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03章 第 3 章
天子突然莅臨,平陽公主欣喜不已,她本來還在發愁要以什麽名義邀請天子過府一敘,把自己準備的十多名良家子引薦給他,沒想到他就這樣不請自來了,高興之餘,忙命人下去準備,自己則帶着劉徹在府裏先逛一逛:“看你今日氣色不錯,可是身體已經大好了?”
“不過是吐了口血罷了,氣兒順了就好了,阿姐近來可好?”
平陽莞爾:“你好了,我們自然就好!”
劉徹聽出了她話裏有話,說道:“一個小小的新政而已,敗了就敗了,沒什麽大不了的,朕又不是那等經不起挫折的人,你們不用擔心我。”
“昨兒個母後還說,老太太這次出手太狠,怕你會因此一蹶不振,要我多勸勸你,現下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平陽想了想,又說:“不過這次你得罪了老太太,只怕接下來的日子怕是不會好過,你可有什麽打算?”
“不過是被她多壓制些時日罷了,朕耗得起!”
如果是前世,劉徹或許還會有不安之意,但現在不會,太皇太後反對他推行新政,無非是想繼續擁護先帝的那套治國之策,利用孝道對他進行打壓,威脅不到他的帝位,他沒什麽好怕的,就當是幫他監國了,他也正好借此機會招兵買馬,以圖後事。
平陽笑道:“你能這樣想就好,老太太行将就木,你卷土重來的機會指日可待,不急在這一時的!”
劉徹點點頭,目光在院子裏搜索起來,問道:“你家馬廄在哪兒?”
“後院有一個”,平陽公主擡頭看他:“你找馬廄做什麽?”
“快帶朕去”,想到馬上就能見到衛青了,劉徹抑制不住的興奮,步子都快飛起來了。
見他神清氣爽的樣子,平陽公主徑直帶着他往後院去,忍不住好奇:“你是要找馬嗎?還是要找什麽人?”
“當然是找人,這人可厲害了……”
劉徹興沖沖地跟着平陽公主往馬廄,卻看到不遠處的涼亭裏坐着兩個人,一男一女,皆背對着他,他不自覺地停了下來,駐足細看,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麽,只瞧着男子伸手在女子的頭上侍弄,頓時便火冒三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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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他是不識的,但那女子他再熟悉不過了,就算化成灰他也認得!
劉徹沒有絲毫猶豫,當即就拐了彎,直奔涼亭而去,一把抓住男子的手往後一擰,那男子便被他鉗制得無法動彈,痛得嗷嗷直叫,劉徹聽了愈發火大,手上稍一用力,便将那人的胳膊擰斷,旋即又在他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腳,将他踢出幾步遠。
陡然見到那張冷峻英氣的面容時,衛子夫一下怔住了,是他?
夢裏的恩怨糾葛一下全湧進了腦海裏,有少年時相知相許的美好,亦有年老後的相互憎惡,有他年少時的意氣風發,躊躇滿志,亦有他年邁時的剛愎自用,昏庸無道,還有鮮血淋漓的巫蠱之禍……
劉徹亦看着衛子夫,她還是那麽美,即便一身粗布衣裙也掩飾不住她玲珑綽約的身形,宛如春月,一頭烏黑的秀發簡單的束在身後,沒有任何發飾,只有兩朵粉嫩的桃花別在發間,或明豔,或淡雅,稚嫩的臉上未施粉黛,晶瑩透亮的好似初春的冰雪一樣,峨眉翠羽下點綴着一雙如琥珀般瑩亮的眼睛,此刻正癡癡地望着他,這感覺好像回到了前世,一顆心擂鼓似的亂蹦……
“哎呦……”
男子躺在地上哀嚎,又掙紮着坐起來,狠狠地盯着劉徹:“大膽狂徒,竟敢在平陽公主家撒呀,我看你是……”
衛子夫一驚,趕忙上去将他的嘴捂住,小聲提醒:“別亂說話!”
男子名叫阿全,是平陽侯的親随,本是痛的失去了理智方才不管不顧破口大罵,見衛子夫這般,又見劉徹衣着樣貌皆不凡,生生将“活膩了”三個字咽下去,只是咬牙看着劉徹,不停地顫抖低/吟。
劉徹眉頭深鎖,看着他們,心裏的火又蹭蹭地冒了起來,不由自主地捏緊拳頭。
“放肆!”平陽趕忙呵斥道:“陛下在此,你們還不跪下!”
