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036章 第 36 章
說服了衆軍官, 嚴助松了一口氣,對衛青投以贊許的目光,沒想到初出茅廬的他竟然會有這樣的魄力, 心中不禁對他有了別樣的看法。
視察完富春營的駐軍,又與他們商議了調兵人數及作戰方案,及至夜間休息, 衛青才有空思考,今天他又一次殺人了……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殺人了,回想起上一次, 他誤殺了嫡母, 那是他第一次殺人, 非常恐懼, 受了很多煎熬, 直到現在每每想起,他總有不安之意。
而這一次,在衆目睽睽之下,親手殺了一個軍司馬,他很平靜, 他知道, 他必須接受并且習慣, 将來他還會殺更多的人。
……
衛子夫回到長安時, 已經過了端午,暑氣鋪天蓋地。
長信殿內,陳嘉抱着母親哭得肝腸寸斷, 她怎麽都沒想到, 劉徹會把衛子夫接回來,而且不止她一個, 她還帶了個野種回來,這是她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館陶心疼女兒,一面安慰女兒,一面對窦太後說:“母親,您要再不管,這漢家的天下可就要改了姓了!”
窦太後閉目養神,聽着女兒的話,一句話也不說。
館陶無奈,推了女兒一下,陳嘉的聲音越哭越大,擾得窦太後心煩,起身往殿外去,讓人去叫了王太後過來。
“你瞧着她那肚子多大了?”
“我瞧着該有八個多月了。”
“當真?”
“義妁也瞧過了,說至少得有八個月!”
王太後心裏其實也沒底,她不知道衛子夫的肚子是怎麽回事,也被大着肚子的她整了個措手不及,到現在都還沒緩過來,可面對窦太後的質問,卻不得不替自己的兒子打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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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太後輕輕嘆息,說道:“聽說她在外頭跟別人成了親?”
“那是假的”,王太後賠着笑臉解釋:“那是我故意安排的一門假親事,是想讓徹兒死心的,沒想到……”
“假的?一個女人在外頭待了半年,年紀輕輕的也沒個親人在身邊,她能守得住?”
王太後想了想,沒有作答。
窦太後繼續說:“徹兒年輕,容易犯糊塗,可咱們不年輕了,不能犯這種糊塗,亂了祖宗血統,咱們沒法跟漢室的列祖列宗交代啊!”
王太後點頭:“兒臣明白!”
窦太後擺手道:“行了,你兒子的事,你自己去處理吧,別讓他在這事兒上被人戳脊梁骨,一輩子都不得安生!”
王太後行禮退下,回到長秋殿,她氣不打一處來,每次遇到這些棘手的問題都要她來處置,她的兒子又不聽勸,她一處置,勢必又要跟兒子鬧矛盾。
可是她又不能推給老太太去管,要是劉徹和老太太起沖突,事情會更麻煩!想到自己的兒子她心裏更氣,可又拿他沒辦法,只能找衛子夫撒氣,她不回來什麽事都沒有,她一回來就整出這麽大的幺蛾子,越發覺得自己不能再心慈手軟了。
想了想,她喚了義妁過來,說道:“衛姬腹中的孩子不能留,你想個法子盡快除掉吧!”
“那孩子已經有七八個月大了,若此時落胎,定會累及母體,一屍兩命!”義妁說道。
王太後道:“顧不了那麽多了,一屍兩命就一屍兩命吧,總之不能讓她把孩子生下來!”
“臣身為醫者,只救人,不殺人,請太後恕罪!”義妁說着,跪地伏首。
王太後沒想到她會義正詞嚴的拒絕自己,怔了半晌,擺手道:“罷了,你下去吧!”
義妁沒有多言,起身離開。如果孩子還小,為保大人,她做了便做了,可現在明知道做掉孩子,大人也會保不住,讓她連大人也一起殺,她不能做,也不想做。
到底是自己氣糊塗了,才會讓替自己治病的醫者去幹這種事,王太後暗罵自己蠢,又請太醫署的太醫配了落胎藥,讓自己的長禦孫芳親自送去。
孫芳一到五柞宮,就被門口的守衛攔住:“陛下有命,未經陛下允許,任何人都不準踏進五柞宮一步,違令者斬!”
孫芳一驚,打消了強行灌藥的念頭,賠上笑臉和和氣氣地說:“我是長秋殿長禦孫氏,奉太後之命過來給衛姬送安胎藥,二位小哥就讓我進去,送完藥說幾句話就走。”
護衛不答,堵在門口一動不動。
孫芳又道:“我知道你們守在這裏是要保護衛姬,責任重大,我替太後來送安胎藥,也是為了衛姬母子好,你們就通融一下,讓我進去一小會兒,好不好?你們不讓我進,惹惱太後,咱們都擔待不起不是?”
護衛依舊不答,任孫芳如何亮明身份,說明來意,好話說盡,他們就是無動于衷,全然一副聽不見的模樣。
孫芳也有些火氣,她太後身邊的長禦,誰不敬她三分,哪怕是皇帝見了,也得恭敬地喚她一聲“嬷嬷”,偏這幾個護衛油鹽不進。不讓她進,她又不好回去交差,又說:“這樣,我不進去,你們請衛姬出來,我把藥交給她,傳完太後的話便走,行不行?”
