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同甘共苦
美國這邊公立醫院排隊總是要好久,寧子文給她預約了一家私人醫院,明舒去的時候驚呆了,之前聽說是私人醫院,明舒原本以為是很小很簡陋的小醫院。卻沒發現竟是規模不小的醫院,花園式的環境,所有的醫務人員都帶着禮貌的微笑,完全不似國內自己去的那醫院那般忙碌,來去匆匆。她四處打量,很幹淨,人也不多,這完全颠覆了她以前對于醫院的認知。
因為是事先預約的,寧子文又是看着點帶她來的,二人并沒有等太久。明舒只會基本的英語,只能用英文陳述病情,由寧子文翻譯。
明舒來美國之前特地找過學醫的同學,找她借來過醫用詞彙的詞典認真學過一番。那些醫用詞彙又長又拗口,有些是拉丁文演變過來的,不符合尋常的拼寫和發音習慣,而且詞彙更新很快。白血病還算一個比較新的領域,她很難以想象他是花了多少工夫,才把那些專業詞彙都記住,此刻這麽流暢地翻譯給醫生的。
醫生的每一句話,他都聽得十分專注,有的還拿筆在紙上記了下來,是流暢優美的英文。他也把醫生的話翻譯給她聽,她不知道他翻譯的是否市醫生的原話,但她願意去相信每一個字。不管他說什麽,都是為了自己好。
明舒在那裏做了些檢查,同時再一次做了骨穿。取的是胸骨的骨髓,麻藥過後,一陣陣地疼。
“是不是很疼?”寧子文見她皺着眉,輕聲問她。
“不怎麽疼,就跟打屁股針差不多。我抽過幾次了,沒事的。”話一說完,明舒就感覺寧子文抓着自己的手緊了緊。
“你受苦了。”他溫柔的聲音傳來,“小舒,也許治療疾病的過程很痛苦,但你堅強一點,堅持下去好不好,就當是為了我。我會一直陪着你。”
“我會勇敢,有你在,我什麽也不怕,真的!”哪怕真的難逃一死,有你陪我走過最後的時光,便也心滿意足。
回到家,已經八點了。本來醫生建議明舒在醫院住一晚,觀察一天,明舒堅持要回來。原因很簡單,她不想多花一筆錢,而且她也不想待在醫院。在那裏壓了半個小時,确認不再出血之後,兩人就回來了。
一回來,寧子文就讓明舒坐下,自己便圍上圍裙走進了廚房。一米八幾的大個子,此刻就圍着一方小小的圍裙,在流理臺上哈着藥切菜。明舒坐在外面看着,心裏很不是滋味。她覺得這些不該是他幹的活,但是她也沒有進去,她的身體不允許,逞強只會帶來更多麻煩。她只是靜靜地看着,看他把西紅柿切成大小均勻的塊。只是切個菜,他也是一臉認真地模樣。白皙修長的手,專注地神情,突然覺得看他做飯也是一種享受。
以後若是真的和他成了家,兩個人一起在廚房忙碌,應該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她的腦海中浮現好多溫馨的畫面。只是,他們真的還會有以後嗎?
Michael和Tom都已經吃過了,此時又在自己的房間裏忙活。寧子文只需要做他們兩個人的飯。很快,熱騰騰的茄汁面就出鍋了。番茄的味道濃烈,酸酸甜甜的,很開胃,寧子文還往裏加了點牛肉,很香。明舒埋頭吃着,只覺得心裏很幸福的感覺。但很快,她就留意到,只有自己這碗是有肉的,他的碗裏并沒有肉,連帶着番茄都很少,基本就是白白的面。面很好吃,可她卻是怎麽也吃不下了。
“子文哥,你給我盛多了,我吃不了了。”她想要把自己碗裏的菜往他碗裏夾。寧子文只是擡頭看了她碗裏一眼,說道:“你今天累了一天了,多吃一點,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話說到這,明舒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她想給他夾,他是肯定不會接受的,而且現在自己身體的這種狀況,沒有矯情的治本。“嗯,雖然換我平時該是吃不完的,但是子文哥你做的這麽好吃,我一定會吃完的。”她甜甜一笑,繼續開動筷子。
明舒最後不但把面吃了,連湯都喝了。寧子文看着空空的盤子,笑道:“早知道你這麽喜歡,我就多做一點了。”說完,收了碗筷進廚房洗碗,末了還說一句,“如果還沒有吃飽,樓上桌子上還有一些吐司,餓了就自己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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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這個男人總是那麽細心。
明舒的傷口三到五天內不能沾水,今天沒法洗澡了,只能拿着濕毛巾避開紗布,小心地擦拭。衛生間裏,明舒站在鏡子前,看着鏡中赤條條的自己。皮膚不算太白皙,帶着微微的麥色,但好在十分光潔,胸口的一團紗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這些日子,她瘦了一點,本來的她算是苗條勻稱的那種,這幾天,肋骨顯得分明了些。随着病情的進展,是不是以後她會一天天消瘦下去,最後骨瘦如柴,生命枯竭。那樣的畫面,太可怕。她不要在他的面前變成那副模樣,她以後每天都要多吃一點,她還要鍛煉,她要堅強起來與病魔作鬥争。
明舒換好衣服出來,就看見寧子文端坐在書桌前,正低頭畫着電路圖。她看得出來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狀态,雖然有話想說,但也不好意思打擾他,自己轉身回房。卻沒有想到,寧子文卻突然停了筆,起身走了過來。
“還疼嗎?”
