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百裏世家
第77章 百裏世家
天黑夜重, 三個身影趁夜色出了城,一路疾馳。
三個人裏當先的兩個腳程極快,後面一個稍微慢一點, 但是緊緊跟在兩人身後沒有掉隊, 天快亮時三人勉強到了海邊。
二大停住身形, 回頭看了一眼, 有點詫異:“你是不是謊報體脈境界了?跟的挺緊啊。”
一大臉上也露出些許疑惑。
“我……我沒……”雲箬疾跑而來到他們面前,停下來沒有說話,彎下腰就瘋狂喘氣, 一副差點就要死了的樣子,半天後才撐着膝蓋說完了一句完整的話,“我沒謊報。”
“信了信了。”二大過來給她拍背順氣,順便把水壺遞給她,“你這頂天了三階。”
雲箬接過喝了口水,看了看眼前晨霧還沒散去的海面:“要走水路?”
“不是要走水路。”一大看着她慢吞吞咽下幾口水,還在呼哧呼哧的喘氣, 面無表情道,“百裏世家就在海上, 這是我們必經之路。”
頓了頓,他又問:“你不暈船吧?”
“不。”雲箬從嗓子眼勉強擠出一個字。
她感覺自己心跳的都快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這輩子就沒有跑這麽快過,還跑了整整一夜, 喉嚨像要冒火煙。
雲箬在原地休息, 二大去準備船只, 一大像根筆直的标杆站在她旁邊, 看她喝完了水,從儲物囊裏摸出一個小盒子, 撚了顆暗綠色的東西吃下去,不禁問道:“這是什麽?”
“糖。”雲箬緩過來不少,還在小口喘氣,但是說話沒問題了,“潤喉的。”
她把盒子朝一大遞了遞:“試試嗎?我師兄做的。”
一大看了一眼,盒子裏五顏六色,黑的紅的黃的綠的紫的應有盡有,形狀也亂七八糟,圓的方的都長得不一樣,散發着一股清洌藥香,混雜着蜂蜜的氣味,一大看了半天,沒動。
雲箬看他沒動,以為他不感興趣,把糖盒拿了回去。
剛往回收,一大伸手過來拿了一顆扔進嘴裏嘗了嘗,依舊面無表情:“你管這叫糖?”
“不然呢?”雲箬自己又吃了一顆。
一大含着糖,腮幫子鼓了一邊,只覺得吃下去嗓子舒潤,道:“我們叫藥。”
雲箬笑起來:“也算藥,不過我師兄做的藥太苦了,擔心我們不吃,就往裏加了好多糖膏,但是藥效是不變的。”
“唔。”一大淡淡應了一聲,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二大回來了,拖過來一條柳葉一樣細長的輕舟:“走。”
雲箬一擡腳差點跌倒,好不容易才站穩,只覺得兩條腿酸的不像是自己的,于是抖着腿朝小舟走去,一大默默跟在她身後,二大笑的眼睛都要看不見了:“練練你的體脈吧雲姑娘,要扶你不要?”
“不用。”雲箬嘴硬道,“在練呢。”
二大轉眼看到一大腮幫子鼓了一塊,稀奇道:“吃什麽呢?”
“我給的潤喉糖。”雲箬說。
“你給的!?”二大十分震驚,正要說話,被一大擡眸看了一眼,咂了下嘴,把到口的話咽了,轉向雲箬,“我也要吃,見者有份。”
“喏。”雲箬抖着腿爬上小舟,把糖盒遞給二大讓他自己挑。
三人都上了船,小舟駛進濃濃海霧中,很快就消失了蹤影。
雲箬歇在船中,一大和二大一個船頭,一個船尾,不知往前走了多久,大霧越來越濃,幾乎看不清小舟以外的景象,只能聽到水浪打在船上的聲音。
雲箬忽而覺得有些不靠譜,這就是一葉小舟,她居然就坐着這樣的船出海了?
