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老婆本
第20章 老婆本
會議當天,C.B酒店巨大的雙柱雕花連廊下,前後停着七輛跑車,中間是X尼的頂奢跑車XE-dream系列。
裴跡緩步走來時,寧遠站在內堂,正擡眸注視着牆壁上懸挂的作品。
那幅畫筆觸鮮明,亮橙、青綠撞色大膽,在瑰麗金色雕飾中的為其勾勒出了一抹活力,顯得別出心裁。
微微仰頭勾勒出脖頸起伏的線條,西裝雙層疊穿,外套并不系扣。襯衣領口敞開三寸,露出一小片白皙胸膛,又墜配一顆水綠色異形寶石項鏈,弱化了空白,呼應着墜鑽的綠色腕表,奢麗的精致優雅中,又增添幾分藝術氣息,舉手投足間,矜貴十足。
見他來了,寧遠便轉眸一笑。
裴跡微頓,心口發了緊,腳步停在他身邊,口氣也不自覺的柔和下來,“早,昨晚睡得好嗎?”
寧遠回了句法語,口氣俏皮的問,“你怎麽也睡過頭了?外面車等好久了。”
怕寧遠覺得他“陰險狡詐”,裴跡便将那句“故意晾着他們”咽了下去,微笑調侃道,“法國人一向不準時,我這是……入鄉随俗。”
“如你所說,幸好這裏不是德國。”寧遠被人逗笑了,回道,“到底是裴總,睡過頭還能找這麽合适的理由。”
裴跡沒有辯駁,只是将目光落在他敞開的那一小片胸口前。
“哦,衣服呀?”寧遠順着他目光低了頭,笑道,“很合身,你選的嗎?……眼光不錯。”
寧遠那些花色絢爛、設計前衛的休閑裝實在不适合今天的場合,所以裴跡提前知會助理選了西服送去,自然都是他過目點頭選的。
“嗯,你穿,很好看。”
“手表也是。”寧遠說着,輕晃了下腕,遞到裴跡眼前,給他看了眼時間,“九點了,也該出發了?”
裴跡點頭,卻在人邁出一步後,拉住了他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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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相對而站,裴跡視線自他胸前掠過,對上那雙略顯困惑的眸子——
“怎麽了?”
“冷。”
“什麽冷?”
裴跡不由分說的伸手,替人系上了一顆扣子,将那片春光遮的所剩無幾,“會議室裏,空調開的足,怕你冷。”
寧遠眉尖兒一挑,調侃道,“您年紀也不大啊,怎麽跟我姥姥似的?這叫時髦。”
他擡手将扣子又解開,堅持自己的審美品味,“那樣不好看。”
裴拗不過他,便打個了響指喚旁邊的侍者過來,與人低頭耳語兩句,又拿指尖撥了撥寧遠的領口,笑意微微。
沒大會兒,侍者便拿了一套LV的禮盒過來,禮盒之中靜躺着一條配色簡約的水綠切白色絲巾。裴跡抽出絲巾,替人輕輕紮挽好,兩條柔和的色紋沿着領口勾勒出一道亮色,細膩的尾結遮了那點風光。
從朝氣張揚,變得婉轉浪漫。
——老古板麽!
——還不錯。
心境陡然變化,寧遠那點小叛逆頓時煙消雲散,意外的,裴跡眼光還不錯。
裴跡輕笑,又替他捋平領口,整理妥帖肩袖。
被人如此貼心的伺候,寧遠忽然啞了聲兒,“你怎麽……我自己來就好。”
似乎看出了他的那點小心思,裴跡淡淡笑道,“受有為總所托照顧小輩兒,不是應該的嗎?”頓了片刻,他又道,“再說了,我是請你幫忙,當然要照顧好當事人感受。”
寧遠咕哝,“我又不是小孩兒。”
裴跡微微俯身,貼近了人耳邊,“也考慮下我的私心。”
寧遠微微錯愕,“什麽?”
