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027章 第 27 章
“陛下國事繁忙, 無法抽身,特命平陽來送皇叔”,平陽命人送上禮品:“這是母後給叔母準備的一點薄禮, 還請皇叔代為轉呈。”
“那皇叔就替你叔母謝過了!”劉安抱拳,笑道:“陵兒頑皮,這些日子在長安, 給你添了不少麻煩,皇叔在此替她給你賠禮了。”
“咱們本就是一家人,何來麻煩之說, 皇叔太見外了。”
劉安擺手:“這可不是見外, 這是禮數, 此番來朝, 陛下禮遇有加, 我深感欣慰,陛下敬賢重才,胸懷大志,将來必是大有為之君吶。”
平陽笑道:“陛下也常說皇叔學識淵達,德才兼備, 所著的《鴻烈》每每讀之都讓人醍醐灌頂, 受益無窮。他還讓我轉告皇叔, 待皇叔下次來朝, 一定要與皇叔好好暢談一番,共同商讨興漢之策。”
“那你轉告他,就說我等着他的召令, 哈哈哈哈……”劉安開懷大笑, 轉身上了車。
平陽作揖送行:“平陽一定轉告,皇叔保重!”
劉陵知道自己是被衛青耍了, 心有不甘,在劉安的再三催促下上了車,又對平陽公主道:“告訴你那個馬奴,就說本翁主還會回來的。”
平陽一怔,很快明白過來她說的是衛青,笑着點頭應下。
劉陵放下車簾,獨自生着悶氣,心想等她回來一定不會放過衛青。
劉安問道:“你是在等那日送你回家的馬奴?”
劉陵點頭,卻不說話。
劉安道:“你是有夫之婦,不可與外男走得太近,以免遭人閑話。”
劉陵輕輕呢喃:“馬上就不是了!”
“你說什麽?”劉安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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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陵挽住父親的手道:“我在長安幫父王打探消息,免不了要和朝中大臣打交道,父王見過有哪個大臣是個女的?”
劉安嘆息,又問:“你在長安這大半年,可有打探到什麽?”
“也沒什麽,去年小皇帝想搞改革,急于親政,老太太給了他一個下馬威,現在朝廷權柄多數還是在老太太手上,小皇帝一門心思都放在女人和生孩子上,也沒空和她争權。”
“皇帝太年輕了”,劉安捋着胡須道:“初登帝位,屁股都沒坐熱就想大搞改革,幸好是有太皇太後壓着,不然指不定會折騰出什麽亂子來呢。”
“想折騰就讓他折騰呗,他折騰得越亂對父王就越有利不是嗎?”
“你可不能小看了他,他雖然年輕,卻很有想法,他現在是剛登基沒多久,在朝中缺乏,等在皇位上再坐幾年,別說你父王了,連太皇太後都不一定摁得住他。”
這點劉陵也很贊同,她心裏清楚劉徹絕不是泛泛之輩。想到劉徹,她忽然又想起一事,說道:“有一件事,父王大概還不知道吧,前些日子皇帝和皇後吵架,皇後當衆辱罵皇帝,說皇帝不行,生不出兒子。”
劉安詫異:“不會吧?”
“宮裏頭都傳遍了,最後還是老太太給壓下來的。”劉陵笑道:“當初田蚡和您說的那些話,看來并不是空穴來風,父王的機會就要來了。”
劉安陷入深思,當初武安侯跟他說皇帝無子,他起初還不信,可是現在連皇後都對此表達出了不滿,看來是真的了,連老天都在幫他,他的心情有些激動,卻不敢表露,拍了拍劉陵的手:“此事萬不可聲張出去,咱們還是靜觀其變吧!”