曾經夏日天晴的時候她也和朋友去著名的旅游景區游過湖,別說海水了,稍微有風的天氣,湖面都是打來的水浪,坐在船頭能感覺到水的沖擊力還挺強,要不是她們努力蹬,小船都不能離開岸邊。
現在可是在海上,她第一次進海,居然是如此不靠譜的方式。
雲箬心中有些沒底。
船身動了動,一個身影在她身邊坐下來。
二大指了指她手裏的糖盒:“你師兄做的?”
雲箬點點頭。
“哪個師兄?”二大又問。
雲箬把糖盒遞給他,二大笑了笑,又拿了一顆,遞還給她:“收起來吧,省着點吃,要是你師兄百裏夜真的在百裏家,你這糖說不定還能留給他做個念想。”
“什麽意思?”雲箬問。
“意思就是這一趟帶你去是讓你告個別。”二大把糖扔進嘴裏,“在客棧的時候沒有和你們細說,當初百裏家诏令會審堂去取通緝畫像的時候,他們家那小少主可是氣的不行,一開始揚言不管人是死是活都得給他抓回來,哪怕死在外面了也得把屍體帶回去,現在你師兄被抓回去,兇多吉少,你得有心理準備。”
“要是人還活着,那皆大歡喜,但百裏家必定不會放他走的,你能和他見不見得上面都不一定。”
“要是人沒了,屍體也不肯定會讓你帶走。”
雲箬低着頭錘腿,沒說話。
二大看了一眼她,心底嘆了口氣,在會審堂那麽多年,什麽生離死別的他早就看多了,可眼前的姑娘才十七八歲,人生哪裏經歷過那些別離,估計現在低着頭在偷偷哭呢。
“一會兒到了百裏世家,我該怎麽做?”二大正感慨,忽聽雲箬問道。
“嗯?”他愣了一下。
雲箬擡頭看他,漆黑的眼眸有些濕潤,卻是被霧氣沾染了睫毛,語氣平靜:“你說一說三小平時是什麽樣的,我模仿一下,不要露陷了。”
“哦。”二大應了一聲,有些不相信,“沒哭啊?”
“你說的都是沒根據的事。”雲箬淡聲道,“我親眼看到的才是真的。”
二大看着她,眼露欣賞。
心理素質還挺不錯,難怪能忽悠住全師門的人。
二大恢複了平日裏笑眯眯的樣子,誇張地嘆了口氣:“哎,要不是你那身摸不透的靈力,我真的想招你進會審堂,咱們組只有四個人,常年缺人,加你一個正好五個,可惜了。”
“不去。”雲箬繼續低頭捶腿。
二大現在聽語氣才聽出雲箬不高興了,估計是他剛才說百裏夜可能死了之類的,雲箬雖然不信,但确實生氣了。
啧,說都不讓說啊。
接下來他再跟雲箬說話,雲箬要麽不理他,要麽就回一個嗯字,十分高冷。
他只好開始跟雲箬說三小平日裏的一些小習慣,怎麽說話怎麽走路之類的,雲箬總算是轉過頭看着他說,開始模仿三小讓他糾正,兩人聊了許久,聊到雲箬戴上面具說話的語調和聲音還真有些像三小,簡單的說話絕不會被識破,二大對她誇獎一番,覺得這就算是和好了。
結果雲箬說了謝謝,又不理他了。
二大求助的看了船尾的一大一眼,一大面無表情的臉上就寫了兩個大字。
活該。
二大:“……”
他真的只是想讓雲箬有個心理準備!畢竟他說的情況又不是不可能發生,現在提前預設一下,省得小姑娘到了百裏世家看到什麽不能接受的,心态崩了怎麽辦。
他做的是好人好事。
雲箬大體估摸着他們上船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快三個時辰,天應該早就亮了,正午時分,周圍濃重的霧氣卻不見消散,只是淡了一些,依稀能看到茫茫的水面,碧波萬裏,水濤浩蕩,霧氣像是飄在水面上的煙霧。
船停在某個地方,四面水域的海水深不見底,萬頃海域浩渺無邊,只剩下這一葉孤舟和小舟上的三個人。
“到了。”一大道。
雲箬四周看了看,看向腳下的海面:“你不會說我們要連人帶船沉下去吧?”百裏世家在海裏?