“私心就是,我可不希望投資人的視線都在你身上。”
寧遠被他一本正經的玩笑逗樂了,笑着回道,“那我就勉為其難,接受這個備選方案——放心,我堅決不搶你的風頭。”
裴跡不置可否,噙着笑轉身,“走吧?帶你兜風。”
寧遠眼睛一亮。
那輛XE-dream,駛出C.B區,沿着塞納河岸緩緩漫游。合宜的微風輕撫,陽光漫灑河面,早秋在晨意中推開一層曼妙光影,隐約可見觀光的船只和散漫啜飲咖啡的當地人。着裝優雅的識貨者,偶爾側過臉來,将目光淡淡掠過那輛車。
遠道而來的客人,将車停在專屬的紅毯車道上,比約定的會議時間推遲了半個小時,來迎的一群人,笑着寒暄招呼,卻毫不介意。
裴跡回握,雙方熟稔的問好,作了簡單的介紹。入席後,狀态也算輕松,又閑聊了半個小時才算進入正題。
談判過程中,雙方都将籌碼迅速的推移着,氣氛逐漸白熱化。
裴跡将之前合作的數據擺在臺面上,又抛出幾個時間點來分析新業務線的盈利情況,對其發展走勢的預測,竟然和內部數據相差無幾,不可謂不專業。
對面降服,互相對視一眼,打了個暫停的手勢。
停歇的間隙,談判主位的那位借故接個電話,短暫的離席。會議室角落的紅點閃爍了幾下,裴跡慵懶靠在寬大軟皮椅內,姿态放松,手裏摩挲着桌面上的精鑽鋼筆,垂下眸光時,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寧遠壓低聲音問道,“有把握嗎?”
裴跡睨他,戲谑輕笑,“是關心我,還是關心你哥?”
“你這麽問,好像我很沒良心。”寧遠道,“我一起關心還不行嗎?”
“費那麽多功夫兒請你幫忙,如果還不能拿下來,也太辜負你的信任了。”裴跡喝了口咖啡,“等着看好戲吧,‘少爺’,給你哥攢點老婆本。”
寧遠“噗嗤”一聲笑出來,“還給人家攢老婆本?你還是想想自己怎麽辦吧!我們家的彩禮可是很貴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裴跡盯着他,笑容漸深起來,“是嗎?”
寧遠未察覺深意,只坦然笑道,“當然。”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沒大會兒,主談判位坐了回來,對裴跡給出的條件點了頭,但前提是純息加碼,且對賭協議的回報周期還要縮短。
裴跡拿指頭點了點桌面,盯着對面沒出聲。
對方猶豫片刻,“這已經是我們的最大誠意了,我們希望這次合作能如期進行,以您的實力,相信這點小小的報酬,不成問題。”
裴跡道,“不夠。”
對面陷入沉默,再度對視後,他們用法語激烈的讨論起來,對于數據的尺度拿捏仍做不了主。無非就是抗下風險,将闊綽的底本交給這個東方男人,遠比不得華爾街那群人更穩妥——事實上,他們還是對未來收益存疑。
寧遠用法語回應,在激烈讨論間隙中道,“相信各位能夠選擇我們合作,也是看中了過去的成績。在投資領域,裴總有絕對專業的資歷和實力——在我們中國,他被稱為‘財神爺’,意味着,他在投資圈,是‘上帝的助手’,一位專門掌管財富的神,類似于Hades、Plutus之流。”
說實話,“財神爺”确實觸及到他的知識盲區了,但是那翻譯很巧妙,又拉出兩個古希臘財神類比,硬是給對面抛了個幽默诙諧的臺階。
主談判位的那位呵呵了兩聲,一時笑起來,回道,“他既沒有失明,沒有殘疾,更沒有肩生雙翼,如此的英俊潇灑,也能成為財神爺麽?”
在古希臘的傳說中,為了避免分財不均,Plutus是雙目失明的形象,且跛足瘸腿、肩生雙翼——這笑話不知道怎麽的,點燃了對面的笑點。
寧遠失笑,扭頭看了裴跡一眼,“沒辦法,上帝偏愛這個助手。”說着,他雙手一攤,略帶誇張地口氣,“真是讓人嫉妒。”
——對面盯着裴跡,笑的更燦爛了。
裴跡微微挑眉,嗯哼?
