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完)
一整個晚自習,班上都在小聲讨論着陳昱衡沒來考試的事。阮恬回到宿舍裏,盛雪跟其他兩個舍友就在讨論,二班有個人作弊,當場被抓的事,他今年的考試成績會被記作零分。
阮恬沒有讨論的心情,她躺在床上,想着要不要問問陳昱衡。
究竟出什麽事不來考試,就算不來,為什麽不告訴她一聲呢。
阮恬還是再播了一遍他的號碼,不出意料,那邊響起的仍然是冰冷的關機聲。
像是一道冰冷的壁壘,豎在她面前,隔開一道冷漠的楚河漢界。
阮恬閉上了眼,扔開了手機,罷了……她不能再關注這件事了,明天還要考試,不能影響她明天的考試。
第二天上午考理綜,陳昱衡仍然沒有來。
其實錯過了頭一天的考試,來與不來都沒有意義了。
幾個兄弟雖然為他遺憾,但也無法幹涉他的事。畢竟陳昱衡的家世在那兒擺着,其實參不參加高考,對他來說本來就不重要。既然老鄭早說了他本身沒事,那就行了。
只有阮恬看了看他留下來的卷子。頁面上龍飛鳳舞地寫着他的名字,力透紙背,字跡漂亮。答題磕磕巴巴,慘不忍睹,這是他開始輔導的時候,做的第一套試卷。當時她逼他用紅筆,在旁邊工整地把解題過程全寫一遍,見他寫得不整齊,還逼他用直尺比着寫。
她那手機器人一樣整齊的字,就是這麽練出來的。
陳昱衡還說她:“你寫這樣的字,有書法感可言嗎?”
阮恬反問他:“你是在參加書法比賽嗎?”
最終屈服的一般是陳昱衡,他嘆息着說:“行吧,媳婦說話也不能不聽。”然後就被她用水筆狂戳。
最後阮恬回過神來。
他為什麽不參加高考,難道……真的覺得高考不重要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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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這段經歷本身就不該被在意,她跟陳昱衡的世界本來就差別太大,他現在不過是招呼也不打一聲,就回到了他的世界去罷了,阮恬可以當這個人是一場夢境罷了。
下午,高考最後一個科目,英語考完。
下課鈴響起,阮恬交了試卷走出教室,她本以為,這一刻會讓她覺得無比輕松,但其實沒有。好像只是完成了一件應該做的事情,那樣自然和平常。
而回到班級裏,老鄭召集班上的人,要講最後一次事情。
很多人還是安靜不下來,叽叽喳喳興奮地讨論着該去哪裏玩。
“同學們,首先恭祝你們,終于跨過了高考這個大坎。”老鄭說,“當然在大家完全放松之前,我還有幾句話要說。首先,每人拿好一本《志願填報指南》和《理科專業錄取指南》,明天省報會刊印□□,大家對了答案之後,對自己的成績有個基本了解,就可以開始查看自己感興趣的專業了。另外,後天上午9點,咱們還有最後一門科目英語口語測試,大家可別興奮過頭給忘了啊……”
同學們注意力已經很不集中了:“鄭老師,趕緊說完下課吧!都這時候了,您還拖堂呢!”
班級裏發出哄然笑聲。
老鄭不滿道:“我拖堂怎麽了,以後你們想我拖堂都沒得拖!”卻也沒有繼續,大家的心早就飛了,千叮咛萬囑咐記得後天的口語測試之後,他宣布放學,班上才響起歡呼聲,已經有很多人收拾好了東西,沖出了教室門。
阮恬還要回宿舍收拾個人物品,跟莫麗告別後就先走了。走出教室,她才看到考完的高三學生們瘋狂地高興着,從四五樓灑下試卷的碎片,發洩着這麽多年來的壓抑。白色碎屑紛紛揚揚的灑下,陽光穿透紙屑,細碎如雪。透過這些碎屑,她看到那些青春洋溢的面龐,定格在這個最美麗的瞬間。
她聽到有個人在她身後喊她:“阮恬!”
阮恬的背影微微一僵,難道是……她立刻停頓了腳步,回過頭。
金色的陽光落在來人身上,他長得很高,笑容洋溢,眉眼俊秀,正沖她揮手,卻不是陳昱衡。阮恬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許恒見她站住了,就對身側的同伴說:“你們先走!”
