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第01章 001
初秋,北京下了一場大雨。
傍晚,溫家大宅門口,停了不少豪車,落葉紛飛,路燈亮起,将這一方角落照得格外亮。
不一會兒,一輛連號9的勞斯萊斯開了過來,車輪濺起水坑,呲了一地的水泥。
管家見到這輛車,微怔了下,忙撐着傘走了過來,“時也......”
車子停下,門被打開,一張甜美的瓜子臉露了出來,大概是淋了雨,頭發還濕漉漉的,雨水順着她耳畔碎發滑下,落在藍色校服下衣領上,洇透進去。
管家微怔,四少爺的車,啥時候開出去的?
“劉叔。”許樂檸穿着白T長褲,紮着高馬尾,外面套着寬松的校服,校服上還滴着水,許樂檸看着熟悉的面孔,笑了笑,“謝謝今天派車來接我。”
管家忙反應過來,撐着傘,扶着許樂檸将她帶了下來,“許小姐,您慢點,地上滑。”
管家不解,四少爺的車為什麽去接許樂檸了?
這輛車,一直停在地庫,沒有溫時也的命令,一般人可不敢随便開。
那可是老爺子最寶貝的小兒子,他的座駕沒人敢碰。
雖不解,管家到底也沒問。
許樂檸又說了謝謝,她擡頭,掃了眼門口,一衆豪車中,其中一輛黑色炫酷跑車顯得格外紮眼,她問旁邊的管家,“溫嶼回來了嗎?”
管家點頭,“是,小少爺也剛到。”
許樂檸沉默,今天下大雨,一開始溫嶼說接她的,可她在校門口等了他許久也未出現,風大天涼,她撐着傘,站在門口,雙腿凍得毫無知覺。
她本來身體就不好,這一凍,直接打了好幾個噴嚏。
學校門口停滿車,可沒有一輛是來接她的,今天早上,是溫嶼信誓旦旦,和她父母說來接她,可爽約的也是他。
後來是溫家一輛連號車牌的勞斯萊斯,停在她面前,将她帶了回來。
因為她的生日是9月9日,所以那輛勞斯萊斯,許樂檸記憶猶新,車牌是京A99999……
當時她沒來得及拍照,不過她記得是溫家小叔的車。
她以為是溫家哪位長輩安排車來接她的,也沒多想,平常溫家也經常有車子接她,只是車子連號9是第一次。
上了車,許樂檸才等到溫嶼的消息——我有事,你自己回。
八個字,冷冷清清,毫無感情。
她與溫嶼自幼青梅竹馬,兩人在娘胎裏,就被雙方父母訂下娃娃親,在她心裏,溫嶼一直是她日後相濡以沫之人,可最近,不知怎麽了,她的這位未婚夫,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她鴿子。
甚至于今天這種極端天氣,他也沒來接她。
許樂檸心中有些刺痛,像是有人拿着針,在猛刺着她的心口,那拿針的,是溫嶼,她的未婚夫。
她與溫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雙方母親是好友,兩家又是世交,兩人經常被湊到一起,更是指腹為婚。
可是最近不知怎麽了,她這未婚夫突然變得漫不經心,時常走神。
進了屋,又有阿姨過來帶她去換衣服,她今天有些狼狽,渾身上下,濕透了,像只落湯雞。
拿着衣服,經過一間客房時,許樂檸聽到熟悉的聲音,是溫嶼,她怔了下,溫嶼好像是在打電話,聲線低迷。溫嶼對她從來像個大傻子,從未像這樣,低沉,溫柔。
心中閃過一絲微妙,恰巧此時,那間客房門打開,溫嶼一只手接着電話,一只手端着可樂,與門外的許樂檸四目相對。
“許樂檸,你怎麽搞成這樣?”溫嶼震驚,他上上下下瞧了許樂檸一樣,蹙眉道,“像只落湯雞。”
他電話還沒挂斷,許樂檸聽見對面手機“噗嗤”笑了聲,“你那小青梅,這麽狼狽嗎?”
許樂檸捧着嶄新的禮服,纖長的睫毛眨動,她咬咬唇,紅着臉跑了。
混蛋溫嶼!
她是因為什麽淋成這樣的!
