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34章
等了好一會兒,寧珵钰用蚊子一樣低的聲音說:“小時候,跳車摔的。”
“跳車,因為,有人動手動腳,要摸我,我很怕,我跑掉了,但是,經常做噩夢,夢見他們,他們把我媽媽,送我的帽子,弄丢了。”
“其實,我現在,害怕的,不是他們,他們沒有對我做,實質性的壞事。我躲掉了。”
“但我特別想忘記,因為我,跑到舅媽家,一個人也沒有,去了醫院,開了藥,縫了針,回舅媽家,繼續上學。”
“那次我才知道,我再也,不能跟誰,說這件事了,我永遠都是,一個人,了……他們都選擇了忘記,視而不見,我也是,但我只是想,如果我媽媽,在的話,她一定一定……至少……”
“……會告訴我不要害怕。”
字連不成句,斷斷續續,寧珵钰在這個瞬間好像回到了十四歲,說話磕磕巴巴。
十四歲沒有說出口的心魔,只有十四歲的他親自去化解。
大腿外側的傷,經年累月,似乎是愈合了,沒有留下任何隐疾,也不曾讓人輕易發現。
但它又好像沒有愈合,它披上一層皮,遮住腐爛崩潰的血肉,僞裝得格外完好無缺。
他不知道為什麽古鷹會願意耐心地等待他掀開這道傷口,赤裸裸示人,這悲劇既不高級得發人深省,也不獨特得值得記錄,但是古鷹就坐在他旁邊,像他小時候,在三四十度的夏天中午,趴在涼席上,熱得睡不着,媽媽用蒲扇扇着風,用手緩緩刮掃他的背脊。
設計圖需要時間,寧珵钰不着急,等了好幾天,古鷹才讓他再來店裏,真正地給他做刺青。
工具眼花缭亂,放在一張分了好幾層的木架子上,寧珵钰随便拿起一個紋身筆,沉甸甸,他随手拍了個照,發給寧珵欣。
沒過多久寧珵欣連續給他傳來好幾則短信,盡是一只驚訝小貓的表情包,刷了一整屏。
妹妹:哥???
妹妹:紋身筆嗎?!
寧珵钰:嗯。很重。
妹妹:你要紋身找我啊!哈哈哈哈沒想到!
寧珵欣好像很興奮,寧珵钰沒有見過這樣的珵欣,他只覺,這個瞬間,他和妹妹的距離雖遠猶近。
“和誰聊天呢。”古鷹在一旁偷偷盯了好一陣,耷拉腦袋擠入寧珵钰和手機之間狹小的空間中,寧珵钰低頭,視線範圍就只有古鷹越來越長的頭發,發旋讓長發遮得嚴實,這長度似乎都可以紮小辮了。
寧珵钰擡手摸一摸,和古鷹給人的感覺不一樣,很柔軟,或許沒有燙染過,發質格外好,又黑又密,發尾連個分叉都尋不到。
寧珵钰摸着摸着便揪起一小縷發絲在手指中打圈,古鷹還在看寧珵钰和妹妹的聊天記錄,寧珵钰悄悄往後揪一下他的頭發,古鷹轉過臉,兩個人的鼻尖幾近相貼,輕薄的呼吸交融在了一起。
“古鷹……”寧珵钰自己沒察覺,但在古鷹眼中甚是清晰——他眼睛連續眨了好幾次,目光躲了又躲,或許是發現距離太近,近得無法對焦,這視線怎麽都繞不開古鷹,便繳械投降,索性閉上了眼,眉毛皺在一起。
古鷹抽離身位,只用拇指按在了他的眉心,揉開,寧珵钰暗暗舒了口氣,慢慢睜開眼睛,“古——”
名字都沒喊完,嘴唇就讓古鷹給咬住了,甚至來不及作出反應,古鷹加深了這個突如其來的吻,撬開唇齒,深入腹地,寧珵钰一動不動,也不知道要怎麽動,只能配合古鷹,古鷹似乎很滿意,眼睛眯起來,松開寧珵钰,獎勵般在他嘴角親了一下。
寧珵钰哪兒受過這種刺激——雖然不止一次,但這一次,是古鷹主動的,他毫無防備,像走在大街上突然讓一個紙飛機砸中腦袋,不痛,卻讓他心髒像只兔子跳起來,帶着渾身血液變得滾燙,最後流向某處不可言說之地。
還沒讓人紋身,一切功夫都還沒開始。
……
這讓他更為緊張,一緊張,這心跳更快,寧珵钰咽了咽口水,目光落在自己的褲子上,只祈禱古鷹不要發現。
冬天褲子厚,古鷹正在準備紋身圖案轉印紙,自然沒發現,寧珵钰正思索着要不要幹脆去廁所解決掉,而不是坐以待斃地等它冷卻,古鷹突然說了一句:“你把褲子脫了吧,可以開始了。”
寧珵钰沒脫,他從軟椅上單腳跳下,面無表情,“我去一下……洗手間。”
“哦,去吧。”
古鷹沒多想,指了個方向,寧珵钰一進去就鎖上門,聽見“咔噠”一聲,他又往下壓了壓手柄,确定門不會打開,靠着門長長舒口氣。
廁所裏沒進暖氣,涼飕飕的,冷空氣卻然沒降下燥熱……寧珵钰只覺脖頸讓高領毛衣刮得發癢,渾身像螞蟻在爬,一股汗憋不出來,磨蹭半天沒解決問題。
那天晚上,是怎麽解決掉的?又是怎麽興奮起來的?寧珵钰只剩個模糊的概念,當時太羞恥,他壓根沒仔細去思考,身體比大腦先做出反應。
眼下想學着古鷹的手法,卻無能為力,身子疲軟撐着洗手臺,太陽穴跳得比心髒還快,寧珵钰将毛衣領子往下扯了扯,胸前悶出了一陣汗。
其實以前靠手就能滿足了,但欲望就像被喂大了胃口的嘴,吃過山珍海味再也咽不下家常便飯。
沒別的辦法,唯獨等。
“珵钰?”
