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018章 第 18 章
用過晚膳後,窦太後領着宮人在花園中漫步消食,想起今日發生的事,心裏不免對劉徹有些失望,問身邊的長禦道:“你們覺得陛下如何?”
長禦秋夕想了想,說道:“陛下聰慧過人,學識淵博,又胸懷大志,将來必能成就一番大業,是鮮有的明君之材!”
“可英雄難過美人關,自古如是啊!”窦太後拄着龍頭手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咚咚的聲音震的人心頭發慌,衆人皆低下頭去,靜默不語。
秋夕勸慰:“陛下年輕氣盛,做事難免沖動,過兩年就好了,太皇太後不必往心裏去!”
說話間劉徹便到,窦太後怒氣未消,說道:“你不去陪着你的美人,還來找哀家做什麽?”
“孫兒是來給祖母賠禮道歉的!”劉徹恭恭敬敬地朝她作揖:“今日孫兒言語失當,多有冒犯祖母之處,孫兒知錯,還請祖母見諒!”
窦太後笑道:“怎麽,現在又想當這個皇帝了?”
“孫兒自然是想當皇帝的,可孫兒只想當一個能發揚祖業,有所作為的盛世明君,不願做一個不辨是非,處處被皇後欺壓的窩囊皇帝!”
“既然你要明辨是非,那你跟哀家說說,今日的事,到底誰是誰非?”
“今日之事,朕和皇後都有錯,唯獨子夫沒錯,她今日的所作所為,完全是為了維護孫兒的顏面,情有可原,懇請祖母明鑒!”
“皇後就算有錯,也輪不到她動手,一個無名無份的姬妾,竟敢當哀家的面毆打皇後的臉,她把長信殿當什麽了?把哀家當什麽了?”
劉徹上前去扶她:“那皇後仗勢欺人,連朕也敢罵,把皇帝當什麽了?把天家顏面當什麽了?孫兒不怕跟您直說,若不是子夫搶先一步,只怕孫兒就要親自動手了,那孫兒這一巴掌可比子夫那一巴掌要重得多了。”
“你放肆!”窦太後怒斥道:“皇後也是能随便打的麽?”
“孫兒知道不該跟皇後動手,可皇後的話您也聽到了,平常那些人私下議論兩句也就罷了,孫兒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算有委屈也自己咽,可今天皇後竟然當衆說出這種話,您叫孫兒還如何忍得下去?她今天以孫兒生不出孩子為由,口口聲聲污蔑子夫懷的是野種,要殺了她們母子,那以後後宮女子懷孕,是不是都可以以這種理由除之而後快?那這樣下去,孫兒就真要絕後了,江山後繼無人,孫兒還有何顏面去見父親和祖父?與其這樣,還不如現在就不當這個皇帝,您去選一個有後的來當,把漢家江山傳承下去,也好減輕孫兒的罪孽!”
窦太後輕輕嘆息,說道:“皇後今天确實有不對的地方,我方才也訓斥過她了,只要你能保證衛姬腹懷的是你的孩子,那祖母也不會虧待她,等她生下孩子後,把孩子交給皇後來養,祖母把她送的遠遠兒的,保證讓她一輩子平安富貴,衣食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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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徹委屈道:“說來說去,您就是一心向着皇後,孫兒好不容易有個喜歡的人,您非要棒打鴛鴦,一點也不疼孫兒!”
“瞧把你委屈的!”窦太後笑了笑:“皇後你不是也很喜歡麽,還要造一座金屋子把她藏起來,怎麽?現在來了一個年輕漂亮的,那金屋子就要藏別人了是吧?”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劉徹無奈:“當年那事到底是怎麽回事,您可比孫兒清楚,念着皇後和孫兒同病相憐,這些年孫兒可沒虧待過她。這麽多年她都沒生出個一兒半女來,您總不能指望孫兒下半輩子守着她一個人過吧?孫兒是喜歡子夫不假,可那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和皇後無關,只要她不再刁難子夫,孫兒保證不會為難她!”
“她仗着你的寵愛,都敢對皇後動手了,你說這話我能信?祖母知道你喜歡衛姬,皇後至今無子,如果這個衛姬品行賢良,祖母倒也樂意成全你,可是徹兒啊,其他的不說,就憑衛姬今日的所作所為,她就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讓這樣的人留在你身邊,後宮将永無寧日啊!”
