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肉身不會死亡，但仍會疼痛
第76章 肉身不會死亡，但仍會疼痛。
阿蘭本來安靜地站在唐杉與山菩薩中間, 聽到她們互相質問時，還左右看了一眼，不知道該如何插話。
對她來說, 【山菩薩】是她作為怪物新生的母親，她濡慕祂，也因為對方的強大而在面對成群的猴子時略有一些底氣。
她有心想為菩薩說話，但潛意識又覺得唐杉說的有些道理，嘴巴張張合合，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只不過, 唐杉特意餓成這樣，不就是為了引祂出來嗎？怎麽現在針鋒相對起來了呢？
唐杉倒不是故意要挑釁, 她在來之前還打了好幾遍草稿, 确保能盡* 可能地獲取想要的情報。可誰知道，這山菩薩居然掩掩藏藏地不肯見人。
眼看就要無功而返, 她只好出此下策。
雖然前面有些沖突, 但好在，山菩薩最終還是冷靜了下來。
祂孤身一人在這座大山裏游蕩了幾十年, 時間太過長久了, 幾乎都要以為自己已經失去了作為人時的感情, 但當被人當着面揭開傷疤時，祂發現自己的憤怒, 依然沒有平息。
然而祂也清楚地知道, 眼前的這個女生與這件事毫無關系。祂的情緒垃圾不應該朝她扔去。
唐杉看祂沉默不語，料想祂的心情應該是平靜了一些。她心裏松了口氣，聲音也緩和下來：“阿蘭她們承受了你的恩惠, 體內湧動着你的力量，是你虔誠的信徒, 也是你忠誠的子民。”
“我不明白，在她們和猴子對抗時，你為什麽不出現幫幫她們呢？”她依舊在提出疑問，語氣卻不像之前那麽咄咄逼人，柔和得像是學生遇上了不懂的難題，求知地向老師提問。
能費盡心機地從衆人看管的村子裏逃出來，又在死後成為山神的人自然不是什麽傻瓜，山菩薩之前只是被唐杉戳中了痛處才會情緒如此激動，現在反應過來，也恢複了理智。
祂在這裏躲了這麽多年，既然如今被人找到了，那也沒什麽好隐藏的了。
面對唐杉的問題，祂嘆息一聲，避開阿蘭的目光，視線往下，落在了腳邊的落葉上。
“因為我做不到。”
唐杉略有些意外，阿蘭神情更是驚訝。
那些猴子的實力算不上頂尖，不然阿蘭她們也不能成功擊敗它們，可是現在賦予怪物們力量的【山菩薩】卻說自己奈何不了這些家夥？
“我試過對它們出手，但我的力量對它們一點用也沒有。”祂解釋道。
祂在這裏這麽多年，當然看到過猴子欺壓少女們的場景，祂做不到無動于衷，在第一次的時候就想着要把這些讨人厭的猴子解決掉。
然而一切的發展并不如祂所願，猴子非但沒事，甚至差點反過來撕咬祂的身軀。祂再一次狼狽地在山林中逃竄，仿佛回到了被李老六他們窮追不舍的時候。
堂堂“神明”居然差點被未開智的畜生所傷，說出去都沒有人會相信吧？明明擁有了非人的力量，祂卻仍然是當初那個沒用的自己。
多麽可笑，又多麽可悲！
祂從此便不聽不聞不看，仿佛沒有親眼所見，就不知道怪物們所遭受的痛苦。
反正，這些打鬧傷害不了阿蘭她們的性命。
——祂原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可當被唐杉赤裸裸地點出時，祂才發覺這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
肉身不會死亡，但仍會疼痛；心髒不再跳動，但心情依舊沉重。
祂愧疚于自己的無能為力，也開始思考讓阿蘭她們和祂一樣徘徊在這裏，是否是一件好事。
祂擡頭看了一眼唐杉，想從她身上得到答案，但唐杉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并沒有察覺到這道目光。
營養劑在體內開始一點一點地發揮作用，唐杉感覺自己的腦子清醒了許多，停滞的思維重新開始轉動。
這【山菩薩】和怪物們的力量是一脈相承的，甚至山菩薩的力量要強于怪物，可是怪物們尚未産子時都能偶爾反擊個幾次，沒道理祂反而不行啊？
而且照祂所說，這座山上除了【山菩薩】外再沒有其他“神明”了，那這些猴子又是怎麽出現的呢？
唐杉本以為見到山菩薩，疑惑便能解開，可現在來看，怎麽更糊塗了。
“那你知道猴子是怎麽回事嗎？”
山菩薩搖了搖頭，祂的視角和江瑞錦說的一樣，猴子是在李家村村民進入大山時突然出現的。
祂還記得當時在暗處，看到李老六出現在山裏時，自己背後發涼的感覺。
如果不是阿蘭也在現場，祂幾乎要以為自己還沒有逃過這些村民的追捕。
唐杉揉了下眉心，繼續問道：“那你知道山腳那道阻止她們出去的屏障是怎麽回事嗎？”
山菩薩再次搖了下頭。
