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陸銘哲說完，便被張導叫走，走之前又沖聶小桑眨了眨眼睛，這才離開。
“跳脫出來……”聶小桑心裏琢磨着這句話，任由化妝師将她按在座位上開始化妝，她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已經有了萌芽，似乎馬上就要破土而出，這種焦急的感覺讓她忽略了身邊其他的事物，連林軒坐在了自己旁邊也沒注意到。
“今天黑眼圈有點重啊，化妝老師，這情況能蓋住麽？”林軒見聶小桑一直沒什麽反應，便開口打趣道。
化妝師微笑不語，演員之間的插科打诨，他們一般只圍觀，不介入。
聶小桑這才回過神來，轉頭便看到林軒一臉笑意的看着自己。
“師兄……”聶小桑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剛才……”
“我知道你在琢磨戲，”林軒從口袋裏摸出一顆巧克力遞了過來，“喏，我呢，要是不開心或者心情郁結的時候，就喜歡吃一顆黑巧克力緩解下情緒。有專家曾說，黑巧克力是緩解情緒的溫和藥劑，你要不要試試？”
“我……”聶小桑忍不住扶額，“我今天狀态真的很差嗎？你們居然都能看出來……”
“我們？”林軒楞了一下，但是馬上便明白過來。他眼神略微暗淡了幾分，低頭笑了下，“原來，已經有人安慰過你了。”
“？”聶小桑潛意識裏覺得自己似乎說錯了話，但是此時已經一團漿糊的腦子來不及分辨到底哪裏錯了，于是只好先行采取了補救措施。
她快速接過林軒還捏在手中的巧克力，說了聲“謝謝師兄，那我就不客氣啦！”便直接撥開，徑直放入了嘴巴裏。
黑巧克力，說實話，并不甜蜜，但是那種微苦的感覺徘徊在唇齒之間，餘香萦繞，又能帶給人一種奇妙的滿足感。
人，真的是一種複雜的動物，比如有時候，會對“苦”這種味覺産生某種迷戀。
“好吃！”聶小桑揚起彎着眉眼笑眯眯的看向林軒，十分真誠道，“果然一掃陰霾！能量滿滿！”
林軒笑了笑，眼中的神色卻并不明朗，他站起身，微笑着叮囑了幾句，便離開了化妝間，聶小桑這才舒了一口氣，身體向後靠在了椅背上。
總有些什麽東西，似乎在悄無聲息的變化着。然而聶小桑摸不到頭緒，或者說，此時的她，實在太累太困，所以摸不到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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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戲便是母女十多年後的再次相見，這場戲是哭戲，也是聶小桑最糾結的一場戲。
聶小桑站好位置，冰涼的雙手攏入衣袖，靜靜的等待着導演喊“開始”。
“開始！”
一直端坐着做好準備的左棠一秒入戲，從那個溫和美麗的表演藝術家，變成了再見女兒時不知所措卻又小心翼翼的母親。
“燕兒……”母親哆嗦着伸出手，想要去觸碰“澤燕”，她的手指微微顫抖，想要伸出，卻又似乎不敢，只是僵在自己的身前，出不去半分。
“我……”澤燕望着自己的這位“母親”，她從小到大，無數次對着自己母親的畫像喃喃自語，她也幻想過無數次，自己的母親如果有一天重新站在自己的面前，會是一番怎樣的場景。
然而這一天來臨的時候，一切的一切，都與想像的截然不同。
“燕兒……”母親再次開口，眼中已經盈滿了淚水，似乎微一眨眼，便會滴落下來，“來……到娘……這裏來……”
澤燕望着她，眼中開始酸澀，身體也因為努力的克制而微微顫抖，她看着對方的手終于慢慢的伸到了自己的面前，眼看着就要碰到自己的面頰。
然而幾乎是本能，澤燕在那一瞬，微微偏了偏頭，就這樣避開了她的手指。
“停！”張導喊了一聲。
聶小桑閉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和表情，這才轉身走到張導的旁邊。
老爸聶行舟今天上午據說有事不能來拍攝，現場完全交給了張導。
“小桑，表演的很到位，就是情緒上……還可以做些調整。”張導斟酌道。
聶小桑看着監控器的回放，确實，與左棠飽滿的情緒比起來，自己的情緒相對弱了很多。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聶小桑第一次深深的感受到了這句話的意思。
