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于乎刺客死
第025章 于乎刺客死
叔山梧一怔, 尚未來得及回答,便聽鄭來儀低低冷笑出聲,“我不會再把你看錯了, 叔山梧。”
她後背抵在門上, 眼神全然無懼。
“你與奸細裏應外合意圖作亂,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叔山梧眉頭擰起,緊箍着鄭來儀的手松了幾分,卻被她猛地欺近, 反手揪住自己深色的袍服衣領, “來啊,你可以現在殺了我,讓世人知道你們的真面目,要麽,我就——”
話音戛然而止,鄭來儀毫無預警地扭過頭,要沖門外高聲大喊, 卻被男人更快一步地捂住了嘴。
鄭來儀發了狠, 一口咬在叔山梧的虎口, 頓時嘗到一股腥甜。
叔山梧眸色益深,手上力道卻沒松, 死死地抵住了鄭來儀的嘴。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進她的眼睛, 裏面的敵意和狠戾明晃晃的,似乎積怨已久。
他被咬破的傷口汩汩冒着血,一大半流進鄭來儀的口中進了咽喉, 她被嗆了一下, 止不住地咳了起來。
門外傳來紫袖擔憂的聲音:“小姐,您還在裏面麽?方才我看見似乎有男人進去了……”
絲雨的眼中殺機頓現, 一只手探進袖口。
鄭來儀被叔山梧牢牢控制着,只能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我……在這裏!快、快來人!!”
絲雨咬牙向二人疾沖過來,手中舉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鄭來儀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卻聽叔山梧一聲悶哼。她重又睜開眼,叔山梧深邃的五官近在咫尺,眉眼間痛楚一閃而過。
他放開了鄭來儀,緩緩轉過身去,背後的青色襕袍上有一個被紮穿的血洞。
絲雨後退兩步,手中的匕首沾了血,她與叔山梧對視,擡手做了個奇怪的手勢,口中喃喃似在念咒。
門外響起雜亂的腳步聲,絲雨猛地睜眼,拔腳奔至後窗邊,飛身翻了出去。從始至終未曾多看鄭來儀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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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标一開始就是叔山梧。
身後轟然一聲,大門被猛地推開了,世子的近衛兵一擁而入,衆人眼中所見:叔山梧歪倒在一臉惶惑的貴人懷中,緊緊閉着眼,貴人亦是面色慘白。
“天哪!!小姐?你沒事吧?!!” 紫袖擠開人群沖了上來。
貴人的衣襟已經被鮮血染出一大片鮮紅,乍一眼望去觸目驚心,細看才發現那不是貴人的血。鮮血如同開春化凍的河流,從叔山梧的身體裏源源不斷地湧出,将青磚地面都染成了黑色。
鄭來儀木然舉起右手,掌心殷紅一片。她反應了一會,半晌才擡頭看向同樣呆愣着的士兵。
“刺客跑了。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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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王世子宴請鹘國使臣的筵席上竟混入了奸細。這消息飛快傳至玉京,直接驚動了聖人。剛剛在紫宸宮結束議事的舜王聞訊連夜上路。得知二郎遇刺,心焦不已的平野郡王含淚奏請一同前來,向來寬仁的懷光帝自然點頭允準。
兩位王爺抵達青州之前,世子已下令當場斬殺那幾名鹘族舞姬,扣押了本應離去的鹘國使團。
護劼對此不敢有半分怨言,只是指天發誓那奸細與他絕無半分關系,是有心人陷害鹘國。
驿館條件有限,重傷的叔山梧留在了世子別院,青州連同東都的名醫都被一同請來,好不容易将匕首從他後心取了出來。
也算是叔山家二郎命大:傷口在左肩下,這一刀紮得極深幾乎正對着心口,若是尋常人早就應該當場斃命,卻不知為何并未刺中叔山梧的要害,經過一個時辰的急救,血好不容易止住了。
客房中的情勢卻并不樂觀,醫正憂心忡忡:“二公子常年習武,血既已止住,他怎麽也不該到現在都醒不過來啊!眼下藥也灌不下去,這樣下去可就——”
“可就什麽?!醫正大人,您救救我家公子!再想一想辦法啊!!”決雲蹲在榻前,心急如焚。
李德音坐在外間的圈椅上,猛地站起身來,滿臉煩亂地朝外走,在廊下突然剎住了腳步。
鄭來儀帶着紫袖剛剛跨進院門,正朝這邊過來。
自昨日叔山梧遇刺,作為當下青州的掌權者,李德音一時被諸多事務纏身,始終未能顧得上與鄭來儀碰面。雖然他得知消息後,第一反應便是,她怎麽會和叔山梧在一起?
他走下臺階,迎着鄭來儀走過去,聽見她低聲問:“人還沒醒麽?”
李德音搖了搖頭,見她面色晦暗,想到她經歷昨日那一場,定然受了不少驚吓,一時按捺住心頭的疑惑,只回答她:“傷在要害,血止住了,但意識一直沒恢複。”
鄭來儀颔首,輕輕出了一口氣。
“你……休息得如何?”李德音的聲音輕了幾分。
“我沒事。”
“你要去看他麽?”
鄭來儀擡頭,視線越過世子看向後方洞開的房門,偶有捧着銅盆和托盤的下人進出,人人俱是神色沉重。
“……不用了。”
她的視線收回,落在李德音的面上,“王爺他們何時到?”
“父親和平野王午後便能到。”
“那……兇手有消息了麽?”
