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052章 第 52 章
十多年的忍耐換來的是母親的愧疚與弟弟的尊重, 她成了漢室最尊貴的公主,一夕之間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可再多的尊榮都彌補不了自己心中的遺憾, 她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夜深人靜時她總能想起年少時地驚鴻一瞥,她躲在椒房殿的屏風後面, 那個玉樹臨風的男子朝她笑,如春風拂面,又如朗月高懸, 那便是周勝之, 以後每每思之常有一種揮之不去地孤獨寂寞之感籠罩在她心裏。
直到很多年以後, 她遇上了一個賣珠人, 生了俊俏不說, 也有着如同春風一般柔和的笑容,彌補了她心中的缺憾,這個人就是董偃!
母女倆的回憶并沒有為董偃求得一線生機,窦太後說:“哀家知道早些年委屈了你,所以這些年一直寵着你, 縱着你, 你在你弟弟的後宮裏攪和, 哀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你在徹兒的後宮裏耀武揚威,哀家也由着你,可你不僅不收斂, 還愈發猖狂, 堂邑侯在世你便豢養男寵,置皇後的顏面于何地?置哀家的顏面于何地?置皇室的顏面于何地?”
窦太主道:“這是我自己的家事, 與旁人何幹?娘若是覺得丢了您的臉,女兒帶他離開長安便是!”
“你以為離開長安就能堵的住悠悠衆口嗎!”窦太後拍案,只覺得女兒糊塗:“你們做出這等傷風敗俗之事,哀家要是放任不管,這一輩子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你要是殺了他,那女兒也不活了……”窦太主說着,又開始捶胸頓足,號啕大哭。
窦太後氣急,怒道:“好啊,哀家今日就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要為了他,連你的親娘和兒女都不要!”
得了太後的指令,內侍們紛紛上前去拉扯窦太主和董偃二人,眼看着就要拉開了,窦太主大吼了一句:“你們要是敢動他,我就死給你們看!”
說罷起身朝柱子上撞去。
“母親!”
陳嘉驚叫了一聲,沒想到她會來真的,當場吓懵。
宮人們來不及阻攔,眼睜睜看着她血濺當場,還是長禦秋夕最快反應過來,連忙讓人去請太醫,宮人們跑過去查探,窦太主撞破了額頭,鮮血流得滿臉都是,但神色還算清醒,嘤嘤地哭着,宮人們松了一口氣,擡頭去看窦太後,只見她的身體好似枯葉飄零,悄無聲息地墜落下去。
一陣紛亂過後,在義妁的診治下,窦太後終于蘇醒,精神氣卻大不如前,她這一輩子經歷了太多的生離死別,送走了丈夫和兩個兒子,唯一剩下這一個女兒,雖然知道她這個女兒平日裏沒少幹壞事,她卻仍舊對她處處縱容,只因她不想再承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而現在為了一個男寵,她的女兒竟以死相逼,令她心寒。
她嘆了口氣,擺擺手道:“讓她走吧,沒有哀家的召令,不許她再回長安!”
“祖母……”陳嘉在一旁哭着,她想為母親求情,卻不知怎麽開口。
只要能救下董偃,窦太主願意去封地,她的頭雖然受了傷,但腦子沒壞,她和董偃的事沒鬧出來還好,現在鬧出來了,還氣病了母親,她少不得要擔一個不孝的罪名,別說母親不容,朝臣百官更容不下,那些人也許不敢把她怎麽樣,但絕不會放過董偃,現在離開長安對董偃而言是件好事,大不了等這件事的風頭過來,母親消了氣,她再回來便是。
窦太主收拾好情緒,在侍女的攙扶下向母親行了稽首禮,又看向女兒,想說點什麽,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終是無話,默默退出寝殿。
“母親!”
陳嘉舍不得母親,哭着喊道:“那個董偃有什麽好的,你為了他連女兒都可以不要?”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雖然每次都被她氣個半死,窦太主還是有些舍不得的。
她轉過身來,看着女兒哭紅的眼睛,沒有為她的話生氣,也不解釋,只說:“母親不在身邊,你就好好聽祖母的話,多陪陪祖母,她會護着你的!”
