第32章
第32章
南琅動作很急, 退的也很快。她們雙唇短暫的貼了一下,仿佛是一瞬間的幻覺,但唇上清晰的滾燙和和殘存的氣息告訴姜初瑾這都是真的。
都是, 剛剛發生的, 事實。
電視上還在放着片尾曲, 曲調透過浪漫的歌詞傳遞,暧昧也從中一點一點的滲進來, 房間溫度緩緩升騰。
姜初瑾瘦長的手指搭在沙發邊緣,肩膀微微弓着, 被白色襯衫勾勒清瘦的輪廓。她下意識抿了抿剛被親過的唇, 擡眼看着某人。
她不知道自己呼吸什麽時候亂了, 視線也滾燙。
某人得逞後立馬退回去兩三步遠, 和姜初瑾分坐在沙發的兩頭。她一條腿盤在沙發上,另一條腿在地面上一晃一晃的,眼睛彎彎的,淺藍色瞳眸裏都是狡黠的光。
怎麽看都很欠揍。
如果放在兩人剛認識前, 南琅斷然不敢如此膽大包天, 但……那是以前。
南琅對上姜初瑾的視線,往日她的黑眸冷冷淡淡如長久不化的冰山,現在完全不是這樣, 仿佛被一根火把點燃。餘光裏她的指尖攥緊了沙發邊緣,仿佛在克制某種即将而出的、洶湧的情緒。
姜初瑾與她對視幾秒,視線下滑幾分, 停在她的唇上,就這麽定格住。
暧昧升至最頂端, 冰山上覆着一層火苗。南琅不動了,兩秒後試探性朝她挪過去一點, 姜初瑾沒有躲。
南琅唇角抿出點笑意,她像個烏龜一樣,緩慢地、一點一點的挪過去,直到來到她的身邊。她盯着姜初瑾看了幾秒,然後再次将唇瓣湊上去——
然而,就像所有電視劇裏套路橋段一樣,就在貼上去的前一秒,有個電話突如其來的打斷了她們的動作。
南琅動作一頓,想不管不顧的親上去,姜初瑾卻微微偏開了頭。她仿佛剛清醒了意識,黑眸裏的火苗盡數消退,一個眨眼後還是往日清冷不食煙火的冰山醫生。
南琅閉了閉眼,心裏爆出一句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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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殺人的心都有了。
不知好歹的來電鈴聲還在不停地響,南琅主動退了回去,随手拿來沙發上的熊貓抱枕塞到懷裏,假裝熊貓是那個傻逼來電人,一下一下揪着它的耳朵。
姜初瑾舔了下唇角,起身順着聲音在外套裏拿出手機,然後走遠幾步摁了接聽。
似乎是醫院打來的電話,南琅聽着她們說一堆手術上的專業名詞,夾雜着各種藥品的代號,直到最後,她還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南琅揪耳朵動作一頓,反應過來姜初瑾是在叫她:“嗯,怎麽了?”
“我有點事,”姜初瑾把外套往臂彎上一搭,說:“得去醫院一趟。”
南琅瞅了她一眼:“哦。”
話音落下後,這人還杵在原地沒動,跟個雕塑似的。南琅餘光又瞅了她一眼,說:“怎麽不走?”
