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怪物
情欲淡去,屋子裏一片狼藉。
齊莠射過後蜷縮起身子,直到齊管竹捧住他的臉頰,舌尖舔進微張的唇縫,他們接吻,分開時弟弟的眼睛依着哥哥,說出的話卻殘忍無比。
“不是說好做普通兄弟嗎?”齊莠的膝頭微微抖着,嘴巴裏還有酒的苦味,它們彌漫在口腔,無形中有一條纖細的線纏繞在他的身上,稍稍一用力就烙下血痕,“現在這樣算什麽?哥哥。”喉管好像塞了千萬棉絮,又癢又脹,讓人呼吸困難。
“你連反悔都不肯說。”齊莠的眼眶發紅,“給我看空的冰箱、滿地的啤酒瓶就想讓我心軟。”
眼前閃過紛擾的畫面,十八歲的哥哥、十九歲的哥哥……然後不知從何時起,他不再管齊管竹叫“哥哥”,開始渴望不應該有的觸碰,他想和齊管竹站在同一高度上,他想要和他并肩而非追逐。
“我幹什麽非要追着你不放呢?”齊莠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他所帶給齊管竹的傷痛一定不止這些,那些刺人的話脫口而出,“我明明知道你有多奸詐,我知道你故意給我看這些!你什麽都不肯直說,什麽都藏起來,又想要我回來,還特意裝可憐……”
少年懵懂無知的十七歲,他揣着沒有得到解答的謎題問齊管竹“你是不是讨厭良叔”,他曾經天真又殘忍地踩在齊管竹的心口,把自己所有任性稚氣的傷人語言塞進哥哥的耳朵裏。
齊管竹的手停在齊莠的頭頂上方,遲遲沒有落下去。
“每一次我往前踏出一步,你就往後退一步……等到終于在一起了,我說分開你就分開。哥哥,幹嘛什麽都依我呢?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齊莠擡起頭,那些纏綿的情絲抽絲剝繭般脫離他的體內,他變成一具空殼,敲一下一定有空蕩的回響。“你什麽都說得很輕易,沒一點挽留,和你相處太累了,我煩透了。你身上有不能告訴我的秘密,實話說,我也有。”
他騙人。
“我大概也不是非要喜歡你。”少年想要扯出一點笑意,“我只是不能接受你們不愛我,我太想脫離媽的掌控了,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你,所以我讓自己去愛你,哪怕你一點也不愛我。”
齊管竹垂着眼睛,漆黑的房間始終看不清表情,他将所有情緒掩在眼底,那濃墨重彩的一筆染上眉梢。
這是讓齊莠最受不了的。
“……說你讨厭我啊,說你恨我!齊管竹你幹什麽什麽都不說?!我是誰啊?我他媽是你的誰啊,憑什麽護着我,我連名字都不配有!”
少年赤裸潔白布滿烙印的軀體展現在男人眼前,他泛紅的乳暈,性器軟塌塌地搖晃,肩膀繃直,頸窩優美的凹陷,那張盛着怒意的臉,完完整整袒露在齊管竹的視線裏。
齊管竹終于伸出手,嗓音低沉單一,說一句好像說過千萬次的情話,語氣熟稔又莫測,親昵到可怖,“我最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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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眼淚顫落,慌亂推開那只帶給他溫度的手。
齊管竹的目光沉靜,輕輕揉撚殘留在指尖的溫度,“蔣璐找不到你就打電話問我你在不在我這兒。”他将手掌按在少年的頸間,撫摸脆弱的喉結,“齊莠,我找遍了所有地方,哪裏都沒有你。”
“操他媽的齊管竹,你又知道!你他媽知道!”齊莠想退後,被男人有力的臂膀锢住,冰涼的身體貼近熱源,他頭皮陣陣發麻,“你為什麽……你、故意誘我進來。”
“你不該伸出手,齊莠。”齊管竹吻在齊莠的發梢,“你不應該救我。”
他才是深陷泥沼的人,是無可救藥的怪物。
……
齊管竹并不是一開始就喜歡這個新誕生的弟弟。
他那時候還很小,弟弟出生沒多久,剛剛會爬着走的小娃娃,咿咿呀呀喊叫,白白嫩嫩的一個小孩子,力氣卻那麽大,拽着他的衣角不讓他去別處,扯着嗓子只知道哭嚎。
小孩子的情緒總是無理的,齊管竹有陣子十分受不了,站在遠處看着母親将弟弟抱在懷裏溫柔地哄,他的視線從那張白嫩的娃娃的臉轉到母親的臉上,“他好吵。”
蔣璐輕聲細語:“弟弟餓了。”
齊管竹點點頭,六歲的男孩子,一雙好奇的眼,停在自己弟弟身上沒幾秒鐘就移開。
直到齊莠會口齒不清地喊他哥哥,蔣璐也有工作要忙,齊管竹才耐下性子照顧弟弟。
他比齊莠大了五歲,蔣璐常說他是個大孩子,應該學着照顧弟弟。在年幼齊管竹眼裏,沒有什麽應不應該,只有他願不願意。
他不是個稱職的哥哥。
齊父的管教向來嚴厲,對齊管竹要求甚高,什麽都要他做到最好,卻從不去管齊莠。
所以有一天,他把弟弟丢給保姆一個人出去玩了。
回來的時候,小家夥哭得要斷氣,“媽媽”、“哥哥”地亂叫,蔣璐抱在懷裏哄了半天,看到齊管竹的第一句話就是:“你這個哥哥怎麽當的?”