“祖母,子夫不是喜歡惹是生非的人,您和她多接觸接觸就知道了,今天這事兒的确是事出有因,您是沒瞧見,她的臉被皇後打的都見不得人,孫兒要是晚到一步的話,她們母子可就真要命喪椒房殿了,還有今天在這兒皇後說的那些話,有哪一句是能聽的?泥人尚且還有三分土性呢,何況是個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可就算這樣她也一直在忍,若非皇後往孫兒身上潑髒水,她也不會動手。子夫對孫兒癡心一片,您看了不感動,孫兒卻是被她感動了,孫兒不會負她,您如果非要送走子夫,那孫兒就和她一起走!”
“呵”,窦太後諷刺道:“把一個女人看得比江山社稷還重,咱們劉家看來是要出一個情種了啊!”
“漢家江山來之不易,別說子夫了,就是連孫兒也比不得社稷重要。可子夫是一心向着孫兒的,孫兒也一心想當好這個皇帝,這兩者之間并不沖突。今日之事,若孫兒因畏懼祖母權勢而妥協,棄她們母子于不顧,他日朕便有可能因為畏懼匈奴的鐵蹄而置黎民百姓于不顧,祖母難道希望看到這樣的孫兒嗎?”
劉徹拉着她的衣袖撒起了嬌:“祖母,孫兒向您保證,一定不辜負您和父皇的期望,努力當好這個皇帝,孫兒求您,就饒了子夫這一回吧,好不好?”
“你的歪理太多,哀家說不過你”,窦太後寵溺地笑了起來:“你非要留下她也可以,但在孩子生下來之前,不許給她任何冊封,算是對她的懲戒吧,你不許為了她怠慢皇後,更不許再任性胡來,哀家醜話說在前頭,這一次哀家看在你的面子上放過她,她若再敢生事,哀家絕不輕饒!”
劉徹舉起手指發誓絕對不會,又再三謝過窦太後開恩後方才離去,走出長信殿的那一刻,他終于忍不住去伸手去搓那一身雞皮疙瘩,引得一旁的侍從都好奇地看着他,劉徹忿忿斥了一句“看什麽看?”命人起駕回了未央宮。
窦太主從長樂宮出來後,先是到椒房殿安慰了陳嘉一番,母女二人把劉徹從頭到腳罵了一遍,無不是些喜新厭舊,忘恩負義之類的話,可生氣歸生氣,面對劉徹玩的這出釜底抽薪,窦太主也不得不妥協:“阿嬌啊,母親知道你受了委屈,這件事咱們先忍一忍,等那個賤人生下孩子,母親到時候再想辦法除掉她,一定替你出了這口氣。”
陳嘉今日她挨了打,還被太皇太後訓斥失了皇後的身份,一肚子委屈,面對母親的勸慰,她一言不發,她不想忍,可連母親都沒有辦法的事,她更沒有辦法了,劉徹可以為了一個狐媚子放棄皇位,她總不能再把自己的後位也搭進去吧,心裏咽不下這口氣,她只能抱着母親哭。
在椒房殿陪了陳嘉一夜,次日清晨窦太主才回到自己家中,長子和長媳一道在門口相迎。
窦太主憋了一肚子氣,看到劉瑛上去就給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
劉瑛被她打懵了,一時反應不過來,一旁的陳須倒是反應過來了,可面對母親的強勢,他也只能裝作什麽都沒看見。
劉瑛捂着臉,一臉震驚地看着窦太主:“母親為何打我?”
想利用陳嘉為自己的母家鋪路,陳嘉看不出她的心思,她可一眼就看明白了,害得她的女兒當衆和皇帝撕破臉,還被人打,這口氣不找她出找誰出?
窦太住惡狠狠瞪了她一眼:“以後你再敢打皇後的注意,本宮饒不了你!”
陳須早就知道宮裏發生的事,也知道母親心裏不高興,并不敢招惹,只賠着笑臉哄母親進屋,又對劉瑛道:“母親心裏不痛快,讓她打一下,就當是哄她老人家高興,你也別往心裏去,進屋吧!”