身邊的朋友笑着打趣:“許恒,你還對學姐賊心不死呢!學姐可是要畢業了的……您這……”
“管你們屁事!”他踹了他們一腳,很快跑過來了。
“阮恬學姐抱歉,麻煩你等我了,你還記得我嗎?”許恒笑着問她。
阮恬穿着一件單薄的圓領襯衣,纖細的手腕和脖頸,頭發已經長到可以梳成辮兒,垂落在胸前,眉眼幹淨秀麗,五官像是精致雕琢出來的玉,有種格外的溫潤。許恒看着就目光微動,他從第一眼看到,就非常的喜歡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哪裏喜歡,總之就是一看到她,他就根本再看不到別的東西。
阮恬搖搖頭,只是問:“你有事麽?”
許恒笑了笑:“學姐真的不記得我嗎?我不是故意經過學姐的教室好幾次,還有時候,跟你坐在同一個長桌吃飯。我是上次在印刷室,那個高二的許恒啊。”
他說的這些,阮恬就真的沒有注意過了,她念書是念書,吃飯是吃飯,怎麽會注意到別的東西。更何況她現在也沒有這個心情,而且他的舉動聽上去非常無聊。她淡淡地說:“你既然沒事,那我走了。”
“學姐等等!”許恒走到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我就是想說,你要畢業了,能不能留給我一個聯系方式,我也要考清華的。到時候可以你去找你!”他熱情的雙眸凝視她,很像一只哈士奇。
“學弟還是好好學習吧,不要成天想這些沒用的事。”阮恬說完準備走,許恒有些急了,她這一走,他還能去哪裏找她?就算他明年努力考清華,豈不也要一年見不到了。他伸手拉她的手腕。一入手才發現,她的手腕非常的細,極其柔軟。阮恬皺眉,想甩開他的手,“你幹什麽!”
可許恒卻不放她:“學姐,你把你的聯系方式給我就行,我就這麽一個請求,然後我就放你走!”
阮恬氣急,深深覺得這男孩子腦子有毛病!
“喲,學弟這幹什麽呢!”阮恬背後響起個男生的聲音,音調懶洋洋的。她回過頭發現是李涵。
他手插褲袋裏,笑容滿面地看着他們,走了過來:“學弟也很有意思啊,人家不願意給你,你纏着她幹什麽!”
許恒才放開阮恬,這男孩子面對別人的時候,智商還是正常的,淡淡道:“跟你有什麽關系?”
“也沒什麽關系,就是兄弟們都還沒走呢。申光?”李涵往後喊了一聲,申光也笑着,溜溜達達出來了,還有黃毅他們,看來是正準備出去聚會。
雙拳難敵四掌,何況這些人也一個個不是吃素的,可不是人人都像陳昱衡那樣可以以一敵十。
許恒臉色一陰,然後又對阮恬爽朗地笑了笑:“那學姐我先走了,一年後,咱們清華裏見吧。”
“說什麽呢你!”申光對着他的背影大喊,可是許恒已經走了。
阮恬也松了口氣,跟李涵他們說:“謝謝。”
“這麽一年,你身邊有什麽追求者,都是昱哥壓下來的。”李涵說,“其實還挺多的。主要是為了不打擾你,也沒讓你知道。他一沒來,這些人就冒出來了。”
阮恬沉默了,有些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說而已。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吧?你一個女孩子。”李涵說。
阮恬搖了搖頭,哪裏就用送了,她自己一個人也活這麽些年了。“我父母在校門口等我,”阮恬說,“你們去玩吧,謝謝了。”
她轉身走了,聽到他們在背後走遠的聲音,腳步微頓,緊接着繼續走遠了。
直到正式拿成績那一天,也就是六月二十二號,她都再沒聽到過陳昱衡的消息,陳昱衡的電話仍然打不通。十五班開展過幾次同學聚會,她也遇到過申光他們幾次,可也再沒見過陳昱衡。
六月二十三號,去學校拿成績單,到了校門口阮恬才知道,她竟然是江市本市的理科市狀元!
最終高考總分704,全省排名第五。
四中還特地給她打了個橫幅“熱烈慶祝本校阮恬同學成為全市理科狀元”。放大了挂在校門口,人來人往的都看得見,學生們圍在門口讨論,四中五年了終于成功逆襲奪取桂冠。
阮恬覺得有些尴尬,她向來不喜歡這樣的場合,趕緊先進了學校。
沒想到進了學校也沒能逃得過,老鄭、高三的餘主任,還有兩個陌生的中年男性,正站在教室門口說話。看到她來了,老鄭沖她招手:“阮恬,快過來!”