衛子夫聞言,立刻拉着男子跪地稽首,怎會在這裏遇見他?她将頭埋得很低,完全不知道該應對。
劉徹看着她,心中頓感失落,他單憑一個背影就認出她來了,可是她呢,他在她面前站了那麽久,她卻只當他是一個陌生人,完全認不出來,他這般生氣,意義何在?
平陽快速跟了上來,有些看不明白眼前的情勢,看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的兩個人,又打量着劉徹那張陰沉的臉,滿臉困惑:“陛下,怎麽了?他們是我府中的奴婢。”
劉徹說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衛子夫,慢慢松開了拳頭:“沒什麽,認錯人了”說完便掉頭走了。
平陽公主看他急匆匆地離開,完全忘了要去馬廄找人的事,心下愈發覺得不對勁,又回頭看了一眼衛子夫,雖然她不知道劉徹到底怎麽了,但她能感覺得到,事情沒那麽簡單,讓人把阿全扶下去,找人醫治。
劉徹騎上一匹快馬,策馬疾馳而去,回想着方才的情形,心裏說不出郁悶,他是想放她去做一個普通人的,可是他能做得到嗎?如果他要重用衛青和霍去病,那像今日這樣的意外以後還會遇到,他總能聽到一些關于她的消息,他真的能忍受原本該屬于他的妻,去給他人做婦嗎?他真的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與別的男人出雙入對而坐視不理嗎?
很顯然答案是否定的,他連看着她與別的男人舉止親密了些,他都恨不得剮了那人,還怎麽容忍她嫁給別人……何況,她若真嫁給了別人,那他們的孩子怎麽辦?他不要她,難道連據兒也不要?還有令儀……
他仍舊記得衛長公主出生時,他像撿到寶一樣抱在懷裏不肯撒手,還有據兒落地的那一刻,他欣喜若狂哭得像個孩子,前世他那麽多孩子,只有他們兩個于他而言意義非凡,也是他最為疼愛的兩個孩子,沒有人可以取代,他怎麽能說不要就不要呢?
過往的畫面不斷在腦海中閃現,曾經那般溫馨美滿的一個家因為他一時糊塗而家破人亡,他虧欠了孩子們太多太多,既然老天讓他重活一次,便是給了他機會去彌補,就算為了幾個孩子,他也不能讓她嫁給別人,她只能是他的,永遠都是……
一想到那男子和衛子夫舉止親密的樣子劉徹就氣不打一處來,回到上林苑,劉徹便又帶着一隊人馬出門狩獵,這是他前世慣用的發洩方式,他很喜歡,而且百試不爽。
一路狂奔,四處尋找獵物,但凡遇見個喘氣兒的,無論大小劉徹都要放一箭,打了幾十年的獵,他的箭術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每射一箭無不是殺氣十足,百發百中,可待随行的人撿回獵物,不是狡兔便是狐貍,劉徹又覺無趣,吩咐道:“去放幾頭厲害的出來,朕要活動活動筋骨!”
現在的上林苑還未擴建,占地不及前世的三分之一,因周圍全是農田,附近時常有百姓出沒,是以不敢散養那些兇猛殘暴的野獸,唯恐它們跑出圈地,傷了百姓,劉徹放眼打量着上林苑的風貌,心道是該把上林苑擴建的事提上議程了。
略等了片刻,劉徹又帶着人在圍場中搜尋獵物,在陸續獵得幾頭角鹿和豺狼後,一頭黑熊出現在衆人的視線中,正往樹林深處逃去,劉徹興致正濃,見那黑熊好似見了故友一般,當即揚鞭策馬追上前去,和十數名騎郎一起,合力将黑熊團團圍住。
“拿刀來!”劉徹伸手道。
韓嫣心下覺得不妥,勸道:“陛下,黑熊兇猛異常,不宜近身搏殺,依臣看還是以弓箭射之為好……”
劉徹只當未聞,放下弓箭,取過騎郎遞來的佩刀,躍下馬背,意氣風發的朝黑熊走去,前世他便徒手獵殺過一只黑熊,他一直引以為傲,既然今日狹路相逢再次碰上,他豈有不戰之理?
