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當代聖人
第45章 當代聖人。
警察盡力, 四個綁匪抓回三個,可偏偏在逃的才是主心骨,仍舊無法确定是誰指使的他們。
林缦自認人際關系簡單,幕後指使的人絕對不會是陌生人, 便把想得到的人通通列在一張表上。鼠标箭頭滑到某個名字, 她忽然想起什麽,拿了手機就往周賀南的辦公室跑。
調研公司的人正在給周賀南做報告, 既是做工作彙報, 也是做個人彙報。如果周賀南眼力夠好, 此時應該已經知道對方的準确三圍。
林缦無意打擾, 只怪周賀南的助理話沒說清楚。
“什麽事?”周賀南的眼睛從報告上挪過來。
“哦, 不算公事,我待會兒過來。”林缦心想, 前幾日果然是自己想太多, 人家不過是再次将她當作全天下所有女人中的一份子而已。
“等等!”周賀南攔住她, 然後轉身對調研公司的美女做了個“請”的手勢,“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好的, 周總。”美女收放自如, 路過林缦的時候還十分禮貌地喊了一聲“林總監好”。
林缦回:“你好呀。”附贈沒內容的公式化笑容。
辦公室只剩他們兩人,周賀南看她既沒帶筆記本又沒帶文檔,雙手交叉抱着胸, 挑着眉毛問道:“林總監這是來查崗?”
他今天穿了一身炭灰色羊毛西裝, Zegna嚴絲合縫的剪裁在他身上依舊顯得風流自如。都說人靠衣裝, 其實衣服也挑人。
林缦看了眼他未紐上的那一顆扣子, 提醒他:“以後能不能把扣子都紐上, 這是辦公室。”
周賀南聽話地攏了攏領子, 一秒後搖了搖頭, 還是沒有紐上:“不行,會勒死的。”
“那你活該被剛才那種狂蜂浪蝶往上撲。”
“你這是——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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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知道你喜歡的不是這一款。”
“哦?”周賀南拖了個長音,“你知道我喜歡哪一款?”說話間,他的臉已經近在咫尺。果然是情場老手,輕而易舉就能拿捏女人的心。
林缦冷了臉,自顧自走去沙發旁坐下,算是結束這個奇怪的話題。
“那天你怎麽會突然去工廠。”她談起正事。
“哪天?”周賀南明知故問的下場,是被林缦斜着眼白了一記。
“好,我說實話。”他眯着笑眼投降。
正當林缦穩了穩心神準備迎接真相的時候,對話卻朝着錯誤的方向駛去:“那天你的手機怎麽都打不通,我很擔心你,最後我實在沒忍住,只好去找你咯。”
她要聽的并不是這個,語氣因此煩躁起來:“周賀南,你能不能認真點。”
“我很認真。”他收起玩笑神色,迎上她生氣的眼睛,“林缦,是你一直在逃避。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我喜歡你。”
輾轉反複,逃避躲藏,他終于發現自己真愛是誰。周賀南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覺得命運驚人。
林缦說不清自己此刻什麽心情,僵硬之中居然有一絲想笑,嘲笑的笑。
喜歡,他居然又說喜歡,是過家家一樣說散就散的喜歡嗎?
她懶得跟他糾纏,起身準備離開。周賀南眼疾手快将她攔在了面前:“林缦,我喜歡你。我們好好過,好不好?”她聽得出她的真誠懇切,同他溫暖的那雙手一樣,讓人動容。可她是林缦啊,為了他挨過那麽多寂寞流淚的日子,好不容易磨出一副硬心腸,怎麽可以輕易說好。
看出她的遲疑,周賀南又低低叫了一聲:“林缦。”他嘴角向下彎着,好像溫柔純善白乎乎的初生狗崽。
林缦感覺隐約有條絲線正在把自己拉向周賀南、
“別再耍我了,周賀南。”顫動的心很快恢複平靜,林缦掙開他的手。想到婚禮上的冷漠,想到失去孩子時的絕望,想到過往種種退讓妥協,她真的沒法陪他耗下去。她想回到正常的人生軌跡,哪怕仍會有艱險寒冷,但也有二十四小時的寬厚港灣。
“我沒有耍你。”周賀南收了手,态度卻堅決,“從今天開始,我會追你。”
用追方靜姝的那一套嗎?
林缦“哼”了一聲提醒他:“可我不喜歡Chanel,也不喜歡放煙火,更不會答應你去吃冰淇淋和看電影。”騙小女孩的那一套,在她身上不适用。
“這麽說,你是答應了?”
林缦被問倒,原來潛意識中,她還是會為此在意。哪怕她站得再堅定,絲線還是讓她傾向周賀南。
離開前,林缦的手停在金屬把手上,猶豫之後還是說道:“周賀南,如果你現在真的喜歡我,就不該對我有所隐瞞。”她不相信周賀南僅僅是出于關心,就會謹慎得立馬開車去工廠。
風聲強烈,辦公室的門被重重關上。
門後,周賀南的笑意一下子隐去。
盡管在梁醫生那頭碰了壁,林缦仍舊會去瑞華醫院當志願者。
其實如果生活優渥,她完全願意不求回報地做個付出者。如果周賀南能從一開始就真心愛她就好了,她不自覺地想道,那樣她也可以拎着限量款的包在城市雜志上做個熱衷布施的慈善家。何必當風風火火的拼命三娘,平添眼下兩塊焦青。
她正借着某輛車的後視鏡打量自己,卻不小心瞥見後面一個鬼祟的人影。
她往前走,人影也往前,她左轉,人影亦然,跟得不緊不慢,仿佛成竹在胸。林缦的心不禁提到了嗓子口,她是出過事的人,幕後元兇又沒有抓到,這一次是不是有人要卷土重來。想着想着,連呼吸都失去了平穩的節奏。林缦再也顧不上其他,抓着手袋的把手,拼了命地往自己的車那頭跑。
短短幾十米路程,足夠被綁那一天的絕望再次重演,林缦感覺渾身毛孔都被吓得張開了,而不知從哪裏來的寒冷正透過它們瘋狂地往身體裏灌。
“林缦,林缦,林缦!”
