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何去何從
第41章 何去何從
鐘芷蹑手蹑腳地輕輕推開病房房門, 守在病房裏的護工阿姨立馬回頭給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随即指了指身後那張病床示意人已經睡了。
複工第一天鐘芷雖然人還在工位上,但魂早就飄回了病房裏, 這會兒終于見到讓她牽腸挂肚的始作俑者, 雖然那人正沉沉睡着無法和她說上一句話, 鐘芷也覺得一整天都飄蕩在半空裏的那顆心這才緩緩落地。
宋初在重症監護室裏整整待了四天,當他身體各項機能終于趨于穩定後,從昨天開始已經被批準轉回普通病房。
但明明那人如今就躺在鐘芷面前觸手可及的地方,她卻變得畏首畏尾不知應該與他說些什麽, 只因為前幾日宋初的那次發作讓她到現在依舊心有餘悸, 就連昨天轉回普通病房時也險些又出了事。
前一天下午宋初才剛剛在病床上安頓好, 鐘芷下樓繳費不過二十分鐘的功夫,再回到房間就看見宋初投向她的眼神中滿是急切。
還戴着呼吸面罩不方便開口,宋初便索性拉過鐘芷伸出的手按在自己掌下, 微微彎曲食指一筆一畫地在她掌心寫下三個字,一開始鐘芷沒能認出宋初寫了什麽,來去重複三次她也基本猜到了八九不離十, 他想告訴她:“去工作。”
“我還剩最後一天假呢,你忘記了嗎?我之前請假一周,明天才回去上班呢。”鐘芷俯在他耳邊柔聲解釋着:“你別着急, 我明天就去。”
聽完鐘芷這兩句話宋初才肉眼可見地略微放松了些,抓着她的手掌又寫下幾個字:“明天去,別再請假。”
鐘芷連忙頻頻點頭, 生怕自己稍微表現出一點反對的意思就會再次發生類似于幾天前的那場意外:“我去,我明天就去, 你放心,就算我想請假, 公司都不可能再批準我請長假了,我明天一大早就出門趕去上班。”
信誓旦旦地伸出三個手指在宋初面前做出發誓的樣子,鐘芷眼看宋初眼底的那點焦灼終于漸漸退去,卻而代之的是她熟悉的依賴和眷戀。
他終于肯伸開五指将鐘芷放在他掌下的那只手緊緊扣住,冰涼的大拇指輕輕摩挲着她溫熱的掌心,一下接着一下,仿佛終于得到一個機會訴說這幾日久別的思念。
這一來二去鐘芷也很快琢磨出了一些規律,這兩次發作似乎都與她請假守在病房的行為有關,宋初每次在提到與之相關的字眼時才會表現出極大的抗拒。
阿初好像……不希望我陪在他身旁,鐘芷心想。
可是……為什麽呢?
前段時間她也曾經請假陪他在醫院挂號看病,住院期間在病房裏同吃同住也從未聽過宋初一句抱怨,一場手術的時間就能讓他對這件事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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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這幾日傷口太痛怕她看到他的病容?
又或許是這一次她請假的時間太久,就連阿初也忍不住為她的工作擔憂?
鐘芷思前想後也沒有得到一個确鑿的答案,然而唯一知道正确答案的人卻因為身體太過虛弱已經悄然再次陷入沉睡,隔着氧氣面罩傳來的呼吸聲逐漸變得綿長,牽着鐘芷的那只手還保持着微微蜷縮的姿态。
鐘芷望着宋初平靜的睡顏将內心一切疑問生生壓下。
算了……
等他再好些吧……
不過是順着他明天就去上班而已,也不是什麽難事。
第二天宋初早晨八點迷迷糊糊換過藥人卻還是沒能清醒,傷口恢複的這些天會有嗜睡的情況實屬平常,鐘芷安排好護工阿姨進病房照顧宋初,在宋初睜眼再次着急之前自己先提着背包趕去公司報道。
護工阿姨離開以後鐘芷還是打開微信聯絡商戶給自己租借了一張折疊床,雖然前兩個月被宋初攔着她最後也沒租借成功,幸好聯系方式還留着今天便派上了用場。
這回就算宋初再阻攔自己也不可能答應,他胸前的傷口還沒愈合,她說什麽都不能再和他睡在一起,萬一睡夢中不小心碰疼了他的傷口,那還不如在她自己身上剌兩個口子呢。
租來的折疊床被鐘芷叫工人安放在緊挨着宋初病床的位置,甚至她只要一擡手就能伸進他身上蓋着的被褥裏捏捏他清瘦的手掌。
清冷的月光灑在鐘芷臉上,她望着病房窗外的夜色卻怎麽都醞釀不出半點睡意,她還在介懷自己沒能問出口的那個問題,她想知道宋初到底為何突然這麽強烈地要求自己一定要回公司上班。
黑夜中鐘芷耳畔突然傳來一聲悶哼。
她立即警醒地從折疊床上爬起,跪坐在床邊一只手伸長摸索着打開病床床頭配置的小型臺燈,燈光下原本半個小時前還安穩躺在病床上一臉恬靜的人,此時卻眉頭緊皺、呼吸急促,就連額頭上都開始滲出顆顆冷汗。
“阿初……”
“阿初,你怎麽了?”
