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024章 第 24 章
長安城外, 劉徹率領的一小隊人馬将一頭麋鹿逼到窮途末路,躲進了田野間。
劉徹不想損壞了百姓的莊稼,示意衆人不要逼得太近, 對衛青道:“衛青,你來!”
那麋鹿距離他們有數十丈遠,又隐匿在稭稈中, 只依稀看得到兩個鹿角。衛青知道劉徹是想考驗他的箭法,立刻舉起弓箭對準麋鹿射了出去,箭羽嗖地一下飛出, 消失在稭稈中, 頃刻間那只麋鹿似發狂一般沖出稭稈, 在田裏上蹿下跳, 很快就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
“不錯, 箭術精進了不少”,劉徹說着,調轉馬頭往回走,又示意衛青跟上:“朕準備組建一支專屬于朕的近衛軍,交給你來管, 你覺得如何?”
衛青看着劉徹愣了一下, 說道:“臣年紀尚輕, 恐怕難以擔此重任。”
“朕用人從來不看年紀, 只看能力!”劉徹看着他,心知他對自己還不夠自信,又道:“這樣吧, 上林苑擴建的事全部交由你大哥去管, 你到朕身邊來做個侍中,先跟着朕一起物色人選, 邊做邊學。”
“臣謝陛下!”衛青拱手道。
劉徹握住他的手:“此事你知道就行了,先別說出去,萬一讓老太太知道就麻煩了。”
衛青點頭應允,問道:“陛下想選些什麽樣的人?”
“擅長騎射,有想法,有能力,敢想敢做的都行,不必在意爵位和出身”,劉徹想了想,又吩咐道:“你先挑一波人出來,三日後,在北門等着朕,朕親自來驗人!”
“唯!”看着劉徹信心滿滿的樣子,衛青也跟着心潮澎湃。
前世的這個時候,劉徹或許還在為兵權的事情憂心,而現在他已經完全不擔心了,待時機成熟,老太太自會将虎符交予他保管,以後打仗的事也有衛青和去病,根本不用他操心,劉徹看着衛青,想起了前世他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樣子,心裏說不出的愉悅。
入了秋的天氣一日比一日涼爽,最适合狩獵,除了每隔五日去長樂宮谒見一次太後,劉徹大多數的時間都在上林苑,他整日早出晚歸,忙得不可開交。衛子夫知道狩獵關乎軍政,那是他的理想,所以從不過問,出宮一事她未曾向任何人提起,即便是她最信任的東兒,也不曾吐露過半個字。
“朕聽說義妁近日常來你這兒,可是有哪裏不舒服?”忙碌了一天的劉徹,此刻正躺在榻上與衛子夫閑聊。
衛子夫正對鏡梳妝,頭也不回的道:“哪裏有什麽不舒服,不過是皇太後不放心你,叫義妁來瞧瞧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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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去請安的時候她不都瞧見了麽,該問的不該問的都問了,她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劉徹想了想,搖頭道:“不對,你有事瞞着我?”
衛子夫心下微驚,很快又恢複鎮定,起身走近他:“我瞞你什麽了?”
劉徹從榻上坐起來道:“母後是不是為難你了?”
“沒有!”衛子夫立刻搖頭,擡起雙手給他看:“我這兒不都好好的麽!”
“那你們倆在密謀什麽?”劉徹不解。
唯恐他看出端倪,衛子夫直接将他撲倒在榻上:“太後抱孫心切,順便讓義妁來給我調理調理身子,不行嗎?”
“真的?”劉徹将信将疑。
衛子夫點點頭,笑盈盈地望着他。
“哎呦喂”,劉徹翻身将她壓倒身下,邊解她的衣帶邊笑:“母後可算是幹了一件正經事兒了!”
衛子夫看着他心急火燎又笨手笨腳的樣子便覺得好笑,也不幫忙,只在一旁看着他跟那幾件衣裳較勁。
有皇太後的幫襯,出宮并不是難事,唯一難一點的就是要如何避開劉徹,不過這個契機很快就被衛子夫找到了。
九月歲末,漢宮被隆重的喜慶包裹着,興奮的劉徹提出過完年要去雍地祭祀,這對衛子夫而言是一個不小的刺激,夢境裏所有的悲劇都是從劉徹篤信神靈開始的,雖然過了幾天醉生夢死的日子,但她心裏清楚,劉徹還是那個劉徹,她不能再等了。
劉徹去雍地祭祀,自然是要帶上衛青的,衛子夫便趕在劉徹去雍地祭祀的前一日,以小侄女滿月為由,把一家人召到五柞宮,好好聚了一番。
家裏的事她并不擔心,劉徹信任衛青,不會因為她的離開而牽連其家人,等過兩年劉徹有了新歡忘了她,她會再回來看他們的。
此番一別,不知何日才能相見,衛子夫心裏感傷,不免多喝了幾杯,夜間又少不得和劉徹翻雲覆雨,颠鸾倒鳳一番才睡。
因為要趕路,劉徹次日起了一個大早,衛子夫也跟着醒了,躺在榻上看着宮人服侍他更衣洗漱,摸到枕下放着的一枚香囊,起身将其挂在劉徹腰間:“陛下早去早回,一路平安。”
夜間的甜蜜還未完全退去,一早便又收到她親手縫制的禮物,劉徹心裏別提有多受用了,又抱着她親吻了一番:“想着我,等我回來!”
衛子夫送他到寝殿門口,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深處,她才進殿:“替我沐浴更衣,我要去見太後!”
依着夢裏的經驗,劉徹去雍地祭祀,少則十來天,多則半個月,衛子夫要充分利用這個時間離開這裏,遠離他……
在出宮這件事上,衛子夫一直積極主動地配合着,劉徹剛走,她便出現在了長秋殿,不禁令王太後對她另眼相看,心中又有些不解:“皇帝待你不薄,你當真願意離開?”