劉陵知曉其中厲害,自然應允,想到自己将來也有機會做個公主,心情也好了不少,很快就把衛青的事抛諸腦後。
……
冬至前夕,一場大雪不期而至,不過一夜,未央宮就仿佛掉進了冰窟窿。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冬至祭祀更是再隆重不過的了,即便一夜大雪,也未能動搖天子祭祀天地的決心。
冬至日頭短,天不亮椒房殿的裏外就開始忙碌起來,宮人們輪番去叫陳嘉起床洗漱,叫了四五遍陳嘉才起,軟綿綿得由得宮人侍弄,明珠只當她是沒睡醒,一邊替她梳妝穿戴,一邊同她講話,待穿戴完畢,請她照鏡子時她暈暈乎乎地險些摔倒。
明珠有些不放心,探了她的額頭道:“娘娘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請太醫過來瞧瞧?”
陳嘉搖頭,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明珠,太困了,我能不去嗎?”
明珠笑道:“冬至祭祀是大典,娘娘不能不去。外頭天兒冷,娘娘出了門走動走動就不困了。”
陳嘉穿着厚重的翟衣出門,立刻就清醒了,立在寒風裏瑟瑟發抖,若是平日她肯定會掉頭回去,但是今日……她記着母親的話,深吸了一口寒氣,硬着頭皮上了翟車。
翟車四周被毛氈子包得嚴嚴實實,車上又備有暖爐和火盆,溫暖程度也不比被窩差,跟着車子一路颠簸,陳嘉又開始犯困,不多時便倒在明珠懷裏睡着了。
車馬行至南郊祭臺停下,陳嘉下了車來,強打着精神跟劉徹上祭臺祭拜天神,呼嘯的北風吹得她腦仁疼,每走一步都覺得特別吃力,好不容易祭完天,又要接受群臣朝拜和劉徹訓話,她困得睜不開眼,直接歪頭靠在劉徹肩上昏睡過去。
劉徹眼疾手快地扶住陳嘉,搖了半天都沒能把她搖醒,伸手去探她的額頭才發現額頭冰涼,忙讓人去請太醫,把陳嘉抱上了翟車。
随行的太醫立刻過來診治,說是患了風寒,需要立即回宮醫治,劉徹瞪了左右宮人一眼:“皇後病了怎麽不早說?”
左右人不敢答話,明珠戰戰兢兢的道:“晨起時娘娘身子不适,奴婢說要召太醫診治,娘娘說陛下祭天是大事,耽擱不得,怕召太醫耽誤時辰,要奴婢不要聲張,說等回宮後再行醫治也不晚。”
劉徹看着陳嘉面色慘白,也不好再發火了,立即加派守衛,讓人護送陳嘉回宮,自己則繼續前往北郊完成後面的祭地大典。
祭祀大典完畢後,劉徹第一時間就被皇太後召去了長樂宮,為的自然也是陳嘉生病一事。
“晌午哀家和太皇太後一起去看過皇後了,她一直昏迷,小臉燒得通紅,估摸着這次怕是病得不輕。”
劉徹顧自地喝着茶水,沒有接話。
“哀家瞧着皇後這些日子也是長進了不少,知道為着你着想,當皇帝要有容人的量,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老和皇後這麽僵着,她這次生病怎麽說也是為了你,你有空就多去看看她。”
劉徹依舊不答……
皇太後看着來氣,擺手道:“算了算了,哀家不想看見你,你走吧!”
劉徹也不多言,放下耳杯便行禮退下,待要出門時,突然又停下腳步,問道:“母親,她……還好嗎?”
皇太後一愣,看着兒子的背影忽然有些心疼,氣也慢慢消了,說道:“你放心吧,她過得比你好!”
