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愛你
第45章 我愛你
每年冬季,鯨會往北冰洋洄游,到達北極圈後開始繁殖。
因此在北美的西海岸,十一月到四月都是最佳觀鯨時節,幾乎每次出海都能看到巨大的座頭鯨,引得旅人趨之若鹜。
可惜,如今才到九月,雖說也有機會能見到藍鯨,但觀測到的幾率降低了許多。
沈秋白早早醒來,走下樓窩在後院的秋千吊籃上,看朝霞和海。
他睡不好,一小部分是因為出海的期待和興奮,更多的則是擔心司湛會與李懷硬碰硬。
雖說憑司湛如今的地位,倒不至于落得和自己當年一個下場,但因為自己平白無故惹得一身腥,實在沒有必要。
遠處的陽光灑滿了整個海面,浪濤湧動時波光粼粼的。
沈秋白心緒暫緩放空,集中不了腦力去思考,只盯着眼前的美景發呆。
自然就是會給人一種渺小至極的感覺,所有的煩惱憂慮在天與海之下根本算不得什麽。它們眼裏只能看見滄海桑田鬥轉星移,人類的情愛仇怨,不過是幾不可見的微粒。
忽然一個堅硬冰涼的物體貼上了沈秋白的面頰,涼得他一顫。
“嗯?”他猝然扭頭,就見司湛穿着家居褲,端了兩只馬克杯,在晨晖下打了一個哈欠。
“怎麽起這麽早?”司湛把另一只手的橙汁遞過去,自己喝着加了冰的咖啡,清醒一下。
他醒來發現身邊是空的,驚了一身冷汗,慌忙下樓去找,透過門洞看見後院的人才放下心來。
他怕沈秋白一個人走了。
這種預感總是不合時宜地出現,哪怕是在兩人相擁而眠的夜晚。司湛知道沈秋白的不安,他想用旅行來緩解沈秋白的情緒,卻沒有自信能緩解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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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把握不準沈秋白的心。
“要出海,興奮地睡不着。”沈秋白并沒有坦誠自己的憂慮,而是笑着喝了一口橙汁,被酸得五官擰成了一塊。
“很酸麽?”橙子是別墅的管理人員昨天買的,司湛也沒嘗,直接榨的汁。“要不要喝口咖啡?”
遞過來的咖啡棕黑發亮,還浮着幾塊未融化的冰,聞着就覺得嘴裏泛苦。沈秋白搖搖頭,晨起喝溫開水是對一日之計在于晨的基本尊重,像司湛這樣子吃冰,年紀大了會老寒腿的。
等太陽完全升起後,他們進屋吃了早餐,換好了出海的衣服。
沈秋白出門前,就聽見門外有引擎的轟鳴聲。走到院子裏一看,院門外停了一輛敞篷的跑車,司湛正倚着門等他。
院子裏種着斑斓的各色雛菊,形成了一小片花海。圍欄上纏繞着薔薇,因為不是花季,只有碧綠帶刺的枝葉,看不見花。
司湛沖他一笑,打開車門等他。
沈秋白關上房門,踏過滿院的花草,走向期待中的一天。
私人包船從碼頭出發,向較深的海域緩慢行進。
沈秋白靠在欄杆上,任海風吹亂了他的頭發,目不轉睛地遙望着遠處的大海,深怕錯過鯨魚的蹤跡。
司湛在一旁準備海釣的工具,和船上的工作人員讨教經驗。兩人熱絡的聲音吸引了沈秋白,他回過頭對司湛一笑。
工作人員忽然好奇問道:“你們是戀人麽?”
司湛轉着漁輪線,有些得意地挑眉一笑:“是的。”
工作人員捂嘴驚嘆,說自己也是有妻子的人,就是在出海看到鯨魚時和女朋友求的婚。她們倆在鯨魚噴出的水花下親吻彼此,許下共度一生的誓言。
“你可以試一試,這很靈驗。我們結婚六年依舊感情很好,我覺得是鯨魚祝福了我們的婚姻。”
司湛看着沈秋白的背影,有些不好意思,向着眼前陌生的女士說:“我不太确定,他會不會答應。”
工作人員仿佛聽見了什麽笑話,拍了拍司湛的肩,大笑了兩聲:“拜托,他一看就很喜歡你,更何況你長得那麽帥。”
她爽朗的笑聲再次吸引了沈秋白,他開始朝這邊走來。
“他會答應的。”工作人員說完這句話,對司湛眨眨眼,和沈秋白點頭道別,就走回船艙去了。她還需要為這兩位客人準備海鮮午餐。
沈秋白離得遠,走過來只模糊聽見她說什麽是的,于是問司湛:“你們在聊些什麽?”
司湛正把切好的鱿魚塊穿在魚鈎上,看沈秋白頭發亂亂的可愛的模樣,起了些逗弄的心思:“她說你長得很好看,問我們是不是戀人。我說是,問她我們是不是很般配,她表示同意。”
沈秋白沒試過在陌生人面前袒露自己的性向,聽完後顯得有些尴尬,怕人家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他們:“她不好奇我們倆都是男性麽?”
