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腦中風
第011章 腦中風
孫錦語才半月,盡管聽不懂娘親在說什麽,小眼睛望着孫秀娥笑,似乎知道在跟她說話。
“這麽乖巧的閨女你哪舍得打?只怕是疼她還來不及呢。”
聽着聲孫秀娥擡起頭來,見丁月梅拎着一個壺快步走來,還有幾個紙包。
這會兒日頭曬的很,丁月梅體胖畏熱,圓盤一般的臉曬得白裏透紅,一走進屋內,瞬間涼爽。她放下壺和藥包,趕緊掏出帕子抹了把脖子上的汗水。
“喏,剛煮好的酸梅湯,我趕緊給你弄來,還溫熱的呢!這幾包你讓小翠每天給你煮了喝,不過千萬記住不能涼的啊!”
這以往喝酸梅湯,孫秀娥喜歡先放水缸裏鎮一鎮再喝,她把女兒抱給丁玉梅,倒了一碗來喝。溫溫的,雖然沒有涼的喝起來暢快,也算生津止渴,一連喝了兩碗。
“以前總勸你莫要貪涼,酒也要适量而飲,看這回生丫頭遭了多大罪,身子拖壞了怎麽行?”
說起這次生孩子,孫秀娥仍然心有餘悸,她想這輩子都不要再生孩子了。這兩天父親來看孩子的時候,雖然抱着錦語喜歡得很,嘴裏還是說得要一個男娃。
孫秀娥面上不好反駁,只能淡淡應下。依她看來,姑娘照樣養,大不了以後像她這樣給姑娘找個家境貧寒的上門郎,兩口子一起經營酒館生意,總要比她強一些。
這事丁月梅倒是不認同,勸說道:“你爹說的也有理,多子多福,小語多幾個弟弟妹妹,一起玩也不是壞事。長大嫁了人,娘家有兄弟姊妹,夫家人也不敢随意欺負。”
孫秀娥聽得皺起眉頭,“那天差點以為就要去見我娘了,還有自從懷了身子後,我爹一把年紀起早貪黑,家裏這位……是一點也指望不上。”
她意有所指,肖克岚有兩回說是去店裏幫忙,結果做事慢條斯理,這麽大個杵在那兒反而礙事。女兒生下來後,他也沒抱過幾回。
丁月梅坐了下來,溫聲道:“讀書人嘛,四叔是有心幫忙的,就是沒做過什麽粗活兒,你也要耐心些。記得當日你生産時,他在外頭急壞了。也就是他這樣的性子能忍得了你這急脾氣,換作我家那位,早就跟你吵翻天了。”
孫秀娥目光一挑,身子前傾道:“月梅,這男人可不能慣着,肖宴以前還得還外頭的債。他娶你進門,沒要過高的聘禮已經是打着燈籠都難找的,養家是他的責任。入衛所沒幾年,想來每月軍饷也不多,以後你們還得養孩子,這日子可得精打細算。雖說他們哥兒幾個喜歡舔着花岱延一個人出銀子喝酒,你也多留個心,別讓他拿着錢在外頭肆意揮霍。”
“他倒是把錢匣子給我了,裏邊大都是成婚那日收來的賀銀,這以後都是要還給人家的。就拿秦少将軍來說,過兩年估摸也要成婚了。花大哥的錢是已經還完了,相公說以後發了軍饷就交給我,只是這個月不是還沒發嘛,我想着要不還是多少給他留點。有時外出巡防什麽的,身上沒有銀子哪裏成?”
孫秀娥認可地點點頭,心想這肖宴這班舉動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不過回過頭想想,肖克岚上門也是把自己的嫁妝交出來的,倒也不足為奇。以前總能聽到他們幾個人的一些風言風語,如今看來難道都是成婚後變穩重踏實了?
