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瑞恩一眼就認出了這群少女是最新出道的“輪轉時光”，他皺眉道，“凡事都有先來後到，而且不至于暖場都這麽卷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負責人不耐煩地回答道：“與其和我在這糾纏，你們還不如想想自己得罪了哪個大人物。”
在他的後方，少女們捂着嘴，竊竊私語起來。
裴環皺起了眉，她下意識上前一步，莓可拉住她的手，感到那裏一片冰涼。
“什麽意思？”瑞恩先發飙了，他緩緩擡起頭，血紅的眼眸閃着冷光，殺意十足，“你怎麽不想想你會不會得罪我？”
“有沒有聽過一句話？”他個子矮小卻氣勢逼人，揚起的銀發亮如刀鋒，“不要輕易得罪兔子，尤其是夜南星的兔子。”
“……”這句話一出，負責人嚣張的氣焰肉眼可見地萎靡了。
裴環心想：看來，他肯定是聽過這句話的。
瑞恩勝利一般揚起下巴，對着裴環她們撇了撇嘴，“還愣着幹什麽，快去候場！”
裴環松了口氣，就在她在心中高歌贊美瑞恩的時候，她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了一個從側面的拐角處緩緩入場的黑色剪影。
随着轉角處光源的折射，黑色的剪影由小擴大，到最後直接占據了整面牆，籠罩在裴環一行人的身上。
不知為何，她的心髒緊縮了一下。
出現在最前面的是一雙垂下的兔耳朵。
然後是被西裝馬甲禁锢着的，高挑而勁瘦的腰身。
“瑞恩。”兔耳朵的主人支着一雙長腿倚在牆邊，指骨抵在唇邊，甜膩膩地叫道，“不叫你的小夥伴們去臺下坐一會兒嗎？”
他像是慢放一般，一下又一下漫不經心地眨着黃玉般的眼睛。
輕佻柔和的聲音隐約露出一絲壓迫。
“……”瑞恩的臉上出現了呆滞的空白，良久，他才不情不願地擠出聲音，“知道了，39哥。”
就像他拿家族壓人一樣，他也不能不給自己哥哥面子。
*
從表演者到觀衆只要一瞬間。
盡管裴環很想不管不顧地沖到臺前，但她卻不能不顧及瑞恩的心情。
“往好處想想，至少省了買票錢。”會理顫抖着說，“而且還是最前排來着，自己買一定很貴吧……”
她是想要安慰別人的，但話一出口卻發現連自己都安慰不了。
在座的每個人都是如此，明明置身于熱鬧喧嚣的音樂節，到處都是笑聲與尖叫，彩帶和禮花。唯獨他們五人坐下的一小塊地方烏雲籠罩，黑煙滾滾。
每個人都微低着頭，面沉如水，瞪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仿佛下一秒就要提刀去砍人。
好可怕，她心想，不知道裴環和瑞恩如何，但是莓可和殺夏氣極了真的會去砍人的！
“你們到底得罪了誰？”瑞恩暴躁地開口道，他自覺在別人面前落了面子，很是丢臉，“竟然連我39哥都出來說話。本來普通人類在偶像圈就混不下去，你們還被某個大人物盯上了，這算什麽，出道即夭折嗎？”
“誰想得罪他啊！”裴環鼓起臉，憤怒道，“是他自己小心眼吧！”
她已經意識到了，造成這個場面的不會有別人，肯定是那天把她們趕出去的慎樹。
這個心眼只有針尖大小的人。她們現在都還未起步，卻已經被防範到這個份上了！
“是那個老男人嗎？”殺夏回過神來，她的眼神已經像是在看死人了，“回去就把他做掉。”
“臭sb。”莓可咒罵道，她握緊了拳頭，淺色的指甲狠狠地嵌入掌心。
在主持人短暫的介紹詞後，臺上已經唱起歌來了，莓可一點也不想看，可偏偏因為難得坐着VIP特前排，什麽都看得一清二楚。
