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晉江獨家[三合一]
第22章 晉江獨家[三合一]
裴跡, 你……真動手啊?
不止寧遠這麽想,就連S·F都愣住了。
結實的一拳破風砸在臉上,因動作幅度過大, 而崩斷了那顆嵌進琥珀藍袖釘, 連袖箍都被扯得微微失衡,領口微敞,打理的一絲不茍的發型垂下一縷,在額前輕蕩。
裴跡轉着腕, 擡手調整了下袖箍,又摸出打火機來, 面不改色的點了支煙。
指間紅光亮了一下,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
隔着淡淡的煙霧, 裴跡盯着S·F嘴角那抹殘紅,露出一絲冷笑來, “我看, 可不像什麽誤會。S·F先生, 你的手……伸得太長了,對此,我很不滿意。”
S·F被他強硬的态度震懾住,一時扶住欄臺, 蒼白解釋道, “哦,這真的是個誤會。這……只是朋友間的一個玩笑, 你大可不必這麽生氣。”
裴跡噙着笑站立, 捋平袖口的動作優雅, 仍似紳士做派,“是嗎?”
寧遠猶豫了片刻, 還不等開口,S·F就擦着嘴角往前走了兩步,靠在裴跡跟前,那雙大手扣住人的肩膀,壓低了聲音,“自然。只是一個誤會,裴先生。我希望,不要影響我們的合作。那可是110億美金,很誘人的數目,不是嗎?為了這小小的插曲,傷了我們的友誼并不值得。”
裴跡挑眉看他,“哦?”
他歪了歪頭,壓低聲音湊在人耳邊,“裴先生,說實話,我确實很喜歡‘中國菜’。如果……你能把他讓給我,我保證,剛才提到的資金會全數入戶,一分不少,除此之外的好處費,随你開口。 ”說着,他輕輕拍了兩下裴跡的肩膀,又強調,“只是今晚。如果你想要,我也會為你安排其他人……”
裴跡嗬笑,打斷了他的說話,“S·F先生,我想……我剛才的話,你可能誤會了。我是說,你的手,伸得太長了。”他扯開肩膀上的那只手,拉開兩人間的距離,才又遞出西裝口袋的那張帕子,“喏,瞧您這副樣子,擦一擦吧。”
S·F接過來,還不等擡手去擦,緊跟着臉上又落下一拳。
裴跡慣常穩重,自複雜的利益關系脫身,擅長作戲。處理各種棘手問題,都顯得游刃有餘、氣定神閑。無數的交易籌碼背後,他深谙中庸之道,比誰都懂‘生意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這個道理。
所以,裴跡珍惜羽毛,很少和人‘撕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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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重利,站在刀尖上起舞,銅板才是唯一的通行券。就憑這麽一條,即使對手诟病他風流成性,也不得不承認,在投資圈裏,他裴跡是個再合格不過的生意人。
但今兒,也不知這位‘財神爺’冒了什麽火,下手狠戾,毫不留情。
S·F身形高大,才接了巾帕以為雙方達成一致,正暗喜裴跡識相,就挨了一拳,不由得怒憤疊起。
他迎面接下裴跡的一拳,另一只手揪住其領口,壓眉低喝,“夠了!裴先生,我本來以為你是個聰明人,沒想到這麽‘愚蠢’——你以為這是哪裏?這裏是法國!”
“嗯哼。”裴跡撥開他的手,咬着煙又給了他一拳。
血痕濺了出來,星星點點,S·F還手毫不遲疑。
似乎被他的反擊惹惱了,裴跡舔了下唇,眉眼一暗,順手抄起桌臺上的紅酒瓶子,就砸了下去。玻璃破碎的迸濺,紅色的液體混着溫熱,很難分辨是酒還是血。
S·F痛呼一聲,連連告饒……跌坐在桌腿處重重呼吸。
裴跡丢開染紅的細長瓶頸,俯身看他,雙目倏然閃過的一抹複雜情愫;他又點了顆煙,吐着煙霧低聲笑了起來,垂眼的間隙,長睫遮住了光影,致使那眸色沉的如深淵。
裴跡口吻紳士,佯作驚訝似的,“流血了,S·F先生,您不擦一下嗎?”