“……”
“那……是要我送送你嗎?”南琅試探地問。
姜初瑾眉心一跳。
因為那個來電的緣故,南琅心裏還悶着一股氣,但姜醫生想讓她送那還是得送送的。她把那個揪的不成樣的熊貓抱枕扔在一邊,穿上拖鞋站起來,走到玄關開了門。
姜初瑾表情很淡定,淡定中透着股一言難盡。她走到玄關換鞋,動作說不上是拖拉還是心不在焉。
她換好鞋沒立刻走,南琅從她的表情裏又顧自琢磨出味兒來,說:“一路平安。”
“……”
“身體健康,早點回來。”
姜初瑾這次差點連表情都維持不住了,她目光在南琅唇上停了一秒,很克制的收斂回去。她輕點了下頭,披上外套離開了。
醫院裏的事情其實還是千篇一律,電話是個主治醫師打來的。晚上經手了一個手術,卻搞砸了一個步驟,這下本來普通的小手術瞬間變得棘手。
醫院本就人手不多,醫生心裏又慌,只得請下班在家的姜初瑾救場。
過了大約兩個小時,姜初瑾才從手術室裏出來。她摘掉醫用口罩,在水龍頭細細洗了遍手,然後才去診療室換掉那身手術服。
她穿上外套後,口袋裏的手機嗡嗡響,來電顯示是餘潔華。
看到這個名字時,她還微微愣了下。自從高考後去了北市上大學,餘潔華就很少聯系她了,母女兩人一年也說不上幾句話。但她作為母親的責任尚在,大學的生活費從沒斷過。
姜初瑾大三基本可以獨立了,在她的要求下,生活費也不再給了,母女僅剩不多的聯系又斷了一條。
餘潔華一般沒有事情不會主動來找她,上次電話的原因還是家裏的親戚去世。姜初瑾邊思考着,邊摁了接聽。
“吃飯了嗎?”餘潔華默了兩秒後出聲。
姜初瑾說:“吃了。”
“嗯,每天要按時吃飯,別傷了胃。”餘潔華沒和她客套幾句,邊直截了當切入主題:“我聽說你有喜歡的人了?”
姜初瑾懂了,這就是這通電話的事情。
她坐在診療室的旋轉椅上,轱辘朝前滑動了一小截,拿起着桌上的一根筆捏在指尖,說:“是。”
“女的?”餘潔華問。
“是。”
“還是個,行為浪蕩作風不良的女的?”
姜初瑾蹩眉沉默了兩秒,說:“是。”
不知是氣極反笑還是覺得嘲諷荒唐至極,或許是兩者都有吧,餘潔華冷冷笑了一聲。她一個彎子也不繞,只說了兩個字:“斷掉。”
這麽多年,姜初瑾早習慣了她命令式的語氣。只不過這種語氣在她上大學後便很少聽見了,她微微晃了下神,才說:“為什麽?”
“你說呢?”
姜初瑾說:“我不知道。”
“以前只覺得狐貍精是小說裏才有的,沒想到現實裏也能碰上。能将男人勾了魂,女人也是。最可笑的還有我的女兒。”
餘潔華語氣像是結了冰,能将人凍的遍體生寒。她說:“你豬油蒙了心麽?”
兩人都不是歇斯底裏無理取鬧的人,這通電話不歡而散。餘潔華沒和她掰扯太多,主要是表明個态度。想着趁兩人還沒在一起,能散就散。
一切事情只要不開這個頭,便不會有後續一系列的麻煩。
餘潔華希望她明白這個道理。
姜初瑾捏着已經黑屏的手機靜坐了一會兒,說不上是回味餘潔華的話還是單純在發呆,過了會兒後她打開手機翻了翻微信。
滑到徐以言那個聊天框時,她指尖頓了下,點進去裏面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兩個月前她們的日常問候。
姜初瑾眼睫輕眨了下,想起之前餐廳裏徐以言對她說的話,或許也能稱得上忠告。
——“她只是在玩你,她沒有心的。”
當時姜初瑾不知道自己什麽表情,好像只是沉默了一會兒,說了一句近乎身體本能的話:“我跟你不一樣。”
她說:“南琅對我也跟你不一樣。”