“不疼了。”
“那早點休息吧,今天忙了一天了。”他替她整了整衣領。
明舒擡頭看了看牆上的鐘,還差五分鐘就十點了。“那你呢?”
“我還有些東西要做,稍微加一會班。你不用擔心我,不是太麻煩的東西,我很快就能弄好,你先睡吧。”說着,她寵溺地揉了揉明舒的腦袋,送她回了房。關上房門前,他還不忘叮囑:“我就在門外,有什麽事記得叫我。”
門被合上,只有一小條光線透過地上的門縫投了進來。明舒聽見了他拉開椅子坐下的聲音,随後一室寂靜。他又開始忙碌了。他說那是很簡單的活,可是明舒心裏明白,又怎麽會是他說的那麽容易?他每天起早貪黑的忙,還要照顧她,幫她求醫,雖然他從來不說,明舒也知道他肩上的擔子太重了。她心疼他,可是求生的本能又告訴她,這是她惟一可以依附的救命稻草了,她能做的的就是讓他的付出變得有意義。只是,她應該找點事來做,減輕她的負擔。腦子裏滿滿是各種求職的念頭,渾渾噩噩地知道深夜才睡去。
只是在她意識徹底模糊前,她記得,地板上的光還亮着。
第二天明舒起來的時候,寧子文已經出門了,桌上,是他事先做好的一塊三明治。相對于這些西式的東西,明舒還是喜歡祖國的大米飯,只是是他做的,她一定會好好吃完。
時間還早,Tom洗漱完畢,和餐桌邊的明舒打了個招呼,便拿了幾塊吐司出了門。而Mickael還在房裏蒙頭大睡,隔着門,明舒都可以聽到他的鼾聲。這個屋子裏,寧子文永遠是最早出門最晚回來的。
明舒吃完了早飯,便拿了寧子文房裏的一本詞典,還有一本書和筆記本。這是寧子文剛來美國的時候,為了克服語言障礙用過的。她翻開那本厚厚的筆記本,裏面是整理過的一些日常用語,全是他遒勁有力的字跡。他寫得一手好書法,寫英文也是一樣的好看。泛黃的紙上,那些字跡卻如有生命般在明舒的眼中躍動。而那本書則介紹了一些美國的風土人情,明舒掃了一眼,很多單詞她不會,便聯系上下文猜,猜完之後翻詞典求證。
當找到了精神的寄托,時間也不再顯得漫長了。
寧子文依舊是晚上才回來,明舒和他分享了一下自己今天的收獲,也順帶問了他一些問題。寧子文本來還為自己沒有什麽時間陪她而愧疚,此刻見她找到了精神的寄托,神采奕奕的樣子,他心裏的陰霾也一掃而空了。他耐心地和她介紹,并分享了自己當初學英語的經歷。
之後的幾天裏,明舒每天都在忙碌。家裏的家具上都貼滿了便簽小條,寫着每一樣東西的英文名字,有的還附帶一兩句話。當實物和單詞真正結合起來,當與染真的融入生活了,一切都不在那麽艱澀,開始變得鮮活起來。
白天會有幾個小時只有明舒一個人在家,她就捧着本子大聲的念。反複地調整自己的發音,努力讓自己的說話方式和語調和寧子文的接近。有時候,她也對着鏡子念,看着鏡中的自己,努力調整面部表情,讓自己說話不那麽生硬,刻板。
他的那些專業的東西,她看不懂,沒有辦法替他分擔。但她會努力,不讓自己拖他的後腿。
今天,她背了幾百個單詞。
今天,她學會了好幾種情景對話。
今天,她給門口路過的人指路了。
今天,她嘗試着自己去附近的便利店買東西.
……
日子一天天過去,每一個明天都會比今天多一點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