護衛想了想,覺得可行,喚了一個內侍過來,讓他去傳話。
衛子夫大着肚子也不出門,聽了內侍傳話,問道:“她真是來送安胎藥的?”
內侍點頭:“确實如此,她還說要替太後傳幾句話。”
衛子夫猶豫了一會兒,吩咐道:“讓她進來吧!”
內侍忙跑去傳話,得了準許的孫芳給兩個護衛道了謝,帶着“安胎藥”大搖大擺地進了衛子夫的寝殿。
衛子夫看着案上的那碗安胎藥,笑對孫芳:“辛苦嬷嬷了,這麽熱的天,大老遠地跑來給我送藥。”
孫芳道:“衛姬腹中懷的是陛下的第一個孩子,兩位太後非常重視,特命老奴過來瞧一瞧,看有沒有什麽幫得上忙的地方?”
“多謝兩位太後了,嬷嬷也看到了,陛下思慮周全,安排得非常妥帖,嬷嬷回去還請告訴太後,好叫她老人家放心。”
孫芳點頭應下,又道:“衛姬這一路舟車勞頓辛苦,這安胎藥是太後特地讓人熬好送來,給衛姬補身子的。”
衛子夫捧了安胎藥,剛到嘴邊便掩住口鼻道:“嗯,近來有些害口,吃不了這涼的,等回頭熱一熱再吃吧!”
“太後命老奴過來送藥,若不看着衛姬服下,老奴回去也不好交差!”孫芳一臉假笑。
“好啊,嬷嬷在這兒多歇會兒,陛下就快回來了,嬷嬷待會兒可以把太後的心意轉達給陛下,讓陛下也高興高興!”衛子夫吩咐宮人把藥拿下去熱。
提到劉徹,孫芳心裏發慌,看着藥被端走,想攔又不敢攔,心道這是太後和皇帝之間的事,她不過就是聽命做事而已,可不想在這裏坐着等死,忙笑道:“陛下和太後母子連心,自然是明白太後心意的,太後年事已高,身邊離不開人,老奴就不等衛姬了,待藥熱好,衛姬服下便是,老奴這就回去複命!”
“不着急的”,衛子夫笑了笑:“太後要傳的話,嬷嬷還沒有轉達呢?”
“啊…嗯…太後讓衛姬好好保重身子,早日為陛下生個小皇子!”
衛子夫望着她道:“太後真是這樣說的?”
“是!”孫芳如坐針氈。
“那就多謝太後了”,衛子夫摸了摸肚子,又說:“也請嬷嬷幫我帶句話回去,子夫在外半年多,多謝太後庇護,子夫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不管太後相不相信,這都是陛下的孩子!”
孫芳怕遇見劉徹,不敢多待,出了五柞宮,回到馬車上,她才覺得撿回一條命,想起衛子夫那副看破不說破的模樣,越發覺得她像個妖精。
回到長秋殿,孫芳将衛子夫的話如數轉達,王太後不以為然,既然已經回宮了,當然會一口咬死這是皇室血脈,她可沒那麽容易上當,既然明的不行,那就來暗的,在宮裏待了大半輩子了,她就不信治不了一個衛子夫。
入夜,劉徹回到五柞宮,聽說衛子夫已經睡了,也不讓人打擾,悄悄進入寝殿,見她躺在榻上,連被子也不蓋。
他替她蓋好被褥,她一動不動,知道她還沒有入睡,便和衣躺在她身邊,伸手去探她的肚子,輕聲問道:“她今天還乖嗎?”
衛子夫悄悄睜眼,背對着他并不轉身,問道:“你真相信這是你的孩子嗎?”
“當然!”劉徹擡起頭去看她,見她眼角有淚,又問:“怎麽了?”
“可是他們都不相信!”衛子夫說着,眼淚又滴溜出來,即便她早有心理準備,看着那些毒藥明目張膽地往跟前送,她也有些怕了。
劉徹替她擦掉眼淚,寬慰道:“朕的孩子,用不着他們相信,你若介意,朕明日便下诏,不許他們再亂說。”
他就只會這一招,且不說這一招是不是真的靈,就算靈,能管得住別人的嘴,還能管得住別人心裏怎麽想麽?今日是皇太後給她送藥,那明日呢?是皇後還是太皇太後?明着送她還有得躲,要是她們暗中做手腳呢?她還能躲得掉嗎?
想到這些,衛子夫哭得愈發厲害,也不讓劉徹碰她。
“那你說吧,你想怎麽樣?不管你想怎樣,朕都依你,好不好?”劉徹又勸。
衛子夫并不理他,只是哭,她怕自己護不住這個孩子,更怕這個孩子生下來以後,再被劉徹禍害。
劉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話說錯了,招了她這麽多眼淚,想抱她又不讓碰,想安慰她又不知道該說什麽,索性一句話也不說,就陪着她哭,看她能哭到什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