陳嘉不理解母親對董偃的感情,看着母親決絕的态度,她沒有開口挽留,甚至連道別的話也沒有說,目送着她和董偃離開,心中對董偃恨之入骨。
出了宮門,才算是脫離險境,依偎在董偃懷裏,窦太主才有心思思索整件事情的始末,她知道她和董偃的事是不被世人允許,所以一直隐瞞着,對外只說董偃是家仆,私底下的事情沒幾個人知道,之前一直瞞得好好的,怎麽突然一下就人盡皆知,還編出了歌謠傳唱?
她本能的以為是自己家裏出了內賊,将她和董偃的事傳了出去。回到府中,還不等她全面盤查,管家就告訴她期門仆射衛青帶着皇帝的手诏闖到家裏來,帶走了衛廣。
時間選得剛剛好,地點也很準确,趁她自顧不暇将人帶走,窦太主再傻也知道,這一切都是衛子夫搞的鬼,那首民謠毫無疑問也是她編出來了。
突然被人擺上這麽一道,窦太主生氣自不必說,可轉念一想,衛子夫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一定府中有人跟她串通!她一面讓人收拾行囊,一面在府中盤查,滔天怒火有了發洩對象,整個公主府霎時間成了煉獄,哭嚎聲幾乎傳了半個長安城!
次日,窦太主帶着董偃悄悄地前往館陶封地,看着曾經不可一世的大長公主如今灰頭土臉的離開,衛少兒心裏無疑是痛快的,自己的妹妹沒少受她刁難,弟弟也被她擄了去險些喪命,現在可算是報了仇了,興奮之餘,她亦迫不及待地趕往五祚宮,将這個好消息告訴妹妹。
“你也太敢編了!”衛少兒一看見妹妹,就忍不住的感嘆:“你是不知道,我先是去到長安教坊,請她們的樂妓唱,她們看到你編得曲子,差點沒吓死,死活都不肯唱。後來我又找到公主家那幾個老熟人,她們也不敢,最後沒辦法,我找了幾個小孩子教他們唱,勉強算是把這首曲子傳出去了。”
歌詞若不編的大膽一些,如何能達到她想要的效果呢?
衛子夫輕輕摸着自己的肚子,衛少兒在宮外忙碌的時候,她在宮裏也沒閑着,她買通了宮人在長樂宮裏傳唱。她編的曲子曲調輕快,內容新穎,意思也簡單明了,雖然不敢明着唱,但私下議論的人卻是不少,主子們的風流韻事很快就在長樂宮裏傳開了。
不過這首曲子最後能傳進太皇太後的耳朵裏,還要多謝皇太後的幫襯,她沒有封鎖言論,任由事态發展,這才把事情搬到明面上來。
衛子夫領着少兒去到庫房:“這幾日有勞二姐了,這裏頭的東西你随便挑,喜歡什麽就拿,別客氣!”
屋子裏琳琅滿目,珠寶首飾多得都放不下,衛少兒看呆了,挑了幾件首飾在身上捯饬,又看上一件紅色的宮裝,拿在身上比劃,問道:“對了,你是怎麽知道她和董偃那些事的?”
“自然是有人跟我說的呀!”衛子夫拿了一只金步搖在手裏把玩。
“誰呀?”少兒愈發來了興致,小步踱到衛子夫跟前:“快跟我說說,這種貴人間的秘事,是誰告訴你的?”
衛子夫看着她頭上堆滿首飾,累贅又滑稽,只是笑而不語,這事是夢裏少兒跟她講的,前不久她還問過劉徹,可她不能說。
衛少兒湊近了些,小聲說:“我聽說昨天公主府上打死幾個下人,不會是你安插的眼線吧?”
