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冬天的夜晚實在嚴寒,不過在路邊站了一會兒,阮恬就凍得手腳僵硬。
很多車從她前面經過,停在會所的門口。這個世界衣香鬓影,燈紅酒綠,與她格格不入。
阮恬擡手看了看表,決定再等二十分鐘。如果實在是等不到,她也只好回去了。畢竟天實在太冷了,蘭度會所的保全還不停地打量着她。
但緊接着,阮恬看到,那保全跟對講機裏說了幾句話,随後他腳步急匆匆地朝她走來。
保全的臉色比剛才略顯蒼白一些。他跟她說:“這位小姐,剛才對您失禮了,現在我們經理請您上去。”
經理?上去?
阮恬一聽有些警惕,立刻搖頭:“我不上去的。”
保全露出為難的神色:“您別這樣,是不是我剛才得罪了您?”
“沒有,我只是不想上去,不關你的事。”阮恬怎麽會輕易上去,尤其是還有人請她上去,她又不認識裏面什麽人,誰要請她?
保全一心以為是他得罪了她,臉色更差,額頭幾乎有些出汗。
剛才直接呼叫他的是會所的總經理,這非常罕見,他們這些不過是底層打工仔,會所總經理那是何等呼風喚雨,黑白通吃的人物。能讓總經理親自打電話來請上去的,必然不是普通人物。
他是怕自己得罪了大人物,會吃不了兜着走。
兩人陷入僵持,保全說:“我給您道歉好不好,剛才我是真不知道。”
阮恬更疑惑了,他道什麽歉,那不就是他的工作麽。
這時候,保全的對講機再次響了。他接起來,阮恬才聽到裏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天然地自帶低磁。
“我是陳昱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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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告訴她我的名字,讓她直接上來。”
陳昱衡?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阮恬心中很是驚訝。
保全的神色更加惶恐:“是,我明白。”他恭敬地對阮恬說,“是陳少請您上去。”
阮恬是頭一次踏足這種地方。
蘭度會所的大堂做了一個垂三層的巨大枝型水晶吊燈,無數燈光折射,将周圍襯得光華奪目,璀璨明亮。從大堂過來經過走廊,兩側都以黑木裝飾,挂着油畫,柔和的光亮烘托。空氣中彌漫着典雅的淡淡熏香。
保全領她上了二樓。
二樓就是酒吧區域了,DJ正在放歌,雖然酒吧池還隔着走廊,但難免嘈雜。阮恬和好幾個衣着清涼,巴掌小臉上畫着濃妝的美女擦肩而過,她們無一都用很奇特的目光打量阮恬。畢竟阮恬這樣的打扮,這樣的氣質。跟這些歡場上的女子是完全不同的。怎麽會到這裏來?
陳昱衡就在二樓辦公區入口處等她。他的穿着比平時在學校裏更正式一些,雖然還是有難掩的少年氣息,卻更加俊美。他身後站了好幾個人,都西裝革履,默默不言。
陳昱衡一看到阮恬過來,就皺着眉嚴肅地問:“你大晚上的,跑到這裏來幹什麽!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嗬,他這是在斥責她麽?阮恬平靜地說:“那大晚上的,你不也在這種地方?”
陳昱衡聽了她的話笑了:“我跟你又不一樣,我是有事!”
“我也是有事。”阮恬并不相讓。
陳昱衡才意識到,跟阮恬對話是個持久戰,他對身後的人說:“你們先去會議室等我。”
那些人很快就走了,陳昱衡就走到了她面前,一把抓着她的手,把她拉到了休息區。
“喂,你幹什麽!”阮恬想扯回自己的手,可他卻不顧,逼她坐在了沙發上,他手撐在她身體兩側,由上至下俯視她。“跟我說清楚,你到這兒來是幹什麽的。”
阮恬瞬間被沙發淹沒,她覺得陳昱衡莫名其妙的,“我來找人。”她說。
“誰?”陳昱衡繼續問,“男的女的?”
“不幹你的事。”阮恬想站起來,但再次被他按着肩,按了下去。他道:“不說清楚你別想走。”
阮恬深吸了口氣,才說:“我大堂哥在這兒上班,我來給他送飯。不過被安保攔住了不能進來。”
她這麽說,陳昱衡才注意到她手上拿的東西是一個飯盒,食盒上繪着小黃鴨,她就喜歡這種動物,暖黃色,毛茸茸的一團。
但陳昱衡也沒有立刻信了,雖然賣身救母這個猜測是很荒謬,但他怎麽知道會不會有別的可能。他拿出手機:“你大堂兄叫什麽名字,在這裏是做什麽的?”
阮恬閉着嘴不想說。
陳昱衡笑了:“阮恬,你說咱們倆誰耗得過誰?”
算了……聽到這裏阮恬還是服了軟,她報了名字,陳昱衡就打了電話說:“把一個叫阮東的保全帶過來。”
手機那邊究竟是誰呢?
