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第用她的名字提醒她
30. 第30章 用她的名字提醒她。
她蘇醒了。
不是十年二十年, 僅僅一個多月，她就蘇醒了。
我接近木屋的時候，能聽見裏面人說話的動靜。他們聚集在她的身邊，會吓到她的！
我幾乎是将門撞開了。當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後, 我才逐漸恢複了平靜。
她躺坐在床上, 像是剛剛睡醒的模樣。她依舊是她自己、沒有哀怨森林的土壤惡臭, 也沒有我鮮血的肮髒邪惡。
我感謝着、無論是誰都好，我感謝将她還給我。
她吓壞我了。她止不住的血和冰冷的手, 令我午夜裏幾度驚醒。我走到她的身邊, 像是對待花朵上的蝴蝶, 小心翼翼的伸出手, 試探般的撫摸着她的後脖。
我将她按在胸口，我那顆仿佛被冰凍的心，再度被融化了。
沒有她、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如果她真的很久、很久才能醒來, 我一定會瘋掉的。
她很乖巧的靠着我，毛茸茸的腦袋往我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她說她沒事了，她讓我不要擔心。
我感受着她的存在，一再确認她還活着。我低聲應答她，過去一個多月的不安，忽然被輕描淡寫般抹去了。
她似乎覺得不舒服, 拍着我的後背從我懷裏掙脫。
我正想問她怎麽了，她卻用兩手捧着我手裏的兔子, 滿臉笑意的問我能不能将兔子給她。
我還抓着只兔子。
我完全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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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兩手捧着兔子，讨要的模樣實在太可愛。她很喜歡它, 我能看得出來。這種喜歡很單純，就像她對路邊美麗的花朵一般。她善待着這個世界，看什麽都是美好的。
我願意陪着她。
我松開手裏的兔子, 有些恍惚的陷入自己的情緒。我都忘了、兔子一松開，就會跑的。她纖弱的雙手，又怎麽能捧得住它。
我生氣那只兔子不懂事，想着把它抓回來。
可有人比我更快，梅英用一把匕首，将它緊緊釘在了地上。
我眼前的畫面，忽然從溫馨美好，變得鮮血淋淋。我才剛剛沉浸在美夢中，現實總是很決絕果斷的将我喚醒。
那只兔子抽搐掙紮了一下。我不知道它有沒有後悔，後悔從她手裏掙脫。
我不可憐這只兔子，只是擔心她。
她受到驚吓了。
她簡單的世界，總是被複雜的人心傷害着。
梅英不是為了阻止兔子逃跑，她是冒險者，跑上去抓住一只兔子，對她而言綽綽有餘。現在也不是開火吃飯的時候，梅英完全沒有必要這麽做。
她是故意的，用兔子的生命發洩自己的情緒，也趁機表達着對她的不滿。
這滿滿的惡意，我不希望她懂。
所以我擋着看兔子入神的她，用嚴厲的口氣說着敬語，将冒險團的人的‘請’了出去。
我忍耐着，他們不知道，如果不是她在，就憑那一個舉動，他們本該血濺當場。
我等他們離開，低頭看向眼前的她。
她還是有些沒回過神。我不能确定這對她而言，會是怎樣的傷害。我撫摸着她的臉，哪怕她沒有反應、像個玩偶一樣失神着。
直到現在，我才能仔細看看她。她的眼睛睜着，皮膚透着溫暖的溫度，她在呼吸，她在思考……
我更多的在意着這些。
我不自覺重複着、說她醒了。她也回過神，搖着頭看向我。我喜歡她看向我，就仿佛、她的世界就只有我一樣。
她沒有提起那只兔子，很勉強的說服着自己。
她安慰着我，問我怎麽回事。沒等我露出笑容安撫她，她就舉起自己的左手。
她記得、她記得自己之前弄傷了手指。她像個充滿好奇的孩子，仔細研究着自己的手指。她摸着指骨，小心翼翼的樣子，像是在對待不屬于自己的一部分、像是覺得它會掉落下來一樣。
我不想讓她繼續動作，這會讓我覺得，她的所有想法都是對的。
我不希望那是對的。那根手指，不應該是被砍斷的斷指，它就應該完整在她手上，一直在她手上。
我抓着她的手，将它拉到自己心口捂着。我趁機解釋，用早就已經想好的說辭。
但總是不會順利。謊言說出來，永遠不能像真的一樣那麽自然順暢。
她打斷了我，還說自己知道哀怨森林。
我因為那個名字，身體驚出一身冷汗。雖然我明白她無法察覺，但還是忍不住驚慌着。
她知道的事情不少，就連瓦裏克的通緝令都能說得出來。我不該離開的、讓她和冒險團的那些人先接觸、這是我的錯誤。
我只能臨時修改自己的說法，說自己要調查崔布吉村民的死亡的真相。我有意将一切引向大陰謀，再叮囑她、不要告訴任何人。
如果換了別人、大概就能懂了。但她不一樣，她不是個、能聽懂別人暗示的人。她太過簡單，如果不直接明了的告訴她、她不會意識到的。
我用拙劣的謊言，說我沒有告知冒險團，我是‘崔布吉村民’的事情。
她卻說對方是好人，甚至想着他們幫忙。