劉瑛瞪了陳須一眼,委屈地直掉淚,她之前那樣說劉徹,不過是想讓陳嘉相信,她是不可能生出兒子的,從而選擇領養過繼這條路,她千叮咛萬囑咐讓陳嘉不要到處說,可誰知道陳嘉那麽蠢,到處宣揚不說,居然還當衆讓劉徹難堪。
身為翁主,雖比不得公主尊貴,可也是千嬌萬寵長大的,劉瑛哪裏受過這種委屈,今日被人當衆打臉,面子裏子都受不住,一賭氣便要進宮見太皇太後,陳須左哄右勸的攔不住。
“你讓她去!”窦太主見之又罵:“有本事你就去找老太太告狀,要是讓老太太知道你背地裏打的那些鬼主意,你看她扒不扒掉你一層皮!”
劉瑛再怎麽生氣,也不會蠢到去找太皇太後告狀,她只是不想看見這對母子,所以進宮躲清靜罷了。她是沒見過那個衛氏女的,要是當面見着了,她也是要誇一句打得好的,這一大家子人,就活該欠揍!
經陳嘉這麽一鬧,衛子夫的名字徹底在漢宮傳開,皇帝在宮外藏了一個美人還懷了身孕,這本就是一件令人驚訝的事,而衛子夫動手打陳嘉的事更是被人當做奇聞來議論,一個無名無份的歌姬動手打了母儀天下的皇後,無論是何原因,衛子夫都逃不掉一個恃寵生嬌的名聲,在宮外得知消息的平陽公主,當即便進了宮。
“到底是皇帝的寝殿,就是與旁人的不同,瞧瞧這滿院子伺候的宮人,還真有幾分當主子的派頭了。”不顧宮人的阻攔,平陽大搖大擺地闖進了衛子夫的寝殿。
因着臉上有傷的緣故,衛子夫窩在寝殿不願見人,聽見平陽公主的聲音,立刻戴上面紗迎出來行禮。看着衛子夫一身錦衣華服,端莊識禮地向她走來,雍容爾雅,氣度不凡,竟與之前的女奴判若兩人,平陽公主不禁一愣,以為自己走錯了地兒。
“公主怎麽來了?”衛子夫問道。
熟悉的聲音将平陽的思緒拉了回來,輕輕咳了兩聲,說道:“幾日不見,本宮差點都認不出來你了。”
衛子夫含笑請她進屋:“原是子夫臉上有傷,不便見人,公主勿要見怪。”
平陽細看被面紗蒙上的那張臉,紅腫的跡象還隐約可見,若是平常她也許會心疼她,可是現在不會,冷聲道:“你便是因為這個動手打皇後的?”
衛子夫料到她是為這事而來的,也不急着辯駁,只叫人上了茶水點心來,又坐回主位上,說道:“公主是覺得我不應該打她?”
“皇後是什麽身份?豈是你說打就能打的?”看着她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平陽着實生氣。
“身份?”衛子夫笑道:“她配得上皇後這個身份嗎?”
“不管配不配的上,她都是皇後,容不得你來侵犯!”平陽公主起身怒道:“不掂量清楚自己幾斤幾兩,連皇後也敢打,還當着兩位太後的面打,當真以為有了皇帝的寵愛,就可以在後宮肆無忌憚,橫行霸道了是麽?”
衛子夫原以為平陽公主性情聰慧,不會同旁人一樣一般見識,可現在聽了這話,心下難掩失望,不過她并不怪她,畢竟打皇後這事太過出格,旁人不能理解也很正常。
既然她認定是她做錯了,那她也沒有解釋的必要了。又道:“這麽說來,公主今日是來興師問罪的?”
“本宮是來提醒你的,本宮送你進宮,是為了讓你給皇帝綿延子嗣的,不是讓你來惹事生非的,你最好給本宮安分些,惹怒了兩位太後,不會有你的好果子吃。”
衛子夫抿了一口茶水,神色平靜如常:“那子夫就多謝公主提點了!”
“至尊的威嚴容不得任何人挑釁,這次是你命大,有皇帝護着,又有腹中的孩子傍身,你若還不知收斂,再有下次,只怕不會再有這麽好的運氣了。”
提到腹中的孩子,衛子夫不免又心虛起來,起身過去扶她:“子夫多謝公主提醒,在這個宮裏能真心護着子夫的,除了陛下,也只有公主了,還望公主日後能多多關照,子夫不勝感激。”
平陽以為衛子夫沒有聽進她的勸告,推開她道:“你最好給陛下生一個兒子出來,否則,沒人能救得了你。”說罷,起身出了門去。
衛子夫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又摸了一下自己的空肚子,無奈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