走進衆人的包圍圈裏,劉徹叫了一聲,引得黑熊的注意,又勾了勾食指,示意它過來,待黑熊殺氣騰騰地走近他時,他又迅速閃避至其後方,圍着它慢慢轉圈。黑熊雖然兇猛,但體态壯碩,動作遲緩,遠沒有劉徹的反應快,跟着劉徹轉了幾個圈便暴躁起來,發出了幾聲嘶吼,不再跟着轉了。
劉徹雖然身手靈活,卻并不敢輕易靠近黑熊,有了前世的經驗,他知道對付這種兇猛殘暴、力大無窮的獵物,絕對不能鈍刀子割肉,一旦激怒它,就會很容易被其反噬,需得找準其要害,速戰速決。他知道黑熊的要害在哪裏,只不過在等待時機。見黑熊不動,他撿起地上的幾顆石子,繞至其左後方,用石子擊打右側樹幹,發出噠噠聲音,黑熊循聲望去,他便趁機繞到黑種前方,舉刀刺向黑熊的胸部,使出渾身解數擊中它的要害。
黑熊再次發出一聲長嘯,而後回頭看着劉徹,呼吸粗重,噴在劉徹臉上的氣息中還夾帶着鼻涕,又腥又臭,劉徹感覺到黑熊的怒氣,心知黑熊皮糙肉厚,一刀還不能将其殺死,正待拔刀,黑熊的巴掌便拍了過來,劉徹迅速棄刀閃避,卻還是遲了半步,被黑熊掃了一下背部,劉徹在地上滾了幾圈,與黑熊拉開距離。
衆人驚呼,立刻彎弓搭箭對準黑熊,劉徹揚手制止,感受了一下背部微微的刺痛,又站起身來繼續和它轉圈,順手接過韓嫣扔過來的一把利劍。被激怒的黑熊反應快了許多,很快就摸準劉徹的位置,徑直朝他奔去,這次劉徹沒有躲,待它近身以後,奮力将利劍扔了出去,正中其要害,黑熊被迫止步,低頭去看,劉徹趁機沖上去,使出渾身解數将劍推進黑熊的體內,黑熊一聲咆哮,将劉徹撲倒,兩把利刃也借着這股力量直接刺穿黑熊的胸膛。
鮮血順着刀柄流下,滴在劉徹的臉上,黑熊還在垂死掙紮,欲舉掌攻擊劉徹,劉徹左手持刀,右手持劍,往相反的方向撕扯,生生在黑熊的胸口上劈開兩道血淋淋的口子,黑熊最後發出一聲嘶吼,奄奄一息地倒在劉徹身上,劉徹也筋疲力竭,無力将其推開,默默地看着它在自己身上咽了氣,心中無比痛快。
……
阿全的手臂脫臼,平陽公主請了醫者來看,安頓好阿全,衛子夫才從下房出來,心中只覺得劉徹可怕。一句認錯人了就生生折了別人一條胳膊,當真和夢裏一樣專橫霸道,不可一世。他們不過是閑來無事在哪兒說說話,便遭此橫禍,實在無辜。
“子夫!”
衛子夫聞聲擡頭看,卻是她的好友盼兒,問道:“你怎麽來了。”
盼兒小跑過來:“剛才你弟弟來了,說家裏有人找你,讓你回去一趟。”
“誰來找我?”
“說是姓張,落了東西在你這兒。”
衛子夫知道是誰了,讓盼兒幫她看着,急忙趕了回去。
張湯正在院子裏等她,着一身藍色衣裳,頭戴垂冠,較之昨日更顯俊朗,氣宇不凡,顯然是刻意裝扮過的。
一見衛子夫,他便迎了過來,抱拳道:“叨擾姑娘了,本也不什麽緊急的事兒,在下本來說改日再過來,可令姐非說讓你跑一趟,把這事兒弄清楚。”
衛子夫說:“應該的,公子稍等,我這便去取。”
說罷便小跑進屋,找出玉環,轉身便被人搶了過去。
衛少兒打量了玉環一眼,說道:“這東西是你撿的?”
“不是”,衛子夫說:“昨天在街上我的錢袋掉了,他撿到後還給了我,裏面就多了這個。”
“稀奇,別人掉了錢袋都是丢錢,你掉了錢袋反倒還多了件寶貝。”衛少兒嘲諷了一句,将玉佩還給她。
衛子夫也覺得稀奇啊,可事實就是如此,什麽都沒說,将玉佩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