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第半只腳踏入黑暗
28. 第28章 半只腳踏入黑暗。
我的心因為她的合眼, 一起封閉，沉入幽深不見底的深谷。
它本來應該重重的落下，結果卻輕飄飄、像是失了根的蒲公英。
我還緊抓着她的手指，心髒每跳動一下都艱難而沉重。我不敢大聲的呼吸, 生怕驚吓到懷裏的她, 害她像捧沙土般消散飛走。
我低頭喚她、一聲又一聲。
她始終沒有睜開眼, 像個沒有靈魂的泥娃娃。
她的手指被我握在手心，鮮血止不住的往外流。血水浸濕布條、弄髒衣袖, 最後像一朵朵鮮紅小花, 滴落在她的衣裙上。
我的呼喚越來越哽咽, 越來越沙啞艱難。
她最後閉眼前懵懂的詢問刺激着我。
她的手指不會斷的, 我不會讓它斷的。
我腦子裏只有這一個念頭。
失去控制的船在不知不覺中撞上了岸邊大石。我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放下，安放在她身前，彎腰抱起她。
這附近, 連一個維持她生命的人類都沒有。他們全都死了，被我殺死的。
所以我只能求助奧布汀，那個黑暗的巫師……
遠離艾因大陸的海上小島，我幾乎快忘了有那麽一個地方。
她的存在讓我遺忘了黑暗……我是多麽不願意再接觸那些。沉睡着的魔獸、被驅逐的大巫師、以及擁有邪惡靈魂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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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沒辦法，我不能失去她，為了她, 我願意在泥濘黑暗裏掙紮。
我在森林之中默念着咒語，企圖召喚奧布汀。我太過着急, 以至于口齒不清、聲音發抖。
奧布汀并沒有像上次那樣快速聽從召喚。我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咒語，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了哪裏。
只是還好, 最後奧布汀還是到來了。
可他沒有救她。我的意識是清醒的，我能看見奧布汀對她的注視。他居高臨下的低頭俯視她，緊接着就想轉身往森林黑暗深處離開。
我發瘋的掙紮着。像被困在鐵壁中央一樣, 大喊敲打、用盡一切力量試圖掙脫。
“阿德卡的王子，沒有人可以利用偉大的巫師。”奧布汀折斷一根樹枝，當做自己的巫杖。撐着一步步前行。
他控制着我的身體，把她抛棄在森林之中。
我試圖用謊言掩蓋，說服奧布汀回去救她。
“你的意識暴露在我面前、你的想法無處可逃。你破壞約定不再回到小島，我将占據你的身體，重新在大陸行走……柏溫·奧布汀，艾因大陸最強大的黑暗巫師，沒有人可以欺騙我！”
奧布汀的聲音幽森森的，充滿巫師念咒時的黑暗詭異。
我咬着牙一下下擊打着鐵壁。
這個世界，也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博納·傑爾特！
奧布汀忽然停了下來，我能感覺到力量的拉扯，在我和奧布汀之間做着力量的角逐。
“啊……”奧布汀兩手抱着頭，站在原地掙紮着。“不過是一個人類！我是黑暗的巫師、我擁有最強大的巫術！”
奧布汀大聲念着咒語，魔法從他臨時的魔杖中發出，他将力量對準了我的身體，将我擊打出去。
我後背飛撞到樹上，我感覺不到疼痛，只是覺得一陣頭暈。
我不能拖下去。一旦讓奧布汀想到辦法，他就可以封閉我、令我沉睡下去。
我能察覺到奧布汀的思考，正如他所說，我的思想暴露在他面前……
他的想法也一樣在我面前展露無疑。
奧布汀似乎察覺到了，我能感覺到他的慌張。他念着咒語，我連忙出聲阻止。咒語在中間被打斷，兩股力量在一具身體裏拉扯。我身體裏魔獸的血液被激發，可同時它們又瘋狂的流逝着。
這是召喚奧布汀，我所付出的代價。
我不能更虛弱，這也會間接影響到奧布汀，他的巫術一旦減弱，還拿什麽來救她？
住手！
我向奧布汀呼喚着。
你控制不了這具身體，我身上有魔獸的力量，你的巫術抵抗着它！沒有了柏溫·奧布汀的軀體，你還會是艾因大陸最強大的黑暗巫師嗎！
“我有一句年輕的軀體，我可以贏得比大女巫還要漫長的時間！我會親自執行對艾因大陸的複仇，親自證明給大女巫看看，黑暗巫術的未來！”