“你在這裏究竟做什麽?”阮恬還是忍不住問。
陳昱衡擡頭看阮恬,他的眼眸倒映窗外的燈火,格外明亮。“我在這兒……寒假實習呢。”他随口說,“就我爸朋友的公司,我積累點工作經驗。”
阮恬當然不信,有跑到酒吧積累工作經驗的?
他簡直是張口就來。
不久後,阮恬的大堂兄就被帶來了。
阮家的基因是很不錯的。阮恬的大堂兄阮東也是如此,他身上穿着件保全的黑色制服,濃眉大眼,臉型瘦削。雖然曾是混過社會的人,但由于經過了生活的諸多磨砺,他身上反而有種沉靜的氣質,只是剛出獄不久,還留着平頭,有點影響顏值。
兄妹二人縱然南轅北轍,卻莫名地有一些相像的地方,讓人一看便覺有血緣關系。
阮恬喊了來人一聲:“大堂兄!”
阮東比阮恬長九歲,從小看着阮恬長大,把她當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疼愛。他年輕混社會那會兒,身上但凡有錢,就給妹妹買這樣買那樣,所以阮恬也跟他親。
阮東見到妹妹,有些詫異:“甜甜,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給你送飯。”阮恬又提起她的黃鴨飯盒,“大伯母他們在打牌,所以就我來。”
阮東看到她旁邊站着個英俊得不像話高大的年輕人,真的非常年輕,感覺還不滿二十歲,而且比他還要高一些。
帶他來的領班立刻說:“這位是陳少。”
阮東立刻喊了聲陳少,陳昱衡卻一笑:“不用客氣。”
陳昱衡指了指旁邊的沙發,示意坐下說話,很是自來熟地先問:“大堂兄叫阮東是吧,在蘭度做什麽的?”
阮恬看了他一眼,誰是他大堂兄了?
領班先說:“他負責地下停車場的保全工作。”
“嗯。”陳昱衡想了想,停車場的保全,工資好像是最低的。他一看阮東的頭型便明白了,這之前是個服刑人員,為了安全起見,才放在停車場工作。“他外形不錯,提到前臺來工作吧。”
前臺保全是蘭度的臉面,工資幾乎是阮東目前的三倍。
領班一愣,見陳昱衡揚眉,他才趕緊應是。太-子爺麽,他想怎麽提怎麽提。
“陳昱衡……”阮恬正要說什麽,被他按了下手。
阮東看了看兩人的動作,心裏狐疑。陳少是誰,他們這些人心裏還多少有數。
妹妹怎麽會跟陳少認識,兩人是什麽關系?他一句話就升了自己的職,肯定也是因為妹妹的緣故。否則他們這些底層崗位,陳昱衡怎麽會過問。
阮東沒說幾句,就得回去繼續上班了。阮恬送了飯就打算回去了,這時候已經快九點了,她再坐公交回家,那就是十點了。只是今天大堂兄工作的事,總歸還是陳昱衡幫她。
“……我也要走了。”阮恬開口說。
“嗯。”他點頭說,“我知道,你用了就把我抛開。”
阮恬輕輕一嘆,她說:“我是真的要回去了,你……”她頓了頓,“今天二十九,你還是不要在外面了。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在這裏幹什麽,但畢竟要過年了。”
陳昱衡嗯了聲,不知道他聽沒聽進去。“這裏到了晚上還是不安全。”他說,“我開車送你回去。”
“我坐公交就行,這裏離公交站不遠。”阮恬立刻拒絕了,開玩笑……如果讓家人看到陳昱衡送她回家,那會怎麽樣,他一看就是早戀份子,絕對危險。
陳昱衡沉默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麽,竟然并沒有堅持。“那我叫人送你回去。”
他緊接着又打了個電話,安排好了車。見她好像又要說什麽的樣子,他加了句,“這次不能再拒絕了。”
陳昱衡把她送下了樓,他其實很多時候是相當紳士的,走在樓梯外側護着她,将她送到了門口。
一輛奔馳GLS在門口等着,司機是個中年男性,戴白手套開車。
阮恬執拗不過他,還是上車了。車開動的時候,她回過頭,看到陳昱衡又接了個電話,他低頭一邊講着電話,一邊走進了會所裏。
她回過頭,看着四周的景物飛速掠過。車的性能非常好,停頓剎車她幾乎感覺不到一絲震動。
而陳昱衡這個人,他身上的謎團縱化加深。肯定不是什麽寒假實習,他騙鬼呢。那些人都這麽聽他的話,這家會所跟他家絕對有幹系。阮恬只知道一點,兩人的确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第二天大年三十,新年中最隆重的一天,除夕。
陳昱衡從床上醒來的時候,就感覺到了空氣中的一股特殊的冷清。那是被節日所襯托的一種尤其冷清。