百裏夜不會是只小黑龍吧。
“不用。”一大取出身上一塊寒玉令牌,不用上手觸碰,雲箬都能看到上面缭繞的寒息,就像一塊凍了數千年的寒冰,一大拿在手裏卻依舊面無表情,不愧是在寒霜陣裏待習慣了的人。
他拿着那塊令牌,指尖從上面劃過,雲箬很快發現那是一個法陣。
一大指尖在玉牌上移動的速度很快,雲箬目不轉睛的看着,二大看了她一眼,笑道:“怎麽,想記啊?沒用,那法陣還認人,不是記住了就可以的。”
“哦。”雲箬看他一眼,從他身邊挪開了一步。
二大:“……”他怎麽就管不住嘴呢,現在好了,估計更生他的氣了。
雲箬剛從二大身邊挪開一步,就感覺到腳下的小舟發生了變化,之前還是那種飄在水上的一蕩一蕩的感覺,忽然之間就像是駛上了平地,晃蕩的感覺消失了,但周圍的景色沒有變,他們依舊還是在茫茫大海之中。
“走。”一大道。
他跨出小舟外,穩穩的站在了水面上。
雲箬也跟着他踏了出去,忽而覺得這個感覺有些熟悉,進出學院的水潭踩上去也只這樣的,能清晰的知道也感覺得到自己是踩在水面上,但水下有無形的東西支撐着不讓人落下去。
百裏世家進出的地方,設的陣法和學院應當是同款思路。
“面具。”一大提醒雲箬。
雲箬拿出面具戴上,一大點了點頭:“進去後少說話,三小話不多,遇到任何你覺得不好答不知道怎麽辦的情況,你就不說話就行,剩下的交給我和二大。”
雲箬點了點頭。
一大轉身往前在水面上走了幾步,身形穿過一片霧氣消失了。
雲箬正要跟上去,被二大猛地拉住了胳膊,拿下了她臉上的面具,笑嘻嘻的看着她:“一大的話說完了,我的還沒有,雲姑娘,你也看到了,方才用的進出百裏家的令牌是一大的,如果我們進去你惹了什麽事,到時候追究起來這個責任就是一大來承擔,世家雖然和會審堂淵源頗深,但我們金衣使者和他們也不是什麽多要好的關系,如果世家震怒,捏死我們幾個可容易得很。”
“我知道我這人話多讨嫌,但該說的我得說。”二大臉上的笑依舊不變,語氣卻認真了不少,“我方才是不是沒同你說,一大在外從不吃別人給的東西,尤其是從沒見過的,我知道他吃了你給的糖的時候很驚訝,這代表什麽,我現在一說,雲姑娘應該就清楚了。”
“一開始說要給你召集令的确實是三小,但決定是一大下的,在客棧的時候也是他答應帶你們進百裏世家,他這個人看着硬邦邦的,其實心腸最好,從小我就要他改改性子,結果你也看到了,現在他就只學會了這幅面無表情的表面功夫。”
他看着雲箬,說的是警告的話,眼裏卻沒什麽威脅的意思,垂眸看着手裏的面具,道:“所以你要是在百裏世家看到了你師兄也好,發現他不在這裏也罷,不管你想要做什麽,千萬不要自己下決定,跟我和一大商量,進了這個門,咱們就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你的一切行為都不可能撇開和我們的關系,明白嗎?”
