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周賀南,全世界第一惡心
第4章 我周賀南,全世界第一惡心。
電臺裏的歌很老。她記得這首歌剛出的時候,她瞞着爸爸媽媽拔掉電話線改成網線,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把這首歌下載下來。
不是因為喜歡,只是想和班上同學一樣,跟上最新的音樂潮流。
後來網絡大提速,MP3又刮起風潮。沒有MP3簡直就像是在對全校昭告“我窮我買不起”。
林缦自然不能接受,她捏着偷偷存下的小兩百,在商場五花八門的櫃臺中最終選定了一塊檸檬綠的MP3,有着和方靜姝那塊紅色IPOD特別相像的造型,品牌不詳。
她在很多年後檢讨自己,發現自己早就成了虛榮的奴隸。
那麽,嫁給周賀南也是因為虛榮嗎?
她看了一眼副駕駛閉着眼休息的人。他蓋着毛毯,人前的長袖善舞全都卸下,正沉沉地睡着。
“你好像很害怕見高中同學。”原來他是醒着的。
“還好。”真的和大家見了面,才發現那些讓自己一直卻步的東西沒這麽可怕。也許回憶裏恐怖的大部分都是她自己想象。
“什麽叫還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他讨厭她像溫吞水,不冷不熱,毫無刺激可言。
林缦不理他,穩穩開進車位,剎車拔鑰匙。
同一時間,車門鎖開啓,周賀南傾身而過,他兩只大掌扣在頭枕上,額頭之間幾乎只有一毫米。
羊絨毛毯因為他劇烈的動作滑落。
而荷爾蒙正在上升,揮散不去,無孔不入。
做到這個份上,林缦仍然能保持安靜,下意識反應不過是閉上眼睛,如同赴死的勇士。
Advertisement
“靠!”周賀南恨恨地砸在頭枕上,男性自信被打擊到家,“我有那麽惡心嗎?比那些揩油的老男人還惡心?”
“你想聽實話嗎?”她睜眼,明明是受壓制的那一個,語氣卻好像更勝一籌。
周賀南不用聽都知道她的實話是什麽。
他悻悻松了手,撿起毛毯,自我諷刺道:“我知道,我周賀南,全世界第一惡心。”每個字都說得好拖沓,好像心不甘情不願,又偏偏子彈頂在腦門上,必須說出來。
“可——不都是你逼的嗎?”伴随着解鎖的脆響,他質問,帶着沒有溫度的、深不可測的微笑。
委屈不甘早就成為淹沒彼此的汪洋大海。
憑什麽永遠把錯蓋在她頭上。
“我到底逼你做了什麽!”
林缦的低吼聲在狹小黑暗的車廂內回旋,她粉飾太平的本事永遠可以被周賀南輕易拆解。當年是不是應該斷臂自救,好過拖泥帶水惡心別人還惡心自己。
不屑從鼻尖發出,周賀南雙手抱胸,懶洋洋倒在車座上。
“呵,做過什麽?你給靜姝介紹人渣,害她差點自殺。在我面前裝善良大方,暗地裏跟我媽聯手,給我下套、逼我結婚。林缦,你做的每件事情都是為了錢為了自己,難道你還希望我把你當什麽寶貝對待嗎。”他聲音緩而平,像公正嚴明的大法官,不帶個人感情地宣判她的罪刑。
“我沒有”三個字卡在喉嚨裏。
她必須承認她的愛不夠純粹,是那種雜質過多不能放進櫃臺的鑽石,是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是鑽石的鑽石。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開口之後,連她都覺得語言蒼白,“我從來沒想過傷害靜姝。”
“證據。”
“……”
“是不是想說你好心辦壞事?”周賀南的眼角瞟過來,像乍暖還寒時候最冷冽的一陣風,力道驚人。
“林缦,你覺得我還像當年那麽傻嗎?”傻到不知道自己是個工具,還要快快樂樂地演出別人寫好的劇本。
怎麽就能那麽傻。
每次想到過去這些事情,周賀南都有強烈地想要撥回時鐘的沖動。而這份沖動帶來的猙獰全部落入林缦的眼中。
恨與可憐在心尖難舍難分,最終變成臉上意味不明的笑。
“周賀南,你這麽心疼她,可你除了看着她被欺負還有其他辦法嗎?”她清楚地知道怎麽傷害周賀南,不惜抹黑自己,“如果離婚之前你再這樣發瘋,我會……”
“你會怎樣!你要是再敢碰靜姝,我絕對不會放過你!”根本不讓人把話說完整,周賀南的理智與邏輯不适用于和方靜姝有關的一切事物。他眼中有怒意在聚焦,化成滾燙的眼鏡蛇纏上林缦。緊跟着是一雙手,在日夜冒險中逐漸粗糙厚實的一雙手,因此十分陌生的一雙手,它們死死地摁在了林缦的肩膀上,将她往下壓。