好人，在她眼裏，什麽人才是壞人呢？
她才和那些人接觸多久，說了幾句話，就相信了他們。她會被騙走的，非常輕易的被騙走。
我不能再讓她離開我的視線。
我本意只是擔心謊言被拆穿，可直到現在，心裏卻忽然有些嫉妒。
我的世界裏只有她，而她似乎能裝下很多人。我嫉妒自己占不到特殊的那個位置，嫉妒自己不能以最特殊的‘博納’現身。
‘沃夫’似乎是個無足輕重的人，就像那些跟她交談了幾句話的冒險者一樣，被她輕易的相信着。
所以我用她的名字提醒她，像個卑鄙的小人一般。
我故意告訴她，我給她取了一個假名字，告誡他、不要跟那些人接觸，暗示她、他們不會像我一樣，會對她‘海曼·巴裏特’這個名字無動于衷。
她不能相信任何人，只有我、能成為最特殊的一個。
她果然有些害怕了，眼神裏流露出擔憂。我滿意卻又心疼……
博納·傑爾特、我一定下地獄的。
我明知道，卻無法控制這樣的自己。想要獨占她的心情，始終無比強烈。
我将她抱入懷裏，很想問問她、只有我不好嗎？只信任我、只有我是最特別的。至于世界上其他的任何人，都是‘我們’之外。
這樣不可以嗎？
她擁抱了我，讓我有點恍惚。我又一次欺騙了她，懷揣着卑劣的心思，她卻溫柔的感謝我守着她。
我守着她……
我回想着。不過只是一個多月而已。她不懂，即使我做着噩夢，忐忑不安的等待，日子也不會比她消散時痛苦難熬。
她沒有複活時、我流落到小島時，我面對着沒有光的世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前行。至少現在，我的眼前能看見光，我能想象到出口，我有了可以追尋的方向。
只是一個多月而已，無論多久我都願意等她。
我只是害怕自己會變老，害怕她不喜歡，害怕失去和她并肩的能力。卻絕不敢因為等待，而對她有任何怨言。
“這是什麽？”
她忽然問我。
她發現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查德麥斯家族項鏈，好奇的翻看它。
項鏈上的寶石、黑色的流光和她白皙的手指形成鮮明的對比。我的心不由得抽動着。充滿巫師邪惡詛咒的項鏈，卻成為壓制她森林之王力量的存在。
這世界上所有人都在追求光明，而她卻得避開，從此與黑暗同行了。
我卻還得叮囑她，讓她千萬別把項鏈取下來。
她追問着，像是發現項鏈的不同一般。她覺得冒險團的人是好人，我就用查德麥斯來讓她放松戒備。
她一定想不到，‘好人’手裏，也會有‘邪惡’的東西。
我解釋着項鏈的來歷，她的拒絕也很簡單。她覺得那是送給我的東西。她扯着項鏈想要摘下，我的心就像被人高高提起來一樣，怎麽也安定不下來。
我連忙按住她的手，不自覺語氣變得強硬。
“沃夫，你不要騙我。”她這麽對我說。
我一瞬間頭重腳輕，我能分辨她話裏的每個字，卻無法真正的去思考。
我像是士兵宣誓忠誠那樣，發誓般的告訴她‘我不會’。我甚至還重複了，明明撒着謊，還能理所當然成這樣。
她朝我笑，她相信了我。
我這才開始檢讨，是不是自己的謊言編得太不像話，哪裏露出了破綻。我的心惶恐不安，更想快點和冒險團分開。
她跟我說話，我仔細的告訴她，我們和冒險團會在哪裏分開。
我先前的話，起到的效果似乎只有一瞬間。她很快就忘了，輕松的樣子，顯然沒有對外人的一點戒備。
我告訴她冒險團的目的和我們不同，她忽然亮着眼睛搭話，就像她終于知道些什麽、終于能跟別人得到交流。
我不由得想起剛複活時的她，心軟得一塌糊塗。
她忽然提到大女巫，那個毀滅她人生、讓她成為大陸公敵的人。我想要弄清她對大女巫的想法，想要從裏面窺探出跟我一樣的憎惡。可我看不出來。
她提起大女巫時，平靜的語氣，就好像在對待一個普通的路人。就好像，她已經接受了，那對她不公的預言。
我為了傳達我的心情，強調着大女巫的邪惡。她辯駁着我，甚至說着大女巫的‘道理’。
“沒有道理。”
我平靜的反駁她。
對一個從未見過、從未了解過的女孩，不負責任的預言她毀滅世界，這就是沒道理。
如果不是大女巫，她現在可能還待在塔爾蘇的森林裏。在沒有人到達的結界，擁有森林之王的力量，讓精靈庇佑着。
是大女巫的預言推動了這一切，難道還得點頭，相信她、說得預言得對嗎？
我将所有的怨恨隐藏着，憤怒到了極致、表現的也只有平靜。
如果讓我選擇，讓這世界上哪一個人死去，我會選擇博威·傑爾特。
如果讓我選擇，讓這世界上哪一個人消失，我會選擇大女巫。
對我而言，他們都是我恨着的人。
她抓着我的手，像是想要溫暖寒冬裏的我一樣，她在我手心吹着熱氣。她在朝我笑，用她能表達的溫暖，融化我內心的冰石。
她察覺了，哪怕她不懂我的想法。她不知道我在想多麽黑暗的事，但她卻在懸崖邊上試圖喚醒我。
我好喜歡她，好想想擁抱她、親吻她，卻沒有一個合适的身份去做這件事。
但她在我的身邊，就很好，這已經足夠令我心安了。哪怕我渴求得再多，只要她朝我笑一笑，我的所有躁動不安都會被撫平填滿。
我和她說着話，享受世界只有我們兩人的氛圍。直到冒險團的人将門敲響，打破了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