雲箬點了點頭。
二大看着她的眼睛,輕聲道:“一大這麽幫你,你可不要害了他。”
“我知道,我不會的。”雲箬認真承諾。
二大一笑,把面具戴回雲箬臉上,轉身走進濃霧中:“嗯,走吧,我們一定會幫你的。”
雲箬跟了上去,一腳踏進霧氣中,等她從濃霧中走出來,眼前卻是換了另一番景象,茫茫的大海就在身後,眼前是一座雲霧缭繞的島嶼,到處都是蒼翠的古木,遠處能看到仿若從天幕上直接傾瀉而下的巨大瀑布,清越的鳥鳴傳來,一只優雅的仙鶴展翅飛來,從他們頭頂掠過,飛入了遠處的山澗之中。
三人面前是一個蜿蜒向上的玉階。
雲箬嘆了口氣,怎麽又是玉階啊?
上次去會審堂也是爬了玉階,還是學院好,進門就是平路。
不,還是閑雲宗最好,這麽久沒回去,她已經開始想念宗門的小院了,不知道師父他們在幹嘛,有沒有在回程的路上,看到她留下的信,是生氣還是無可奈何,靈犀和傳呼雞一定也很想他們,但現在百裏夜卻不見了。
“背你?”二大問雲箬。
雲箬搖頭拒絕。
二大再接再厲:“那讓一大背你?”
“我能走。”雲箬率先走上玉階。
“哎等等!”二大喊得晚了些,雲箬已經一腳踏上玉階了。
聽到他喊得似乎很嚴重的樣子,雲箬想到二大之前跟自己的話,有些汗顏,怪自己太心急,已經走上去幾階了,聞言趕快退了回來:“怎麽了?”
二大看她的神色:“你沒什麽感覺嗎?”
“嗯?”雲箬莫名其妙,“什麽感覺?”
“你再上去試試。”二大道。
雲箬看了眼一大,一大點了點頭,她才走了上去,看得二大都要心碎了,捂着心口控訴:“我說的話不可信嗎,你看一大做什麽?咱們不是和好了嗎!”
“沒有啊。”雲箬朝他擺擺手,“誰和你吵架了?哪來的和好?”
“哦這樣啊。”二大一副釋懷的樣子,“你說的啊,沒吵架。”
他朝雲箬笑眯眯眨了眨眼,雲箬不禁有些好笑。
這人,自己來警告她要小心,結果警告完了似乎還有些心虛,擔心她生氣。
她才不是胡亂生氣的人,二大的話确實在警告她不要辜負了一大帶她進來的一番善意,卻也在關心她,怕她發現百裏夜就不顧自己的安危沖動行動,要不是真的把她當朋友,根本不會跟她說那些話,她明白的。
雲箬一步步走上玉階,忽而感受到了一絲森寒的劍意,她走的很慢,閉上眼睛仔細感受,周圍安靜下去,只剩眼前往上延伸的長長玉階,玉階兩側伫立着一柄柄巨大的劍刃,雖然只是靜靜伫立着,卻透着極其威嚴的氣勢,劍鋒嗡鳴,環立在側,仿佛只要來人再往上踏出一步,就會被沖天的劍意吞沒。
那是直接對人心理上的壓制和威脅,心志不堅或修為不夠的人,很難走上去。
雲箬睜開眼,玉階兩側是嶙峋的山石和蒼翠的樹木,在看不見的劍意的振鳴下微微顫動。
“是劍意。”雲箬驚嘆道。
一大和二大走到她兩側,二大有些奇怪:“你不害怕?”
雲箬搖頭。
二大道:“了不起,我第一次來走這玉階走了快一個時辰,每走一步都小心極了,生怕我下一個瞬間就被斬了。”
雲箬走的很輕松,引得二大頻頻側目,她又不能和他說這是在秘境裏練出來的,神蹤秘境的那個詭異城鎮裏,晚上街道上那些劍意的森寒殺意比這個還要濃烈,她去的那一次尤其,每走一步都仿佛命懸一線,還有和月辭一起去了好幾次的月影泉……她對這種氣勢逼人的寒鋒迫意已經習慣了。
就像現在二大走這個玉階也已經習慣了一樣。
玉階走到頂,身後的劍意唰地消失,仿若卸下重擔一身輕松。
雲箬擡眼望去,一片耀眼的金色琉璃瓦點綴在山石之間,身側是白玉石的殿門和欄杆,亭臺樓閣都半隐在山中,危崖絕壁之處也有伸出的檐鈴在清響,亭臺樓閣雕梁畫棟,飛瀑垂簾空靈虛幻。
真正是海外仙山的模樣。
玉石板路徑的一側走出兩位英姿飒爽的世家弟子,統一的着裝,和其他宗門飄逸的寬袍大袖不同,都是勁裝,束着袖口更顯利落,走過來後拱手見禮:“不知金衣使者到訪所為何事?”