張導看了看聶小桑，想要說點什麽，但是一旁的左棠拽了他一下，快速遞了個眼色。
張導會意，說了句“你們先琢磨着，我去抽根煙”，便走了出去。
聶小桑點了點頭，沒吱聲，她腦子裏不停的回響着陸銘哲之前說的那句話：“跳脫出來……”
她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已經快要抓住，然而就是那蹦起的一下還不夠力道，讓她無法觸及。
“我之前看過你的表演，你的水平應該不止于此。”左棠拉着她坐下，從自己助理手中接過水杯，她看了一眼聶小桑緊緊交握的雙手，又回身囑咐助理幫忙把聶小桑的保溫杯也拿了過來。
左棠：“你有心結，我知道。”
聶小桑抱着自己的保溫杯，淺淺的喝了一口，聽着左棠這句話，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這是同情嗎？
聶小桑低低的笑了笑：“是啊，整個娛樂圈都知道。”
左棠似乎對她這個反應并不意外：“差不多吧，可是那有怎樣呢？”
聶小桑微微一頓，擡頭看她。
左棠：“拍戲就是拍戲，你可以用生活來汲取，但是不能用生活來介入。我說殘忍一些，其實這場戲對你而言，應該是特別有感受，也是最好演的，但是……”
左棠頓了頓：“但是我也理解，很多人并不喜歡把傷口展現在人前。”
“如果是這樣，你就要跳出自己本我的角色，”左棠繼續道，“你要讓自己成為那個看客，重新看着自己的一切，重新汲取，然後融入表演。”
聶小桑心頭微微一動，她腦海中再次響起陸銘哲那句話：“跳脫出來，也許你能看到更廣闊的東西。”
左棠見她神色有些變化，知道她領會到了什麽，便拍了拍她的肩膀：“雖然這些東西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但是你可以的，試試看。”
一根煙的功夫其實很短，張導很快便回來了。所有的拍攝安排都是計劃好的，并不會因為誰的狀态而耽擱太久。聶小桑靜靜的思考了片刻，便站起身來，默默的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重新開始，聶小桑在左棠的引導下，第二條終于被張導點頭認可通過。
只拍了兩條，聶小桑重重的籲了口氣，這比自己想的要好很多。
哭戲過後，後面的戲就更順暢了一些，直到整個上午的戲拍完，聶小桑從趕回來的小莫手中接過盒飯時，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襟已經濕透了。
也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
“看你狀态似乎好了一些？”陸銘哲不請自來，很不客氣的直接坐在了聶小桑的對面。
聶小桑咬着筷子看他，他也是緊鑼密鼓的拍了一上午戲，而且拍攝地點應該是在馬場那邊，身上的戲服簡直可以用“風塵仆仆”來形容。
聶小桑：“你下午好像也是在馬場那邊拍戲吧？怎麽跑回來吃飯呢？”
陸銘哲擡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在看一個白癡：“當然是回來看看你啊。”
聶小桑心頭微微一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便聽對方又接了一句：“來看你今天的戲拍的有多爛。”
聶小桑：“……”直接把手裏的筷子扔了過去。
陸銘哲偏頭避開，笑吟吟的又拆開一雙遞到她手裏：“看我這麽辛苦，居然不感動，真是……啧啧……”
聶小桑憤怒道：“說句好聽的會死？！”
陸銘哲歪頭看她：“不會，但是會難受。”
聶小桑：“……”第二雙筷子又扔了過去。
陸銘哲輕松躲開，再次樂呵呵的拆開第三雙遞了過去，聶小桑伸手要接，陸銘哲卻縮了一下：“最後一雙了哦，再扔你只能吃手抓飯了。”
“你不氣我我才懶得扔你！”聶小桑劈手奪過筷子，悶頭往嘴裏扒飯。
似乎一件重要的事情好不容易完成後，肚子便會有點饑餓感。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她早上沒胃口吃早飯。
現在對着這個惹人厭的影帝，沒想到自己胃口倒還不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