“她和妻子六年前就結婚了,這艘船見證了她們的愛情。”司湛拎着箱子同他走到欄杆邊上,握着魚竿遠眺海面,“沈老師,這很正常,愛情從來不與性別相關,只與人有關。”
他轉過頭注視着沈秋白,眼神裏的坦然與深情叫人動容。沈秋白的确很羨慕他,羨慕他的自信與坦蕩,羨慕他無論做什麽都一往無前的勇氣。
而自己像個,膽小畏縮的,垂垂老矣的時代淘汰品。
或許自己22歲時,也是這般無所畏懼,心高氣傲,但時間太久遠,沈秋白記不清了。
船上的廣播響起,他們在第一個海釣點稍作停留。
司湛第一次嘗試海釣。
相比之下,他更喜歡快速、刺激、直面海洋的運動,比如沖浪,摩托艇和跳水。但當他看到海釣和觀鯨的宣傳廣告,以及新鮮的海鮮餐時,他選擇了租一條船,和沈秋白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度過這一天。
明天下午他們即将返程,重新回到由現實掌控的世界中去。
渺遠的海域傳來幾聲空靈的叫聲。
沈秋白原本陪司湛等着魚上鈎等到快眯眼睡着了,此時一聽這模糊不清的叫聲立刻來了精神:“是不是鯨魚?”
司湛釣魚的技術實在不行,一個多小時過去依舊沒有動靜,反倒是用作魚餌的鱿魚塊消耗了不少。
甩竿前還說着要把釣上來的魚當午餐的豪言壯語,現在基本洩了氣,破罐子破摔地把魚竿固定在欄杆的釣魚位上,自己則是坐到沈秋白旁邊,準備來一個聽天由命願者上鈎。
輪船緩慢地行進在海面上,叫聲越來越清晰,沈秋白難掩興奮,大半個身子趴在欄杆外,生怕錯過一星半點。
司湛環着他的腰,仔細辨別着叫聲,有些不太确定:“聽起來好像不是鯨,倒像是海豚。”
沈秋白從欄杆外回頭,興奮不減,上衣被海風吹得鼓鼓囊囊,像一只随時會飄走的氣球:“海豚麽?這邊還能見到海豚?”
司湛點點頭,将他一點點拉回懷裏:“風太大,別沒見到海豚,先把你吹走了。”
沈秋白嘴上說着“不會”,手上不着痕跡地掙脫開司湛的束縛,走去船頭。
司湛跟在他身後,同他并肩站在一起。
船速漸漸放緩,之前那位工作人員上來幫他們收拾好了釣竿和工具箱,同他們說海豚群就在附近。
沈秋白屏息以待,終于在幾分鐘後發現了海豚的蹤跡。
它們潛游在海面之下,在即将觸碰到船頭時分散游至船體兩側,時不時躍出海面,伴随着它們獨特的叫聲。
得見海洋精靈的喜悅沖刷着沈秋白的心靈,興奮感如海浪一般奔湧而來,又逐漸退去。他收斂了笑容,在最後一只海豚躍入深海不見時,對司湛說了一聲:“謝謝。”
這一聲直接把司湛的不安拉到了頂峰。
但下一秒,沈秋白忽然興奮地看向遠處,緊緊握住了他的手:“阿湛,你看!”
不遠處的海面湧動着層層波紋,溫和的陽光灑下金燦燦的光輝,一只龐然大物從海面下慢慢上潛,露出的脊背并沒有沈秋白想象中的那般光滑,而是坑坑窪窪地長着一些藤壺。
潮濕的空氣中傳來一聲低嘯,帶着滌蕩靈魂的聖潔感,緊接着一股水柱從脊背的氣孔中直沖天際,在靠近天際線的地方四散開來。
這只地球上最大的生物完成了一次呼吸換氣,重新沉入海水之中,碩大的軀體激蕩開的餘韻讓小船晃動了幾下。
“是藍鯨麽?”沈秋白分不清,眼神發亮地注視着鯨魚入水的方向,興奮地問司湛。
司湛回握住他的手,瞳孔裏映着眼前人的側臉,輕聲說道:“是的,是藍鯨。我們很幸運。”
很幸運第一次出海就看見了鯨魚,很幸運鯨魚出現時是你在我身旁。
那天他們在船上逗留到下午四點半。
司湛終于在第三個海釣點打破了自己0的紀錄,接連釣上了兩條石斑,勉強彌補了中飯沒有吃到自己釣的海鮮的遺憾。
他們将魚送給了船長和那位工作人員,在兩人的感謝和祝福中下了船,直奔餐廳,去享受他們在新港的最後一頓晚餐。
入座前兩人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沈秋白隔着布料按着口袋裏的長方形卡片,手指用力,眼神飄忽,看着菜單時無法集中注意力。
司湛則是一只手塞在褲袋裏,另一只手翻看着菜單,時不時深呼吸幾下,整個人顯得有些緊張。
最後是服務員推薦了今天主廚的特色菜品,點餐才結束。
餐廳裏很安靜,每個位置之間隔了一段距離,恰好形成了一個不會被幹擾到的空間。
沈秋白心不在焉地嘗了幾口主食,擡頭瞥見司湛同樣放下刀叉的動作,定了定神,伸手摸出了那張發燙的卡。
“阿湛,我有話……”
“沈老師,我……”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消音。
對視一眼看着對方緊張的神情,不過兩秒鐘就笑出了聲。
“你先說吧。”沈秋白本着自己年紀大,謙讓的精神,在笑聲停止後示意司湛先說。
司湛一改在人前游刃有餘的做派,此刻倒顯得有些局促扭捏。
沈秋白忽然預感到了什麽,收斂了原本還帶着笑意的臉。
果然下一秒,司湛變魔術一般将一個藍色絲絨盒子擺在餐桌上,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氣打開了蓋子。
“沈秋白,我愛你。你願意和我締結婚姻麽?”
他的聲音不大,甚至有些被餐廳的琴聲蓋住。
但沈秋白看着盒子裏兩個泛着溫潤光澤的銀色指環,覺得自己的聽力這輩子都沒有這麽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