“輪轉時光”的少女們穿着古典裙裝，手持蕾絲扇，笑靥如花，伴随着月光般緩緩流淌的音樂聲，白天鵝一般在閃亮的舞池中翩翩起舞。無論是手臂擡起的高度，還是足尖繃緊的弧度，都如現場有人拿着标尺手量一般，分毫不差。
“又是偷懶插了芯片，私下裏肯定沒有練習過。”莓可惡狠狠地瞪着她們，“這算什麽演出？要是我們上的話，”我們能做得更好……
後半段話被她死死地咬在了唇齒之間。
明明以前astar也經常被臨時拒絕，預定好的行程也是說沒就沒，但那時為什麽沒有現在這種強烈的不甘心感？
是因為她們一直在期待着這次演出，并且拼死地練習了嗎？
難道短短三天時間就能産生這種心情了嗎？
莓可不清楚。
很快，“輪轉時光”的表演就結束了，而這也意味着暖場表演也徹底結束了，絕無再次反轉的可能性了。
少女們已經拎着裙擺，正在飛吻着謝幕。
“謝謝大家！”，“我們是‘輪轉時光’，請多多支持哦~”
她們的表演無功無過，不算出彩但也絕不拉胯，對于暖場來說，已經足夠了。臺下的觀衆們很給面子地歡呼起來，廉價的掌聲如氣球般漂浮在空氣中，噼裏啪啦，片刻不停。
然而此時，astar卻陷入了更深層的不甘心中無法自拔。
如果說本來應該是自己上場卻被別人替換掉了是第一層不甘心，那麽，“我們本來能做得更好。”這種心情就是不甘心中的不甘心了。
那麽輕易地就拿走了她們的機會，卻不好好珍惜，只交出了最多及格的舞臺，這種懶洋洋的态度……
不甘心！
這種強烈而急切的情緒如一段粗糙的麻繩絞着少女們不斷鼓動着的心髒，一圈一圈地勒入粉色的嫩肉中，直到流出深紅的鮮血來。
“果然，還是沒法就這麽算了。”一直靜默着的裴環突然開口了，她轉過頭來，平靜的面容和周圍熱烈躁動的人群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仿佛她早已在心中醞釀已久一樣。
但她說出來的話卻一點都不平靜。
“既然我們做不了暖場，”裴環停頓了一下，直到所有人都把目光彙集在她身上時，才篤定地繼續開口道，“那就去做壓軸好了。”
“……”
瑞恩，會理，莓可和殺夏陷入了短暫的思考，然後同時驚叫出聲，“你說什麽？”
“我說，我們去做壓軸！”
裴環毫不猶豫地重複了一遍，她的聲音明明剛出口就被淹沒在了歡呼的人潮中，但會理等人卻覺得是貼着她們的耳朵在吶喊：
我們去做壓軸！
“你被刺激得這裏出問題了嗎？”瑞恩瞠目結舌道，他點了點自己的腦袋。
“沒出問題。等所有人表演結束了，我們就上。”裴環已經計劃好了，“那時候就相當于音樂節結束了，沒有人可以阻攔我們了。”
暖場變壓軸，這完全就是不一樣的性質。
三天以來沒日沒夜的練習無法支撐她們壓軸出場的底氣，會理頓時慌了，她抖動着嘴唇道，“不行吧，最後表演的可是王朝樂隊，我們怎麽能在他們後面表演呢。”
王朝樂隊是夜南星最出名的死亡搖滾樂隊。對于大部分偶像來說，在這樣實力強勁的樂隊後面表演絕對是自取其辱。
“怎麽不能，無非就是上就完事了。”裴環鎮靜地回答道，她注視着舞臺上亮起的燈光，眼裏的星光像是要奪目而出一樣，“我們本來就是毫無名氣的小偶像，就算搞砸了也不會損失什麽吧？”
“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殺夏蹙着眉頭，猶豫道，“我們只練習了三天……”
“雖然只練習了三天，”裴環反問道，“但是你有哪一個動作，哪一句歌詞不熟悉嗎？沒有吧。走位要怎麽走，什麽時候要配合隊友，該怎樣去卡節奏，該什麽時候做表情，都已經刻在心裏了吧。所以，我們就是那個有準備的人。”
殺夏不說話了，因為裴環的話就是實話。雖然只練習了三天，雖然只練習了72小時，4320分鐘，259200秒。但是殺夏可以問心無愧地說：所有能用來練習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用上了！