S·F擡起巾帕捂住腦袋上的傷口,直到被裴跡打電話請來了大衛等人。現場狼藉,一群人迅速忙亂起來,将他送醫……
蔣銘猜出來一大半,卻仍維持着面上的鎮定。他望着人群逐漸散去,擰眉問裴跡,“怎麽回事?裴總?”
裴跡淡淡的抽着煙。
即使領帶歪扭,袖口崩開,發型淩亂,眉骨還透着鮮明的傷痕,他仍面不改色的露出微笑,“S·F先生喝多了,不小心摔倒了。”
“……”蔣銘說,“裴總,您是不是太沖動了?”
裴跡冷笑着睨了他一眼,一改謙和常态,喉間清晰吐出那個字兒來:
“滾。”
蔣銘氣得半死,掉頭就走了。
——老子好心提醒你,不識好歹的東西。他也是事後才回味過來,這次作局有自己功勞,因而氣焰頓時癟了下去,還捎帶腳給裴跡、寧遠兩人道了個歉。
當然,這是後話。
蔣銘走了之後,寧遠猶豫的出了聲兒,“裴跡,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裴跡頓了一下,轉過臉去看他,腔調柔和道,“抱歉,是我太粗心,把你自己留下來。雖然早有堤防,可沒想到對方太過猖狂了。”
寧遠問,“那合作的事兒……”他撓了撓頭,也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就覺得底氣不足,“該我說抱歉的,早知道……就該聽你的,不來參加了。”
裴跡輕笑,“合作麽,少他一個不少,無所謂的。你沒事就好。”
“我是沒事,但你……”寧遠欲言又止,往前走了一步又頓住。
裴跡用柔和的目光注視着他。
寧遠低頭,盯着地上那枚袖釘沉默片刻,然後彎腰撿起來,慢騰騰的走近人,那神色不知道怎麽回事,臊的發熱。
——如果不是裴跡出手,他頂多掉頭溜走了。
——該說不說,還挺猛的。
寧遠出聲兒,把袖釘遞了出去,“你袖釘都打掉了……謝謝。”
裴跡盯着他掌心的袖釘頓了兩秒,輕咳一聲,猛然想起來似的,忙擡手捋了一下淩亂的發型,又扭正領帶,撫弄平整肩上的褶皺,再将偏移的袖箍戴好……
好像捯饬精致的花孔雀,在心儀對象面前露了原型,動作倉促中還帶着點窘迫和尴尬。
他啞聲,解釋道,“我……有點狼狽,別介意。”
寧遠幹脆拉過人的手腕來,低頭替他佩戴袖釘,口中輕笑道,“還成吧,不算狼狽,畢竟……你可是金融圈顏值排行榜第一的投資人。”
“嗯?”
寧遠低笑,“網友評的,花心也在榜首。”
“……”
C.B酒店總統套房內,裴跡坐的板正,微微歪着頭,借寧遠替他上藥的功夫兒,輕聲解釋道,“我不花心。”
寧遠專心上藥,對他的話敷衍道,“放心,我小姑不介意你的黑歷史。”
“那你呢?”
“什麽?”
“你介意我的黑歷史嗎?”
寧遠動作微頓,“我?……”他忽然嘴打磕巴,“問我幹嘛呀?小姑父,你……注意用詞,這樣很容易讓人,那什麽。”
“哪什麽?”
“沒什麽……反正,你花不花心,跟我也沒關系。”
寧遠微微走神,動作不小心重了些。
裴跡輕嘶了一聲,又申辯,“我真不花心。”
“那沈黎呢?”
“現在只能算客戶,還有些項目,已經在走財産清算的分割了,你哥也有參與,他能作證。”裴跡微微皺眉,細致解釋道,“沈老爺子知道他對我有想法,防着他出去惹亂子。私下安排我盯着人,作為條件,那筆投資款才會正常交付。”
金融圈裏的大客戶彼此知悉、熟稔,想要抹掉一個年輕人的成績,如指尖碾一粒螞蟻般輕而易舉。對于毫無家庭背景、又初出茅廬的裴跡,沈老爺子的暗示,意味着什麽,他再清楚不過——你盯着他,既不許他出格,更不許你們之間出格。
當時那話說的還算客氣,“他既然對你上心,你也算幫我一個忙。讓他身邊有人看着,少招貓逗狗,拖個一年半載的,依着家裏,已經給他定好了人。小裴啊,你們年輕人,有事業心,上進,都是好事兒,對吧?”
