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第二天大中午，裴環才東倒西歪地從床上爬起來。
她頂着一頭比雞窩還要潦草的亂發，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
陸商還側着身子，在她身旁安靜地睡着，他阖着雙眼，幾乎沒有呼吸聲，烏黑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層淺淺的陰影。
像孩子一樣，眷戀地用臉頰壓着被褥，幸福地沉睡着。
裴環眨了眨眼睛，無聲地微笑起來。
昨晚，他們不知不覺在凜凜的星光下睡着了，就那樣亂七八糟地，橫躺着睡過去了，腿都伸不直，蜷縮着身體，像兩只互相依偎着取暖的小獸。
可難得地，兩人都睡了一個久違的好覺。
‘但擡頭看看天空吧，相信至少還會有星辰～’
不知怎麽地，裴環一睜眼，就想到這段旋律了。
啊，真是首好歌。
如果站在舞臺上，演唱這首歌應該會感到幸福吧。
她在心中做出了一個決定。
*
劇場，吧臺處。
“什麽，拒絕了嗎？”裴環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都不見我一下嗎？”
“是不是簡歷的照片拍得不夠好看？我就知道，相機根本拍不出我十分之一的美貌。”她試圖尋找原因，“還是說有什麽年齡限制？啊啊啊，早知道報大兩歲了！”
“好商量嘛，我也不是不可以挑戰一下18歲限制級的。”
裴環不甘心道，“不對啊，明明我和她們相性很合的！”
瑞恩站在矮凳上，舀起一大勺金黃的玉米粒加入奶油爆米花機器，他伸手按住像要爆炸一樣瘋狂抖動的老舊機器，無語道，“我早就想問了，你這種莫名其妙的自信到底是哪裏來的啊？”
“不要小瞧光明魔法少女的直覺啊。”裴環小聲嘟囔道，她皺起眉，有些不解，“她們有說原因嗎？”
“唔……”瑞恩抽空回憶道，“好像是說，目前精力不足，沒有辦法接受新的成員什麽的。”
“不過你也不用傷心啦，”他毫無誠意地安慰道，“就是加入這種組合也不會有什麽水花的，我都說過了，普通人類在偶像圈沒有出路的。”
裴環嘟起嘴，滿臉的不服氣。
正好這時有客人來買票，為了不擋道，她就挪了兩步站到前臺旁邊，繼續不服氣。
“噴射戰隊的握手券嗎？”瑞恩熟練地蓋章，“有的，加233星元再贈送山口兔兔組的深夜小劇場門票，客人需要嗎？”
裴環有些稀奇地發現，他工作時頭頂兩只兔耳朵豎得筆直，像天線在接收什麽信號一般。
“好的，票在這裏，您拿好，慢走。”
“小弟弟，可以摸摸你的耳朵嗎？”裴環聽見一個大膽的客人躍躍欲試地問道，“我可以多買一份特大號的爆米花。”
于是她看見了瑞恩在半秒內從一只乖巧有禮貌的兔子切換成一只暴躁黑｜道兔子。
“哈？”他兇神惡煞地擡起下颌，紅色的眼珠嗖嗖地射出冷光，“大號爆米花，我就這麽便宜嗎？”
“對不起，當我沒說！”
瑞恩吓走了兩位客人，不爽地龇了龇牙。
他收回了恐吓視線，看見少女還是一臉幽怨的站在那裏，鼓着臉，直直盯着他看。
搞什麽，怎麽比他還要幼稚啊。
不過有這個不服輸的勁頭，說不定可以去試試。他滿不在乎地想着：萬一，瞎貓撞上死耗子了呢。
瑞恩若有所思地摘下有着兩個洞洞的員工帽，從凳子上跳了下來，“要吃爆米花嗎？員工價哦。”
“吃。”裴環沒骨氣地說。
*
裴環走出劇場，陸商正在外面等着她。
他冷淡地拒絕了第五個過來搭讪的人後，看見少女捧着一大杯滿滿的爆米花從裏面走了出來。
帶着熱騰騰，暖呼呼的爆米花的香氣，她輕快地走到陸商面前。
“他跟你說什麽了？”裴環眨了眨眼睛，偷偷看了一眼那個被陸商打發掉的人，即使被明确拒絕了，他還不斷用不舍的目光打量過來。
西裝革履，油頭锃亮，還帶着銀光閃閃的腕表，看起來像是某種成功人士。
陸商頓了兩秒，實在是抵不過她亮晶晶的眼神，小聲說道，“……”
裴環聽見後，猛地睜圓了眼睛，她捂住嘴，良久，驚嘆道，“好刺激！”
陸商有些赧然，不想繼續回應這個話題。