“太後這是不相信妾?”衛子夫反問道。
“哀家只是不明白,你為何如此無情?”
“情?”衛子夫看着太後道:“和命比起來,妾還是覺得命更重要!”
“你就不怕哀家現在就殺了你?”
“太後位高權重,手眼通天,想殺妾随時都可以,不必等到現在”,衛子夫望着太後一笑:“只不過妾既然決定出宮,便是想與太後行個方便,妾這條賤命于太後而言不算什麽,可于陛下而言總歸還是有幾分用處的,留着恐怕比不留要好。”
她這一走,劉徹指不定會鬧出什麽動靜來,她活着太後尚且還有退路,她若死了,這筆賬劉徹首當其沖的要算到太後頭上,雖說母子之間不會鬧得怎麽樣,但必定存了心結,且不說這個結會随着衛青的壯大越結越大,便是以劉徹的個性,太後以後要再想從他那裏為母家謀取利益,便是比登天還難了。
王太後縱然不喜歡衛子夫,可也并非濫殺無辜之人,既然決定放她走了,便不會出爾反爾,頓了頓,說道:“哀家已經讓人在鄉下給你尋了一個安身之處,日子會清苦些,比不得在宮裏,你可願意?”
既是瞞着劉徹出宮的,便少不得要過幾天東躲西藏的日子,鄉下僻靜,人煙稀少,再合适不過了,衛子夫颔首:“能得太後的庇護,是妾的福分,妾聽憑太後吩咐!”
“要哀家庇護你可以,不過你得答應哀家一個條件!”
“太後不妨直言。”
“哀家着人給你挑了一個郎婿,出宮以後你便與他成親,哀家可保你們一家一輩子衣食無憂,平安順遂。”
衛子夫驚訝地望着她,這一點義妁從來沒跟她提過,怔了許久:“如果妾不願意呢?”
“這事由不得你不同意,只有你成親了,才能徹底斷了皇帝的念想,哀家才能安心。”
衛子夫理解她的擔憂,可她好不容易出了宮,不想稀裏糊塗再把自己嫁了,心中思忖片刻,說道:“要斷皇帝的念想,只需立個名目罷了,妾可與他做個名義上的夫妻,只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實,掩人耳目,如果要妾真和他成親妾做不到!”
王太後見她态度堅決,仔細想想,也并無不可,只要成親,沒人會在意真假,就算劉徹最後真的找到她了,也必不會再糾纏于她了,便也做了妥協:“罷了,就按你說的辦吧,事不宜遲,你回去準備一下,哀家明日便安排人送你出城。”
衛子夫應允,事情确實宜早不宜遲,起身向太後行了謝禮便回五柞宮料理後事,家裏的事衛子夫不擔心,眼下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東兒他們。
思來想去,待到夜深人靜時,衛子夫才拉住忙碌了一天的東兒,将出宮的計劃和盤托出:“東兒,我明日便要走了……”
“走?”東兒似懂非懂:“姑娘要去哪兒?”
“去哪兒都行吧,總之……離開這裏!”
“為什麽呀?”東兒“撲通”一下跪了下來:“好端端的,姑娘為何要走?”
“沒有為什麽”,衛子夫看向窗外:“只是想出去看看罷了!”
“陛下待娘娘情深義重,姑娘就這樣離開,如何對得起陛下啊?”
衛子夫微笑:“将來有一天你會明白,我從不曾對不起他。”
東兒自知衛子夫心意已決,勸是勸不動了,忙擦了眼淚起身往殿外去。
“東兒!”衛子夫喚道:“我在陛下的香囊裏留了一封書信,等陛下回來,你告訴他,他看了自會明白,不會連累你們的。”
東兒聞言淚水又奪眶而出,她本想立刻派人去通知皇帝的,可現在卻是一步也邁不出去了,內心掙紮許久,又轉身抱着衛子夫大哭起來。
……
次日一早,一切如常,衛子夫以給皇太後請安的名義,悄悄離開了五柞宮,在長樂宮內,她并未見到太後,而是在義妁的安排下上了一輛辎車,直接出了漢宮,一路上車馬跑得飛快,不過小半日的工夫,便已出了長安城。
馬車停在了城門口不遠處的一片林子裏,義妁尋了一套衣裳出來道:“外頭另備了一輛馬車接應,貴人換了裝,咱們換一輛車繼續趕路。”
衛子夫點頭,褪了滿身的珠環玉翠,錦衣華服,改做了一身農婦裝扮,下了車望着不遠處的長安城門,問道:“侍醫,太後在何處為我尋了安身之所?”
出宮之前,衛子夫并不關心太後将她安置何處,因為對她而言,離開了家,去哪兒都一樣,可現下看着巍巍城門,置身于長安城外的她心裏生出一絲孤寂,忽然感覺自己像一個無根漂萍,漂浮于茫茫天地間,不知該何去何從。
義妁道:“武安侯在平原有些私産田莊,鮮有外人知道,太後命我送貴人到平原安置,那裏地處偏遠,适合藏身,一切事宜太後皆以安排妥當,貴人可以放心。”
衛子夫沒有說話,默默跪了下來,朝着城門口的方向磕了一個頭,這裏是生她養她的地方,即便她再怎麽鐵了心的要離開,可終究還是舍不得的。
天氣陰沉沉的,呼嘯的北風摻雜進了許多雪粒子,義妁提醒她要盡快趕路,衛子夫在上車前最後眺望了長安城門一眼,與這裏的人和事做着最後的道別。
“出了宮,我便不再是什麽貴人了,侍醫以後就喚我衛央吧。”
衛央——
未央——
此去經年,唯願她牽挂那些的人啊,長樂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