潛龍在淵,聰明人從不作無畏的掙紮和抗衡,适當的順從,才是明智之舉。
聽完這話,寧遠嘶聲,斜眸睨他,瞧着裴跡那平靜的神情,調侃道,“這事兒,我好像是聽我哥說過。他說你冤大頭,幫人賺錢還要挨罵,白撿了一屁股‘風流債’,哦……原來就是說沈黎呀。”
裴跡對上人的視線,戲谑道,“我和沈黎那段‘故事’,你哥倒背如流,如果我沒有冤枉他的話,你應該聽過八百遍了吧?”
寧遠心虛一笑,嘿嘿,他哥确實把裴跡的八卦倒騰過八百遍了。他這不是……想聽當事人再倒騰一遍麽!
三秒後,寧遠又問,“那明皓呢?”
裴跡微頓,納悶出聲兒,“明皓是誰?”
“就是……”寧遠面露驚訝,覺得裴跡在裝模作樣,“我說,裴總,‘您’可別裝傻,是趙志恒跟我說的——”他陰陽怪氣的模仿道,“裴總的某位小情人。”
“……”
裴跡努力從腦海中搜索這個名字,這次連客戶群也沒找到這麽一號人物兒。因實在想不起來,心頭不由得上火——好麽,造謠造到家門口了。
他撥開手機,準備給趙志恒打電話。
還不等他摁出號碼去,寧川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摁下接通鍵。
寧川炸毛似的叫喚道,“裴跡你個死人,你帶小遠出門你指定沒安好心!”
裴跡哼道,“說正事。”
“我可跟你說,你最好躲遠點,先不要回國,你和我小姑分手這事兒,網上輿論都炸了,全是一邊倒罵你和寧遠的!”寧川痛心疾首,“哎喲,我們家小遠可真是冤死了!你倆還是再躲個把月吧!”
寧遠:……
——啊?裴跡和小姑分手了?
——啊?不對,我咋了?為啥罵我啊?
裴跡将手機推遠一點兒,“好,我知道了,我問你個事兒。”
寧川道,“啥事兒啊?”
“那個……明皓是誰?”
“明皓?”寧川努力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哦,不是你那小情人?”
果然!
寧遠面上裝作不在意,手上卻停了動作,就連耳朵都支的溜尖兒。
裴跡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到底是誰?”
“哎呀——你公司之前那小實習生嘛?小助理,挺聰明的,就是心思全在你身上,大家都看出來了,就你不聲不響的,也不搭理人。那不是後來,讓沈黎撬走了嘛。”寧川道,“大家都默認,那是你的小情人兒……要我說,你也太冷漠無情了,人家真心喜歡你一回,合着你連人是誰都沒記住啊?”
“……”
裴跡又問,“沈黎的事情你是全程見證的,那你說,我和沈黎,是不是清白的?”
寧川納悶了,“不是,你倆清白不清白,為什麽要問我?……怎麽,跟咱們寧總聯姻失敗,感覺受挫,準備洗心革面了?”
裴跡微微嘆了口氣。
寧川嘟囔道,“跟你談感情就是對牛彈琴,頂多算是沈黎纏錯人了呗。”
“又不是認識一天兩天了,他就那樣,一直嚣張跋扈的,嘚瑟慣了,誰讓你鐵樹不開花呢。叫我說呀,這就是落花有情、流水無意……”他話音戛然而止,“哎,不是,聊他幹嘛呀?你前段時間給人整的還不夠嗎?現在禁足在家,手頭上的賬戶全都凍結了,聽說他家老頭在董事會上還給了他一巴掌,當着那麽多人……哎喲,可真跌份啊!搞得這小子好久都沒出來作妖了……我估計啊,這半年都消停了。”
寧遠低聲笑起來,得,還挺解氣。
——要麽說裴跡心黑呢,怼着人七寸捅啊!
片刻後,寧川又炸了,“不是,我要跟你說的不是這個!先別管你那遠古的牛馬前任了,我還有其他正事兒。”
“什麽?”
