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055章 第 55 章
對于祖母的崩逝, 劉徹顯然比前世要淡定許多,前世于他而言,祖母多少還有些扶持的情分在, 重活一世就全剩掣肘了,這幾年他雖不至于盼着她死,但該盡的孝道他盡了, 她的請求他也答應了,漢家天下交給他,她完全可以放心, 沒什麽好舍不得的, 反倒是這次國喪, 他終于可以借機收拾掉那些他忍了很久的人, 開始他的宏圖大業, 他到覺得祖母死得其所。
國喪過後,劉徹依照前世的經驗以發喪不利為由,罷免了丞相許昌和禦史大夫莊青翟,以及部分窦氏親貴子弟,依舊啓用武安侯田蚡為相, 韓安國為禦史大夫, 同時為了制約丞相, 他破例啓用魏其侯窦嬰為太尉, 位列三公,僅次于田蚡之下。
丞相必須是田蚡的,不然皇太後不會善罷甘休, 這一點劉徹很清楚, 田蚡要貪就讓他貪,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早晚有一天要讓他吐出來,但是田蚡幹涉朝廷用人,任人唯親,還盡給他出馊主意這些他不能忍,能遏制丞相的只有內朝,但衛青,張湯和桑弘羊這些人還年輕,不成氣候,所以他重新啓用窦嬰,窦嬰有才幹但不太聽話,又是窦氏外戚,前世劉徹便是因為這個沒有重用他,而現在劉徹不擔心了,窦嬰問題雖多,但勝在為人直爽,不懼權勢,連太皇太後都敢駁斥,用他來牽制老奸巨猾田蚡最為合适。
劉徹一面打壓窦氏外戚,一面重用窦嬰,朝堂之上議論不斷,就連窦嬰自己都摸不着頭腦,在朝堂上起起伏伏數十年的他,深谙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窦太後去世後,窦家在朝堂的勢力也大不如前,當朝外戚必然是王田兩家,這個時候劉徹讓他來做這個太尉,他着實不太懂劉徹的用意。
不過他很感激劉徹,因與窦太後政見不和,他于建元二年被窦太後免官後至今閑賦在家,年逾五十的他原以為此生複出無望,沒想到劉徹還記得他,不僅沒有因為他姓窦而埋沒他,還讓他位列三公,僅次于丞相,他心中感動。
窦嬰頗有才幹,且深谙朝務,雖閑賦多年,卻始終保持着敏銳的洞察力,上任不過兩個月,他便解決了自己的困惑,明白了劉徹的用意。
事情是這樣的,初為丞相的田蚡意氣風發,上任不過半個月便仗着姐姐王太後的淫威向劉徹索要錢財修建幕府,劉徹撥了錢款,可丞相幕府連根草都沒動過。而後他又以擴建家宅為由,索要考工室的土地,被劉徹斥責,田蚡并不知收斂,不只索要土地錢財,還開口向劉徹要官,要求讓自己的門客擔任朝廷兩千石的官職,忍無可忍的劉徹在朝會上公然商議人選,群臣緘默,只有窦嬰仗義執言:
“丞相舉薦之人老臣未曾聽說過,既無寸徳感召天下,亦無寸功可揚聖德,可見此人無才無德,不堪大用,不可擔任朝廷要職,望陛下三思!”
直叫田蚡恨得牙癢,二人争執不下,劉徹便順勢作罷,另選賢能補了空缺。
得罪田蚡是必然的,田蚡得勢後早就不将窦嬰放在眼裏,幾度失信于窦嬰不說,還仗着權勢強要窦嬰家的田地,對于這種人,窦嬰是不怕的,而劉徹利用他來牽制田蚡,也是極具先見之明的。
窦嬰不恥田蚡的行徑,得了劉徹的支持,也樂意替劉徹和田蚡辯駁,田蚡以權謀私,品行不端,縱然有些詭辯之才,卻不占理,辯不過忠正耿直的窦嬰,辯論時常常落于下風,劉徹于是趁機拒絕田蚡的各種逾矩要求,在太後處也有了交代,一來二去田蚡也就安分多了。
劉徹的安排初見成效,對窦嬰的忠正耿直頗為認可,後悔前世沒能用好他白白受了田蚡那麽多閑氣。然而人無完人,窦嬰固然忠勇,卻終究只是對內,對外卻不是那麽回事了。
建元六年八月,匈奴騷擾馬邑邊境,遣使來漢請求和親,朝臣的想法劉徹大抵是清楚的,唯有一人他不曾問過,此人便是窦嬰。太尉執掌天下軍務,窦嬰身為太尉,又曾參與平定七國之亂有功,當與文弱書生不同,劉徹對他抱有殷切希望,在朝會商議時,公然詢問問窦嬰的意見。
朝堂上以大行令王恢為首的少數人以匈奴履犯邊境、不守信用為由反對和親,而禦史大夫韓安國認為漢朝現在的軍事實力不足以與匈奴對抗,主張和親,韓安國與田蚡同氣連枝,三公裏只剩窦嬰,在劉徹殷切的矚目之下,窦嬰想了又想,思慮再三,最後卻只說了三個字——臣附議。
至此三公全部淪陷,朝臣紛紛附議。
劉徹沒有震驚,只有憤怒,田蚡貪生怕死就不說了,韓安國主和他是知道的,沒想到窦嬰也主和,這些曾經跟随先帝平定七國之亂的功臣良将,在面對外敵時一個個竟都成了軟骨頭,心裏說不出的失望。
朝會過後,劉徹帶着衛青去上林苑跑了一圈,最後面向北方停了下來,說道:“匈奴請求和親,衛青,你的意見呢?”