她沒有浪費哪怕一刻，她已經在三天內做到了自己的最好。
“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機會也是争取來的！”裴環震聲說道，“每一個機會都有用，怎麽可能放它白白流失掉！”
“如果幹什麽事情都想着現在還不行，等準備好的時候再上，那就永遠也不可能準備好。”
“因為事情永遠也無法達到完美，準備是準備不完的。我們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去做！”
一旁的瑞恩已經張着嘴傻掉了，他滿腦子都是裴環到底是哪裏來的自信，她憑什麽這麽自信。她是不是天生就缺了一根弦，所以自然也沒有害怕、糾結、畏縮這類的情緒。
在那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裴環不應該做偶像，做保安也是屈才了，最适合她的職業應該是成功學講師才對，就憑她無與倫比的那股子自信！
舞臺斑斓的燈光打在少女們神色凝重的臉上，她們屏息凝神，內心卻如困獸一般在不斷争鬥着。
要去嗎？
要上嗎？
能成嗎？
失敗了又該怎麽辦？會被嘲笑吧？會被挂在恥辱柱上瘋狂鞭屍吧：你們看那個想紅想瘋了的組合，竟然敢在死亡搖滾樂隊後面表演……
但是！
但是！萬一呢？萬一成功了呢？
“還是說，你們甘心就這樣灰溜溜地離開……”
“別說了！”莓可尖叫道，她用手背蓋住眼睛，胸膛劇烈地起伏着。
但等她放下手的時候，玫紅色的眼睛卻像灼燒着的火焰一樣熾熱，她大聲說道，“我不甘心！我要去！”
這一聲吶喊，就像是給本身就已經碎裂卻還勉強維持着原樣的玻璃一記狠狠的重拳，搖搖欲墜的屏障再也經不起折騰，頃刻間便破裂了。
“我也去。”殺夏緊跟其後，“我已經做到了我能做到的最好，我不想錯過機會！”
那麽，就還剩最後一道壁壘了。
所有人将目光轉向還在掙紮的會理。
藍發少女的身體正在不受控制地抖動着，她緊閉着眼睛，嘴唇上下起伏着，卻說不出話。
終于，她從喉嚨間擠出了自暴自棄的聲音，像是已經破罐子破摔了，所以也無所畏懼了一般。
她睜開眼睛，喊道，“那就去，我們去！”
“壓軸！”裴環朗聲補充道。
我們去壓軸！
*
等待和上場到底哪個更讓人煎熬呢？
如果讓astar來選，那一定是等待。
既然決定了要做壓軸的壓軸，那麽從現在開始的每一秒鐘都是煉獄，都是在自我懷疑與自我肯定中的來回拉扯。
短短三分半的歌曲，每一句歌詞，每一個動作都在她們的腦海中過電影般地來回播放。
即使心中緊張忐忑得猶如火烤，身上不自覺沁出的汗珠連後背的衣服都打濕了，但大腦依然在強迫自己去回憶每一個細節，去抓緊最後一小段的時間查漏補缺。
有什麽問題平時竟然沒意識到？還有哪裏可以做得更好？
她們好像陷入了一段循環的旅程，不斷地審視着自己，苛刻地挑剔着自身微不足道的瑕疵。
即使是剛剛還在誇下海口的裴環也依舊難以逃脫這個魔咒。
她怎麽可能不緊張？
事實上，作為提議人的她說不定承受着比任何人都大的壓力。
就連貌似是無關人員的瑞恩，都也自動緊張到靈魂出竅了。
但是音樂拯救了她們。
音樂節最後的壓軸節目：王朝樂隊的歌曲拯救了她們。風暴般漫天飛舞的音符洗滌掉她們內心所有的猶疑和退縮，将她們的靈魂從自我拷問中帶出，重新來到一片開闊的天地。
最後一聲和弦落下，取而代之的是少女們堅定的目光。
“要上了！”裴環扭頭，微笑道。
