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023章 第 23 章
日子轉眼到了七月, 天子壽誕将至,适逢劉徹大病初愈,兩位太後都屬意要大辦一場去去晦氣, 差事當仁不讓地落在了皇後頭上。陳嘉想着自己為劉徹忙前忙後的操持,劉徹卻和別的女人在外頭逍遙快活,心裏一百個不樂意, 又把差事指派給下面的人,吩咐了一句凡事都要按最隆重的章程去辦,便撒手不管了。
劉徹最愛熱鬧, 且這是他重生後的第一個生辰, 自然是要好好慶祝一下, 他想要衛子夫一起去。
衛子夫不肯:“兩位太後都指着借這個機會緩和你和皇後的關系, 我就不去了, 我和皇後命裏犯沖!”
他想想也對,皇後和衛子夫見面就掐,萬一她們倆到時候再又打起來,那可就不好辦了,便也同意了衛子夫的決定。
然而, 真正到了現場, 劉徹才知道這場壽宴辦的有多無趣, 并不是怪皇後辦的不用心, 而是時局限制,劉徹前世交通西域,大興歌舞百戲, 引進來不少稀奇古怪的東西, 而現在時光倒退五十年,張骞還未出使西域, 禮樂制度也尚未興起,與前世的酒池肉林相比,現在的宴會完全不值一提。
除此之外,宴會上的人劉徹也覺得無趣,前世幫他建功立業的人一個都不在,來的這些王公大臣,皇親貴胄,他一個都瞧不上,只覺得這場宴會索然無味,礙于兩位太後的面子,他才勉強留了下來。
劉徹不在,五柞宮也清靜下來,衛子夫坐在門口,看天上繁星滿天,想起了和劉徹要星星月亮的趣事,她哪裏是要什麽星星月亮呢?不過是想讓他知難而退罷了,她答應了太後要離開了,不想跟他牽扯太多。
東兒拿了一件衣裳過來給她披上:“時候不早了,陛下不會來了,姑娘早些歇息吧!”
她看着天上缺了一半的月亮,做了一個深呼吸,轉身拉着東兒進了屋:“東兒,你能帶我去見太後嗎?”
東兒看着衛子夫神情抑郁,心中困惑:“姑娘去見太後做什麽?”
“太後答應我了,只要我服侍好陛下,就讓我回家看看。”
東兒扶她上榻,又去解羅帳,笑道:“這裏是行宮,比不得未央宮規矩多,姑娘若是想家,跟陛下說一聲,陛下喜歡姑娘,定會同意的,到時姑娘再衣錦還鄉,豈不更好?”
唯恐自己漏了破綻,讓東兒察覺,衛子夫不敢說的太多,笑道:“外頭都說我仗着陛下寵愛,罔顧宮規禮法,我若再為這些小事去找他破例,豈不愈發坐實了恃寵生嬌的名聲了?”
“姑娘……”東兒替她委屈,明明是個通情達理,善解人意的美人兒,卻被旁人這般誤解。
“好啦,這件事先不要讓陛下知道”,衛子夫摸着她的臉說:“我要睡了,你也忙了一天了,早些去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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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兒服侍她躺下,替她蓋好被褥,趴在榻邊細細打量起她的面容來,她本就生的美,眉似遠山,雙瞳剪水,不笑時宛如初春的山泉,溫柔中透着一股清冷,笑起來卻像是春日裏的一株海棠,顧盼流芳,現下睡着,華燈溢彩襯得她面瑩如玉,宛如一只精雕細琢的小玉人,連她看了都不禁心動,心中暗罵那些人狗眼看人低。
聽到了關門的聲音,衛子夫才又睜開眼睛看着帳幔,想接下來的打算,出了宮要怎麽辦呢?衛家應該是不能回去了,劉徹肯定會去找的,可除了回家,她還能去哪兒呢?
想了想,她從枕頭底下掏出了白玉環,要去找他嗎?可很快她又打消了這個念頭,找他太危險了,萬一要被劉徹發現,會害死他的。
吱呀一聲,殿門輕啓,衛子夫扭頭看見一道熟悉的人影,趕緊将玉環塞回了枕下。
劉徹悄悄走進殿內,掀開重重帳幔,看到榻上側身躺着的人兒道:“你睡了嗎?”