寧川底氣不足,“3區項目我拿下來了!但是……”他聲音小了兩個度,一副求人收拾爛攤子的乖巧态度,“那什麽……超出了預算的25%,高價拿的,公司賬面資金不夠用了。”
一聽他哥那慫樣兒,寧遠這回沒忍住,驚問道,“那是什麽意思?”
裴跡淡定,“意思就是,沒有後續資金投流進去,就得破産了。3區和金廈要一直輸血,不能斷。”
“啊?”
寧遠心驚膽戰:完了,完了!咱不是剛給人那“大財主”給打了嗎?
片刻後,他那顆脆弱的小心髒再度一涼:壞了,壞了!小姑父解除婚約,那不就成陌生人了嗎?……誰還能給他哥收拾爛攤子啊?!
***
作為替寧川收拾了三年爛攤子的“宇宙級最佳好友”和“面冷心熱生意人”雙面勳章獲得者,裴跡倒是面不改色,态度淡定。
畢竟,寧川出幺蛾子不是一天兩天了。
“小遠,你怎麽也在!跟財神爺改行了?”寧川嘿嘿一笑,“你聽哥的,他是去拉投資的。這回你好好配合裴跡,拿下這筆錢,咱們絕對能成!”
“……”
寧遠欲哭無淚,心虛的厲害,便迅速伸手戳斷了電話——完全不給他哥一秒鐘的反應時間。
片刻後,他擡眼,閃着水光的眸子略顯無辜,“那什麽,屁股,惹的禍。”
裴跡輕笑出聲兒,“喲,到底是少爺屁股金貴,到哪兒都能惹禍。”
“小姑父,那你……”
“這回可真不是小姑父了。”
“那……前小姑父?”寧遠仔細斟酌用詞,挑選着稱呼,“要不?小叔叔?”
他猶豫着,又盯住裴跡那似笑非笑的面孔,哭喪道,“诶,不是我說,你們商業夥伴的感情也太脆弱了吧?這……我哥大業未成,你倆就分道揚镳了?”
“我和寧顏,是志同道合、同謀發展,頂多是革命友誼。”裴跡笑道,“之前和你說過,有這個可能,只是沒想到……這麽快就宣告結束了。”裴跡說着,替他解了袖口,輕輕往上挽了兩寸以方便他動作,口中道,“但是,網上的新聞,真不怨我。”
“我還沒來及看呢,”寧遠問,“具體怎麽說的?”
“大意是說,我和你不清不楚,她發現後傷心分手。”
“你好歹也是個巨鱷,怎麽就任人拿捏,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寧遠哼笑,捏着棉簽給他消毒,“不過,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肯定是我小姑的主意——她從小就以蹂躏我為樂!”
擱下棉簽後,他實在氣不過,又哼哼兩聲,撥開手機給寧顏發了兩個表情包:
[貓貓發火.jpg]
[貓貓叉腰.Jpg]
對面那兩條回得也極快:
臭小子,看新聞了?
替我擋槍有驚喜,還免費送裴跡哦。
寧遠瞥見最後一句,吓得忙摁滅了手機,生怕裴跡看見。
裴跡眼尖,看的清楚明白,但只佯作不知情,笑問道,“聯姻失敗你不高興?是不是怕我不幫你哥了?”
他應該高興麽?……
寧遠心裏別別扭扭的想,好像不是小姑父,也挺好的。
心裏五味亂翻、面上鎮定點頭。
寧遠扶着人下巴左右看了一眼,才小心翼翼去抹最後一層藥粉,“現在就算幫忙,恐怕也有心無力了吧?咱給人那老頭打了,合作肯定泡湯了——我不懂,我家那航司這麽大,居然不夠賺錢嗎?”
“……”
裴跡被人逗笑了,細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臉看,“資産和賬面現金流不太一樣。這次肯定是趙志恒那小子使絆子了,你哥最愛當冤大頭,一時盯不住他,就犯這毛病。”
得,合着你跟我哥,就是倆冤大頭呗?
寧遠戳了戳人臉,斷了話茬兒,“你這兒疼嗎?”