兩個阿姨和保安,陳昱衡都放了他們的假。他起床後踱步去了廚房,打開冰箱撕開一袋牛奶喝了。随後手機接到了一條短信,是陳正深發來的。說北京那邊突然出了點事,他如果趕得回來,會盡量趕。
陳昱衡把手機扔在了一邊。
每年都是如此,至于他趕不趕得回來,陳昱衡已經習慣了,對此漠視。
倒是舅舅打電話過來,問他度假酒店還來不來玩,他也拒絕了。大過年的,度假酒店太清閑,倒是有些無聊了。
陳昱衡拿了外套出門,卻又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他可以去找很多人,不管是那些狐朋狗友,還是李涵他們,但他都不想。
唯一想的那個人,有所顧忌,不敢找。
他開着自己的車出門,在街上逛來逛去,看到很多熱鬧的人群,不斷地通過紅綠燈,斑馬線。
他把自己靠在方向盤上,眯着眼睛看這些人。他們都有一種集體的快樂,是看得出來的,節日會讓他們快樂。
天氣寒冷,天空突然開始飄雪。
雪下得大朵大朵,柔軟而白,柳絮一般從天空飄揚而下,行人開始驚喜,歡呼,伸手去接。
瑞雪兆豐年,下雪總是讓人高興的。更何況是這樣純粹的雪。
陳昱衡突然覺得有股說不出的什麽感覺,順着他的神經爬上來,蔓延了整個身體,迫切地讓他想做某件事。
他終于還是拿起了手機,看着通訊錄很久,播出了電話號碼。
阮恬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廚房摘菜。
一大早的,阮恬就被母親從床上叫起來吃早飯,然後被拉着去菜市場買菜,提着大包小包的菜回家,開始大量的做菜工序,即便是她這種不善廚事的,也必須擔負起洗菜摘菜的任務。
阮恬聽到電話響,順手在圍裙上擦了水漬,劃開接起。“喂,哪位?”
那邊沒有說話,阮恬只聽到了輕微的呼吸聲。
她心中有所感應,拿下來一看,果然是陳昱衡。
其實自從放假後,陳昱衡就沒有再給她打過電話,所以阮恬一時真沒想到是他。她又把電話放回耳朵:“說話吧。”
他終于開口了:“你朝外面看,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阮恬沉默良久,然後她問:“……你該不會是在我家樓下等着那麽無聊吧?”
那頭傳來陳昱衡嗤笑的聲音:“老子有這麽無聊嗎?天氣這麽冷,是下雪了。”
廚房是沒有窗戶的,阮恬後退到客廳,才看到外面的确開始下大雪了。大雪紛紛揚揚,這樣大的雪,明天大概就能積起來。學校裏那場膚淺的雨夾雪跟它是沒有辦法比的。
她怔住,一時看了好久。
“下得好大,你們女孩子,都喜歡這樣的雪吧?”他問。
阮恬的确喜歡這樣的雪,江省的雪很少下得這麽大。多半只是‘撒鹽空中差可拟’而已,所以阮恬曾經在日記裏寫過一句話:想住在北方,一到冬天,漫天的雪。
“嗯。”她淡淡地說,正好這時候,阮母走進來了,她就說,“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挂了。”
阮恬立刻挂了電話。
母親則是進來告訴她:大伯父邀請她們去他那兒吃飯,大堂兄說今天在他們家過除夕,就不必做飯了。
阮恬脫下圍裙跟着母親一起去了大伯家。
大伯家離阮恬家不遠,走路十分鐘就能到了。
大家熱鬧地吃過年夜飯,電視裏也開始放春晚。家長們喝大了,坐在沙發上吹牛聊天看春晚,阮恬跟大堂兄剛收拾完殘局,她突然聽到手機響了一聲。
那是短信的聲音。
阮恬拿出手機,的确是一條來自陳昱衡的短信:喂,我真這麽無聊。
阮恬見了,深吸一口氣。正巧他的電話又随之打來了,阮恬就去了陽臺,把他的電話接起來。
“你在我家樓下等?”阮恬問他。
他嗯了一聲說:“你快下來見我吧。”
阮恬無語良久,她們現在又不在家裏。而且他怎麽知道自己住在哪兒的?
她說,“……你就算真的要來,不先打個電通知麽?”
陳昱衡說,“就是突然想來,所以就來了啊。”他繼續陳述,“你們家真的很冷啊,我等了半小時,手機要凍沒電了。你再不出來,我要凍死街頭了。”
大年三十,他為什麽不回家,要來找她?
“可你……”
“你趕緊下來,記得帶個充電寶。”
阮恬看了看熱鬧聊天的家長們,這種時候,她是做不出傷害他的事。而且她本來也對春晚沒有興趣,打算回去繼續練題了。“……那你等我十分鐘。”她有些無奈,對電話那頭說。
“嗯哼,”陳昱衡就在那頭問,“怎麽,要打扮一下來見我?不用這麽客氣啊。”
阮恬先把電話挂了,活該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