衛子夫轉過身子看他,故作驚訝:“你怎麽……”
“還沒睡的話就跟我去個地方吧?”劉徹打斷她,将她從床上拉了起來。
不等衛子夫多問,圍了一件披風便帶着她出了門,上了一輛馬車。
衛子夫看着車外一片漆黑,辯不清楚方向,問道:“你要帶我去哪兒?”
“去了你就知道了!”劉徹故意賣了一個關子,又說道:“你要是累了,就先在車裏睡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衛子夫這會兒當然睡不着了,但也不再多問,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反正又不會把她賣了。
馬車一路疾馳,不到半個時辰便停在了長楊宮門口,劉徹抱着她下了馬車,又故意在她的眼睛上蒙上一條白稠才領她進去。
衛子夫眼前一片漆黑,看不見任何東西,只能緊緊抓住劉徹,跟着他慢慢摸索,大約過了四五道門檻,經過一條長長的游廊,進到一間僻靜屋子才停下,随即聽到一陣關門的聲音,整個屋子都安靜下來。
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白稠取下的那一刻,她看到眼前有無數顆星星在閃爍。
或大或小,忽明忽暗,光輝燦爛,無比壯觀,與她夜間看的浩瀚星空不差分毫。
那些星星還會動,像一只只小精靈萦繞在她身旁,她感覺自己像是置身于美輪美奂的夜空中,情不自禁地跟着它們舞動起來。
忽然間,劉徹手裏亮起了一束光,頃刻間照亮了整個屋子,那些閃爍着的“星星”在這束光前黯然失色。
衛子夫停止了跳動,看着劉徹手裏捧着的“月亮”,她感覺比今天晚上的月亮還要圓滿明亮,說不出的震撼。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劉徹捧着月亮,柔和的月光正好照着她,将她臉上的震驚,喜悅以及那她眼裏晶瑩的淚光完美地呈現在他眼前。
他把星星和月亮摘來了,他真的做到了,哪怕知道此月非彼月,她亦感動得一塌糊塗,忘卻了所有的不安和顧慮,像一只飛蛾般,撲進他的懷裏。
劉徹凝望着她,輕輕撫摸她嬌嫩面龐:“今晚的夜色美嗎?”
衛子夫用力地點頭,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麽用言語去形容今晚的夜色了,比她看過的所有夜色都美。
他會心一笑,低頭吻她,吻得忘情,手裏的“月亮”悄然滑落,引得她低頭去看,“月亮”滾到茶幾底下被掩去了光華,他順勢将她抱起,走進了紅绡羅帳。
……
椒房殿內,因為劉徹提前離席去了上林苑,陳嘉又受了母親好一陣數落:“你呀你,你祖母要你張羅籌辦皇帝的壽宴,便是想借機緩和你和皇帝的關系,你倒好,一句話都不說,皇帝人都要走了,你也不開口留一下,我看你真的是沒救了!”
“他心都不在這裏了,人留下有什麽用!”陳嘉捧着一壺酒,一個人喝得津津有味。
窦太主聽了生氣,搶下她手裏的酒具全給砸了,訓斥道:“他人不留下,你一個人能生孩子嗎?”
陳嘉聞言失笑:“我生不出孩子,宮裏其他女人也生不出孩子,就連那個賤人懷孕都是假的,你們怎麽還以為他能生出孩子啊?”
“你這是什麽話?你見過哪個皇帝生不出孩子的?”
“皇帝也是男人,生不出孩子的男人多了去了,這有什麽好奇怪的”,陳嘉說完起身,扶着宮人往浴室去,想了想,又暈暈乎乎的道:“母親,我勸你一句,還是讓我抱養一個吧,這樣對咱們大家都好。”
說罷,扶着宮人往浴室的方向去。
窦太主氣急,欲追上去繼續訓斥,被明珠攔了下來:“皇後娘娘這些日子心情都不太好,長公主莫要同她一般見識。”
終歸是自己的女兒,窦太主也把她無可奈何,只能自己生悶氣。
……
春宵帳暖,浮生若夢。
衛子夫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進入夢鄉的,當她睡醒時看着紅色的帷帳,滿室旖旎,夜間那些纏綿悱恻、蝕骨銷魂的畫面也慢慢在她腦海中浮現出來,不由在身上摸了摸,霎時間悔得腸子都清了。
劉徹掀開簾帳進來,站在床邊看着她笑:“怎麽樣?疼不疼?”