鐘芷小心地繞過他胸前的傷口用手心一點點抹去宋初臉上的汗滴,溫熱的掌心接觸到他皮膚的剎那才發現那人面頰也是一片冰涼。
“阿初,是不是傷口疼?還是做噩夢了?”
在一聲聲急切的呼喚中宋初終于有了些微反應,感應到肌膚表面來自鐘芷的溫度時他下意識地偏頭追随她所在的方向,渾身微微一陣戰栗後才掙紮着睜開雙眼,驚魂未定的眸子裏倒映着鐘芷臉上難掩的疼惜。
“不是……”
“我不是……”
宋初被氧氣面罩完全遮蓋的雙唇嗫嚅呢喃着什麽,鐘芷無法聽清只好俯身将耳朵貼近卻沒再捕捉到一絲響動,她轉頭看向宋初才發現他疲憊的雙眼又重重合上,那句未說出口的話便再次成為了鐘芷心中無法解開的迷。
如果那個夜晚她沒有選擇俯身傾聽,反而想要透過玻璃面罩嘗試看清宋初起伏的唇語的話,那樣她便會知曉,宋初那句未說完的話其實極易辨認。
他在一遍遍痛苦地重複着:“我不是阿芷的絆腳石。”
“我不是她的負擔。”
“我不是她的累贅。”
“我不是……”
低回婉轉,如泣如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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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分公司那邊的情況你這兩天聽說了嗎?”
春節複工不過兩周的時間,公司上上下下已經把新加坡分部老大凱文準備帶着一幫心腹集體離職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原本這類高層人員變動與鐘芷這種小啰啰沾不上半點關系,可當她被何靖芸叫進辦公室裏,開門見山地提及這件事時,鐘芷便已經心領神會。
何靖芸想要自己協同她飛往新加坡,處理分公司眼下的緊急情況。
還沒等鐘芷開口,何靖芸自顧自地向她繼續解釋這樣安排背後的原因:“我也是今天早上才接到的通知,派我去新加坡一趟處理這次分公司的問題,除了我本人以外還可以再帶上一個副手。預計大概在新加坡得待上三個月左右,幫他們完成凱文離職後的過渡,找到分公司新老大以後就可以立即回國。”
……三個月?
鐘芷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在心裏默默打鼓,宋初才剛剛做完手還沒徹底恢複,情緒似乎也出了問題又暫時不能服用藥物治療,這段時間是治療的關鍵時期,她怎麽可能抛下阿初獨自飛往異國?
也許是看出了鐘芷臉上的為難和拒絕,何靖芸拿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娓娓道來:“你是最清楚的,我坐上這個位置也才剛剛一個多月,手裏沒有幾位能力出衆的員工,但你肯定算其中一個。”
原本坐在辦公桌後的何靖芸說到一半上身略微挺起,看向鐘芷的眼神比方才她剛進門時多了幾分真誠和懇切:“而且這次去新加坡牽扯到的人事問題太多,其中的彎彎繞繞和隐藏的秘密我相信不用明說你也能猜得到,我必須帶一個能夠百分之百信任的人和我同去,所以鐘芷,你是我最好的選擇。”
“可是我……”
“你還記得那次你将那份文件交給我時說了什麽嗎?”
鐘芷嘆了口氣,她知曉何靖芸言下之意:“知道……”
何靖芸雙眼含笑,用着略帶玩笑的口吻接下話茬:“你說你向我交上一份投名狀,那這一次便是你證明自己所謂忠誠的機會,不是嗎?”
聰明人說話點到即止。
何靖芸把“道理”和t“情份”雙雙擺到鐘芷面前,如今于情于理她都不應當再拒絕何靖芸的請求,更何況她本就是鐘芷的頂頭上司,即便她此時不願同赴新加坡也不好當面拒絕。
話說到這份上她再是開口拒絕便有些故意讓何靖芸下不來臺的嫌疑了,鐘芷只能先采取迂回政策,讓何靖芸給她幾天時間考慮一下再給答複。
“可以,你可以再考慮幾天,”何靖芸表示理解,畢竟突然調去異國他鄉工作三個月放在誰身上都是需要深思熟慮的事情:“新加坡那邊凱文也剛好還有十天左右才正式離職,趕在下周三之前給我答複吧。”
從何靖芸的辦公室出來剛好經過大樓頂層為會客專門打造的觀景臺,鐘芷駐足片刻還是站上觀景臺舉起手機拍下一張海景照片,她急迫地想要和宋初說些什麽才能緩解此刻心中的紛亂複雜:“阿初,給你看看海景,今天午飯吃了嗎?”
微信對話框裏她很快收到了對方的回複:“馬上就吃,醫生剛剛幫我卸掉了氧氣面罩,說我不需要呼吸輔助了。”
這條消息終于驅散了些許她周身緊裹的沉悶,只是趕在她恭喜阿初又恢複了一大截之前,宋初另外一條消息接踵而至:“阿芷,不用擔心我,你好好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