唐杉心裏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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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杉已經去了很久了，羅永焦急地在廟前走來走去，時不時把目光投向她們去時的方向。
“你說不會出什麽事吧？”
“不會。”江昭樂言簡意赅，游戲面板上唐杉的頭像還亮着，足以顯示她還活着。
她看起來氣定神閑地靠在一旁的大樹上，但雙手不停把槍拆開又重新組裝的動作還是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她們之前燃起的火堆一直沒有熄滅，玩家們源源不斷地往裏填充木頭。華欣欣找到了一片薄薄的石板，正放在火上充當烤盤，石板上一個個呈碗狀的蘑菇整齊地排列着，裏面盛滿了蘑菇炙烤出的汁水。
她正低頭看着火候，突然聽到羅永興奮地大喊道：“回來了回來了。”
華欣欣擡起頭還沒看清楚，就見江昭樂和羅永一個箭步沖了下去，速度之快，跑動帶起的風還吹動了她耳邊的長發。
她随手把頭發撩到耳後，順着他們的方向看去，看見有幾個人影正從山坡下走上來。
其中兩個很明顯是唐杉和阿蘭，但剩下的卻十分陌生。
等她們走近，華欣欣才發覺那幾道人影其實都屬于同一個人。不，或許都不能叫人，畢竟哪個普通人會有四個頭，八只手呢？
那四張樣貌不同的臉上，是如出一轍的表情，祂雖然看起來是由四個不同的女性融合拼湊在一具身體裏而組成的，但實際掌控這個身軀的意識只有一個。
這難道就是【山菩薩】不成？
江昭樂和羅永疾奔而來，先拉着唐杉仔細檢查了一遍，确認她完好無損，這才看向那多出來的人影，這一看，便和華欣欣一樣吃了一驚。
羅永向唐杉投去一個疑問的眼神，見她點頭，倒吸一口涼氣。
比起山神，這看着更像是個邪神啊！
和玩家們不同，怪物們對祂外貌的接受程度倒是十分高。畢竟大家現在都不是人了，在意與衆不同的外貌還有什麽意義呢？
她們不動聲色地圍住山菩薩，悄悄地打量這個給了她們第二次生命的“母親”。
山菩薩第一次被這麽多人用這種依賴的眼神直視，四張臉上都露出了一絲尴尬的表情，祂瞥了一眼唐杉，見她正坐在旁邊喝水，也走了過去。
唐杉給祂讓出一個位置，繼續埋頭喝水，為了當好這個餌，她現在渴得能喝下一大缸水。
她沒空說話，玩家們便拉着阿蘭問情況。
阿蘭記性沒好到能完整複述她們的對話，但大概意思是差不離的。衆人聽完，有忍不住心思的，直接在衆人面前哀嘆出聲。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啊？”
衆玩家一同沉默。
片刻後，有個小小的聲音提議道：“不然……回去看看？”
這副本地圖不大，總共就村子和菩薩山兩個地方，如果這裏推進不下去了，或許線索還在村子裏呢？
這是玩游戲的常規思路，但玩家們現在已經和村民們撕破臉了，要是回去，說不準直接就被關起來結婚了，哪還會有機會打聽情報。
她們都知道這算不上個辦法，但山菩薩見她們沉默，以為是默認了，當即言辭激烈地否定。
祂覺得這些女生與當時的自己十分相似，不自覺地代入了進去，一聽她們想要回去，立馬就想起了和祂一起進入大山，最終卻順從地融入村子的那些同伴。
祂在山上看不到村子裏的情況，但從偶爾上山的村民們的口中，祂能夠聽到那些同伴過得并不好。
一個已經“背叛”過村子的女人，想也知道不會有什麽好的待遇。
“不行！”祂的四張臉同時皺起眉頭，倒真有些金剛怒目的架勢，“我聽阿蘭說你們好不容易才從那裏逃出來，怎麽能再回去？！”
“你們不要被李老六他們和善的樣子迷惑了，那些人……不，他們都不配稱作人，他們就是一群惡魔！”
祂神情激動，四張嘴不停地發出“惡魔”、“他們是惡魔”的聲音，連本來安分垂着的八只手都胡亂擺動起來，看起來頗為憤怒。
發出提議的女玩家被吓了一跳，縮到同伴的身後，吶吶道：“不、不去了、不去了。”
唐杉也被祂突如其來的激動吓得嗆了一口，咳嗽得停不下來，旁邊的江昭樂連忙給她順氣。
這是怎麽了？山菩薩前面明明已經冷靜下來，怎麽這下又突然暴怒？
就算是不願別人重蹈祂的覆轍，也未免太過激動了。
她側眼看去，山菩薩的情緒因為被她的咳嗽聲打斷而稍微平靜了一些，卻還是在試圖勸說玩家們放棄回到村子裏的想法。
在祂的口中，李家村是一個進去了就很難再出來的泥沼，而那些村民，就是圍繞在沼澤旁邊，等待獵物死亡的鬣狗。
唐杉聽着聽着，腦袋中忽然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