孫錦語漸漸在丁月梅懷裏睡着,孫秀娥把說話聲音放輕了些,湊近說道:“你要給也別給太多,像你四叔每月一百文,偶爾出門喝個茶什麽的足夠了。他吃穿用都家裏的,買紙買墨買書都是從我這額外拿的錢。”
丁月梅呆愣了下,問道:“你這是不是把四叔管得太緊了?這錢還不夠上清茗居點一壺碧螺春。”
“喝什麽碧螺春?路邊茶攤子清茶五文能喝到飽,又不是花岱延,上什麽清茗居?若有花岱延在,哪裏輪得到他做東?再說了清茗居一壺碧螺春一百二十文,我爹屋裏也有幾盒上好的茶葉,煮一壺碧螺春算下來頂多才四十文,真要喝碧螺春就在家喝。他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不養家不知銀子來之不易,沒上他上街擺個攤寫信賺錢就不錯了。他說想參加明年的秋闱考試,這不成日關在書房裏,也不知考不考得上。若是沒考上,我看幹脆到城外蓋幾間茅屋,辦個書院,教小孩子念書識字,好歹能掙點豬油和大米回來。”
日頭傾斜,丁月梅在這坐了半晌,準備回去做晚飯。懷裏的孫錦語睡得很沉,她輕輕地交還給孫秀娥,提着空壺離開。
孫秀娥回到後院屋裏,把女兒放進小搖籃裏。
隔壁靜悄悄,肖克岚從午飯後進了書房就沒出來,孫秀娥走出來,朝着隔壁窗望去。
肖克岚正坐在桌案前,一手拿書一手執筆勾畫,桌面上還有一本攤開的書,時不時地放下毛筆翻頁。
他完全沉寂在書中,絲毫沒有注意到孫秀娥的目光。挺括的臉龐,面色十分沉靜,嘴唇微啓,默念着書中的內容。
看到這一幕,孫秀娥莫名舒了一口氣,輕聲推門進屋,走到桌上的茶盤邊,發現水壺已經空了,提着水壺去廚房又換了一壺茶來。
這一進一出t,肖克岚眼都沒擡一下,這一現象孫秀娥已經見怪不怪了。在她眼裏,夫君念書完全是呆子。
出來準備到屋裏看女兒,隐約聽到前頭敲門聲,想着有小翠去開,她沒在意接着回屋。
她剛到搖籃旁坐下來,小翠着急地跑來說道:“姑娘,老爺在酒坊摔了。”
孫秀娥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吩咐小翠照顧孩子,自己往外跑。
小翠緊緊跟着她的步子,勸說道:“你還沒出月子,這麽出去怎麽成?還是讓姑爺去看看吧!”
說起肖克岚,這人仍還在書房裏一動未動。她也來不及去喊,即便把他喊過去,她總得自己親自去看看父親才能放心。
來報信的是酒坊的工人,路上說起孫老爹下午在酒坊裏忙活了半晌,瞧着這時辰客人要進店了,準備去後廚。腳下沒留神,從高臺上摔下來,磕到了腦袋,人當場暈過去。
“怎麽還到酒坊裏幹起活兒了?自己多大年紀心裏沒點數嘛!”
“這不是為了你姑娘滿月封酒做準備嘛,這幾天叔除了在後廚,其他時間都在酒坊裏。二蛋和張叔探親還沒回來,柱子昨日害了熱傷風,少了兩三個人,他這才進來搭把手。”
前幾日父親确實說過酒坊人手不夠,心裏正愁這一百斤黃酒能不能趕制出來,不過他沒提過要親自下酒坊幹活兒的事。
等孫秀娥趕到店裏,孫老爹已經被擡到後頭庫房的小床上,人暈乎乎的,雙眼模糊,話說的也不清楚,只聽得清說頭疼。方才擡回來的路上,還吐了一地。臉色暗沉,五官難受得皺起來,臉上的皺紋褶子更加清晰了。
“爹?爹……”
孫秀娥連喊了幾聲,孫老爹感覺女兒在身旁,想說話,但嘴支支吾吾什麽也說不清。
過了會兒,丁先生提着藥箱子過來,一番檢查後,診斷為腦中風。
丁先生把孫秀娥叫到外頭來,臉色沉重,難以啓齒。
這把孫秀娥急壞了,忙問道:“丁先生,我爹這病何時能好啊?”
丁先生嘆息道:“你們父女相依為命這多年,我也跟你交個底。他腦內出了血,後腦已經腫了一圈,随時都有可能斷氣,能活多少時日都難說啊。即便是逃過這一難,餘生估計也只能在榻上安養了。”
孫秀娥腦子一片空白,昨晚父親回來還可呵呵的逗小語玩,如今躺在那裏命懸一線,一時間難以接受。
丁先生回望了一眼屋內,搖頭道:“我回濟世堂抓好藥,一會兒差人給你送家裏,只是你爹這樣只能平躺着,找個架子擡回去,切記動作輕一些。”
話說完孫秀娥仍然愣愣的,眼眶微紅。丁先生掃了一圈這後院,沒看到肖克岚的身影,問道:“你家相公人呢?出這麽大事他還不來?”
孫秀娥一副完全沒聽進去的樣子,呆呆的望着丁先生,“啊?”
這時肖克岚趕到酒館來,他本專心讀書中,小翠抱着孩子在窗前喊了多會兒沒應,一碗茶潑他臉上才反應過來。一聽是孫老爹在酒坊出事了,扔下書筆一路奔跑過來。
丁先生再把剛才說的話跟肖克岚再一一交代清楚,趕忙回醫館去抓藥。
尋來一副春凳,酒坊幾個工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把孫老爹擡回去。
是夜,小翠在院子裏哄孩子,孫錦語不知為何,嗷嗷直哭,沒尿沒拉,也不喝奶。肖克岚在前院廚房熬藥。
孫秀娥守在父親床前,記憶裏父親除了變天得個什麽風寒,身上脾胃的老毛病,別的沒什麽要緊的大病。
這一下子躺在床上,孫秀娥實在難以接受。
她早已記不起母親的樣子,父親是她最親的人,想到這兩滴淚珠緩緩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