裴跡道,“不疼。”
“那就好,可是看着……有點腫。”寧遠擱下手裏的愛心治療裝備,忽然又想起來這號人,提醒道,“哦對,趙志恒。還有個事兒跟他有關,我忘了說。”
“什麽事兒?”
“上次趙志恒在飛機上,要出錢拉攏我,去你那兒盜取長泰醫療的什麽文件。”寧遠笑道,“我怕他投訴我,就模棱兩可的答應了——”他舉着手機給人看聊天記錄,“你看,他還催我呢。”
“……”裴跡哭笑不得,“他給你多少?”
“100萬美金。”
“哦,這麽點兒錢就能收買你嗎?”裴跡促狹的笑,映着傷痕顯得诙諧,“我能不能雇你反間?……”
“你放心,咱仨一條心。”寧遠信誓旦旦,拍了拍醫療箱,“他居然敢欺負我哥,在我智慧允許的範圍內,保證反間……就是你們那專業,我也不太懂。”
裴跡笑出聲來,“那算了,那小子不是什麽好人,你別搭理他就好——免得回頭給自己搭裏面。”
“可是上次在雲珠見面,我看你倆關系還挺好啊。”
“逢場做戲罷了,你哥墊高價,肯定有趙志恒的推波助瀾,他想吃這個項目很久了。”裴跡頓了頓,又道,“不過,這件事你不用擔心,我會幫你哥處理,就算他想破産……上頭也不敢。這麽大企業,鬧破産得多大的社會影響?”
“真的?”
“真的。”
寧遠眉眼一彎,燦爛笑道,“我就知道,裴跡,你可真是個大好人,面冷心善。”他嘿嘿樂了兩聲,又道,“有你處理我可就放心了。但該說不說,我哥,他好像真不适合做生意……”
裴跡反問,“那你呢?”
“我?”寧遠微睜大雙眼,“那我就更不适合了。你還看不出來麽?……”
他盯着人看了片刻,突然又問道,“說實在的,你為什麽總是幫我哥啊?之前聽我爸說,你可是不止一次幫他收拾爛攤子。 ”
“我參與投資了,還是你哥的朋友,以及……咱們差點就成一家人了。”裴跡調侃道,“這些理由還不夠嗎?”
“夠是夠了,可……”
裴跡湊近了人,微微歪頭,“或者……你還希望聽到什麽其他的理由?”
寧遠被人看的緊張,小聲強調,“我可沒有!”
裴跡輕笑,意味深長道,“畢竟,咱們也是朋友,不是嗎?……之前給你帶來那麽多麻煩,都沒能好好賠禮道歉。這次合作出問題,自然也怪我。這麽一來,我這個做朋友的,正好‘将功補過’了。”
“之前?”寧遠突然忍不住笑出聲,“想到沈黎也挨了一巴掌,我就不生氣了;再說了,你不是答應給我當模特來彌補罪過了麽!”他強忍住笑,又道,“還有,這次也真不怪你……”
裴跡笑道,“那也得‘賠罪’。你不是說這次在歐洲,要去買畫具、回母校轉轉嗎?正好明天沒事兒,我陪你去。”
寧遠猶豫,顯得欲拒還迎,“不用……吧。”
裴跡起身,往旁邊的緋色桌臺走去。寧遠盯着他摸過兩張精致卡券,複又重新走回來,遞到了眼前。
“喏,看完再拒絕?”
寧遠接過來,迅速掃到了那個顯眼的名字,驚道,“居然是CC的藝術私展內部券,哇,怎麽還有拍賣連場!我提前三個月都沒搶到……你怎麽知道的!!”
裴跡并不邀功,矜持道,“碰巧看到,感覺你應該會喜歡……”
秘書:是……咱費那麽大勁,您又‘碰巧’了!
“我讓我哥幫忙,他都沒搞到!還騙我說早賣光了。”寧遠激動的晃着券,站起身來拍了下人的胸口,“裴跡,你真神了!……嘿嘿……”
裴跡失笑,盯着人擱那轉圈兒,“看你作品風格,似乎受他影響。”
寧遠扭頭回來看他,“你很了解CC嗎?”
