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屋子裏寂靜許久。
沒有開燈,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只有月光透過窗紗照進來,給屋子裏的物什鍍上一層柔和的月色。
沉默了會兒後,阮恬試圖起來。
可一起身,她發現自己還是動不了。因為陳昱衡仍然按住了她的身體。
“陳昱衡,你放開!”她一喊他的名字,就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嘶啞了。
她能聽到他呼吸的聲音,可他還是沒有說話。
“我要回去了,你放開我!”阮恬又有點慌了,說着掙紮。剛才發現的那一幕,給她的心靈造成了很大的沖擊,縱然她對他有些說不清的感覺,但也實在太可怕了。她是真的沒有想到,那句話會對他造成這麽大的刺激,阮恬當時想的真的很簡單,只是讓他不再喜歡自己罷了……
黑暗裏,陳昱衡壓在她身上,阮恬甚至都能聽到他的心跳。随後陳昱衡終于開口說話了,聲音很沉:“阮恬,我現在真的沒有辦法放開你。我給你兩個選擇,你要麽現在就答應,高考過後跟我在一起,否則我真怕自己會控制不住,現在就要了你……”
“陳昱衡!”阮恬因為他的話手指收緊,深吸了口氣道,“你跟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們完全不一樣,家世也差別太大。我們真的不行的,你放手好嗎……”
“我說過,你別再刺激我!”她還沒說完,就被他突然略顯粗暴地打斷。
她也不再說話,大概是能感受到他的情緒,并且身體也與之有所共鳴。所以才更加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我需要冷靜一下。”陳昱衡說着,終于從她身上起來。
阮恬這才能從床上坐起來,她發現自己的襯衣扣子,有兩顆已經扯掉了,她輕輕地合攏襯衣,用顫抖地手将剩下的扣子扣好。幸好還有外套的遮掩,回家之後,母親不至于發現。
陳昱衡背對着她站在窗前,月光将他的高大身影拖出一個影子。他摸了根煙點燃,抽了兩口。
他聽到背後悉悉索索的動靜,她溫吞緩慢地像只柔弱的小動物那樣在穿衣。
這樣安靜的夜,連她因為疼,而發出的輕微抽氣聲都是清晰可聞的,盡管她在盡量地控制。她沒有再說,任何指責、或者是怨恨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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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昱衡閉上了眼睛。
這晚,陳昱衡終于還是沒有再做什麽。而是叫上次那個司機,将阮恬送回了家。
阮恬到家的時候已經十點半了,應付了父母,再了洗澡,等阮恬躺在床上睡覺的時候,已經是十二點了。她看着天花板,上面無數線條簇擁着,纏繞着,神志卻越來越清醒。
從小到大,阮恬的行為軌跡都是在約束在一定範圍內的。她也喜歡如此,恒定不變,一絲不茍,讓她覺得安全。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并且一直為之努力,從不脫軌。
可現在,她遇到了陳昱衡,他打破了她世界的平衡。
陳昱衡與她是兩個世界的人,而他的世界,她不了解,也離她太遠。阮恬并不懷疑陳昱衡現在是認真的,她能感覺得到,她又不傻。可是除了家庭的距離,除了他們現在的處境不利之外。阮恬的心中始終還不信任,他這樣的人,這樣的環境,怎麽可能能長遠。所以她深思熟慮,才做了今天那個決定。
卻沒想到,他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和可怕,她現在想起來,還忍不住後怕。當時若是一個不好……
可即便差點被他那樣對待,她心裏還是隐隐有一絲愧疚。因為他的行為,完全是因為她話的刺激。
阮恬想了一會兒,思緒越來越紛亂。最後還是坐了起來,然後穿鞋下床。
趁着窗外的月色,阮恬走到了廚房打開冰箱門,這時候家裏人都睡了,也沒有人管她。
每次心裏煩躁,她就忍不住想暴飲暴食。
她洗了一串提子,拿了兩個香蕉,又找到一些昨天母親買的熟食,滿滿的一大碗,像倉鼠一樣搬回房間去吃,希望能借此忘卻煩惱。
結果第二天,她如願以償地拉了肚子。
等到開學的時候,阮恬這麽暴飲暴食,竟然還瘦了。
事實證明,憂慮未必有用,但至少能減肥。
開學後莫麗一來就發現阮恬瘦了,大喊不公,明明過個年,大家都吃得油光滿面,長了不少肉。比如她就首當其沖地長了三公斤,但阮恬本來就不胖,竟然還瘦了!怎麽能不氣人,就說怎麽能不氣人!莫麗看着她,幽幽地嫉妒說:“小甜甜,你肯定在寒假背着我節食減肥了。我知道,你為了維持身材,肯定做過很多事,只是我不知道,是不是?”