她走過去後,老鄭給她介紹:“這位是李副校長,這位是教務處張主任。”
阮恬趕緊喊了人,難怪方圓五米沒有學生靠近,原來是學校真正的大佬們來了。
一般情況下,學校校長都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主要負責與外界的交往接觸,不參與日常事務。副校長才是最大的管事的人。
“進教室來說吧!”李副校長笑眯眯地說,幾人走進教室,教室裏早已經被清空了,“我們其實昨天就知道你是市狀元了,不過沒有打擾你。今天我親自來告訴你,是想跟你說一下,對于市狀元,咱們學校的獎勵情況。”
嗯?市狀元還有獎勵的嗎?阮恬有些疑惑。
餘主任看她這樣子,瞪了老鄭一眼:“老鄭,不是讓你告訴阮恬的麽!我在一班都講了。”
老鄭咳嗽一聲,不好意思,最近實在是太忙,他忘了。
“這些不重要。”李副校長揮揮手,繼續說,“阮同學,是這樣的,我們學校考上清北的學生,每人将獲得五萬獎勵,然後如果能考上市狀元,又另外有十五萬的獎勵。還有咱們區教育局,對于清華學子,也有個五萬的獎勵金額,另外還有龍劍基金助學會,對于優異學子也會提供三萬的獎勵,覆蓋你在學校的學費。這筆獎金,我們會陸續分發到你的賬戶。不過得麻煩你,在8月8號那天到區教育局領一下獎。哦對了,還有新生開學的時候,也能不能麻煩你,回到我們學校演講一下。你放心,你大學的開學時間是晚于咱們的開學時間的。”
阮恬已經愣住了,不怪她,這麽一加起來,她将得到二十多萬的獎金!
她一個窮學生,長這麽大,哪裏見到過這麽多錢。
看她久久地不回答,老鄭不得不出言提醒了她一聲:“阮恬?”
阮恬才回過神,演講這種小事,自然是沒什麽的。“謝謝校長,這當然是可以的!”
“這孩子高興傻了。”老鄭笑着說,領導們也跟着笑,“是該高興高興的!好了阮同學,我們不打擾你了,你好好跟你的同學們聚聚!”
阮恬也終于露出久違的笑容。
當天回家,阮恬就告訴了父母這個好消息,阮父阮母自然高興,準備了豐盛的晚飯,叫上了大伯一家一起過來吃飯。
電視裏放着熱鬧的節目,一家人熱烈地讨論着。
大伯父說:“也就是說,甜甜的清華是能穩上了?”
阮恬點了點頭:“應該是沒問題的。”其實即便沒有自招考試,憑借她這次的成績,硬上也是可以的。
“咱們恬恬太厲害了!”大伯父給她夾了個雞腿,“等你考上清華,叫你哥哥給你賣個電腦。他現在工資可高了,有一萬二一個月呢!”
阮東是寡言少語的個性,聞言把嘴裏的菜咽下去,笑笑說:“好啊。”
“哪能花東子的錢!”阮父連連拒絕,“他還要攢錢取媳婦的。甜甜這次,可得到了學校一大筆獎金呢!”
“那不行,阮東就是甜甜的親哥哥,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妹妹考上好學校,哥哥哪裏能不獎勵!”大伯父又說。“甜甜的獎金是甜甜的,咋能混作一數!”
飯桌上格外的熱鬧說着話。阮父跟自己大哥話說,阮母和大伯母商量着,讀大學的時候一起送阮恬去。
因為阮東要先去上班,吃完飯就要走,父親就讓阮恬送他到小區門口。
阮恬送阮東出門。到了樓下,阮東突然站住。
“堂哥?”阮恬疑惑,他在看什麽。
“這個給你。”阮東突然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卡,遞給阮恬,“密碼是你的生日。”
阮恬皺眉,這她哪裏能要!阮東出獄才多久,哪裏能攢下多少錢,她立刻退還給他:“這不行,我不能……”
“不要推辭,就當是你代哥哥完成夢想。”阮東強行把卡放進妹妹的衣兜裏,“錢不多,只有一萬。哥哥也不管你是不是上清華,只要你還在上學就好。而且你一個女孩子,到了大學,花銷的地方還有很多,……甜甜,這錢你要是不拿,哥哥就當你,以後也不想認我這個哥哥了!”