裴跡搖了搖頭,謙虛道,“我對藝術一竅不通。正好明天跟你一起去參加,也算接受熏陶了。另外,外展的活動也已經安排好,拍賣場,你還可以買一些自己喜歡的作品。”
寧遠躺進人沙發裏,睨着裴跡,美滋滋的笑。
他似乎并不為今晚的小插曲而煩惱,甚至都沒有為裴跡反常的英雄救美而多想……那亮盈盈的眸子裏,寫滿了明媚,還有一抹“嗯哼,裴跡你真懂我”的意味兒。
——今晚沒吓到就好,還挺好哄。
裴跡笑着搖了搖頭,這小子,心真大。
***
心大的後果,就是……
拍賣場上,寧遠舉完價格牌兒,笑着去摸錢包時,發現風衣口袋空空如也。被割開的口袋漏洞呲牙咧嘴看着他笑,似乎在嘲笑他的大意。
片刻後,拍賣師喊着他的報價,第二次确認時,寧遠灰溜溜的将牌放下了。
拍賣師:……
裴跡哼笑,垂眸看了他一眼,舉起了價格牌。
三次确認後,宣布成交。
“我錢包讓人偷了,算我借你的。”寧遠低聲,片刻後又扯了人手臂,“我風衣……不是,他業務就這麽不熟練?!”
裴跡細看了一眼,果然,給人風衣也劃了一道口子,不由得失笑出聲。
剛才逛外展時,寧遠穿梭在人群中,就只顧滿場看畫,他在後面追着,到底沒看顧全,才出門就報廢了一件最喜歡的風衣……
“這可是他家跟CC的聯名款,我特意穿來的。”
瞧他那心疼委屈的神色,裴跡伸手輕撥了下衣領,目光掃過那個燙金logo的标識,唇邊勾起一抹笑來,“小意外,CC應該能體諒。”
寧遠有一瞬間的茫然:?
拍賣會後,裴跡大方刷了卡,幾乎将人喜歡的盡數收入囊中,要是可以的話,恨不得連CC本人都買下來,通通打包帶走。
事實上,這次展會所在地有內園,CC就在隔壁畫室裏休息。
助理安排了一個短暫會面,說是有這麽一位出手闊綽的忠實粉絲。片刻後,助理又笑道,“還有位老朋友。”
“老朋友?”
CC調整了一下坐姿,身體陷在沙發裏,眉眼幽幽的掃着人,一副“不為五鬥米折腰”的态度,堅決不打算起身迎接。
然後下一秒,裴跡被迎進門來。
兩人視線交接,CC眼光一亮,驚喜笑道,“嘿,你怎麽來了?”
“帶你的忠實粉絲,來看看你,好久不見,怎麽樣?”裴跡笑着與他握手,又給人介紹,“這位是寧遠,為了買你的畫,可是‘傾家蕩産’了。”
CC順着裴跡的視線,落在風衣口袋處,哈哈的笑出聲來,“沒辦法,當地特色。這不是我的聯名款外套嗎?哦,是兩年前發行的——嘿,你真的超喜歡我,對不對?”
寧遠忙不疊的點頭,恨不能把目光黏在人臉上,片刻後,他又垂眸去看那雙手,肉眼可見的沾染了顏色,還未清洗褪色幹淨。
就是這樣略顯粗糙的一雙手,創作了一幅幅令人嘆為觀止的作品,那些被打上暗黑烙印的作品背後,恰恰是向死而生的追求,一如縫隙中擠出來的一縷陽光;有什麽直逼靈魂,那是寧遠好奇而拼命探索的命題。
關于死亡,關于存在,關于愛i欲,關于殘缺與完整——那是他在寧家羽翼庇佑中,從未捕捉到的東西。
實在是太好奇了,抑或因陌生而直抵心魂的恐懼……因而,寧遠所投身的藝術之中,盛放着更複雜的寄托。
如CC那副未完成作品中的角落裏,大片而肆意灑落的陽光之下,一小塊純粹的陰影。既不是畫面主體,也不會着重釋放筆墨。構圖随意,似無關緊要的存在着,卻又無法抹去。
所以,寧有為和寧川、甚至寧顏,都默允他的折騰、驕縱,突發奇想的叛逆,讓人在自己眼皮子裏下工作,設計那些有意為之的小小苦頭,直至讓寧遠更接近這個世界本源的樣子。
全然陌生的生活,有快樂,痛苦,委屈,不如意;擊破被托舉而構建的夢幻泡沫,走近真實的人間。
CC見他轉移視線,盯着牆壁上那副半成品看,便道,“沒有靈感的一副作品,忽然覺得厭倦了,你懂的,創作,有時候,本身就令人厭倦。就像不停地燃燒、燃燒,卻被驟然而來的暴風雨熄滅。”
寧遠微微皺眉,“暴風雨?”