寧遠低笑,“誇你帥呢。”
是麽?裴跡神色微疑……這小子笑這麽歡實,想來有貓膩兒。
驟然解除了高壓狀态,氣氛短暫的輕松了一會兒。
第二輪停歇的時間尤其漫長;裴跡拿到預期的投資額後,他甚至變本加厲的壓了純息;對賭協議寫滿了——本條款解釋權歸我本人所有的意味。
那位x尼的總裁S·F就是這時候出場的。身形高大、寬闊強壯,尖闊鼻梁襯得氣勢強大而備具壓迫感,面皮兒上倒是含着笑,是典型的猶太裔長相。
雙方客氣寒暄後,他落座在裴跡對面。
S·F笑着,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在寧遠身上。
他再度開口,狀似不經意的贊嘆,“你的法語說的很優美。如果說裴先生是上帝的助手,那你一定是造物主的寵兒。看上去是如此的優雅,有品位。”
——嘶。
總感覺哪裏不對勁。
寧遠遲疑片刻,在那狀似禮貌的誇贊中,敏銳的察覺到一絲侵略性。他來不及細細思考,只得先應下誇贊,寒暄的回了幾句客套話,才将話頭引回正題。
生意場上的事,太多的話不由己、口是心非。上位者漫不經心抛出的題面之下,帶着失衡的權力壓迫,标注下隐秘的籌碼。
他們抛擲着別人的命運,如翻動掌心,丢下一枚墜入淵潮的銀幣,在洶湧中誘惑着獵物獻祭。投機者擅長借隐晦的規則翻身,而不谙世事的貴少爺,只将其當做不入流的玩笑罷了。
長達三小時的談判過程,裴跡始終抿唇微笑。面對S·F接連抛出的問題,他游刃有餘吐出一串串隐秘的數字,即使略帶輕嘲的笑入耳,也自有靜氣,顯得雲淡風輕。
終于,S·F比出一個中止的手勢,“給我思考的時間。”
裴跡擡手把紙頁朝前一推,笑着将筆丢在桌面上,金屬質地的筆身撞擊木質桌面,發出“咚”的一聲。
突兀而沉悶的動靜,撞的在場所有人心口一緊。
裴跡出聲兒,話音幹脆利落,“IT'S TIME。”
略顯強硬的态度,在談判的最關鍵時刻發揮了效用,沉寂的半分鐘裏,握着咖啡杯的手不曾動作,一群人目光緩慢的交錯在S·F身上。
——“好,我答應。”
有人輕輕松了一口氣。
寧遠轉過臉去看裴跡,見人仍是淡淡的笑,卻神色篤定。那一瞬間,恍惚覺得,這人有幾分藏鋒的強悍底色。
合作宣告成功,大家紛紛鼓掌。
裴跡便拾起那支鋼筆,在衆人的目光注視下,迅速簽下了面前的對賭協議。談判結束後,除了短暫的參觀,S·F又安排了法餐,并大手筆送出了那輛XE-dream跑車。
随車附贈的奢侈禮盒中,有完整的燙金字母封套,拆開後,是兩張鉑金材質的晚宴邀請函。
“晚上見。”
裴跡點頭,注視着S·F俯身,與副駕上坐着的寧遠行了個貼面禮作告別,口氣親昵,“Dear,晚上見。”
“……”
在裴跡不善的神色中,寧遠讪笑了一路,狀似不經意的借着調侃與人解釋,“哎呀,法國人嘛,沒辦法,怪肉麻的。”
“嗯。”
“這麽順利的合作成功了,裴總,你不高興?”寧遠岔開話題,笑道,“還是在想怎麽報答我?……我誇了你一上午呢。”
“哦?我可是一句沒聽懂,具體是怎麽說的?”
寧遠鎮定哄騙,“帥的耀眼,堪比古希臘神明。我拿我哥發誓——你不信的話,晚宴上,問問他們就是了。”
裴跡緩慢降低車速,借着空隙睨他一眼,哼笑道,“未必。”頓了片刻,他到底還是說出了口,“其實……晚宴也可以不參加,我看那個S·F對你……多少有點非分之想。”
“……”
寧遠忍笑擠兌人,“那一定是你想太多了。怎麽以小人之心……‘那啥’啊,再說了,我可是倍兒直!”
——哼,他才不信呢。
不過當晚,他被人捏了下屁股後,也是誠心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