他讨厭齊莠,讨厭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弟弟,所有的寵愛和好處都是齊莠的,所有的惡意都指向他。
弟弟哭,他也跟着落淚,雙眼通紅,一聲不吭地掉眼淚,沒忍住發出一聲嗚咽,滾燙的淚珠順着臉頰滾落下去。他沒注意到齊莠什麽時候不哭了,邁着小短腿,軟趴趴靠到他身上,柔軟的手掌拍在他的下巴上,含糊說:“哥哥。”
齊管竹蹲下身,齊莠的手掌碰到他沾了淚水的臉頰。
弟弟說:“不哭。”
他的手不知道該放在哪兒,輕輕摟住齊莠,發出悲鳴似的哭聲。
後來他再大一點,聽多了奶奶責怪父親給弟弟起的名字寓意不好,也見慣了父親對齊莠的視而不見。他本來看不明白這些,卻在某一天突然讀懂了齊父的殘忍——他直接忽視掉齊莠,不管齊莠做對了什麽做錯了什麽,沒有獎勵也沒有懲罰。
有次姑姑來家裏做客。齊若梅那時候還是年輕輕的小姑娘,被家裏人寵着長大,肚子裏一堆鬼主意,古靈精怪的。齊管竹在屋裏寫作業,老遠聽到弟弟的哭聲,跑過來看,小家夥臉紅紅的,大眼睛撲閃撲閃挂着淚珠子,颠颠跑過來撞在他身上,嘴裏軟糯糯告狀:“哥哥,姑姑扯我臉。”
齊若梅沒什麽悔意,笑盈盈看着自己的嫂子,手撐着下巴,“齊莠這麽不禁逗啊。”
蔣璐勉強地笑,手指微微發顫,別開頭去。
齊管竹上前一步擋在齊莠的身前,把弟弟護在身後,說:“姑姑,你弄疼弟弟了。”
齊莠那時已經記事了,能跑能跳,不需要時刻看着,蔣璐便又開始美容保養,每天仙飄飄踏出門傍晚再歸來。
齊管竹能做的就是守着弟弟,把弟弟牢牢看好。他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弄丢了齊莠,都沒有人會想到去找。所以他讓自己跟在齊莠身後,看着他一步一颠的跑或跌倒。齊莠其實很堅強,一般不會哭,在齊管竹面前卻愛扮可憐,一丁點磕破都找他哥,撅着嘴巴讨要安慰。才多大的孩子呢,就知道誰真正疼他,就賴着不走了。
這樣的生活維持了很久,齊管竹把他渴望得到的愛都給了那個用手掌拍他下巴,安慰他不要哭的弟弟。
然後有一天,齊父當着齊莠的面,跟齊管竹說:“你不能老是護着你弟弟。”
齊管竹又下意識把齊莠扒拉到自己身後。
他不記得是從什麽時候讀懂齊父的暗示,他提醒過他太多遍。
他滿十二歲生日,那個高大嚴肅的男人把他叫到書房:“你不能什麽都向着你弟弟,你以後怎麽辦,也什麽都給他?等到了最後你什麽都沒有。”
可他本來也什麽都沒有。
又過了兩年齊岩松死了。誰也沒想到,因為一場意外事故,正值壯年的齊父就這麽死了。
齊若梅在父親的葬禮裏上把他抱得很緊,哭得幾乎斷氣,最後甚至跟齊管竹說:“你跟姑姑走吧,以後姑姑養你。”
齊管竹自然是拒絕了。
齊若梅大概顧及到他年紀小,只隐約提到:“你媽媽……對你好嗎?她要是對你不好,記得來找姑姑,姑姑給你留個電話,有事随時聯系我。”
他那時候就隐約猜到。
母親在姑姑面前露出的怯懦,父親對弟弟的忽略以及姑姑對他的暗示……
他又不是個傻子。
可是齊岩松已經死了。
現在說什麽都于事無補,那就沒必要打破平和的現狀。
他們始終不知道母親出軌的那個男人是誰。
齊管竹就當做他不存在。
作者有話說:雖然大部分劇情你們都猜到了,但是……嗯,哥哥發現的更早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