“是的,是的。”CC重複着那一個詞彙,作出水流的拟聲,又激動道,“Storm、Storm、Storm,然後我感覺,我的靈魂被澆滅了,又或者,成了一個被抽空的可樂瓶子,沒有氣泡,不會沸騰,變成一灘死水,屍體什麽的……冷卻了,就無法拿起畫筆。”
寧遠愣神片刻,忽然感覺被什麽擊中了,恍然大悟道,“對,是暴風雨。但是當你走到窗前去看的時候,天氣非常晴朗,只有你知道,這是一場暴風雨,就在此刻。”
CC激動的給了個破音的“YES!”
兩人知己相逢似的,迅速達成一致,将目光投向畫作,靜默的凝視。
裴跡站在一旁,盯着那幅畫抱胸沉思,眉毛擰成麻花似的……他怎麽也沒想明白,那一段繞口令似的抽象表達,寧遠到底是怎麽對上謎底的?
而且,這畫面風平浪靜、春暖花開的,怎麽就跟暴風雨扯上關系了?
他的困惑嘶聲和兩人的心境格格不入,三秒鐘後,兩人同時側頭,隊形一致的用一種“孺子不可教·您回家算數去吧”的目光瞅他,顯然對他的藝術修養産生了嚴重質疑。
裴跡:……文理分家的意義,大概就在于此吧。
“我放棄了。”CC道,“這幅畫。”
寧遠着急,“那也太可惜了!”
“那什麽……”裴跡輕咳一聲,試圖提出自己的意見,“我好像聽懂了一些。CC,你是說你沒有靈感了?而寧遠又剛好理解你的意思,既然你們如此契合,不如……共同創作?”他微頓,迅速從寧遠神情中捕捉到強壓的喜悅,于是繼續說下去了,甚至補充了一點兩人的‘加密暗號’,“說不定,這幅畫還能拯救,成為一副出色的作品——暴風雨、可樂什麽的?”
CC哈哈笑了一陣,連聲說“OK”,又問,“嘿,寧遠,你願意和我一起創作嗎?”
寧遠忙點頭,“當然!但……我有點擔心,我會不會破壞你的作品……”
“沒關系的,我們可以把共創搞到底,共享靈感、發揮什麽的。”CC神秘兮兮的笑道,“安啦,這是我們共同的暴風雨,一定是非凡的!”
兩人朝前走了幾步,靠近那幅畫,擡手比劃着什麽,色彩、筆觸,畫面幾乎接近完美,卻仍覺得少了些什麽。
過去的兩個月,這副作品一直被擱置在這裏,CC把自己關進畫室絞盡腦汁、苦思冥想,仍找不到缺少的那個部分。
因此,他在INS上發起了一項話題名為#尋找靈感缪斯的活動,無數青年人在現有的作品上按照自己的理解,作出修改和創作——新的作品竟有幾萬副之多。
有人給CC留言,“嘿,CC,找到你的靈感了嗎?”