身後的溫嶼這才想起什麽,開口問,“喂,許樂檸,不會是沒有人去接你吧?”
沒人回答他。
“噗,溫嶼,你也真是,就因為我說打游戲,就抛下你那小青梅,不管了嗎?”
溫嶼看着許樂檸落荒而逃的身影,嘴角微勾,“她啊,金貴的大小姐,沒有我,有的是人接送。”
對面笑出聲,“也是,你們這群有錢人家的小孩,和我們貧民窟的不能比。”
“于微,你可不能妄自菲薄,許樂檸......”
“閉嘴!”對面客房門打開,從裏頭走出一個高大身影,一身挺括西裝,肩寬腿長,眉眼疏朗,高鼻深目,薄唇殷紅,他的眼深邃,暗沉,像是一汪深潭,讓人不敢直視。
溫嶼聽到這個聲音,就已經吓得魂都飛了,他忙摁掉電話,看着面前的男人,支支吾吾道,“小叔......”
溫時也冷冷盯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眸深不見底,他站在那裏,比溫嶼還要高出許多,氣質出衆,渾身清冷。
哪怕溫時也沒說話,僅僅是一個眼神,溫嶼也不敢再亂說。
...
許樂檸換好衣服出來,臉色依舊慘白,她因為早産,免疫力低下,容易着涼感冒,她從小就是個藥罐子,服用中藥長大,可一直沒能治好,醫生說,她這身體需要慢慢調理,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
走到客廳,她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玩游戲的溫嶼,她頓住腳步,想起溫嶼方才的話,她便羞得滿臉通紅。
溫嶼又戴着耳機,不知道和誰說着什麽,察覺到許樂檸的目光,溫嶼忙擡頭,兩人四目相對,他下意識熄滅手機,将耳機取下。
似乎意識到錯誤,他将手機塞進褲兜,拿着禮物盒,朝許樂檸走來。
“喂,許樂檸,生氣了?”他挑眉,眉眼含上笑。
許樂檸緊抿唇,眼眶泛紅,瞪着溫嶼,“溫嶼,我今天為什麽淋成這樣,你不知道嗎?你憑什麽嘲笑我?”
溫嶼上前,摸摸她吹幹的長發,“真生氣了,小檸檬?”
許樂檸撇開頭,不去看他。
“上次去倫敦,給你買的糖果,拿着。”溫嶼吊兒郎當的笑着,将手中的禮盒扔給許樂檸。
許樂檸接過,才想起,溫嶼上次去倫敦參加賽車的事情,她垂眸掃了眼禮盒,是一家她喜歡的糖果品牌。
小姑娘氣消了一半,眨着眼睛問,“剛才和你打電話的是誰?”
溫嶼目光閃躲,“是一個同學,一起組團打游戲的,有好幾個同學呢,要給你看看嗎?”
說着他掏出手機。
許樂檸忙擺手,将禮盒藏在身後,抿抿唇,“我沒查你的意思。”
溫嶼的手機震動起來,他拿起掃了眼,“小檸檬,朋友喊我打游戲了,我走了。”
許樂檸嗯了聲,沒在意,兩人從小玩到大,溫嶼從不欺騙她,她對溫嶼,其實很放心。
溫嶼走後,許樂檸坐到他剛才坐的沙發上,打算也玩一會兒消消樂,消磨下時間。
晚宴還早,哥哥和父母還沒有下班,溫家她很熟,從小來玩的地方,也沒那麽拘束。
游戲剛打開,餘光不小心瞄到地上的一張小票。
許樂檸撿起,以為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她打開看了眼,愣住。
倫敦某奢侈品店的項鏈。
是今晚訂婚宴上,溫嶼打算送給她的嗎?
她随手塞到包裏,沒再管。
晚宴時,溫嶼一直心不在焉,幾乎是躲在角落裏,手機不離手。
他最近時常這樣,對着手機傻笑。
溫母走過來,冷聲道,“溫嶼,不該陪陪貝貝嗎?等會兒樂安過來,看見你把貝貝晾在一旁,又得說你了。”
溫嶼坐在高腳凳上,反扣住手機,擡眸,看向自己的母親,“媽,許樂檸有你們陪着,需要我幹什麽?”
溫母怒,“你是她的未婚夫!”
溫嶼蹙眉,“還沒有訂婚!”