雖然知道窦太主手上的人命不少,但是乍然一聽還是會感到驚訝,衛子夫愣了一會兒,說道:“當然不是,你別瞎猜了,快去試衣裳吧。”
問了半天也不說,少兒覺得她不夠意思,翻了個大白眼,又繼續去照鏡子。
除掉了明珠,送走了窦太主,皇後徹底孤立無援,成不了事了,衛子夫心頭松快不少,接下來的日子她只需安心養胎,靜待腹中的孩子落地即可。
……
春日遲遲,草木萋萋。
長安郊外,劉陵一身戎裝,縱馬在天地間狂奔,陽光璀璨,□□的白色駿馬格外亮眼,跑起來像風一樣,轉眼消弭于天際。
平陽公主極目遠眺,眼見着駿馬馱着劉陵又飛奔回來,不禁展露笑顏,待到馬兒來到跟前,她笑問:“怎麽樣?喜歡嗎?”
劉陵跳下馬背,點頭道:“姐姐的馬我都喜歡,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逐月!”
平陽道:“逐月你就別想了,那馬你騎不了!”
“是姐姐不舍得吧?”劉陵調笑,拍了拍馬脖子:“姐姐把我叫出來,不會就想用這匹馬打發我吧?”
平陽無奈,讓人牽了逐月來:“你試試,如果你能駕馭得了它,送給你也無妨!”
劉陵竊喜,她打了逐月的主意很久,終于有機會得償所願了,二話不說就翻身上馬,驅馬走了兩步找找感覺,随即狠狠抽了一鞭,逐月嘶鳴一聲,狂奔而去。平陽給身邊的馬奴遞了一個眼色,馬奴當即躍上白馬,緊随其後。
跑了一會兒,劉陵感覺逐月好像跑不動,別說頂級駿馬,就是方才那匹白馬都比不上,完全配不上先帝禦賜的美名,想是逐月的潛力沒有激發出來,她使勁兒揮舞着馬鞭驅趕,可逐月不僅跑不快,還狂躁起來。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逐月颠下去,劉陵大呼救命,忽然右手被馬奴攥住,她心領神會,丢掉缰繩,用力一蹬,借着馬奴的力奮力躍上白馬的馬背,坐到了馬奴身後。
馬奴帶着她跑了一段,這才拉住缰繩,将她放下馬背。劉陵受了驚,退到一邊,還未緩過神便聽得一聲哨響,狂躁的逐月也安分下來,劉陵頓時對馬奴另眼相看。
“你叫什麽名字?”劉陵問他。
馬奴跪下道:“奴婢命叫槐安。”
“起來吧!”劉陵看他身材魁梧,身手不錯,覺得做馬奴太可惜了。
遠處的平陽公主也騎馬跟了過來,問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劉陵已經緩了過來,再度騎上白馬:“多謝姐姐美意,這白馬我要了。”
“不跟我搶逐月了?”平陽調侃道。
劉陵笑說:“逐月是先帝禦賜的,還是姐姐自個兒留着吧!”
想了想,她回頭看了一眼,見槐安牽着逐月跟在後面走,又說:“不過,我還想跟姐姐讨一樣東西!”
“你還想要什麽?”平陽問道。
“方才多虧了這個馬奴救了我,不然的話我就要被逐月踩成肉泥了”,劉陵看着她:“他于我有救命之恩,還想請姐姐成全,給我一個報答的機會。”
平陽笑了起來:“你想怎麽報答?”
劉陵指了指槐安:“我想給他贖身,姐姐可舍得?”
平陽回頭看了一眼槐安,說道:“你給他贖身了,那逐月誰來照顧?”
“姐姐府上的馬奴衆多,不缺他一個,不如把他交給我,讓我帶回去,日後定當還他一個遠大前程。”
“好吧”,平陽無奈:“他救了你,也算是立功了,就如你所願吧!”
“那陵兒就謝過姐姐了!”劉陵抱拳致謝,又挑眉道:“姐姐可願與我比試一場?”
平陽微微一笑,不等劉陵反應,長鞭一揮,飛奔出去。
“好啊,你使詐!”
劉陵大喊一聲,也策馬揚塵而去。
身後的槐安看着她們遠去,又回頭看了看逐月,摸了摸它的頭,将随身攜帶的藥丸塞進它的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