很可惜,盡管這幾萬副裏有很多出色的作品,但他仍然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會兒,CC盯着寧遠認真的神态,不由得産生了期待,這位購下近二十副作品的超級狂熱粉絲,或許能幫他找到那份靈感。
他倆讨論的熱火朝天,時不時夾雜着一段法語,裴跡聽得雲裏霧裏,便讓到連廊處接電話去了。
他聽着電話那頭的彙報,擡眼從連廊望出去,目之所及是園中的綠意蔥茏。
電話是黎彙舟打來的,他仔細斟酌用詞,“S·F先生還在醫院,他的助理要求我們出面。我今天上午已經去交涉了相關問題,也見到了他本人。S·F說,針對晚宴上發生的小摩擦,他需要您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裴跡輕嗤一聲,“作為即将合作的商業夥伴,我不認為,S·F連基本規則都搞不清楚。”
“雖然S·F的行為非常惡劣,但作為本次項目的負責人,我還是希望您能再慎重考慮一下。一方面,寧總那邊确實拿下了3區的項目,而且是以高出市場價13%-27%的标準;另一方面,上次從沈氏撤資,已經造成了一定規模的影響,黎晟集團最近動作頻頻,市場逐漸恢複。投資人都非常關注您的動向以及這次資金的注入,而這,也決定着我們是否能提振信心、扭轉劣勢。”黎彙舟道,“一旦黎晟股票飙回高位,這次撤資所造成的損失,我們不好跟投資人交代。如果到那時……黎晟再想調轉槍口對準我們,會很被動。”
裴跡沉默片刻,摸出一支煙點上。
聽到電話那頭微弱的打火機齒輪響聲,黎彙舟便繼續道,“我理解您的态度,但最近兩次,從公司的角度看,您的行為是否過于沖動了?而且兩次都是為了寧……先生。”他頓了片刻,聽見人輕輕呼出一口氣來,才繼續道,“董事那邊……已經發了一次內部警告致函。”
裴跡笑了笑,“你覺得呢?”
“不管是否合作,您至少要出面,哪怕是給人個臺階下。”黎彙舟道,“我看對方态度并不強硬,估計也是覺得跌份,想找個面子回來。畢竟身份在那兒擺着,當着所有人的面被擡出去,搞得那麽狼狽,圈裏流言估計也傳開了。”
裴跡站在原處,沉了口氣,目光放遠,沒有說話。
片刻後,寧遠笑眯眯從畫室裏追出來,“裴跡,咱們去買畫材吧!我們都商量好了——哇塞!我居然要和CC合作了,哈哈哈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寧遠瞧見人耳邊還靠着手機,忙小聲道歉,“不好意思,你先忙。”
裴跡淡淡沖電話那頭道,“這事兒,我知道了,回頭再說吧。”
見他利落挂斷電話,寧遠便湊到人跟前兒,歪着頭笑道,“剛才,我給CC看了我的作品,他居然說他很喜歡,讓我送他一副,他要‘收藏’!”寧遠晃了晃人的胳膊,再次強調道,“他居然要‘收藏’——裴跡,你說,我會不會是個天才什麽的?”
裴跡失笑,“嗯,你是天才。那要不要送我一副?我也收藏。”
寧遠盯着他看了兩秒,大方點頭,“等我畫你的時候,就把成品送給你。”
裴跡微頓,他收藏自個兒裸體自畫像,是不是顯得忒自戀了?關鍵是……這也不能大方給人展示啊。
寧遠才不管人怎麽想,自顧自的說下去,“正好我要找找靈感,可以先拿你練筆,我跟CC約好了三天後碰面——嗯……不如,就今天吧!”
“什麽今天?”
寧遠道,“畫你啊。反正待會兒也要去買畫材。”
裴跡語塞,終于在寧遠的注視下,不自在的回避了目光;片刻後,發緊的喉嚨擠出來一句話,“不如……那什麽,改天吧?”
“擇日不如撞日,我都跟CC約好了,最近沒有練習,我還怕手生呢。”寧遠正色,仿佛在讨論一件無比尋常的事情,“好不容易跟偶像一起創作,我肯定要做好充分準備,你別擔心,到時候,你只需要把衣服脫光,乖乖坐好不動就可以了。”
衣服脫“光”,乖乖坐好……“不動”?
聽完這句話,裴跡變了臉色,似乎更擔心了。片刻後,他微眯了眼,在詭異的心境中,薄唇吐出來一句,“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寧遠眉尖一挑,“來不及了。”
……
直到夜色濃重,窗簾緩緩閉合,映出兩人近距離身影的巨大的落地玻璃面被遮擋住,裴跡才緩慢擡手,扯開領口那條領帶,丢在沙發上。
緊跟着,修長手指擰動第一顆紐扣……
似乎有意放慢的動作,帶有一點誘惑意味,在燈光下昏黃而暧昧,氛圍發熱。寧遠呆愣愣的看着,不自覺的咽了下口水,“你、別這麽脫,你就……脫快點呗。”
裴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