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36章
玫瑰的含義很俗很俗,簡單粗暴地表露愛意,藍玫瑰比玫瑰又多了一層“宿命”之意,古鷹沒告訴寧珵钰,沒告訴他,他們的相遇就像一種宿命,是輪回裏的注定。像是受母親的影響,古鷹有點信這些輪回注定。
寧珵钰腿上的玫瑰,靛藍色,毫無規律地盛開,玫瑰之下的疤痕被永遠地覆蓋遮去。此刻右腿仿佛不是自己的,寧珵钰對着這個傷口朝夕相處十多年,從未想過它會變成一副畫,變成幾筆輕飄飄的刺青,過往的一切就好像被這個引人注目的刺青封印,再不見天日。
寧珵钰問古鷹為什麽喜歡他,他并不真的想知道答案,單河琛說古鷹很早就喜歡他了,古鷹一定能認出他,也一定知道他認出了古鷹,但之前誰都沒提這件事,古鷹只半開玩笑地回答寧珵钰的問題:“珵钰長得很好看。”
“你好膚淺。”寧珵钰揚起眉毛笑一下,天花板的燈光晃入眼簾。
“我一直就很膚淺。”古鷹自我嘲解,低着頭給寧珵钰認真做紋身,“以前就告訴過你。”
“告訴我什麽?”寧珵钰困意上來,合上眼,只感到大腿酥酥麻麻的,更是催人眠,“不過很久之前也有人說我長得好看,但是……太久了,年紀都不小了,還有什麽好不好看的。”
“誰說的,珵钰一直很好看。”古鷹朝他的大腿肉上吹了一口氣,寧珵钰睫毛抖了抖,古鷹說,“我一直很喜歡你,高中就跟你說過一次了,你沒當一回事兒呢。”
他的語氣故作可惜,放在乳臭未幹的年紀,但凡提起這件事,古鷹就覺丢臉傷心,後來慢慢地,不算什麽釋懷,只是知道,傷心是沒有用的,人要向前看——古鷹的人生從未有過後悔,人生從未回頭——事實證明,他是對的,只要一直向前走,老天爺就會給他第二次機會,讓他人生第二春和初春一樣,绮麗得像不易編織的夢,恍得他不真實,但曾經消失在人海的寧珵钰就在他眼前。
許多年前,“鬧着玩”樂隊因為大夥兒的畢業遠走高飛而解散,單河琛被挖走了,另外兩個同伴吃完散夥飯後再無音訊,古鷹在雲南兜兜轉轉,最終還是決定從雲南北上,背上一身熱血和放之四海而雷同的紋身手藝,他以為自己能在北方餓死,初來乍到的幾年,每天白天在紋身店裏給老板打雜,偶爾幫忙打個耳洞,這點收入連租個廁所都費力,晚上只好又去宵夜店做後廚,宵夜店在沒夜生活的北部城市沒什麽生意,倒閉了,正逢外賣生意興起,他便讓飯店前老板幫個忙,做起了外賣騎手,白天的紋身小哥晚上的外賣小哥。
送了很久的外賣,古鷹曬黑了不少,身上的皮掉了不知道幾層,掉得紋身都淡了,紋身店老板像是終于良心發現,開始讓客戶給他,古鷹在北方完成的第一份紋身工作,就是一個滿背,原來是老板自己覺着難度太高又想撈這筆錢,把這艱巨的工作丢給古鷹,誰都沒想到古鷹能幹下來,雖然磕磕拉拉的,客人也沒有特別滿意,但他賺到了人生第一筆五位數,和老板五五分後的五位數。
古鷹開始想辦法接小單,起初在朋友圈裏發點東西,無人問津,一直到某個暴雨天,大晚上的,外賣送得太晚全給取消了,古鷹一個人吃了接近十份飯,一分錢沒賺到,飯倒是吃飽了,倒垃圾的時候看見裏頭的宣傳卡片,是各個飯店的好評返券,古鷹站在垃圾桶盤思考了很久,拿着紅黃相間的卡券去了打印店,讓老板給模仿着這張卡的樣子,給他弄了一千張小卡,他抱着一大只紙箱,沉甸甸,回了出租屋。
從那天之後,每送一份飯就在裏頭塞一張卡,卡上的內容言簡意赅:紋身可咨詢xxx,附上自己的電話聯系方式。
送了半個多月,卡快派完了,古鷹收到第一個來電,是個女士,添加他的微信後,看了他的滿背作品,紋了一個古鷹原創的生肖兔。
這種日子古鷹過了好幾年,一直到認識延伫老板之前,每天的生活多點多線,幾乎沒有躺在家裏好好睡過覺。
累的時候聽聽磁帶碟片手機裏的歌,只有很少時間能睡得安穩,通常是接完一個大單手裏有點閑錢,他能睡個好覺,夢裏總有一個人,穿着綠油油領子的校服,從天臺窗戶跳出來,運動鞋落地發出悶悶的聲響,還有一聲:“找到你了哦。”
第一次夢見寧珵钰的時候,古鷹才剛來北方打工,醒過來時兩眼濕濕,酸脹得發疼。
後來夢得多了,也就習慣了,像一個寄托,初戀嘛,這般那般千般萬般,總之都是得不到的一般。
延伫老板不幹了之後,古鷹才拿着攢好的錢,和延伫一起開了紋身店,徹底擺脫寄人籬下的日子,生活慢慢走上正軌。
這期間他很少夢見寧珵钰了,他開始變得游刃有餘,在紋身行業裏,終是混出了點名堂,外賣也不送了,每天就是接稿設計、再将設計變為人們身上一個個承載了意義的紋身。日子說不上輕松,但絕對是令人滿意的,物質得到了滿足,情感生活愈發空虛。
古鷹想去談個戀愛,前前後後見過不少人,有自己的客人也有軟件上認識的甚至是朋友介紹的,有人想和他戀愛也有人想和他睡覺,當然更多的人不過和他一樣,閑得無聊出來吃個有人陪的飯。世間沒那麽多癡男怨女,大家都是閑而已,古鷹也閑,談了幾個,對方提分手理由出奇地一致——你根本不喜歡我。
古鷹也沒什麽好辯解的,确實沒那麽喜歡,只不過算不上“不喜歡”,但是喜歡的點是什麽呢?說出來怕是要被這些前任拖出來五馬分屍。
他們都挺漂亮,白白淨淨,大學生的模樣,很清爽,也很溫和,說白了,很像寧珵钰。
古鷹也是談了幾次戀愛才後知後覺,自己所謂的擇偶标準,簡直是一套刑具,禍害着一個個年輕的生命。
所以他不戀愛了,不是很多人想和他睡覺麽?那就睡覺吧,大家爽了就行,別再套上一副假惺惺關心的面容了,床上各自幫忙床下各自安好。
如此這般空虛的內裏,只能用越來越多的吃喝玩樂來填補。
古鷹知道自己一邊賺着錢,一邊往深淵裏堕落,沒有遠大的理想,只有一日三餐加宵夜,賺多少花多少,病了治病,死了下葬,要做行屍走肉也得做一個吃飽了的行屍走肉。他的青春太瘋狂了,又是搖滾又是白月光,散場之後的餘生仿佛只給他留了個蝸牛的空殼。
一直到他三十而立之年,老天爺又把寧珵钰還給他了,他的靈魂像在遠方山谷游玩了很久,終于歸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