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上卷番外7-9
第50章 上卷番外7-9
7
“哥哥喝茶。”
“哥哥彈得好好聽。”
“哥哥我抓了只蛐蛐給你!”
“今天會去彈琴嗎,哥哥?”
“哥哥,我想——”
“你能不要叫我哥哥了嗎?”
哥哥長哥哥短,延伫自打來了這蘭溪樓,自打默許了第一次小沙彌喊他哥哥,這小沙彌像是得寸進尺了般,但凡見到他,私底下在閣樓見到也好,還是大庭廣衆一曲奏閉下臺時也罷,他那張小嘴就喊個沒停,好像與人說話不懂用“你”一樣,張嘴閉嘴都是哥哥,喊得延伫心煩意亂。
小沙彌倒先生氣起來,屁颠屁颠跟在延伫身後,嘟哝着說,“那哥哥又不告訴我你的名字,我總不能喊你彈琴的,喂,那誰……”
延伫頓住腳步,後腰便給人撞了個結結實實,他回過頭,小沙彌揉着鼻尖,滿臉寫滿了不高興,延伫摘下面紗,那黑紗輕飄飄落在了小沙彌光溜溜的腦袋上,像新長了頭發,乖順得很。
“延伫。”
小沙彌一下子又笑了,仿佛方才的不高興不過是裝模作樣的,他拽着黑紗兩端在圓圓的下巴處打了個結,“哪個延哪個——”
“自己想。”
延伫快步離去,游霧啪嗒啪嗒跑着都跟不上,那人不知道一溜煙走哪兒去了。這蘭溪樓構造複雜,屋室縱橫,游霧這下也不急着跟了去,反正還能再見面的。只要他每天都來玩兒,他就能每天見到哥哥——哦不,是延伫。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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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方丈近些日子總不見游霧身影,是日不必午誦坐禪,僧衆們出街逛去了,老方丈在蘭溪寺裏裏外外走了一圈,仍不見這小和尚的蹤影,明明約好了不坐禪之日就給游霧講讀經文,教人識字的。
老方丈惱怒着,這廟門便讓一小孩兒給推開了,一瞧,小孩身上穿的倒是廟裏的麻布袍子,但這人……老方丈視力不佳,他走近了些,聽見小孩甕聲甕氣地喊了他一聲“方丈”,他這才知道,敢情将一片黑紗裹住腦袋蒙住臉以為別人就認不出來的小孩,不就是游霧嗎?
“上哪兒快活去了?”老方丈的嗓音低沉,不怒自威,攔住游霧的去處,橫在他眼前。
游霧不敢和他對視,他又去看延伫的彈奏了,自從游霧得了人一塊黑紗,日日夜夜要揣在懷中,寶貝得緊。
老方丈能看不出來他最近身在曹營心在漢嗎?
“沒有去哪兒,去找幹娘了。”游霧支支吾吾,又把黑紗往下拉了拉,蒙住眼睛。
方丈沒說什麽,領着他去念書。
寺廟裏有寺廟裏的學問,老方丈不指着游霧能繼承誰人的衣缽,只希望他識文認字,涉獵古今,至于是否要去考取功名,又或者選擇遁入空門,那都是他自己的人生。
一桌兩人三四筒竹簡,老方丈瞧出來,游霧正對着一卷經文神游天外。
老方丈特地清了清嗓子,念道:“上開花,下生根。”
“上開花,下生根。”游霧雙目呆滞地動了動嘴皮子。
“節節寸寸是黃金。”
“節節寸寸,是……是黃金。”
“陽間路上是根草。”
“陽光……路上,路上草。”
“陽間。”
“陽間。”
“根草。根字,和剛才的‘下生根’一樣。”
“根草,根字,和剛才——”
老方丈放下竹簡,“這句你不用重複。”
游霧這才醒悟過來,擡起眼和老方丈慈祥又無奈的目光對視,“啊?”
老方丈笑了笑,“在想什麽東西呢這麽入神?”
“在想……”游霧面頰浮起一片淺淺的紅,老方丈眯起眼一看,不妙,這小犢子大約是要開悟了,悟的卻不是一尊觀音一尊佛,而是那一寸相思一寸灰的鏡花水月之事。
9
游霧要老方丈教他學詩,他不想天天對着那讀不懂看不透的經文念來念去,他嚷着,要學有靈性的,有情感的,只有詩,詩聚了萬物之精華,天地之靈氣。
老方丈不教,塵俗之言,他不授予人。
游霧便求着河若教他,可河若是不識字的,她懂琴棋畫,唯獨對字書是一竅不通,小時學的時候便是沒認真學,日後再想重新撿起來,卻也只有念天書的份了。
“但我想學——”游霧一個着急,憋出來兩滴眼淚,挂在睫毛上。
游霧這會兒十二歲了,從他第一次認字,到如今過去了五年,他懶惰是懶惰了些,機靈卻也是真真機靈,寺廟裏的經書,但凡他能找來讀的,他都讀了,雖然他讀不懂,每個字卻都讓他學會了,拿起筆來寫字那姿勢也是威風凜凜,毫不馬虎。
河若思來想去,這青樓裏識字的女子并不多,誰又能分身乏術給小家夥教書呢?
“游霧,你過來。”河若想起來,她當時想要學字時收藏了幾本書,只是不知道游霧需不需要,她翻出自己的木箱,開了鎖,拿出幾本薄薄的書,“你瞧瞧?”
游霧湊上去看,《離騷》《九歌》《九章》《天問》,一共四本,他通通收入懷中。
“游霧,你想看多一些的話……”河若附在游霧耳邊悄聲說,“你去找那位琴師,聽姑娘們說他的屋內都是書,隔着門簾都能聞到墨水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