徐以言只是淡淡一笑,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憐憫:“你知道網上流行一個詞叫舔狗麽,你現在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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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幾天,姜初瑾和餘潔華聯系多了起來,短短幾天說過的話超過她們去年一整年的聊天數量。餘潔華能管理公司手下上百號人,卻沒神通廣大到找個人時時刻刻監視着她,于是只能打電話親自探探進度。
她們每次聊天中心都是南琅,只不過餘潔華從不稱南琅名字,只喊她“狐貍精”,像是在一遍遍的提醒姜初瑾她的所作所為。
南琅對這一切毫無察覺,她依舊和往常一樣,該聊天聊天,該送飯送飯,學吉他這個項目也沒落下。
姜初瑾感覺自己像是矛盾的團團轉的陀螺,周旋于南琅和餘潔華之間,仿佛身體被她們兩人無形撕扯着,都想把她拽去自己那一邊。
十一月底的那個晚上,姜初瑾看論文時接到了南琅的電話。某人在電話裏神秘兮兮的說:“姜醫生明天可以請個假麽,我想征用您一天時間。”
姜初瑾問她緣由,被某人打太極似的擋回去了。她挂斷電話後跟醫院請了個假,看到手機上的日歷後才倏地明白了什麽。
明天12月1號。
她的生日。
年少時候,稍微有點紀念意義的日子,重要程度都堪比過年。必須得數着日子過,過的還要熱鬧而轟烈,稍微平淡一點都像是辜負了這一天。
越長大,越像是反着過,生活單調乏味,成年人管這叫“成熟”。
姜初瑾成熟的連生日不常過,偶爾被人提起才會想起來,上次怎麽過的她已經忘了。
《小王子》裏有句話說,你說你下午四點鐘來,那麽從三點起,我就開始感到幸福。時間越臨近,我就越感到幸福。
姜初瑾從挂斷電話想起生日那一刻,就已經開始幸福了。
某人剛才神神秘秘的語氣一聽就知道憋着什麽東西,她不知道會收到驚喜,反正生日那天她起的很早。洗漱完畢後就坐在沙發上看着手機開始等。
等了大約有一個世紀,準備驚喜的某人終于有了動靜。她先是摁了三下門鈴,在姜初瑾開門後,把手中的蛋糕盒往前遞了遞。
姜初瑾下意識看了眼時間,下午兩點了。
南琅不知道她從早上六點等到了現在,還邀功似的說:“姜醫生這蛋糕我自己做的,你吃飯了嗎,沒吃飯的話嘗一口,應該……挺好吃的。”
蛋糕被拆開後,姜初瑾得以窺見真容。外表有些好看,十幾寸的樣子,綴着許多粉白相間的花朵,最上面還畫着一個人像。
應該是出自某人之手,畫的……慘不忍睹,那是穿着白大褂的自己,小小的一只,臉蛋被她畫的能和豬比肩。
南琅還特意指着那個小人,笑嘻嘻的說:“好看吧,這是Q版的姜醫生!”
姜醫生本人沉默了一會兒,勉為其難特別違心的接受了:“……挺好看的。”
她們一人拿刀切了一點,南琅吃了兩口便放下了,起身說:“我去拿件東西。”
姜初瑾擡眸看她,點點頭:“好。”
那個Q版小人沒被刀切開,還是完完整整的一只。姜初瑾盯着它的豬臉看了一會兒,輕輕笑了一聲,拿出手機給它拍了張照。
然後又對着那張豬臉發起了呆。
今天是她的生日,上午便有很多人給她送來了祝福,有發表情包的、有發紅包的、還有醫院的同事們在群裏齊齊刷起了生日快樂。
她還照例接到了餘潔華的電話,只不過對方接通後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和那個狐貍精斷了沒”。
姜初瑾捏着塑膠叉,輕輕撥了下蛋糕。她想說怎麽可能會斷,你們來的太晚了。
每次都是在事情爆發之後,誰都回不了頭之後才站出來說話,高考那次是,南琅這次也是。
高考那段時間,所有人都很忙。姜初瑾忙着學習,餘潔華忙着處理公司上的危機,還要分神留意國內頂流大學的金融專業。
她很少有計劃被打亂的時候,于是得知姜初瑾填報的醫學專業後出奇憤怒了:“我怎麽跟你說的,之前的話你都忘記了嗎,金融這倆字我跟你念叨了多少遍,你學這個還能繼承我的公司,當醫生有什麽好?!”