他話說得這樣重,阮恬又怎麽能不要。
阮東這個人就是如此,他心性堅定,想做的事必須會達成。
阮恬只能收下這張卡,她了解阮東,她要是不要,他有一百種方法給她。那就等以後,她加倍地報償給他吧。
“謝謝哥哥。”阮恬擡頭說。
阮東才摸了摸妹妹的頭:“哥哥要早些過去了,最近會所安保比平時嚴格。你先回去吧。”
阮恬聽到這裏,突然意識到什麽,猛地擡起頭:“哥哥……你們會所,怎麽了?”
“嗯,我也不算清楚。”阮東道,雖然他最近升任了安保主任,但對于上頭來說,他們還是個底層打工的。“好像是大老板出事了,還挺嚴重的。”
大老板出事?那跟陳昱衡有什麽關系?
難道他是因為這個,才不來高考的?
阮恬連忙問:“那你知不知道,大老板究竟是誰,出什麽事了?”
阮東搖頭:“這我們是不會知道的。行了,這些事你問來做什麽,趕緊回去吧,哥哥先走了。”
阮東說完就先走了,留阮恬一個人想了許久。
這個大老板,是不是陳昱衡一個很重要的人,或者就是他家裏出事了?
可究竟是什麽事,讓他高考也不來,甚至都不再聯系他們任何一個人呢?
阮恬并不知道。
她正準備上樓,突然聽到手機響了。
她接起手機,發現是個不認識的陌生號碼。陌生號碼她一般是不接的,但是電話響了很久都沒有斷,她才接起來喂了一聲:“哪位?”
電話那頭傳來微弱的電流聲,甚至是輕微的呼吸聲。但是沒有人說話。
阮恬突然想到了什麽,心中一動,低聲問:“陳昱衡?”
那邊還是沒有說話,阮恬就淡淡道:“既然你不講話,那就挂了吧。”
她正要按挂斷,那邊終于開口了:“……阮恬。”
他的聲音非常沙啞。
“你究竟怎麽了?”阮恬追問,“你到底在哪裏,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你回過頭。”他說。
阮恬回頭,發現一輛車停在背後,是一輛黑色的Benz,天色太暗,再加上這車是黑色的,她都沒注意到它停在這裏。
阮恬挂斷電話走過去,打開車門,撲面而來一股煙味。他坐在外側,長腿跨出,穿着一身非常正式的黑色西裝,白襯衣。襯衣領口松開,他的鎖骨非常漂亮。她從沒見過他穿這樣的正式,竟然非常的帥。
十多天不見他,他似乎瘦了一些,但高大的他仍然塞滿了副駕座。
“你究竟……”在阮恬要問他什麽的時候,他突然一伸手,将阮恬拉入車內,緊緊地抱着她,關上了車門。
他沉重的呼吸聲在她耳畔,緊緊地将她抱在懷裏,然後吻她的眉眼,她的臉頰。
阮恬本來想推開他,但是熾熱的吻不斷地印在她的臉頰上,想到他這樣的異常,她也就放松了,任他抱着親。甚至用手反摟住了他的肩膀。
但沒多久,他的呼吸漸粗。
盛夏的時節,阮恬出門只穿了T恤和半身裙,薄薄的一層布料,少女的身體柔軟得不可思議,帶着特有的馨香,更何況她還乖順地靠着他,任他親。兩個人呆在狹小的車內,誰能受得了這樣的誘惑。
阮恬很快感覺到坐着的大腿滾燙起來,他的手也越發用力。
但是很快,他就放開了她,不再親她,但仍然讓她坐在大腿上,抱着她。
“阮恬……”陳昱衡擡起她的臉,在車燈下看着她明淨的面容,低啞地說,“你現在要答應了,你必須要答應了。”
她答應過他的。
阮恬先沒有回答他,他就是摳字眼,她如果不是答應他,會坐在他懷裏任他親麽。
“究竟怎麽了,你為什麽沒有參加高考,是不是家裏出什麽事了?”阮恬先問他,“而且沒來參加高考,為什麽不打電話說一聲?”
陳昱衡沉默,那種沉默很難說清楚意味,阮恬只覺得他十幾天之間,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之前他是少年,現在,他似乎學到了什麽或者經歷了什麽,整個人開始變得成熟,或者有更多她看不懂的東西。
“是我父親出事了,在美國被槍擊。”陳昱衡淡淡說,“得知出事,五叔帶着我連夜飛美國。我也根本不敢給你打電話,那種環境下……在美國熬了十天,等着老頭脫離危險期。然後國內公司又亂了,五叔在美國走不開身,只能我只身回國處理。被那幫孫子算計……我本來,是不應該來見你的……”
但是,他又是真的很想來見她。知道那些事,他就更想來見她。
一看他的模樣,阮恬就知道,他這些天少不了苦難。
槍擊?這種只會在電視裏聽到的陌生詞彙,對阮恬來說實在是太遙遠。
“美國的槍支管制的确不嚴,但你父親……”阮恬想了想問,“他是遭遇什麽意外了嗎?還是被人算計了?”