阮恬用濕紙巾擦着桌面,把新領到的全科練習冊放進桌洞裏,聽到她同桌的話。覺得啼笑皆非。
她沒想到暴飲暴食也會瘦。
但還是不要告訴小茉莉這個殘酷的事實了,她怕她會承受不住。
不過,還是有人跟她一起清減了。
阮恬偶爾回過頭,看到陳昱衡,他的臉瘦削了一些,瞳色更黑,頭發也長長了一些,倒是越顯英俊了。
他很久沒有跟她說過話,自那天過後。
周圍人跟他說話,他理會的也少,脾氣比平時易怒,申光他們跟他說話都小心翼翼的。
高三下期的學習越發的緊張,再加上清華的自招考試初審名單出來,阮恬竟然在競賽弱勢的情況下過了初選,這讓她更加慎重地對待接下來的複試,所以她暫時,不會去在意陳昱衡的事。
過完年後冬天漸漸遠去,春日的腳步漸漸到來,學校公示欄旁的紫藤花發滿了花苞,銀杏樹也長出了新葉。
牆上的高考倒計時在一天天的減少,這一天出事了。
申光沒有來上課。
申光遲到是常有的事,他一開始沒來上課,老鄭以為他是遲到太久,咬牙切齒地打算等他來了重罰。但緊接着,兩節課,三節課過去,申光還沒有來上課。老鄭就意識到事情不對了,他給申光的家長打電話,但打了幾次,那邊都沒有人接。老鄭也冒火了:“這什麽家長,負不負責的!”
李涵他們幾個也聚在老鄭辦公室,試圖聯系申光,可他們打電話也沒有回應。
“他們家的情況您不是不知道,”李涵說,“算了,我看還是我們去他家一趟吧!”
高三學生很少在上課的時候出校門,但事出緊急,老鄭也立刻拿出請假條,給李涵、黃毅都寫了一張。四中門禁嚴,只有憑請假條才能出校門。“那你們趕緊去,到他家後馬上給我打個電話。”老鄭下節課有課,實在走不開。
阮恬這時候正好來找老鄭,看到一大群男生聚集在老鄭的辦公室,她知道是為了申光的事,班上也一直讨論發生什麽事了。
見老鄭正在開請假條,阮恬就問李涵:“……申光究竟怎麽了?”
“還不知道。”李涵說,“得去看了才知道。”
他們正說着,辦公室門突然嘭地被推開了,陳昱衡走了進來,他正陰着臉将電話:“……你他媽把事說清楚了!老子沒空跟你叽歪這麽多……”對方講的有點多,他就不耐煩,“人到底在哪兒?”
對方說了幾句,他挂了電話。
“申光找到了。”陳昱衡擡起頭,對老鄭說,“在市第三醫院裏。”
“怎麽會在醫院裏?”老鄭一聽心都緊了,“他出事兒了?”
陳昱衡點頭:“他現在身邊沒人,我得立刻過去一趟。您那請假條也給我開幾張吧。”
“什麽幾張,一張就夠用了!另外李涵你們幾個別去了,有一個人去就好。”老鄭一邊給陳昱衡寫請假條,一邊問,“你一會兒到醫院裏,趕緊把情況告訴我。”
陳昱衡只是應了聲。
老鄭實在不放心陳昱衡。他又看阮恬站在一旁,想到阮恬也是僅次于班長最大的班委了,平時也懂事明理,跟她說:“甜甜,不然你代表我,跟陳昱衡去一趟,看到申光什麽情況就告訴我。”
老鄭怕陳昱衡不老實,真發生什麽嚴重的事不告訴他。
“我?”阮恬一怔,随後想了想,點頭答應。“好吧……您也給我開張吧。”
申光雖然看起來兇神惡煞,其實對她一直不錯,她也有些擔心他究竟怎麽了。
陳昱衡聽了,眼神微微一暗。
阮恬回教室收拾了點東西,跟在陳昱衡身後出校。陳昱衡早喊了人把車開到了學校門口來。他上了駕駛座,阮恬猶豫了一下,想去開後座的門。
陳昱衡卻默不作聲的,俯身過來,直接幫她把副駕的門給她打開,淡淡說:“過來。”
他将後座鎖了,她也打不開。
阮恬只能坐上了副駕,陳昱衡發動車子,輕聲說:“不會吃了你的,別怕。”
她也知道,只是難免還是沉默。
兩個人沒有說話。事出緊急,陳昱衡開得很快,二十幾分鐘就開到了三院。随後他帶着阮恬,快速上了住院大樓三樓。
陳昱衡推開房門,阮恬一眼就看到睡在病床上的申光。他現在的樣子比平時陌生,頭上包着紗布,左腳打着石膏,臉色發青,裸露在外的皮膚有大大小小的傷痕,觸目驚心。聽到動靜,他回頭看他們。
阮恬就坐在了旁邊,仔細觀察申光,發現他傷得挺重的,而且……好像這傷,是被人打成這樣的?
