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故鄉
第53章 故鄉
開始戒煙的沈老師這兩天有點難熬。
明明原先煙瘾也不重,但真說要戒了,哪哪都不舒坦。那煙盒瞅着比大紅鈔票還誘人,總想去摸一摸。
可司湛那句“我想跟你白頭到老”說到了他心坎裏。
沈秋白今年34歲,馬上奔四,眼角的紋路比三年前更明顯,一點感冒咳嗽還得大半個月才能好。
可司湛才25,正是做什麽都事半功倍的黃金年齡。
兩個人之間存在肉眼可見的差距,沈秋白也想盡力縮短一些這個差距。
從機場回家需要三四個小時的車程。
沈秋白吃完了五根山楂條,還是坐那砸吧嘴,有點饞,時不時嘆口氣。
司湛看樂了,變戲法似的掏出一根水蜜桃味的棒棒糖,撕開包裝遞過去。沈秋白擡眼瞅了下,勉為其難接過,讓嘴巴不那麽閑。
“不是說煙瘾不重麽?這是跟我賭氣故意的?”司湛要來摸他的頭,被沈秋白躲開了。明明是他說要自己把頭發養回來,近些日子卻愈發對這個短寸愛不釋手起來,做什麽事都要摸一摸。
“小孩子。”司湛低聲笑,說了個沒大沒小的詞。
沈秋白咬着棒棒糖,含糊着表達自己這是正常的心理反應:“越是強制越是容易産生抵觸心理。我對煙本來沒什麽依賴性,你一提我就覺得它是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了。”
“哦,它是你的白月光,那我是什麽?”
“你是我……%&。”沈秋白口齒不清,只能勉強聽出是兩個字。
“!!!”司湛一臉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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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眼前排專心開車的司機,礙于有外人在,只能做做牽手這種小動作,盯着沈秋白鼓鼓囊囊的腮幫子,說道:“糖吃完了再叫一遍。”
酒店離沈秋白之前的家很近。
放完行李步行過去,不到十分鐘。
那顆糖化在了沈秋白一側的口腔內壁上,泛着甜膩的果香,舌尖頂一下,隐隐泛着酸麻感,讓他沒心思再想煙什麽的。
更別說現在他和司湛手牽着手,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內心的緊張感無以複加,心思全用在介意路人的反應上了。
跟一位眼神複雜的嬢嬢對視而過後,沈秋白悄悄地把臉往圍巾裏藏了藏,餘光又瞥見幾群剛放學的初中生,好奇驚訝探究地看着他們,于是又把帽子往下拉了拉。
一旁的司湛就顯得淡定許多,邊走還邊俯身過來跟他搭話,問他街邊吃的玩的種的樹,看什麽都新奇的模樣仿佛他是第一次進城。看到特別感興趣的還會晃晃牽在一起的手,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一對。
隔了一條馬路沈秋白都能聽見那些初中生驚呼興奮的聲音,臉上更加臊得慌,好像回到了學生時代被全校同學抓包了一般,手上不自覺用了些力,拽着司湛想快點走回家。
此時他無比慶幸出門前司湛喊他戴上了和自己同款的平光眼鏡,加上帽子圍巾的加持,不走到面前來盯着瞧,絕對認不出他們是誰。
司湛看着戀人急匆匆的模樣,覺得他臉皮薄的樣子也很可愛,沒牽着的那只手忍不住又搭上了沈秋白的頭頂,揉了揉。
沈秋白穿了件白色的長款羽絨服,頭上也戴了白色的毛線帽。司湛出門前見他從行李箱裏拿出來,一眼就認出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錄綜藝時,沈秋白戴的那頂。
沈秋白今天這一身與那天極其相似,司湛不由地想起初見時,這個人像從雪堆裏滾出來的一樣,哪裏都很白,透着一股清冽的氣味,眉眼卻是烏黑發亮的。那張漂亮的臉蛋看着比自己年紀還小,任誰第一眼都看不出來他是個年過三十的中年男子。
十來歲的時候司湛想過很多種與沈秋白見面的方式,或許是在某一次粉絲見面會,又或許是跟自家兄長出席的一次商業酒會中——當時司家已經收購了愛尚,在影視行業占了一席之地。
也是因為需要了解國內的市場,司湛才會看到那部沈秋白的成名作。
只是後來沈秋白負面新聞纏身,司湛也就對他沒什麽好感了。
少年時的喜歡和憎惡鮮明坦蕩,帶着決不後悔的固執。
這一下子勾起了司湛諸多回憶,異常感慨如今這個人真真切切地屬于自己。同時心裏不免有些好奇,初見那天,自己震驚悸動,那麽沈秋白有沒有對自己有些特別的感覺呢?
