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晚上,8:50。
“還沒到嗎?”瑞恩跳着腳,在人群中尋找陸商和追星星的人的身影,卻一無所獲。“來不及了,快到九點了。”
會理最後一遍調整自己的麥克風,莓可不斷檢查自己的裙擺有沒有亂翹,殺夏閉着眼睛,在心中默默重複自己的part。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跳躍着,漸漸将空餘的格子所占滿。
“不等了。”
裴環起身,會理,莓可,殺夏圍了過來,她又把在一旁幹着急的瑞恩也拉了進來。
五個人圍成了一個狹小卻緊密的圈。
在這個軀體相觸的空間內,光源被擋住,暗色的陰影投射下來。但裴環卻可以清楚地看見每個人眼中跳躍着的光。
驚疑的,忸怩的,焦躁的,晃動的,緊張的。
她朗聲道:“不要多想,我們做就完事了。只是要記得:每一場都是機會,每一場都要盡全力。”
裴環笑了,她自信的神色和堅定的聲音給所有人都吃下了一劑定心丸。“還記得我們新歌的名字嗎?《重新出發:——”
少女們握緊了夥伴的手,看着彼此的眼睛,大聲為自己和夥伴們打氣:“astar,start!”
“時間到了,我們上!”
瑞恩使勁壓自己亂翹的兔耳朵毛,企圖平複激動緊張到要跳出來的心髒。他看着四個少女背着他,手拉着手彎腰爬上臺階,裴環腳步最輕快,也是她走在最前面,她毫不猶豫地伸出手,率先從後臺掀開了帷幕。
一切在瑞恩眼中,像是人在遇到生死時刻那般,在慢動作回放着。
聲音消失了。
那一瞬間,光像是撕破了天幕,争前恐後地湧了進來,亮到刺眼。
在窄小到不足片刻的寂靜後,在他耳邊響起的是:熱烈到要生出騰騰白色蒸汽的掌聲與歡呼聲,臺下人影重重,數不清有多少人在同時叫她們的名字。
“裴環!”“會理!”“莓可!”“殺夏!”
“astar!!!”
*
看演唱會。
時楓的思維活躍起來了,夜南星最近有什麽出名的歌手嗎?
好像沒什麽水花,但是偶像組合倒是挺火的。最近,好像出了什麽龍與精靈的狂舞。他們學校追的人還挺多的,說什麽兼備兩種美感……
時楓對這些倒是沒什麽興趣。正如他自己所說那些,他天生愛好一些亮亮的東西,而偶像不在他的範圍內。
比起閃亮,用精美來稱呼更加合适。
就在此刻,時楓脖子挂着的銀光閃閃的飾品正随着他的步伐不斷擊打他的胸口,耳垂上左右八個耳釘在發絲的縫隙中折射着碎光。
自小便是如此,他桌子下的抽屜裏永遠塞滿了各種亮閃閃的小物體,撿來的小石頭,爸爸給的能量塊,從首飾上掉下來的小寶石。搞得他媽媽總是笑話他是不是烏鴉轉世投胎來的。
思緒飄到這裏時,時楓停頓了一下,強迫自己不再繼續想這個事。
他有意識和旁邊的陸商搭話。
這個冷冰冰的帥哥幫他搬着一半設備,看起來也是體力不太行的樣子。和恨不得運用全身肌肉來偷懶的時楓不同,即使搬着重物,陸商的腰還是挺得很直。行走間,目光平靜地直視着前方,不卑不亢。
像是長期被特殊訓練過一般。
時楓想:有些人即使穿着最廉價簡單的衣服,但總能找到一些出身的痕跡。
他不像是這裏的人。
時楓不着痕跡地收回目光,開口道:“是誰的演唱會?”
陸商回答道:“astar。”
“那是誰?”時楓沒聽過這個名字,“新出道的歌手?在夜南星很有名嗎?”
“是偶像組合。”
“偶像組合?”時楓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他看了看面不改色的陸商,笑道;“你看起來可不像會是喜歡偶像組合的人。我是說,你可能會更喜歡古典音樂一點?”
陸商冷淡地回複:“你看起來也不像追星星的人。”
“哈哈哈,這倒也是。你喜歡哪個成員?”時楓努力回憶沃克的話,他只知道一個名字,“那個,裴環?”
時楓發現陸商就是一塊堅冰,無論他怎麽試探,他都不為所動。
但當自己提到裴環這個名字時,他冷若冰霜的眼底似乎才融化了一些,露出了堪稱柔和的神色。
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時楓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
他古怪地想着沃克的話:難道這個充滿古典氣質的帥哥真是那個大姐頭裴環保養的小白臉不成?
氣質差得太遠了吧。
時楓眼前自動浮現了裴環的形象:很能打架,身體應該挺強健的。能當偶像,長相應該也合格。
以上特點融合一下:英姿飒爽的極道肌肉美少女嗎?表演特技是頂着飛機頭,不爽地叼着煙呲人?