“嗯！”所有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勇敢的自己。
“感謝王朝樂隊的演出！讓我們再次為他們送上掌聲！那麽，本次音樂節到此結束，請各位觀衆收拾好随身物品，有序……”
“請各位觀衆有序退場。”裴環笑眯眯地截斷了主持人的話，她親熱地跑到主持人旁邊，對着話筒大聲道，“并在退場之餘，欣賞歌曲《a star》”
什麽情況？有這項安排嗎？
主持人和裴環大眼瞪小眼。
但是面前金發少女的眼神卻又是如此的篤定，篤定到主持人不知不覺地也跟着她跑偏了。
應該是臨時安排吧，畢竟也沒有工作人員上來阻攔她。
他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咳咳，那就請大家稍等片刻，一起欣賞歌曲《a star》！”
三位穿着蓬蓬裙的少女從臺下跑了上來，金發少女也順勢加入了她們的隊伍，四位女孩背着光，擺好了閃亮亮的姿勢。
不管臺下的觀衆如何反應，不管她們用哪種方式來到舞臺，此時此刻她們站在那裏，她們就是所有視線的中心！
音樂起——！
臺上的少女們在第一個音符迸出的瞬間，便脫胎換骨了。那是背對着光也無法遮掩的力量。或者說，正因為背對着光，才越發顯得自身在閃閃發光。
短短八秒的前奏，就将全場已經冷淡下來的氣氛重新掀向高潮。更讓人訝異的是，所有人都将八秒內的每一個節奏點牢牢地把握住了。
少女們每一步都走在音浪的尖端，張開的指尖與空氣随意地碰撞都能激起藍色的花火。
神奇的不是卡點本身，畢竟星際的觀衆們已經見過了太多無情的卡點機器。讓他們為之震顫的是那股讓靈魂都受到沖擊的頑強生命力，像是要借着音符，借着節奏不管不顧地沖出單薄的身體，将整顆心都剖開，獻給舞臺，獻給觀衆一般。
在這樣的決心下，音符，舞步，笑容，一切都被點燃了。
奇妙的化學反應與奇妙的磁場将觀衆與舞臺的心牢牢地綁定在一起。
他們在同一首歌曲裏一同呼吸。
“還沒說出口的話，就請咽下吧。”
“來不及做的事情，就請丢下吧。”
“完成不了的願望，就請抛掉吧。”
“因為今晚神明不會降臨，也根本沒有所謂的黎明。”
“但是擡頭看看天空吧，相信至少還會有星辰。”
“一顆星辰，a——star！”
按照走位，此時正好輪到中間的裴環綻出了絢爛至極的笑容，她大聲問道，“大家，要看星星嗎？”
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腎上腺素跟着歌曲狂飙，觀衆興奮地跟着大喊道，“要——看！”
金發少女狡黠地眨眼，下一秒，她高揚着手臂，将手中的物體抛向天空。
随着一聲清脆的響指聲，漆黑的夜空中驀地炸開了一朵小小的星雲，銀色的尾巴順着夜幕流淌，如此耀眼，如此明麗，如此顫人心弦。
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人們幾乎要連自己都忘記了，唯有天空的星星與少女們的身影還在閃耀。
再下一秒，星雲裂變，無數星辰誕生，如同盛大祭典簌簌落下的漫天煙火映照着夜空，但遠比煙火明亮永恒。
在璀璨星輝的照耀下，舞臺上少女們的歌聲越發嘹亮，簡直是不管不顧地沖破黑暗，沖向雲霄。
“你可以嘲笑我一無所有的處境，但不能小看我勇往直前的決心。”
“即便費勁全力都無法在這世界上留下痕跡。”
“那一顆小小的星辰也會見證我去拼盡努力。”
“永不放棄！永遠前進！”
“a——star！”
最後的最後，映入所有人眼中的是漫天的星辰，以及比星辰還要美麗的臺上的少女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