“成功了嗎？”他擡眼看向裴環，仿佛也被她的好心情所感染到了。
“沒有。”裴環搖了搖頭，她把爆米花塞到陸商的手裏，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折疊的宣傳單。
“噔噔噔——”她展開宣傳單放在陸商面前，最上面赫然寫着四個大字。
“聯合選秀？”陸商輕聲念了出來。
裴環點點頭，高興道，“瑞恩說，明年中央星系計劃舉行偶像大賽。”
“為了選拔出優秀的參賽人員，夜南星所有的娛樂公司會在下個月舉行聯合選秀，面向的對象是中小型偶像團體，以網絡直播的方式全程在星網上播出。”
也就是說，無論能不能成，至少有了露面的機會。說不定，她就一炮而紅，火遍全星際，從而掀起“魔法少女”熱潮了呢。
中央星系，陸商久違地聽到了這個熟悉的詞。不過，他現在更關注另一個問題。
“面向的是偶像團體的話，你一個人可以嗎？”
“應該，可以吧。”裴環皺起眉頭，她也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不過很快，她就松快地說，“先混進去再說。”
“不想了，先去買衣服吧。”她拉住陸商，興沖沖地向前走，“你都不吃爆米花的嘛。哦，對了，還要再給你買一個終端……”
*
“啊，這就結束了嗎？”
裴環戀戀不舍地将目光從櫥窗中陳列的偶像打歌服上收了回來。
粉色的大蝴蝶結，綴滿水晶的裙擺以及織着暖色小花的寬大衣袖，嗚嗚嗚，這是什麽仙女的衣服嗎？
如果牛郎當初偷的是這種裙子的話，也不是不……
裴環臉色頓時一變：也不是不能再給他兩個大嘴巴子，趁人洗澡偷衣服變态都應該受到懲罰。
“嗯，結束了。”
陸商只買了一件白襯衫，一條黑色的西裝褲，以及一雙皮鞋，都是最便宜的價格。
“我剛發了工資。”裴環信誓旦旦地拍着自己的胸膛，“你可以放心買！”
養不活自己的心靈之友，還算什麽魔法少女啊！
“這些就夠了。”陸商搖頭道，“平時我穿廣告衫就行，倒是你，馬上要參加選秀了，不給自己添置點東西嗎？”
他的目光落在裴環剛剛注視的那件粉色打歌服上，然後默默移到下面的價格牌。
好、好多個數位……
他和裴環同時想到。
“不用了。”裴環敬畏地拉着陸商離櫥窗遠了一些，她搖了搖頭，慶幸道，“還好我自帶一套服設。”
買完衣服，下面就是去買終端了。
終端不像衣服那麽好解決，不花一定價格是拿不下來的。
不過裴環自有妙招，她自信滿滿地帶着陸商來到了當初她解決終端的地方：一座垃圾場內。
場外圍着稀稀拉拉的鋼鐵栅欄，方圓大概十裏的地面都鋪滿了各類的垃圾，從上面向下看，簡直像一片長滿彩色海藻的鏽湖。
亮着各色光的飛行艇排着隊向下傾倒垃圾，随着“嘶嘶——”作響的蒸汽聲，艙門如排洩般噴湧出各種廢料組成的嘔吐物顏色的瀑布。
這些垃圾，在經年累月下，一層壘上一層，密匝匝地交織在一起。中間地區便從地面平白地拔起數座如尖錐般百米高的垃圾山，偶有被挖空的垃圾洞口在缭繞的灰塵中像是夜幕下巨獸大張開的嘴。
這是陸商前所未聞的場景。
人會在自然面前顯得渺小，也會在人造的奇觀下震顫。
他下意識看了眼旁邊的裴環，有些驚異地發現，在越發雜亂肮髒的背景中，她反而如沐浴在清晨的曦光中般整個人都不自覺地發着光。
金發更閃，藍眼更亮，雪白的肌膚更是鍍了一層金邊，将她與嘈雜的世界分隔開來。
陸商開始自覺地撸袖子了，“去哪裏找？”
“垃圾也不是随便就能翻的，要先去交錢。”
翻垃圾竟然還要買票，裴環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也很驚奇。
在垃圾場賣票收錢的正是機車混混。事實上，整個垃圾場都是由他所隸屬的□□管轄的。
他原本正翹腿在辦公桌上，抽着煙，吞雲吐霧，在看見裴環的一瞬間，他呆愣住了，香煙也從嘴裏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緊接着，他像訓練了千百遍一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椅子上跳了下來，恭恭敬敬地點了一只新煙奉上，傾情贊美道，“大姐頭，每次見面我都不禁感慨，您的美貌真是光芒萬丈，蓬荜生輝啊！”