阮恬經常在電視裏,看到美國有持槍傷人案。反社會人格,經常持槍在校園報複。
陳昱衡并不想給阮恬講這些事,因為她不應該聽。她就應該是活在這樣歲月靜好的環境裏,一步步地完成她輝煌的人生,她也許未來會成為大企業高管,也許會成為科學家,醫生,她想成為什麽都行,都是那樣的美好。
所以他并沒有說,只是道:“其實我一度很希望我的父親死。”
阮恬很是驚訝,但她仍然沒說話,只是看着他。
但這個時候他又閉上了眼睛,繼續說:“當年,如果不是他在外面有別的女人,我母親也不會患上抑郁症,然後自殺。”
“他跪在我母親的靈前,跪了三天三夜,我外公都沒有原諒他。我外公氣得打他,抽斷了幾根木棍,他一聲不吭。”陳昱衡緩緩睜開眼,好像看到年幼時的那些畫面。“我是被我外公養大的,所以從小就恨他。”
“可是當他躺在手術臺上,當我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我才知道,他再怎麽樣都是我的父親,為我撐了這麽多年的風雨。別人都能恨他,但是我不能。他如果死了,這一攤爛攤子,我無力收拾……”
阮恬只聽到他喃喃地說話,她知道他不是要告訴她什麽,他只是想說罷了。也許這些天,他身邊沒有一個人,可以聽他說這些話。
他看到父親躺在手術臺上的時候,應該是非常傷心的吧。
阮恬伸手,摸了摸他的背,像在安撫一個小孩子。
陳昱衡回過頭,看着她笑了:“我沒事,他現在也脫離危險期了,只是一時半會兒沒好罷了。不過……”他頓了頓,“對不起,我恐怕,不能繼續讀大學了。”
阮恬輕輕道:“你當然讀不了,你高考零分,你還記得嗎?”
陳昱衡将她按在自己懷裏:“不過我會直接去北京的分公司,我爹正想開拓西北市場。所以你也別想逃開我,我會一直跟着你的。許恒的事,別以為我不知道。想趁老子不在趁虛而入,我弄死他。”
阮恬瞪他:“你是流氓嗎?”什麽弄不弄死的,他當他是誰!
陳昱衡看着她生氣的時候,動人的模樣,生動的眉眼,又忍不住低頭吻她:“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女朋友,等到了法定結婚年齡,我就帶你去領證,那就是合法的。你身邊的男性,我都有資格進行合法驅散。”
阮恬想推開他,她答應了麽,他就這麽霸道決定了。
可是他不要她推開,反而将她抱得緊緊的。阮恬最後無力了,聽着他胸膛裏跳動的心跳,最後還是靠着他。
“那在此之前,我還有個事告訴你。”阮恬說,“學校給了我二十多萬的獎金,我正好可以還你的錢。你記得,把你的銀行卡號發我。”
“我不要!”陳昱衡道,像個孩子一樣的語氣。
“可我一定要還。”阮恬說,“你不要,那剛才你說的就不算數了。”
阮恬覺得,平等的愛情應該建立在平等的關系上,欠他的錢她是肯定要還的。
陳昱衡反問:“那我剛才說的話,真的算數了?”
阮恬無言良久,他真的很固執于一個答案啊:“除非你讓我還錢。”
“好吧。”他很勉強的語氣,“那能不能只還十萬,另外十萬,你用別的抵給我,親吻擁抱都行的。”
阮恬打他:“抵什麽抵!”沒見過這樣的,被人還錢還一副嫌棄不肯要的姿态!還敢調戲她!
陳昱衡知道自己媳婦這是表面冷淡,內心非常潑辣。他笑着截住她的拳:“你別打了啊,不是我怕痛,是怕你手痛!”
他雖然不是肌肉漢。但是每一寸肌肉都是堅硬的,練過的。痛的自然是她的手。
阮恬也知道,但她還是氣不過,她靠着他的胸膛,從車前窗看着星空,覺得生活的一切都在最美好的狀态。母親沒事了,學業有成,還有個人抱着她,在她最艱難的時候保護她。
城市裏,很難再看到這樣的星空了。
“我喜歡星星。”阮恬突然說,“我想看銀河,想看宇宙蒼穹。我想成為一名天文學家。”
“嗯哼。”陳昱衡說,“你喜歡就好,成為什麽不重要——不過天文學家是不是挺窮的啊?”