一大也行了個禮:“最近在查的事有些進展,特來通傳一聲。”
“如此。”兩位弟子側身道,“請。”
一大點了點頭,跟着他們過了殿門往裏走去。
“你們在查什麽?”雲箬和二大跟在後面,小聲的問。
“之前李姜和那黑袍人的事。”
“哦。”雲箬應了一聲,之前一大和二大在玄陽宗和她說過,“這麽快就有進展了?”
“沒有。”二大道。
雲箬明白了,原來是個借口,希望不要穿幫。
不過一大能拿着個當借口,應該就已經想好應對的說辭了,不需要她擔心。
她現在裝啞巴就好。
沿路進去,兩旁都是各種嶙峋的山石,千奇百怪,各種蒼木也是形狀各異,一眼就能看出古老的年歲,建築物掩映在其中,并沒有破壞任何植物,島嶼上并沒有布什麽陣法,能聽到海上傳來的浪濤聲,也能聞到海風潮濕的味道。
雲箬帶着面具也不好東張細看,默默跟着往裏走,到了一間屋殿前,屋檐上金色的琉璃瓦反射着陽光和天穹,總算少了些原始島嶼的感覺。
兩位弟子站在門口,一大上前推門走了進去,雲箬正要跟去,二大不着痕跡的攔了她一下,她馬上站住了,一大進門後關了門,兩名弟子這才繼續帶着雲箬和二大繞出去,帶他們去了別的地方。
是個庭院,進去就流水潺潺,地上鋪滿大小不一的光滑石頭。
“多謝。”二大對兩位弟子行了個禮,雲箬也跟着行了一個,跟着他往庭院內走去,兩名弟子也沒進來,直接離開了。
“可以了,別站着了。”二大進了屋就自覺地拿起桌上的水壺倒水喝,順手也倒了一杯給雲箬。
“這是哪?”雲箬接過了杯子捏在手裏。
“我們的休息處,不會有人來,面具可以摘掉了。”二大道。
雲箬摘下面具,這面具應該是照着三小的臉設計的,和她臉型不符,她為了不讓人看出來,努力把面具往臉上壓,拿下面具後她眉骨處被磨出一塊傷痕,鼻梁和嘴唇都被磨破了。
二大站起身來:“哎我忘了這個了,沒事吧?戴上不舒服你怎麽不說?”
“沒事。”雲箬舔了舔上唇的傷口,不在意的說。
二大看着她,笑了笑:“看來你這師兄對你很重要。”
“當然。”
雲箬擡手要摸眉骨的傷,被二大攔了一下:“別摸,我去找藥。”
“不用了,沒關系的。”雲箬放下手,主要是她身上沒帶藥,出來的時候為了不驚動林望他們,她是悄悄跑的,身上什麽都沒拿,唯一帶着的還是睡之前林望塞給她的糖盒,讓她嗓子不舒服就含一顆。
出門在外,林望師兄的醫師屬性簡直太寶貴了。
“流血了都。”二大嘆了口氣,站起身,“你好好待着,我去找藥,不然帶你回去你師門人該更讨厭我們會審堂了。”
二大出門去了,雲箬看見庭院一側的山石中間有個小小的出水口,應該是把山裏的泉水引了過來,她走過去就着泉水沾濕了手帕,擦臉上的血跡,身後突然傳來了腳步聲,一個蕭肅的聲音道:“這位金衣使者,長老有請。”
雲箬僵住動作。
二大不是說不會有人來嘛!!!