難道他是去打群架,被打成這樣的?
“出這麽大事也不給我打電話,有出息了啊。”陳昱衡坐在了他對面。
陳昱衡平時是有些橫行霸道,但對申光這群人還是真的不錯。
申光卻不回答。
“你爸呢?”陳昱衡又問。
申光這時候,臉上才出現一股濃濃的厭惡之情說:“死了。”
陳昱衡無語,他只能打電話,叫了個人過來看着申光,然後對阮恬說:“我去給他墊些醫藥費,你……跟我一起去,還是在這裏陪申光?”
阮恬看着申光那張臉上狗憎人厭的表情,再看看陳昱衡,覺得這真是個兩難的問題,她想選擇死亡。
權衡了一下,阮恬說:“……還是跟你去吧。”
陳昱衡才拿了申光的就診卡,帶着阮恬出門。
醫院繳費處,他先給申光墊了兩萬。阮恬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上次母親生病,他捐的錢。這哪裏是陳大佬,他簡直是小天使,總是奔走在抗争救災的第一線。
阮恬想得有些出神。直到陳昱衡交了錢轉過身,發現她一直看着自己,嘴角一扯問:“看着我幹什麽?”
阮恬淡淡地:“沒什麽,”加了句,“就是覺得有時候,你也是好人。”
上次她的評價不還是,你是個好人麽。怎麽這次又降級了,變成了有時候你是個好人,是上次的事影響了她的評價啊。陳昱衡看着她先走的背影,眯了下眼睛。
果然還是,用盡全力也無法遠離啊。
他試過了,做不到,那真的是沒有辦法了。
兩人就近在醫院食堂給申光買了粥和小菜,也沒耽擱,趁熱拎着回來。
路上阮恬問陳昱衡,申光家裏究竟怎麽了,怎麽兒子出事都不來看,這也太奇怪了。
陳昱衡才告訴她,申光家庭的确特殊。他們家原來很有錢,可後來,他父親染了賭瘾,一年飛好幾次澳門,果-敢這些地方賭博,把家産輸了個精光。那時候申光媽正好生重病,被申光爸活生生氣死了。
申光還有個爺爺很親,可老爺子年紀大了,腿腳不便。孫子出這麽大的事,根本不敢告訴他,怕老人家受不了。
阮恬這才明白。為什麽上次她媽媽生病,申光捐了這麽多錢。他倒也挺可憐的。之前莫麗曾跟她說過,申光想職業打籃球,後來不訓練了。難道就因為這個?
兩人打開病房門進去,申光看到了他們,卻仍然不說話。
阮恬想起剛才聽到的那些,就把粥盒子打開,拿了勺子遞給他:“申光,你吃一些粥吧?”
“不想吃。”申光現在看誰都不耐煩的樣子。
阮恬想他恐怕是入院後就沒吃過東西,還是又勸他:“吃一些吧,你現在需要恢複,吃飯才好得快。”她再次把粥遞過去,申光來氣了,一把揮開她,怒吼道:“我說了不想吃你聽不見啊!”
被他一揮,阮恬粥差點沒端穩,好些濺在她手上。她表情一時沉默。
陳昱衡這時候正從洗手間出來,就看到了這一幕。他臉色頓時一沉。
申光別開頭,自知闖禍,也不想看阮恬的臉色。
陳昱衡淡淡說:“道歉。”
見申光還是沒反應,陳昱衡眉頭一皺:“我說道歉,你是沒聽到還是怎麽的!”
這事的确是他不對,申光心裏也知道。更何況有陳昱衡的威懾在,他僵持很久,才轉過頭,輕輕地阮恬說了聲對不起。
阮恬擦掉粥漬,淡淡地道:“沒關系。”畢竟她就算生氣,也沒興趣跟一個病人計較。只是手還有些黏黏的,不大舒服。她把粥放旁邊桌上,跟陳昱衡說了聲,去衛生間洗手了。
陳昱衡見阮恬關上門,裏頭響起水聲。才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面無表情地掏了根煙,問道:“行了,傷成這個鬼樣子,究竟誰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