他的目光掃及一旁的陸商，再接再厲道，“還有您新包養的小白臉也是十分美麗呢！”
陸商：“……”
裴環：“……”
裴環也沒想到她當初竟然給混混車隊留下這麽大的陰影。
事實上，她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就是靠胖揍打劫她的混混和街溜子獲得的第一桶金。
本來，她也想過就此收手，但因為遲遲找不到新工作，只好每次缺錢的時候，就去薅一薅他們的羊毛。
薅着薅着，她所在的這片街區就再也找不到街溜子了。
“去電子垃圾場區，兩個人。”裴環從終端撥了1000星元過去。
“大姐頭，這怎麽用！”機車混混基托情真意切地喊道，手上卻沒有一點要退錢的意思。
“……”裴環領了票，跳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好好工作。”
*
即使在二手市場上，終端至少也要賣3000星元。而在垃圾場，1000星元就可以解決了。
游客每人憑票可獲得兩小時入場時間，也就是說可以撿兩小時垃圾。
雖然說好東西已經被提前篩過一遍了，但像終端這種随處可見且不算貴重的物品還是有很多存貨的。
大概一個半小時後，陸商就找到了合适的終端。大小合适，型號也不算久遠，除了外觀上淺淺的劃痕，一點問題都沒有。相信之後再找人重置設備，就可以正常使用了。
而裴環則被另一件物品吸引住了。
那是一個燈箱，約半米寬一米長，底部有可移動的滑輪。
燈箱表面的幕布破了一半，露出如透明的水晶枝條交叉纏繞般的晶體管。
她摸索着摁開了底部的按鈕，好像是接觸不良，晶體管明明滅滅地亮着光，大概半分鐘後，橙黃色的光亮趨于穩定，在幕布上拼湊出四個亮亮的大字——美容美發
很明顯，這個被淘汰了的燈箱很久以前在類似美容館的地方當過吉祥物。
裴環想到了些什麽，她有些心動。
但是太大了，她嘆了口氣，沒地方放啊。
她遺憾地想要上前關掉光源，誰知，腳下一個不穩，頃刻間似乎要從垃圾山上滾下去。
陸商心都停了，他撲到前面伸手去拉她，但是來不及了！
在短暫的下墜中，情急之下，裴環不知道抓住了什麽，挂在了半空中。
她猝不及防地向上看，竟然是從垃圾堆裏伸出來的一只白生生的手，冰涼涼的，無力地垂着，一點活人的氣息都沒有。
裴環的汗毛立刻豎了起來。
陸商伏在邊上，半個身子探在空中，去拉她另一只手。
兩只拼命伸開的手在空中交錯，最終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出于某種顧慮，裴環沒有松開那只莫名其妙的手，而是借着陸商的力，和自己頑強的腰腹和腿部力量，慢慢向上爬。
終于，有驚無險地爬到了緩坡上。
而随着她的向上拉扯，那只手也獻出了真身，
先是一段纖細的手臂，再是半個光潔的身軀，最後是雪白發絲覆蓋着的臉龐。
竟是一個少女的半截身體。
裴環面色發白地将半個少女拉到安全地帶，随着她的動作，白色少女面容上的發絲被抖動開，露出了一張姣好的容顏。
她安靜地閉着白色的睫羽，如陷入到最深沉的睡眠之中。
除了沒有呼吸以外，完全和人類沒什麽兩樣。
裴環心都要飛出去了，“這是什麽謀殺現場啊……我，我我把她弄斷了嗎？”
陸商蹲下，仔細端詳她腰部以下蜷曲成團的線路，回答道，“不是，原本就是斷的。”
“應該是機器人。”他推斷道，“人形仿真機器人。”
不過，竟然100%複刻了人類的特點，這在星際上是不被允許的。機器人太像人類會引起災難的。除非，她被賦予了人權。
“那也是人嗎？”裴環第一次見這種大場面，她喃喃自語道，“我們要把她留在這裏嗎？”
陸商聽到少女無意識的呓語，心中一緊，他垂下眼睫，不動聲色地略過了這個問題。
“救命！”裴環想不出來，她捂住腦袋糾結道，“這該怎麽處理，要給她蓋層被子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