她在掙紮,無比後悔及時修剪了長指甲。
“有爸媽在,你能拿我怎麽樣!”她成功擊破他最後的防線。
懲罰鋪天蓋地地降落。人們口中将要到來的熱烈夏天只剩下電閃雷鳴和冰雹。
林缦幾乎是陷在了周賀南的懷裏,連一個可以逃脫的縫隙都找不到。他是那樣野蠻,如同沒有進化完成的怪獸,把牙齒當成利器,在敵人身上嘶啞。
唇齒之間有了隐隐約約的血腥味,他因此興奮,好像勝利在望,攻城略地得愈發瘋狂。
夜好黑,車內的皮具好黑,還有散亂的頭發,黑蒙蒙一片遮在眼前。
林缦在這場根本不能被稱之為親吻的攻擊中感到屈辱和痛苦,還要拼出最後一分力氣去忍住眼淚。
“玩夠了就放開我。”她在喘息之間找到一個機會,毫不心軟地往他腰間砸了一記。
下一秒,兩人不約而同擦起自己的嘴角。
家中居然燈火通明,徐婉儀和周建軍之間正在上演中老年夫婦的溫情戲碼,一盤切好的蘋果你一口我一口,對比之下,林缦和周賀南的狼狽一覽無餘。
林缦下意識地去咬下嘴唇,又想到剛才折磨過後,嘴唇一定很腫,整個人都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回來了啊,蘋果吃嗎?”大概是托了兒子的福,周建軍最近面色不錯,中氣也比較飽滿。
病人的面子是不好輕易拂的,兩人先後拿了一塊。
“應酬很累吧。”這話是對着林缦說的。
她食不知味,匆匆咽下蘋果:“還好。”忽然想起剛才就是因為這句話起的沖突,臉色又差上幾分。
“教周賀南怎麽可能不累?”徐婉儀往自己兒子的大腿上拍了一掌,“阿南,你可不要給我們缦缦搗亂啊。”
含沙射影式的提點被周賀南輕松閃過。
“小的不敢。”他撒謊都不帶紅臉。
“他要是不服管你就回家給我們說!我們幫你教訓他!”徐婉儀自然而然地牽過林缦的手。
兩根瓜藤被順理成章地強扭在一起。
此情此景,誰不羨慕林缦有好婆婆、好公公。
難怪當她升到總監職位,公司很多人都會說“徐總這是把兒媳婦當成親閨女了呀”。
天真。
就像幾年前的她一樣天真。
親疏有別是血液裏帶來的東西,怎麽可能被輕易打破。林缦永遠記得當年自己想取消婚禮的時候,徐婉儀突變的面孔。
周建軍又問:“阿南最近學得怎麽樣啊?”他過去是春華中學的語文教師,習慣春風化雨式地教導學生,回到家也改不過來。
“爸,你放心吧,我保準一年之內超過我們林總監!”
周賀南的豪言壯語讓周建軍很是欣慰,他不禁放聲笑起來:“好!你好好努力,別像你爸一樣,讓自己的老婆養家糊口。”說着,他慚愧地看向徐婉儀,後者難得那麽溫柔,開起玩笑道:“那說好了,下輩子你養家。”
“一定一定!”
“說得好像你有本事決定。”
兩人加起來過了百歲,居然比年輕人還要甜蜜溫馨,就連周賀南都看不下去,捂着眼睛直嚷:“爸,媽,要不你們給我再生個弟弟吧。”他的話五分玩笑五分真心,如果沒有獨生子女政策,也許他身上的枷鎖可以砍掉一半。
“胡說八道!”氣得徐婉儀當即扔了塊蘋果過去,然後沖林缦抱怨道:“缦缦,趕緊把你老公帶上樓,真是不會說話!”
林缦抿着嘴巴禮貌微笑,很配合,很沒有靈魂。有時候她在想,公公婆婆是真的不知道她和周賀南關系有多差嗎?
那一晚屬于沉默。
從上樓開始,到閉眼為止,他們都一言不發。
剝離的人生軌跡使他們在再次相遇後融合得很牽強。努力維持的風平浪靜總在觸及到往事時被炸得稀碎。
林缦在車上受了刺激,生怕周賀南再度沖動。她不希望到時候将“婚內□□”鬧到警察局,于是把自己緊緊埋進了貴妃椅裏,雙手雙腳将被子四角壓在身下,只留手機屏幕的光傷害着她的眼睛。
她覺得自己像個過了熄燈時間還不肯睡的住校生。不過長大之後,比起藏住手機屏幕的光,她更想藏住自己。
逃離選擇,逃離欲望,逃離人間。
微博上刷來刷去都是無用信息。
她點開自己的主頁,不介意多增加一條。
“她執着于一個人。
希望他喜歡她,寶貝她,當她冷了的時候給她捂手掌,當她委屈的時候給她擦眼淚。
希望他每次親吻都出于不可控的真心。”
林缦打字飛快,好像很久之前就有了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