沈秋白一門心思趕路,絲毫察覺不到身後人在想什麽。忽然手心被人用手指勾了下,癢癢的。
沈秋白腳步一頓,回過頭來看着一臉嬉笑的罪魁禍首,問道:“累了?下個路口右拐就到小區大門。”
“我只是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想問你。”
沈秋白埋在圍巾裏喘着氣,眼鏡一會就被水汽糊滿了。他有點急,不想和司湛就這麽杵在路上,于是把眼鏡摘下來随手一甩,再重新戴上:“回家再問?路上人太多了。”
雖然沒人認得出他們,可司湛這偉岸的身高實在太紮眼。
“那回家後我要聽你喊車上喊過的那兩個字,再回答我的問題。”
“行行行,都依你。”沈秋白主打一個先糊弄過去,一把将人拽着繼續趕往路口,兩分鐘後他們站在小區樓下,看着傍晚時分樓裏唯一沒亮燈的那戶人家。
這是個老小區,六層樓的小洋房,無電梯,樓梯走上去是面對面的左右兩戶。沈秋白初二之後就一直住在這裏,直到去北京讀大學。
許是近鄉情怯,沈秋白一手壓着圍巾露出嘴唇來喘了幾口氣,另一只手握緊了手心的鑰匙,但遲遲沒有進樓道門。
司湛見狀伸手過去摸到了他的鑰匙,重新牽回他的手,帶着他往樓道裏走去。
房門打開後飄出了一陣灰塵,隐約能聞到空氣中的黴味和潮氣,除此之外家具都被透明防塵布蓋着,并沒有司湛想象中那麽蕭條。
能看得出來主人家的裝修很用心,處處透着溫馨。
沈秋白踏進房門,重新回到了闊別多年的家——這套差點就被自己抵押賣給司湛的房子。
司湛緊跟其後,關上了門。
“你随意看看,我找點東西。”沈秋白說着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司湛則在客廳裏打量着這套房子。
兩室兩廳,面積不算大。牆上貼着許多沈秋白的獎狀,有些已經破得看不清了。電視機背景牆的玻璃展櫃裏放着一些獎杯和證書,中間那格擺了一張全家福。
照片上的沈秋白不過十四五歲,左右摟着自己父母,笑得開懷。這麽一看沈秋白長得更像媽媽些,五官中只有那雙眼睛遺傳了父親。
司湛又把目光移向獎杯,上頭的名字是一位女士,那麽應該是沈老師媽媽的。還不等他細看,身後就傳來沈秋白的聲音。
“我媽媽是川劇演員,拿了一些獎。小時候她總逼着我去學戲,但我不喜歡,每次上課總是想辦法跑,她會用雞毛撣子抽我,我爸一邊做飯一邊還得護着我。”
“再大一點就很少有人看戲了,我媽就說幸好當年沒讓我繼續學,還是讀書好,最好像我爸一樣當老師。可惜我最後也沒能讓她如願。”
沈秋白越過他,打開防塵櫃,取出一個獎杯擦了擦,深深地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
司湛退到一邊,靜靜看着他,直到他重新關上防塵櫃,才說:“他們已經如願了,你現在有我,只會過得越來越幸福。等明天見到叔叔阿姨,他們一定會很開心的。”
沈秋白轉身同他對視。本想說人死如燈滅,他們什麽也知道不了,生前的遺憾成了永恒,可司湛溫柔堅定的目光讓他在這一瞬間改變了自己信仰。
或許真的有“泉下有知”呢?
沈秋白沒有在家裏停留很久。
他收拾了家裏的幾本相冊,準備帶去自己身邊時時翻看。找袋子裝相冊時,他想到了司湛路上說有個問題要問他,于是把袋子遞給司湛讓他撐着,自己一本本放着相冊,問道:“路上你要問我什麽?”
“哦,我是想問,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是什麽感覺?”司湛兩手拉着袋子,臉上滿是期待的笑。
沈秋白一頓,不答反問:“哦,那你呢?見到我什麽感覺?應該是不太喜歡吧。”他還能回憶起那幾天司湛對自己的冷臉。
“我見到你第一眼,覺得你好像一個雪球,就像今天一樣,渾身白。”
這話聽起來有些暧昧,哪有剛見面就覺得一個大男人像這麽萌的玩意?沈秋白不信,裝好了相冊準備出門。
“耍賴啊沈老師,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還有車上那個稱呼,得再叫一遍。”司湛欺身過來,仗着身高優勢,又把人圈在了自己和門板之間。
“第一次見面只覺得你長得真帶勁。老婆,現在能走了麽?”沈秋白反手擰開門把手,在司湛驚愕的眼神中拉他出門。
“你叫我什麽?”司湛不死心。
沈秋白滿眼都是明媚的笑意,又叫了一聲:“老婆,餓不餓?帶你去吃好吃的。”
司湛放棄了。
行吧,愛怎麽叫怎麽叫,反正在床上叫的人還是他。
那天晚上,沈秋白帶司湛去了自己母校門口的夜市攤,逛了電玩城,兩個人又沿着過江大橋散了一會步,看江上游船燈火絢爛。
三年前司湛曾打開了一道門,讓沈秋白在他的童年時光裏喘息片刻;三年後,沈秋白和他執手踏過故鄉的長街短巷。
這座小城十幾年來未曾變過,一如既往地惬意悠閑,初春有晚風和馥郁的玉蘭香,深冬有陽光和不曾冰封的江河。人們在這裏出生,又在這裏老去。
回酒店後沈秋白攤開那幾本相冊,和司湛說着照片上發生的往事。
沈秋白的童年過得令人豔羨,和他命途多舛後十年截然不同。父母疼愛,祖輩溺愛,養出了他自信張揚的性格。司湛只見過幾次,他在屏幕裏侃侃而談,笑得恣意,之後就被磨平了棱角,削去了鋒芒。
司湛聽他慢慢說着每一張照片,視線落在他認真的側臉上,缱绻綿綿。
他會讓沈秋白往後餘生,再無荊棘塞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