“嗯,所以我也糾結。”阮恬說,“其實我也愛錢,或者幹脆只做個天文愛好者好了。”
陳昱衡覺得她好可愛,忍不住低頭,親吻她的發心:“那你要不要去旅游,我帶你去南半球看銀河?”
阮恬搖了搖頭,她想了很久才說:“現在又不急。”
反正未來的日子還很長,她有很多的時間去實現自己的理想。
兩人靜靜坐着的時候,阮恬的手機又響了。
阮恬接起來,是母親見她長久地沒回去,問問她遇到什麽事了。
阮恬坐直了身體,低聲說:“媽媽,我跟一個同學在一起……他來找我有點事。嗯,沒什麽重要的,我馬上就上來了。”
兩人離得很近,陳昱衡都能聽到電話裏的阮母講話:“……你同學來就叫上來呀,是不是小茉莉啊?”
高考過後,莫麗經常來她家玩,阮母很喜歡莫麗。
陳昱衡放輕呼吸,不敢發出聲音。聽到她說:“不是,是別人。”但是被母親再三追問,她不得已地只能說,“是我們班的男同學陳昱衡,他來問我志願報考的事。”
陳昱衡笑了,被阮恬瞪了一眼,拳頭抵住嘴怕笑出聲。
“是他啊!”阮母很高興的樣子,并不疑別的,“快叫他上來坐坐吧,哎呀,人家上次幫我們這麽大的忙,早該請他過來了。你這孩子,人家來你怎麽不請人家上來!”
阮母從阮父那裏知道,陳昱衡在她生病住院的時候,曾經幫助過她籌集治療費用。
“不用了媽媽,他馬上就要,他……”可是阮恬還沒說完,那邊就挂了。
阮恬無語地看着他:“你先走吧,我跟我媽說你執意不上去就行。”
“那可不行。”陳昱衡打開了副駕駛上的鏡子,把自己的襯衣整理好,“我得去見見丈母娘,她老人家親自發話了。”
“丈什麽丈,”阮恬把他的鏡子關上,“你趕緊回去,別胡鬧了!”
雖然已經結束了高考,并且考取了非常不錯的成績,但阮恬并不覺得,她現在帶着個自稱是男朋友的人回去,阮母會高興。
但陳昱衡哪裏會聽,他拉着阮恬下車,問她:“你這附近,哪裏有禮品店的?”
阮恬無語地看着他。
“總得帶點東西上去,空着手不好看。”陳昱衡說,“你父親喝不喝酒的,飛天茅臺行麽?”
“你別鬧了行嗎?”阮恬只是說。她拉着他,苦苦哀求,“真別去,你快回去吧,你不是偷跑出來的麽?你家那邊說不定已經在找你了,趕緊回去吧。”
陳昱衡凝視她一會兒,低聲說:“要我不上去,你得做點別的。”
阮恬看着他,他這是無理取鬧。
他卻不肯放棄,淡淡說:“你明白的,我就不多說了。”
阮恬低低地嘆氣,她真是欠了他的。她只能直起身,然後捧住了他的臉。看着他形狀好看的薄唇,過了很久,在他的嘴唇上,輕輕地碰了一下,兩下。
“這樣,好了麽?”她的臉上也染上一絲薄紅,眼眸倒映着他的樣子,比平時更多一分顏色。
陳昱衡忍不住,低頭再度吻住她。他的吻與她不同,那就真的是強勢的,掠奪的,她無力反抗的,直到他放開她的嘴唇。
他抱着她許久不動,她輕輕掙紮,他就說:“還是不想放你上去……”
阮恬一嘆,想了想說:“那……再五分鐘。”
陳昱衡嗯了一聲,抱着她,靠在她肩上閉上眼。不一會兒傳來他平緩的呼吸聲,原來是累極睡着了。
阮恬只能苦笑,拿出手機,給母親發了條一會兒再回去的短信,任他抱着自己睡覺。
畢竟他睡得這樣好,阮恬也不忍吵醒他。
當然她并不知道,這是十多天來,陳昱衡睡得第一天好覺。
他夢到陽光正好,夢到鮮花盛放,夢到一座雪白的莊園,而她就在這座莊園裏,養了許多的鮮花,帶着一個年幼的孩子在花叢裏玩耍。他仔細地看,仔細地看。那個孩子竟然是他,小時候的模樣。
他安心地微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