聲音由遠及近,将林缦重新拉回現實。
她剛才腎上腺素飙升,心率失常,額頭附近已經有了一層薄薄冷汗。
“你……怎麽了。”梁至新職業病發作,再次忘記找林缦的目的。看着林缦蒼白的面色,他将林缦的袖管一把拉上,手指抵在林缦的脈搏聽她心跳。
跳得如此雜亂無章,難道是被他吓的?
老實人梁至新立馬收回手,他先是抱歉了一句,然後誠懇建議:“你要不要回樓上挂個心內科查一下。”
“沒事。”林缦擺手,她知道症結所在。
梁至新還是不放心,抓着她的手又測了一分鐘心跳:“早搏這麽多,你最近精神狀态怎麽樣?”
“就……還行。”她說不上來,這幾年習慣了睡眠不足,有時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得好不好。
梁至新嘆了一口氣,大概他見多了像林缦這樣的都市人,見怪不怪。
“對了,梁醫生,你找我什麽事情?”
“哦。”梁至新想起自己為何而來,“你是不是找過我們主任?”
林缦知道梁醫生不喜歡彎彎繞繞的說話,直接點頭。
“主任不會去的。”梁至新的直白如同一記飛球,穩準狠地落在林缦腦袋上。
傷口好像被小蟲子用觸角拉了一道,林缦眯了眯眼睛。
“梁……”
“林缦,我希望你不要再把心思花在這件事上。”他的聲音并不響亮威嚴,可林缦卻覺得這句話和他的眼神正在一起碾壓她的靈魂。
“那你知道你們主任現在缺錢嗎?”她昂着下巴反問。
真是奇怪。這世上,誰不是忙忙碌碌為五鬥米折腰的大多數,為什麽有錢不一起賺。
梁至新微微轉了一下腦袋,正視起眼前的女人。可他看病一流,看人卻是末流,怎麽也猜不出林缦究竟是好是壞。
“主任的事情已經解決了。”梁至新就事論事,他不準備繼續浪費時間,一邊轉身一邊說道:“也希望你不要跟其他人提起主任的事。”
“梁醫生,難不成——是你自己掏錢解決的嗎?”林缦被這個老實人逗得又氣又想笑。
梁至新果然點頭。
“當代聖人。”林缦哼哼着,只覺得人類差異怎麽如此懸殊。
“梁醫生。”她再度出聲,留住梁至新的腳步,“你爸媽難道不需要錢嗎?你女兒上學不需要錢嗎?”
“林缦!”觸及家人,梁至新的聲音一下子烈了不少,好像平靜水面砸下一塊發紅的鐵塊,林缦毫不回避眼神,就等着他發火。
可她沒有等到,梁醫生的怒氣最大值不過到此為止。
這樣看來,是自己過分了。
難不成是被周賀南傳染了無聊幼稚的毛病?
林缦下意識地去摸那塊傷疤,然後對着梁至新的背影悶悶地說道:“對不起。”
“呀,你們在這兒聊什麽呢?”王阿婆和另一個眼熟的志願者見到他們便繞了過來。
林缦反應快,立馬說道:“我是想問問梁醫生,病房裏還缺點什麽。”
“這個事情問護士長不就行了嗎?”王阿婆嘴快,立馬戳穿,林缦只好跟着裝傻,“是的呀,是的呀。”
“王阿婆。”梁至新同她關系好,走人前打了聲招呼,“我還有病人,先走了。”
跟着林缦也準備撤退。
周賀南就是在那時候來的,不得不承認,他氣質出衆,就像是将龍舌蘭灑在綿密奶油上炙烤,要你迷上以後不會生膩。
他站定在林缦身邊,自然而然地牽過林缦的手:“缦缦,受了傷怎麽還來做志願者?”
王阿婆立馬看懂,沖林缦眨眨眼:“小林,這位是你的?”
“我是她丈夫。”周賀南代為回答,他嘴角微微上揚,眼睛跟着眯成彎月。王阿婆和她身旁的一位中年志願者都被電到,不吝誇獎:“噢喲,小夥子長得蠻靈的嘛。”
“謝謝阿婆,你叫我小周就可以了。”周賀南從小到大就是聽這些長大的,應付起來得心應手。
“好好好。”王阿婆拉着周賀南的手,笑意爬滿整張臉。認識這麽久,林缦還是頭一次見到王阿婆笑得這樣花癡。
“小周啊,你是特意來接小林的嗎?”
“當然。”說這話的時候,周賀南特意将眼光挪到林缦的臉上,灼熱迫切,逼得林缦當衆害羞,幸虧她今天蓋了一層薄薄的粉底。
王阿婆還沒見過林缦的這一面,跟她開起玩笑:“小林啊,你福氣怎麽這麽好的呀。”
林缦不以為然,卻因為顧及面子只好虛僞地假笑。
“前段時間居然還有人說你和梁醫生……真是胡說八道。有這樣的老公哪裏會看上別人啊。”王阿婆身旁的志願者是個馬後炮,還是個管不住喉嚨的馬後炮。她如此評頭論足的時候,梁至新還在等電梯,也不曉得這話有沒有被他聽到。
林缦看着他遙遠渺小的身影,忽然有些抱歉。
唉,誰教世上的人都愛看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