奧布汀是個瘋子，他操控着我的身體瘋狂大笑，巫師強大的魔法一下又一下的擊打着森林的樹木。沒有目的，只是一個瘋子的宣洩，完全不受控制。
奧布汀的巫術在我腦海裏閃過，它們像是屬于我一樣清楚的印刻在我的腦子裏。我頭疼欲裂，身體始終緊握的左手被抓破流出血液。
黑色的血液低落在地上，灼燒着這片森林。
“奧布汀！”
忽然，我搶回了身體的控制權，口中終于發出屬于自己的聲音。
我被力量反噬着，剛剛奧布汀還在施展強大巫術、下一刻我就吐了一大口血趴跪在地上。
“奧布汀……”我找到他還在，我的意識還僅僅拽着他。“救她……你不是還需要她證明黑暗巫術的未來嗎？只要你救她，我可以把她帶到大女巫身邊，她是證據，而我為你證明。你是對的奧布汀……你想錯過這個機會嗎？”
奧布汀在猶豫，他控制着我的身體，将頭扭了回去。
“我的作品……”奧布汀開始有些混亂。“黑暗巫術的未來！黑暗巫術的未來！”
奧布汀大吼着，踉踉跄跄往回跑。
“不！”奧布汀跪在她身邊，他抓着頭發，說話語速極快，一副癫狂的模樣。“是誰！是誰破壞了我的巫術。”
奧布汀舉起她的手指，他輕易的掰動着，看得我心驚膽顫。“你這個蠢貨！”
奧布汀收回手，大罵着。
我知道他罵的是我。
“她是泥土捏塑的作品，她的軀體是土壤、她的生命是血液……你割裂了平衡的界限，還讓她流失了這麽多血！愚蠢的阿德卡王子！”奧布汀忽然想起了什麽，他忽然站起來，環顧四周。“血呢？新鮮的血液呢？我的罐子破了，我需要用鮮血來浸泡它……”
我能輕易弄明白奧布汀的表達。他的意思，是她的身體已經無法留住外洩的血液，所以要将她浸泡在血液裏，讓這副身體無論再怎麽流失，也一樣血液充盈。
但是這附近沒有人類。
“噢！愚蠢的阿德卡王子！博納·傑爾特！你看看你做了什麽蠢事！這麽重要的作品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讓它受傷！你竟然把她帶到沒有人類的地方，他們是她的生命、她的食物！你怎麽能讓她遠離這些！”
奧布汀大罵着，他沒有主張的同時，我也跟着慌亂無比。
但奧布汀比我更快，我還沒有來得及弄清他的想法，他轉身就用魔杖隔開了我的手臂。
我能看見黑色的血液低落在她手臂上，我能看見它侵入她的身體，并在地上留下腐爛毀滅的痕跡。
不！
我大喊着。
我的血不行！
什麽都好，我的血不行！
我是那麽的黑暗，我擁有黑暗魔獸的力量，我的血液所到之處就是死亡。草木被奪走生機、花朵因為它枯萎凋零……
我不行，我不能污染她！
奧布汀渾然不顧我的拒絕。他送一口氣，大口呼吸着，甚至開始笑了起來。
“真是美麗的作品。魔獸和森林之王力量于一體，黑暗與光明的灰色交界面。黑暗巫術重塑了一切……”
我眼睜睜看着這一切。我的血液，令她手上的王戒發出閃爍的微光。森林之王的力量抗拒着我，可她的身體卻渴望着……
那被布條纏繞的手指、傷口終于不再滲出血液。奧布汀跪在她身側，捧起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像是對待什麽珍貴寶貝一樣。
他念着咒語，像是安撫手中的蝴蝶，一次又一次，有種詭異令人發寒的溫柔。
即使那是我的手，我也無法接受那樣觸摸着她。
我正想奪回身體，可森林忽然被一股強風吹動着，樹木搖曳，有種地動山搖撼動人心的震撼。
奧布汀很平靜，他似乎意料到了這一切。他開口交代。“把她帶到哀怨森林去。那裏的邪惡環境能安撫魔獸、壓制森林之王力量的反抗。真該慶幸森林之王已經死了，他的力量是那麽的微弱，不至于傷害到這副軀體。”
為什麽森林之王力量會傷害到她！
她繼承了森林之王的力量，她被王戒所認可，她被森林所接納。
所以為什麽，我現在要戒備它傷害她。
我的憤怒得不到奧布汀解釋。但我能窺探到他的想法。
奧布汀用我的血液污染了她。這在奧布汀的意料之外，可奧布汀仍然沾沾自喜危害不大。
我厭惡自己邪惡的身體。
我出賣靈魂與黑暗同行，魔獸的力量侵蝕着我，它毀了我的容貌，使我被萬物排斥……
我最痛恨的東西，被我施加到、自己心愛的女人身上。我該怎麽讓她承受這些？我該怎麽向她解釋，她因為我、半只腳踏入了黑暗。
我憎惡奧布汀，也憎惡那個無能為力的自己。
我和奧布汀消耗了極大的力量。他因此被迫從我身上剝離。我強撐着，左手緊緊扣着她的手，和她十指相交。
我感受到了、感受她身體重新歸來的溫暖。
我心裏一放松，不受控制的暈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