可她不知道其實姜初瑾早就開始看醫學專業書了。
現在好像也是,每次都是在事情一發不可收拾下站了出來,她都已經陷進去了,餘潔華才指着南琅對她說:“那是個坑,別跳。”
付早對她說:“我聽說那人前女友很多。”
徐以言對她說:“她沒有心的。”
你們為什麽不早來。
姜初瑾蹩着眉尖想着。
愣神間,南琅已經回來了。她手裏拿着個黑色的吉他袋,拉開拉鏈後,裏面是個白金色的吉他。
她将吉他斜挎在肩上,坐在沙發上試着撥了下弦,而後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的說:“姜醫生,很榮幸你成為驗收我學習成果的第一人。今天是你的生日,鄙人彈首曲子助興,祝姜醫生生日快樂。”
什麽學習成果?姜初瑾沒聽過她的魔音,還沒反應過來呢,對面的某人已經開始彈上了。
她彈奏的時間細眉會不自覺輕蹩着,斂了幾分往日的吊兒郎當,多了些認真。南琅似乎有些緊張,她手背輕擦了下右手掌心的憨兒,這才彈了第一個音。
她先是彈了段純音樂,輕快又帶着些摩登的因素,姜初瑾不知道這是曲子,只覺得很好聽。這首曲子結束後,才是那首熟悉的生日快樂歌,邊唱邊彈,還是中英混合版。
姜初瑾發現,她說英文更好聽,字母仿佛從她舌尖上裹了一層蜜,念出來自帶暧昧而缱绻的氛圍。
不知過了多久,南琅彈完最後一個音,彎着眉眼說:“生日快樂。”
“謝謝。”姜初瑾說。
“唱的好聽嗎?”
“好聽。”
“願望許了嗎?”
“還沒有。”
“那我可以先許麽,雖然不是我的生日。”
南琅把吉他摘下,定定地看着對面的女人,唇角一松說:“姜醫生,談個戀愛吧。”
姜初瑾神色微頓,擡眼看她。
“和我談,可以嗎?”南琅說。
其實仔細算算,她和姜初瑾認識的時間并不長,總共超不過四個月。南琅游獵情場已久,自然是個很有耐心的獵手,然而這份耐心在姜初瑾身上不管用。
她原本也在等,等姜初瑾先上鈎、先忍不住、先告白,并且相信一定能等到。本來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然而徐以言闖進把這份平衡打破了。
南琅這段時間也能感受到姜初瑾微妙的變化,當初的心慌再次細細密密的滲進來。她時常會冒出一些想法,她怕她再不做些什麽,姜初瑾就要走了。
于是她不打算在這個游戲裏繞着轉了,她先一次的打破這層膜。
姜初瑾沒有說話,南琅感覺她在擔憂着什麽,于是數着手指一根一根地說:“我這人其實很好的,長的漂亮身材也好,帶出去絕對倍有面。會做飯這些生活技能就不說了,最重要的是特別有上進心,你見過哪個人能把吉他短短幾天彈這麽好的?”
姜初瑾彎了彎唇。
南琅自誇上了瘾,剩下的話不過腦都說了出來:“內涵還很豐富,各大領域都有涉獵,雖然和姜醫生不是共同職業,但絕對有共同語言。感情還專一,從沒花天酒地過,我這人很單純的——”
假話。
姜初瑾想。
但不妨礙她聽得開心。那一瞬間,她仿佛從身體裏脫離出來,看到自己眼裏笑意愈發濃厚,然後叉起一小塊蛋糕堵住某人喋喋不休的嘴:“別說了,跟你在一起。”
姜初瑾不是不信邪,只是想試一試。
不管前方是深淵還是花谷。
她都要一躍而下。
探一探其究竟。
她總該親自去看看,那個和南琅在一起的未來,究竟是苦還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