衛青手握長弓,看着劉徹鎮定如常:“臣聽陛下的!”
“好!”劉徹回頭看他,此時此刻,忠心追随比盲目發表意見要好,看着眼前的少年,忽然發覺他穩重不少,與他的大将軍越來越像了。
劉徹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太皇太後喪期未過,這一次朕就遂了他們的意,不過要不了多久,朕就會讓他們知道朕的厲害!”
即便心裏再生氣,也知道現在不是打仗的時候,漢匈之戰要靠這幾個軟骨頭去打不輸才怪,既然三公一個都靠不住,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衛青身上。
“衛青,朕擢升你為太中大夫,以後可入朝聽政,你也見見朝堂上的那些個窩囊廢的嘴臉!”
□□的馬兒突然躁動了起來,衛青感受到劉徹的決心,拱手作揖,和親與否朝堂上已經給了劉徹很多意見,不需要他再多言,他知道劉徹有自己的主張,不管劉徹最終的決定是什麽,他都全力支持,随時待命!
自太皇太後崩逝以後,衛子夫便帶着孩子回到未央宮,住進了昭陽殿,和親的政策既定,就要開始挑選和親的人選,皇後尚在病中,劉徹便将這個任務交給了衛子夫,衛子夫照舊選了孫姓的家人子進行冊封,并親自送她踏上了和親的征途。
與夢裏不同,現在的衛子夫格外關注朝堂之事,見劉徹啓用窦嬰做太尉,她起先還有些擔憂,一個丞相就夠他受的,現在還搞出一個太尉來,她雖同情窦嬰在夢裏的遭遇,但也從劉徹的只言片語中了解到窦嬰喜歡招攬門客,不是個省油的燈。
不過她現在放心了,看起來是窦嬰牽制田蚡,實則窦嬰已然成了孤臣,二人互争互鬥,互相牽制,真正坐收漁利的只有劉徹自己。
不只衛子夫,窦嬰和田蚡也很快意識到這一點,在他們二人在朝堂僵持不下的時候,整日跟在劉徹身邊議政的人是衛青,在他們二人互相拉踩彈劾的時候,加官晉爵的人也是衛青。然而窦嬰痛恨田蚡的行徑,不屑與之為伍,田蚡痛恨窦嬰擋了他的財路,壞了他的名聲,積怨已深,二人再無往日之好。
窦嬰沒有選擇,只能依附劉徹,即便知道劉徹另有圖謀,也別無他法,只能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盯緊田蚡。而田蚡就不一樣了,他的敵人不只有窦嬰了,現在還多了一個衛青,窦嬰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但衛青不同,他奈何不了窦嬰,還奈何不了一個衛青麽?同是外戚,他是王太後的親弟弟,正兒八經的國舅,衛青算個什麽東西?!
衛青有劉徹撐腰,田蚡不敢擅動,只能進宮找姐姐訴苦。時值仲春,王太後在院子侍弄花草,田蚡挖苦道:“還是姐姐命好,熬了這麽多年總算熬出頭了,以後再沒人敢欺負姐姐了,不像弟弟我,這輩子恐怕是沒有出頭之日了!”
王太後聽多了他的牢騷,連眼皮子都不擡一下:“怎麽了?誰又惹你不痛快了?”
“我哪裏敢不痛快喲!”田蚡拿了一個梨,坐到一旁的石階上:“這天下都是他的,還不是他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王太後放下手裏的活,揮手讓宮人下去,她知道近日因為窦嬰,他受了不少委屈,很是無奈,勸慰道:“他還年輕,做事情沖動,任性,你是他舅舅,別跟他一般見識,凡事多擔待些。”
“舅舅……舅舅在他心裏算個屁!”田蚡啃了一口梨,又吐了出來,說道:“讓窦嬰那個老東西的跟我平起平坐也就算了,居然還讓一個騎奴爬到我的頭上,這個丞相我當不下去了,姐姐你換人吧!”
“你說誰?”王太後抓住了他的重點:“什麽騎奴?”
田蚡睨了太後一眼:“除了衛家那個,這天底下還有哪個騎奴能入得了陛下的眼?”
王太後已然反應過來,面色有些難看:“他怎麽騎到你頭上了?”
問到這個,田蚡可就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了,扔了手上啃了一半的梨:“你別看皇帝年紀輕,心眼可多着呢,他指使窦嬰在朝堂上跟我對着幹,私下裏卻和那個騎奴眉來眼去,待我和窦嬰因為國事僵持不下的時候,他便拿出他們商議好的對策,名為調解,實則當着朝臣的面,迫使我和窦嬰妥協,他事也做了,好人也當了,就你弟弟我落得個裏外不是人,他信任那個騎奴遠勝于我,我這個舅舅兼丞相在他心裏就是個擺設!”
“哪裏你說的那麽嚴重啊”,王太後坐下來道:“他不過是個太中大夫,你當丞相的,難道還奈何不了他?”
“太中大夫怎麽了?只要你兒子肯擡舉,一個無名無份的歌姬照樣在後宮耀武揚威這麽多年,不也一樣沒人能奈何得了她!”
這話無疑是戳到了皇太後的心窩子,這些年劉徹偏寵衛子夫,幾次忤逆她這個母親,本就令她生厭,如今他又偏寵衛子夫的弟弟,不把自己的弟弟放在眼裏,新仇舊恨加在一起,王太後想不生氣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