他身着一襲白色寝衣,容顏俊朗,在清晨的微光中美如夢幻,衛子夫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看到他手中的拳頭般大小的夜明珠,頓感委屈:“你騙我。”
劉徹輕笑,将夜明珠擱到一旁,在她身旁坐下:“我又沒說這是天上的月亮,是你自己主動投懷送抱還賴我?”
衛子夫不想跟他說話,轉身朝裏躺着,她的衣裳早就被剝得精光,身上只有一床薄被遮掩着,光潔如玉的肌膚半掩在如墨般濃密的青絲裏,如乍洩的春光一般,撩起滿園春色。
劉徹趴過去,低頭在她耳邊親吻了一下,見她并不抗拒,他将她翻過來,掀開錦被覆上她的玉體,含笑望着她,溫柔又霸道:“還要不要?”
明知道他騙了她,她還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他的臉,他低頭吻她的唇,她的眉眼和肩頸,再次與她共攀極樂。
這一覺一直睡到午後,肚子都餓得咕咕叫,兩個人才不得不下床覓食,一起用過吃食,劉徹送衛子夫回了五柞宮,随後又去了建章營。
衛子夫一個人待在寝殿裏,望着那顆夜明珠發呆,回味着與劉徹共赴極樂的快感,當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姑娘”,東兒推了門進來:“太後派了義妁過來,說是要給姑娘瞧瞧身子。”
衛子夫想了想,夢裏的義妁不是壞人,後來還幫了她不少。太後不會無緣無故派人過來,想是有事,又想起自己和太後的約定,當即和東兒去見了。
義妁侯在偏廳,見她來了趕緊起身,欠身道:“臣奉太後之命來幫貴人瞧瞧身子。”
衛子夫沒有推辭,落座後先伸手讓她號了脈,又命人賜了茶水,笑問:“侍醫瞧着,我這身子可還好?”
“貴人身子并無大礙,只是火氣有些重了,臣開兩幅藥替貴人調理一下便可!”說罷,義妁運筆寫下藥方,交給宮人,又囑咐了幾句,宮人便退下了。
“勞煩侍醫了”,衛子夫知道太後沒那麽好心來關心她的身體,便示意服侍的宮人都退下,說道:“侍醫今日前來怕不只是問診這麽簡單吧,可是太後有什麽話要你代為傳達?”
義妁并不喜歡拐彎抹角,見殿內只餘她們二人,便直接開門見山:“如今陛下的病已痊愈,太後讓臣順便問貴人一句,貴人可還記得當日的約定?”
太後到底還是來催她了,衛子夫心底一沉,端起茶水飲了一口,沉默了片刻後,說道:“對太後的承諾我自然不敢忘,只是若我跟陛下說我要出宮,陛下必不會答應,出宮一事還需仔細盤算。”
“那貴人是何打算的?”
“此事需秘密進行,不能讓陛下知道,只是……”
“貴人若有為難之處盡可言明,太後或可助貴人一臂之力!”
衛子夫思索片刻,放下耳杯道:“難倒是不難,只是我若私自離宮,長安便不可能再待了,可我自小生長在長安,出了長安無處可去,我身為女子,離家出走多有不便,且容易被人發覺,所以還想請太後為我尋一個妥帖的安身之處。”
義妁躬身行禮:“唯,臣這便回去将貴人的話傳達給太後。”
衛子夫起身送她,又叮囑道:“未免陛下察覺,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義妁與衛子夫接觸過幾日,了解過一些她的為人品性,心知她不是當禍國妖姬的那塊料,知她打定主意要出宮了,雖覺惋惜,卻也無力幹預她和太後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