“今晚就訂!”溫母将高腳杯擱在桌上,雙手環胸,冷冷盯着他,“還有,這就是你對貝貝的态度嗎?”
溫嶼冷笑,“我什麽态度?就她許樂檸是公主,我們其他人,都是她的傭人嗎?”
溫母氣急,想要去打他,躲在一旁喝果汁的許樂檸,一眼瞧見這邊的狀況,忙跑了過來,拉住溫母的手,問道,“溫媽媽,怎麽了?”
溫母斂住怒火,低頭看向許樂檸的臉,嘆了口氣,“貝貝,沒事,媽媽在教訓逆子!”
溫嶼看着許樂檸,又看向溫母,憤怒沖上心頭,他勾着手機,下颚線繃緊,一頓輸出:
“她是乖女兒,我就是逆子?”
“嗬!你們眼中從來都只有許樂檸!她生病時,需要我從倫敦趕回來,探望她,她不高興時,也要我從賽車場上下來,陪着她,敢情所有事情都要圍着她一個人嗎?”
“她是什麽金貴的身子,沒有我就不行嗎?憑什麽要我天天看着她?相反,她許樂檸就是用藥吊着命的藥罐子!我看着她,她的身體就好了嗎?”
靜默。
整個角落因着溫嶼的話,陷入一片死寂。
許樂檸整個人愣住,她靜靜看向溫嶼,眼眶泛紅,本就雪白的臉,失去血色,變得蒼白,如一張白紙。
溫嶼的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刺穿她的心,腦袋昏昏沉沉,呼吸變得不暢。
原來,在溫嶼眼中,她就是個沒有用的藥罐子......
她哽咽着,楞在原地。
溫嶼也沒想到,自己會說這麽多,他盯着許樂檸的臉,心口一陣刺痛。
許樂檸靜靜看着他,目光黯淡,像是失去生氣的布娃娃。
這一刻,溫嶼覺得有什麽東西,從他掌心,悄然逝去。
許樂檸咬着唇,低着頭,往外跑去。
“你這逆子!你說的是人話嗎?”溫母暴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不去,她許樂檸離了我,又不會死!”
“溫嶼!你給我滾!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跑出屋,身後的聲音漸漸淡去,只剩下耳邊傳來淅瀝的雨聲。
許樂檸走到屋檐下的石階上坐下,她雙手環膝,眼淚如珍珠般,滾滾落下。
沒想到,在溫嶼心中,她一直是拖油瓶,是藥罐子。
可這是她能選擇嗎?
是她喜歡喝藥嗎?
是她喜歡發燒嗎?
是她不喜歡穿漂亮的短裙嗎?
是她不想像普通人一樣,打雪仗,堆雪人嗎?
她也想啊!
她比任何人都想。
漫天大雨裏,她靜靜坐着,身體一開始發寒,後來額頭開始發燙,手機震動着,她抽泣着。
她躲在溫家花園的角落裏,屋檐上的水,低落在她的腿上,她穿着長裙,一件漂亮的禮服,溫媽媽給她定制的,可此刻,長裙吸滿水,她整個人變得沉重不堪。
後來,踩着泥水的腳步聲,在耳邊淅瀝響起,黑色皮鞋映入眼簾。
許樂檸擡眸,一把黑傘在她頭頂撐起,随後,她撞人一雙深邃暗沉的眼眸裏。
後來很多年,許樂檸都沒忘記這雙眼眸,暗沉的,含蓄的,但包含憐憫,溫柔的。
甚至,有她看不懂的惆悵,憂傷,和心疼。
她微怔,借着微弱的燈光,她看見男人那張漂亮精致的臉,高鼻深目,清隽優雅。
這張臉,有些生疏,她見到他的次數很少,可每次見到他,許樂檸都感到驚豔。
“小……”她蹲在地上,長發潮濕,雨水在她臉上,和淚水混合,眼睛泛紅,水泠泠的,像是無助的小白貓。
喉嚨生澀,嘴唇發幹,那聲“小叔”,卡在喉嚨裏,怎麽也喊不出。
溫時也看了她幾秒,握着傘的手指縮緊,他将傘遞給她,脫下身上的西裝,蹲下,緩緩披在她身上,“雨夜微涼,別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