現在來人就站在她身後,要回屋去把面具戴上已經來不及了,但二大說過百裏家的人知道他們的長相,她現在一回頭,肯定完蛋。
雲箬深吸了一口氣,保持着背對來人的姿勢,像螃蟹一樣橫着往屋裏走去。
不管了,行為怪異一點總比直接被發現不是本人的好吧。
事實證明她這一步走的很對,來人并沒有對她的行為起疑,甚至都沒有問一句,等她進了屋拿到面具戴上,才發現那位來請她的世家弟子是背對着她的,看到她戴了面具出來,才見禮道:“請随我來。”
雲箬點了點頭跟上去,有些疑惑。
三小一直以來都戴着面具,摘了面具這弟子卻故意不看她,這是為什麽?難道看到三小的臉會有危險?美杜莎的眼睛?
雲箬胡亂猜測着,發現他們就是往剛才一大去的那個地方去,忽而有些緊張。
是不是百裏家的人發現了什麽?現在叫她過去是要幹什麽?
之前沒和一大二大讨論過進來後的種種應急策略,到了這種時候也只能随機應變了,反正她謹記扮三小的秘訣,遇事不決就裝啞巴,不說話就不會出錯,其他的一大會幫她探聽。
一道黑色的影子突然從旁邊的山石叢中閃過,雲箬想着事情餘光瞥見,似乎是只黑色的小鳥,路的前方傳來吵鬧的聲音,幾個世家弟子小跑着朝這邊來,看到同門和雲箬,紛紛停下來行禮讓路。
“何故喧嘩?”來給雲箬引路的弟子道。
“師兄,有沒有看到什麽東西過來?”追來的其中一個弟子問道,“黑色的,飛很快。”
“那邊,早飛遠了吧。”他們師兄微微皺眉,“誰讓你們抓那小東西的,規矩都忘光了?”
“不是啦師兄。”那弟子無奈解釋,聲音輕了不少,“不是島上的活物,是被關着的那一位的東西,少主讓我們抓回去的,讓它跑了可不得了,少主氣得差點都開護山大陣了。”
師兄弟兩人說着話,其他世家弟子卻沒停下來,幾個躍起就進了山石叢,在裏面找尋起來。
“不說了我去找了。”說話的這名弟子也加入了搜尋的隊伍。
“見笑。”這位引路的師兄對雲箬抱歉的笑了笑,繼續領着她往前走了,雲箬回頭看了一眼,山石叢中那黑色的小東西卻沒有再飛出來,不知道被抓到了沒。
剛才世家弟子提到的“被關着的那一位”,語氣有些諱莫如深,還有黑色小鳥一閃而過的樣子……
雲箬不可抑制的想到了百裏夜。
“我們走快一點吧。”她刻意放輕了聲音,模仿三小溫柔的聲線,“不要讓長老們等。”
“是。”前方的弟子聞言加快了腳步。
雲箬忍住往後看的沖動,跟着他疾步而去。
等見完人,她要趕快回來看看那小東西到底是什麽,希望那會兒它還沒被抓到。
兩人到了剛才的屋殿,琉璃瓦的金色閃光依舊,那名弟子送她到門口就離開了,之前的兩位還守在門口,雲箬上前推開門走了進去。
裏面是高大而寬闊的大殿正廳,聲音從左邊的走道盡頭傳來,雲箬走了過去,裏面像是一間議事廳,幾位年紀不一,一看着裝就是百裏世家有身份的人,應該就是聽一大彙報情況的長老,除此之外還有一名年輕男子,着一身深藍色勁裝,面容英俊,帶着幾分冷厲,上面繡着銀色流動的暗紋,坐在最中間的主位上。
一大看到雲箬進來,點頭示意她走過去,
“還有一位呢?”年輕男子問道。
雲箬不知道他熟不熟悉三小,不敢貿然開口。
一大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問道:“二大呢?”