古鷹隔着門喊他,聲音忽然響起,寧珵钰肩膀吓得一哆嗦,古鷹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你不舒服?”
“有點。”聲音低得像在禱告。
“腸胃不舒服嗎?要不要胃藥?”古鷹着急起來,敲了兩下門,“你把門打開,我給你倒點熱水。”
“不用,不用了——”寧珵钰一緊張,額鬓布了細汗。
等了幾分鐘,門外沒了古鷹的聲音,寧珵钰仔細聽着,松了口氣,渾身放松。
他抽出幾把紙巾,笨拙地擦幹淨身子和其他地方,又用洗手液打了泡,将臺面抹了一遍,再沖掉泡沫,像他平日對待客人的頭發一般仔細,紙巾丢入馬桶,被水嘩啦卷走。
“哐哐”
寧珵钰應了一聲,這會兒舒暢又放松,“馬上,我沒事了。”
門外的古鷹可算放下心來,等寧珵钰開門,他就把熱水遞上去,熱水冒着氣兒,寧珵钰熱得很,并不大願意喝,只捧在手心,玻璃杯燙,他的手心變得更燙,火辣辣的,往心口鑽。
“喝了吧,舒緩一下,可能吃壞肚了。”古鷹自顧自解說,眉毛皺得緊巴,“我說你不要吃泡面,少吃那種東西,外賣都比泡面強,好歹那是真材實料做的,泡面吃多了要得胃癌的……”
寧珵钰就這麽聽他講話,自己一聲不吭地坐下,端着熱水杯,用嘴吹氣兒,吹了一會兒,他才心有旁骛地喝掉。
“褲子脫掉吧。”古鷹再一次提醒他,寧珵钰脫下褲子,露出猙獰的疤,古鷹要在他的腿上刺一朵玫瑰。
疤痕新肉沒有規律,玫瑰花瓣也沒有規律,寧珵钰安安靜靜地低頭看古鷹在他大腿上貼了一張轉印圖,紫色的,紋路和疤痕有些出入,古鷹便直接用畫筆在他腿上改圖,寧珵钰讓這筆尖搔得癢,往裏躲了一下,古鷹眼疾手快按住他的大腿,“別動。”
只能看見頭發絲,看不見古鷹的表情,寧珵钰挪開目光,落在古鷹掐住他大腿肉的手指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的大腿則因受了壓力而泛紅,指縫間鼓着幾個小肉堆。
寧珵钰心間升起一股說不出來的安心感。也許是方才釋放了一次,他心情格外平靜,古鷹說:“要開始了,會有點疼,忍一下。”
“嗯。”寧珵钰索性躺下,曲起腿,任古鷹在他腿上發揮。
古鷹說會有點痛,寧珵钰沒感覺到多少疼痛,或許是當年處理的傷口太潦草,神經也受了傷害,筆尖刺破皮膚,只有麻麻的感覺,卻不會痛。
寧珵钰安心合上眼,室內靜谧,唯獨古鷹制造出來點窸窸窣窣響兒,寧珵钰就這麽躺着,暖氣開得正好,他像置身于春天的大草坪,困意一下子就上來了。
“古鷹。”他睡着前忽然想到什麽事兒似的,叫了一下對方的名字,聲線慵懶,古鷹回的也随意。
寧珵钰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側過頭,睜開眼,看見古鷹緊抿的唇,神态專注于他的疤痕,從未有人這麽認真仔細像要穿透般看過他的傷。
寧珵钰一時也看得入迷,張了張嘴,輕聲問:“你為什麽會喜歡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