他完全是把沃克給性轉了。
“帥哥,我很擔心你。”時楓突然沒頭沒腦地嘆息着說了這一句。
當這種大姐頭的小白臉應該不容易吧。
陸商不知道他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是什麽意思,他也沒興趣知道他在想什麽。
終于終于,他們到了。
時楓看着商業街中心的小廣場,莫名地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的确是舞臺,的确也是演唱會。
只是這個規格都比不上大學社團演出吧。
而且還是街頭演出。
面前不大的場地,摩肩擦踵地擠着一百多人。重疊的人群将簡易的舞臺層層包裹起來,甚至在裏圈中間的位置還站着一群兩米多高穿着保安制服的壯漢。
從時楓的角度只能看見舞臺上方少女不斷晃動的頭頂,連個臉都看不見。只有在熱烈的應援聲中也分外響亮的歌聲從人群的縫隙中傳來。
“在追逐夢想的過程中,我本身就是最耀眼的星星。”
“從過去到未來,宇宙的光芒盡在我身上。”
“我終将成為我想要的自己。”
好像是一曲結束了,現場爆發了喝彩的歡呼聲:“會理!會理!唱得好!”,“astar,再來一首!”
“安可!”
“安可!”
時楓拼命踮腳,但還是除了搖晃的燈光外,什麽也看不到。
他扭頭看陸商。陸商正安靜地正在稍遠的位置,擡着頭,滿臉認真地看着舞臺,好像即使隔着千百人群,他的視線依然能牢牢鎖定某個人一樣。
時楓懷疑他要麽有透視眼,要麽是在抓瞎耍帥。
最外層,自帶小馬紮的老奶奶悠閑地打扇,笑呵呵地問:“你們怎麽不早點來,馬上都要唱新歌了。小夥子,你也別忙活了,就用耳朵聽吧。”
時楓不服輸地挑眉一笑,當場開始卸裝備。
“阿婆,保證讓你看上現場直播,最高清的那種。”
他利落地把身後巨大的黑色背包置在地面上,在揚起的些微灰塵中,從最頂端将銀色的拉鏈一拉到底,将各色精巧的設備傾倒出來。
時楓毫不在意地單膝跪地,低頭在膝蓋上極為利落地卡扣裝備。他的手速極快,指節上的銀戒晃成了流光。
巨大的透明顯示屏被他像展開一張紙一樣平鋪并支起。四個無聲轉着小翅膀的無人機肚內閃着神秘的藍光,靜靜地漂浮在時楓身邊。
他叫住陸商:“帥哥,把移動電源遞給我。”
陸商照做。
時楓順手給顯示屏通上電源,半秒後,透明的顯示屏上出現了陸商的半張臉,高清到連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可見。
阿婆豎着拇指,贊賞道;“好靓!”
陸商:“……”,他離懸浮攝像頭遠了一步。
時楓趾高氣昂地指使着無人機,“向那去!”
随着他一聲令下,四個懸浮攝像頭如同扁平的飛盤,劃破空氣,急急地從上空掠過,只留下四道閃電似的藍光。
時楓的速度很快,這一系列組裝完成。臺上也剛剛說完介紹詞。
“下面,請大家欣賞新歌《重新出發:astar start!》,音樂——”
知道陸商大半不會理他,時楓便蹲下和阿婆炫耀道:“阿婆,這才是看演唱會的樣子,對不對?”
阿婆笑呵呵,端水地豎起大拇指;“厲害!”