李德音搖頭。忍了又忍,還是問出了口:“……你當時,為何會和他在一起?”
鄭來儀擡頭,緩緩道:“因為我看見,叔山公子和那胡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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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王一行取道東都抵達青州,還帶來了駐守東都的一萬精兵。除了城中各個關卡,別院外被披堅執銳的士兵重重把守,院內氣氛亦是較世子在時壓抑了許多。李肅入府第一件事,便是将世子叫到了書房中。
門窗緊閉的房外,能夠清楚聽見舜王爺在屋內怒聲教訓兒子,更有杯盞碎裂在地的聲音,而世子一聲也未吭。期間送茶的下人走到門口,聽見這動靜吓得當場退出廊下。
“……聽說舜王爺大發雷霆,下令封鎖青州至東都全境,給臨近的各道都發了協捕文書,勢必要将那刺客緝拿歸案。”
紫袖将聽來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說給主子。
鄭來儀斜靠在引枕上,午後躺了一會兒,醒來卻愈發覺得頭疼,精神有些恹恹的。
紫袖打量小姐的神色,昨日出事時她就在門外,聽見主子的求救聲,當場三魂吓飛了兩魂半,此刻想起還不免後怕。
“不說這些了!主子,要不要婢子端一盞酥山來,給您解解暑?”
鄭來儀搖頭,想到什麽的樣子:“平野郡王如何?”
“這會還在前面,那個鹘國的三王子也被押到了前廳,守衛森嚴,一時還不知情況。”
“主子,”
鄭來儀掀眉看向紫袖。
“那日明明是你先進的屋子,那奸細那時已經在裏面了。後來叔山梧才趕到的。對不對?”
紫袖的眉眼中有深深的困惑。李德音問話時她就在一旁,不能理解小姐那時為何要那麽說。
“屋子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叔山梧他那日為什麽要闖進去?”
鄭來儀眉眼間堆積起陰影。她本來是那麽确定,那個叫絲雨的舞姬和叔山梧是一夥的。直到她手中的刀刺進了叔山梧的身體,從頭至尾也沒看自己一眼。而絲雨持着刀沖過來時,叔山梧甚至下意識地擋在了自己身前,說明他也以為對方的目标是自己。
紫袖看着主子,小心翼翼地問:“難道不是叔山梧他……救了您麽?”
鄭來儀深吸一口氣,語氣冷靜: “他沒有救我。那刺客本就是沖着他來的。”
與此同時,別院正廳內。
叔山尋面色陰沉地坐着,面前站着一臉灰敗的護劼。大祈對這位鹘國三王子最後的禮遇,是未曾給他戴上鐐铐,而同行的其他鹘族使臣,均已被押入青州大獄,嚴加看管。
“叔山将軍,您是父王多年老友,您還喊我一聲‘賢侄’,護劼倘若有半句假話,叫我曝屍荒野,被禿鹫啃食!”
叔山尋一夜未曾阖眼,抵達別院後先去看了昏迷不醒的兒子,旁人勸他先去休息,他卻堅持要見一眼鹘國使者。下面的人無奈,請示完舜王,便将護劼帶到了他面前。
此時他卻許久無話,只是一口口喝着茶,不知在想些什麽。
“你方才說,那舞姬來自蒲昌海?”
護劼連連點頭:“是。他們尋來的美人,事先也都查了底細,沒什t麽問題,小王才敢帶來大祈,誰料還是出了纰漏!”
他恨恨道,“這幫漪蘭賤民,都已經亡國了,還賊心不死!!”
叔山尋站起身來,走到護劼面前,揪住他的領口,将人拉近。他自帶一種壓迫感,讓護劼突然緊張不已。
“護劼,我與你父王兄弟之交,今日本王拜托你一件事。”
“什、什麽事,您說?”
叔山尋傾身過去,嘴唇輕動,在護劼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而後松開手來,看進他眼睛,眸色深不可測。
“如此,你可全身而退。”
空曠無人的大廳,一時阒然無聲。
護劼愣怔着看向叔山尋,半晌道:“為、為什麽要這麽做?”
叔山尋微眯起眼,驀地冷笑起來,并未直接回答他問題:“你只需誠心祈禱,那個叫絲雨的奸細被早日緝拿歸案。賢侄。”
傍晚時戎贊回來複命,告訴鄭來儀奸細被抓住了,就關在州府大牢。舜王已經第一時間派人拷問。
經審問,奸細是段良麒餘黨派來混入鹘國使團,有意接近叔山公子,欲殺之而後快。
“這話是誰說的?”鄭來儀眉頭緊皺。
“那叫絲雨的舞姬,她說‘叔山尋這狗賊,他的兒子不配活在這世上’……”戎贊複述着絲雨的話,連怨毒的語氣也模仿得繪聲繪色,聽得旁邊的紫袖汗毛倒豎。
“她說自己是段良麒的人?”
戎贊思索了一下:“在她的身上搜到了麒臨軍的信物。衆目睽睽下證據确鑿,那舞姬也沒有否認,只是一個勁地咒罵叔山尋。”
“還有,青州守備軍中有叔山尋曾經的部将,他們說叔山尋在殲滅麒臨叛軍時,曾親手殺了段良麒的小兒子。”
紫袖聞言便道:“這麽說的話,他們向叔山氏尋仇,似乎也說得通。”她一臉後怕,“小姐居然卷到他們之間的仇殺中,下次還是離得遠些……”
鄭來儀起身:“給我更衣。”
“這個時候,您要去哪兒啊?”
“去看看這個絲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