雲箬這才開口:“他去找藥了。”
“什麽藥?”年輕男子又問。
“我臉上……”雲箬答的有些猶豫。
“哦。”年輕男子聞言,應了一聲,沒有再問下去了,只道,“需要什麽藥跟人說一聲即可,晚上我讓人送到住所去。”
“多謝少主。”一大道。
這就是百裏世家的少主?好年輕。
“就這些嗎?”這位年輕的少主面容冷峻,眉心微微皺着,像是有什麽煩心事,心情不好。
“暫時只有這些線索。”一大道。
“近日我也聽說外界不少地方妖獸作亂,尤其是這三年來,妖獸異動的情況比以前多了不少,會審堂如果查不出那些宗門弟子的死因,不如多将精力放在妖獸異動這邊來。”
“是。”一大不卑不亢,面無表情道。
“那就這樣。”年輕的少主站起身來,“近日不便待客,三位就請即刻離開吧。”
現在就走?
雲箬一驚,擡眼去看一大,一大點了點頭,道:“少主似乎有煩心事,可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
“沒有。”百裏少主看了他一眼,“會審堂的人這麽熱心?”
“随口一問。”一大淡聲道,見了個禮,“那我們就告辭了。”
他不動聲色給雲箬遞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着急,兩人從屋裏出來,沿着方才的路去休息住所找二大,一大邊走邊飛快小聲的對雲箬道:“百裏朗行進來之前我從幾位長老那探聽到一點,百裏家确實帶了個人回來,被關起來了,聽形容應該就是你師兄,好消息是他現在應該沒有生命危險,壞消息是他被關在百裏家的死牢裏,那地方很難進去。”
死牢。
雲箬的心揪了起來。
“他們有沒有傷害我師兄?以後要怎麽處置他?”
一大搖了搖頭:“探不出,那些長老也不願意多說,很忌諱提起。”
“……好。”雲箬忽而冷靜下來不少。
不錯了,起碼現在算是好消息,百裏夜就在這裏,還活着。
他們到了休息處,二大正急得團團轉,看到他們一起回來才放心了:“我以為你自己偷偷行動了。”
“我想想看有沒有什麽辦法拖延,你別急。”一大對雲箬道。
“什麽拖延?”二大還不知道他們即将被掃地出門。
雲箬正要給他解釋,庭院外突然傳來喧嘩的聲音,有人大聲喊道:“啊啊啊啊可惡啊這小東西怎麽飛這麽快!那邊,快去堵住它!對對,把它往院子裏趕——”
然後一窩世家弟子就湧進了他們的庭院,其中一位還抽空給他們見了個禮:“各位使者幫個忙……它飛過去了,快抓住它!”
一團黑色的小東西閃電般在院子裏騰空挪移,速度快的不可思議,一群修為不弱的世家弟子跟在它後面抓的十分辛苦,好不容易它飛了一會兒停下,只要一有人靠近,小黑鳥就呼啦一下飛了起來,根本碰都碰不到,小炮彈一樣在院子裏橫沖直撞,攪得人仰馬翻。
雲箬試圖看清楚小黑鳥長什麽樣,那小東西忽然在空中猛地一個調頭,追在它身後的弟子一個急停,被身後來不及停住的撞了個踉跄,轉身正欲繼續追,就看到小黑團如同乳燕投林般,閃都不帶閃避的,一頭就紮進了其中一位金衣使者的懷裏。
衆弟子:“?”
它終于飛暈頭了自動投敵了!
世家弟子大喜:“感謝使者幫忙,千萬抓住它別讓它跑了!抓住!”
雲箬根本不用抓,那小東西在它懷裏撲騰着翅膀,她伸出手去,黑黑的一團就蹦到她手上猛蹭她的手指,恨不得在她手心裏團個窩,小腦袋拱來拱去的樣子非常熟悉。
和傳呼雞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