顯示屏上飛快地劃過各色的頭頂,和閃亮的熒光棒,直逼臺前,那裏出現了四個少女的身影。
兩邊是粉發和黑發,中間是藍發和金發。
每個人都穿着和自己眼睛顏色相同的打歌服。款式略有不同,但都是統一的蓬蓬裙,不算華麗,但是卻能将少女們的青春洋溢體現德淋漓盡致。
只是,從偶像的角度來說,普通人類是否有些太無聊了一些。
時楓開始猜這四個少女中哪一個是大姐頭。
是黑發那個嗎?看起來冷冰冰,殺人不眨眼的樣子。
在臺下難得的安靜中,裹挾着合成器聲音的鼓點率先跳躍出來,像是一小簇搖擺的火苗,極為自然地借着迸發出的電吉他燃燒起來。
在這其中,在背景中靜靜流淌着的鋼琴極為巧妙地将所有樂器串聯在一起,一切都像是月光下某種盛大的慶典即将揭開序幕。
直到人聲的加入。
時楓看見藍發少女握緊麥克風,率先開口唱道:
“看不見的昨天,已經被今天所更新。”
“沉入你的眼睛,是從未有過的風景。”
“以及無法領悟,但隐隐感知的詩篇。”
她的聲音很适合做導入,不高不低,卻十分清澈,如一段即将推開新世界的序曲。會理閉着眼睛,她的聲音已經很久沒有顫抖過了,只是堅定而平穩地從她的心中流淌出來。
受到感染般,臺下的熒光棒随着旋律如波浪般地搖擺着。
接着是莓可和殺夏的齊唱:
“難以說出的話全部停留在嘴邊。”
“眼前靜靜旋轉着,那小小的星。”
“就讓時間在此刻暫停吧,不願去碰觸毫無根據的明天。”
甜美與沙啞,粉與黑,兩人的聲音如最契合不過的拼圖,将歌曲的情感一壓再壓,直到谷底。
配合着層層遞進的情感,一直奔騰的伴奏,突然在此刻中斷了,透過麥克風傳來的只有少女小小的呼吸聲。
殺夏和莓可看着彼此,開始唱道:
“但倘若——”
這句短短的歌詞如一個不得了的按鍵一般,将先前所有的悲傷,猶豫,自我懷疑,安于現狀通通掀翻了。
裴環開口了,聲音沖破了隊友的積澱,不斷向上起飛。
如升騰于空中的璀璨煙花,一截又一截旋轉着向上,直到天空的最頂端,完全炸開。
“但倘若能緊握住你向我伸出的手,就一定不會再回到那個孤獨的世界。”
“握緊的手,許下的誓言。”
“那混着雨水一起落下的,是喜悅的淚水吧。”
“但倘若能再看一眼你燦爛的笑容,就一定不會再回到那個冰冷的世界。”
“跳動的心,突然的相擁。”
“至少在此刻黑暗的天空會瀉下金色的陽光。”
随着更為高昂的旋律,裴環微笑着,向觀衆伸出了手,手指張開的空隙後是燈光,以及她毫不掩飾的燦爛笑容。
漫天飛舞的金色光點下,唯獨她整個人與世界割裂般閃閃發着光。
像是感受到主人沸騰的心緒,無人機越飛越近。
屏幕完全被少女的臉龐占據了,灑滿陽光的金色發絲,映照着天空與海洋的眼眸,還有那覆蓋,征服一切的明亮笑容。
放大後的屏幕似乎将某種感情也放大了。
時楓心神俱震,久違地褪下了那副懶散的皮囊,震撼地睜大眼睛。
那一刻,他以為自己會想到很多事情:童年最喜歡的寶石,發光的銀飾,閃耀的星星。但事實上,他腦袋空空如也。
他想不出任何一件可以比拟的事物,唯一能做的只是站在原地,看下去,聽下去,被覆蓋,被征服。
但歌聲還是繼續,乘着翅膀與風聲,越飛越高。
随着裴環白鳥般翺翔于天際的歌聲,會理,莓可,殺夏安心地搭着她的歌聲,放聲唱了起來。荒蕪的世界在少女的歌聲中終于開出了漫山遍野的花。
“把所有停在嘴邊的話語,無法言說的心意。”
“想告訴你的一切一切。”
“都交給音符和美麗的星光。”
“剝開緊閉的外殼,那靜靜旋轉的小小的星,竟會如此光亮。”
“請繼續唱給我聽吧——”
“那澎湃着心潮的金色未來。”
“閃耀着,微笑着,跨越無法丈量的漫長時光。”
“直到我們一同抵達世界的最終端。”
“那時,嶄新的期待又重新浮現在你我的眼睛之間。”
抛掉所有的僞飾,假裝。至少在這短短一首歌之間,偶像的心和偶像的心,偶像們的心和觀衆的心,觀衆的心和觀衆的心,所有的心都随着音樂的脈搏相貼,分享同一種情感。
那些說不出口的微妙情感,那些感恩,祝福,祈願和希望都□□地被歌曲傳遞過來。
盛大的情感洪流就這樣流淌在衆人的心間。
現場随着齊唱,開始沸騰,先是掌聲和尖叫,之後通通化為整齊的應援聲。就連無意路過的人也忍不住被吸引,停下腳步,側目而來。
“裴環!會理!莓可!殺夏!”
“astar——start!”
臺上的少女們也放肆地笑着,揮手回應。從她們身上湧出的純粹的感染力,讓所有人都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了出來。
陸商終于忍不住輕輕地笑了起來。他是那樣專注地看着裴環,看她閃亮的眼睛和額間的汗水。
他知道:他們互相明白對方的心。
只是,這樣的好心情只持續了片刻。
很快,陸商就聽見了時楓驚詫的聲音,“這,是裴環?”很能打的肌肉大姐頭?
陸商難得好心情地回答:“是她。”
“……”時楓想了又想,憋了又憋,終于忍不住開口問,“她還缺小白臉嗎?我、”
“想都別想。”
陸商迅速地截斷了他的話,他面色微變,努力保持平靜,裝作不在意地補充道:“……目前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