劉徹再次朝母親作揖,而後轉身離開。
出了長秋殿,窦太後派了宮人過來給劉徹送了一盒點心:“這是太皇太後給皇後娘娘準備的桂花糕,說是皇後娘娘小時候最喜歡吃的,煩請陛下給皇後娘娘帶回去。”
劉徹示意內侍收下,上了禦攆,盯着食盒看了很久,忽地想起小時候,姑母想和栗姬聯姻被拒,找皇祖母抱怨,彼時他正在長信殿玩耍,見陳嘉獨自躲在一旁難過,便跑過去安慰,那年他不過五六歲的年紀,而陳嘉剛及笈,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就把姨母給他做的點心送給她吃,她不肯吃,他取了一塊桂花糕送到她嘴邊,她拗不過只好吃了,吃完以後她就帶着他出去騎馬,在馬背上,她笑得很開心。
那是他唯一一幕關于她愛吃桂花糕的記憶,而那一幕也正好被他的姑母瞧見,後來姑母向母親提出聯姻,母親當時早已有奪嫡之心,又怕到頭來為梁孝王劉武做嫁衣,便想利用姑母來說服皇祖母,于是答應聯姻,還編出“若得阿嬌做婦,必以金屋貯之”的謊言促使父皇相信他是真的喜歡陳嘉才同意聯姻。
有很長一段時間,至少在他和陳嘉成親以前,他都不懂什麽是聯姻,他把陳嘉當一個大姐姐,而陳嘉在他面前也總是以活潑開朗的大姐姐形象示人,旁人評價她是驕縱也好,任性也罷,他覺得與他無關,所以從未放在心上,直到成親以後,他才漸漸發現不是他想的那樣,陳嘉不再是他的大姐姐,桂花糕也逐漸被他忘卻……
距離真的是個好東西,劉徹想着,車辇也停了下來,他收回思緒,起身下辇,突然發現這裏是椒房殿,回頭看了元伯一眼,斥道:“誰讓你們來這兒的?”
“陛下不是答應了太皇太後要給皇後娘娘送點心……”元伯擦了一把汗。
劉徹瞪了他一眼,說了一句“回宣室殿”,又返回到車上,看到那一盒糕點,又很無奈,嘆了口氣,拎着點心下了車。元伯松了一口氣,接過他手裏的食盒,跟着進了椒房殿。
椒房殿內,幾名宮人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見劉徹過來,頓時欣喜不已,迎上去行禮:“娘娘這會兒剛醒,一直不肯吃藥,請陛下去勸勸娘娘吧。”
“為什麽不肯吃藥?”
“娘娘說藥太苦。”
劉徹知道陳嘉一貫任性,倒也不生氣,擡步去了寝殿。
宮人稀稀落落跪了一地,唯獨陳嘉四平八穩地躺在榻上,一動不動,他本想生氣,但看她面色無華,虛弱憔悴的樣子,氣也出不來了。
陳嘉怔望了劉徹許久,心疼地道:“你瘦了!”
劉徹也愣了一會兒,笑道:“你也不胖。”
一句話就把陳嘉逗笑了,眼淚也跟着掉了出來,陳嘉連忙伸手去抹。
“為什麽不肯吃藥?”劉徹問道。
“藥太苦了,我咽不下!”陳嘉的嗓音沙啞。
劉徹示意宮人把藥端過來,安慰道:“良藥苦口,不吃藥身體怎麽會好呢?”
陳嘉看着那碗黢黑的湯藥,又苦笑起來:“以前母親也總讓我吃藥,說吃藥可以調養身體,身體調養好了就可以給你生兒子,可是吃藥真的有用嗎?”
劉徹知道沒用,也很想把這個答案告訴她,可是他說不出口。
“吃了那麽多藥,也沒能給你生個孩子,現在我聞見藥味就想吐。”陳嘉說着,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湧。
劉徹原以為她是任性,這下子知道誤會她了,心裏有些愧疚,又有些心疼,輕輕抱住她安慰:“那些藥不喜歡吃以後就別吃了,但是今天這個藥必須得吃,朕給你帶了你最愛吃的桂花糕,你要是怕苦,就吃點桂花糕壓一壓。”
陳嘉抱着他哭得愈發厲害:“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傻話,你是皇後,朕怎麽可能不要你呢?”
“那你以後不要不理我,多來看看我好不好?”
“好”,劉徹應下,拍着她的後背安慰:“來,先把藥吃了。”
陳嘉點頭,擦掉眼淚,就着劉徹的手開始吃藥,喝了兩口便覺得難受想吐,趕忙吃了幾口桂花糕壓着,待緩過勁兒來,又去喝藥,大抵是桂花糕太甜,漸漸地她發現藥也沒有那麽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