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短生種的結局尚未到來
第63章 短生種的結局尚未到來
景元造的第一個謠, 是關于上層政府與域外天魔的。
“反正這個世界也沒有人是在認真工作的,所以我很輕松地進入了宣傳系統,然後我對外公布, 統治者關于域外天魔的宣傳是假的, 他們之所以這麽做, 是為了讓世界失去監管機構,好讓他們在每天白天躺桶之後, 回去享受奢侈的人生。”
考慮到這個世界的老師在教學方面幾乎沒有任何的建樹和推進, 并且這種狀态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 景元的造謠在經過了一系列精細的加工, 以及鋪天蓋地的宣傳(感天動地,這個世界在徹底擺爛了下來之後徹徹底底地變成了個草臺班子, 他覺得自己憑借着那三寸不爛之舌可以随心所欲地做成任何事)之後, 徹徹底底以畫面、文字、聲音等多感官的形式, 強行擠進了所有底層人的心裏。
同時, 他靠着自己那幾戶可以說是無師自通的造謠技術, 提前把當前執政者們可以打的任何補丁都給提前堵死了,比如說自證——那就是擺拍;再比如說調監控——那就是作假。
實在不行甚至還能說那些躺在大街上的是替身, 當景元有所準備,并且他自己也覺得自己的準備頗為充足的時候, 沒有人!可以!從他設下的險境裏面完好無損地逃脫!
所以, 第一個謠言非常成功。
域外天魔是降維打擊, 并且是沒有人能夠逃避過去的降維打擊,在這種情況下選擇擺了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些發現自己所在的行星已經被虛無捕捉, 并且永遠沒可能從中逃脫的文明中有很多人選擇走上了虛無的命途, 而且絕非混沌醫師之類試圖對抗虛無的類型。
但是,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情, 那可是觸手可及,并且可以用匹夫之怒來改變不公,或者,往稍微陰暗一點的方向思考,他們可以通過怎樣的方式讓自己過上這樣的生活。
欲望這種東西,不會因為陷入了虛無主義就不存在的,可能一些特別虛無的人,或者是步入了荒誕的人會這麽認為吧。
一切都沒有意義,或者爺不在乎之類的,但是大多數人确實也沒有進入到那麽深的狀态。
飯還是照樣要吃的,有錢人還是照樣會去買更美味的吃的,而那些掌管一切的,就連躺的桶都比其他人躺的要好上不少。
裏面還能墊上點兒柔軟的布料和墊子呢。
人啊,一旦因為反智主義而進入了偏聽偏信,甚至是盲聽盲信的狀态,之後就算是基本被媒體拽着鼻子走了。
而且因為人類天生來對于小道消息的偏信,所以,只要掌握了特殊的消息宣發渠道,就可以得到更為立竿見影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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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比如說各種野史吧。
正史靠着讀書人以及官方的扶持流傳下來,但是野史可沒有這個待遇,靠的就是百姓們聽完之後的口口相傳,而且,越野的史,它流傳下來的概率就越大,傳播範圍也會更廣,就比如說曾經興盛一時的鈎子文學,它的傳播廣度和影響力度……就絕對不是一般的野史可以媲美的。
所以,景元開始成功牽着整個社會的鼻子走,在用反智的大多數将少數真正睜眼看世界的人給搞下臺去之後,他做為掌控了一切喉舌的存在,把自己給搞上臺了。
這個世界雖然開始“撥亂反正”了,但是很顯然,它還沒有走在一條正确的道路上。
迷惘的人需要指路的明燈,而很顯然,景元覺得這個所謂的明燈啊,他肯定是當仁不讓的啦。
聽到這裏的丹楓:“……”
先前曾經挂在他臉上的贊賞和認同,此時已經悉數消失,并且被強烈的懷疑替代。
在方才景元講述自己經歷的過程中,他那搭在大腿上的手時而握緊時而放松,嘴唇也抿得非常猶豫——那是欲言又止與止言又欲的交替出現所導致的結果。
景元……你……
可真是個危險分子啊。
景元的後續操作完全就是政治手腕,什麽開始執行“一個孩子都不能掉隊”政策,用嚴要求以及更多的教學來保證至少農業、工業和科技基礎被重新夯實、并且在原有的基礎上無限拔高;用相對嚴厲的法律來規範人的生活模式……
總之,就算是讓仙舟元帥來看了,都只能說景元啊,你天生就是個當将軍的料。
畢竟對巡獵的純粹、對羅浮的感情、以及足夠正确的三觀都能夠保證他對仙舟一定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而這些手段就能夠保證他的一切足夠好的想法都能夠排除萬難地得到推行。
丹楓想到近幾年來騰骁将軍在面對內部一些歷史遺留問題處理時愁眉苦臉的樣子,一個有些大不敬的想法漸漸升起。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所謂迷惘的情緒已經在文明多年中斷前進的衰落之後,加快恢複發展所帶來的經濟增長等中消散了個七七八八。
畢竟,當這個世界還在滾滾向前,當經濟增速年化還在百分之五以上,當所有人都還在吃着時代的紅利的時候,享受一天好似一天的日子就已經能夠占據人們幾乎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時間了,更何況這也不是單純的享受,所有人都是要努力幹活的。
這樣的“土地”,不适合虛無迷惘的情緒滋生。
一旦現實的成就能夠通過物理的方式讓人确定其“存在”,換言之,也就是讓他們不必自己勸說自己是正在不斷地推動石頭,并且從中獲得快樂的西西弗斯,而是能夠在快樂裏感覺到自己的存在——那就夠了。
嚴格來說,都到了這一步了,本來應該已經算是完成了任務——但是域外天魔是這種迷茫的虛無情緒産生的根源,所以,至少在這個世界,不是解決了情緒問題就算結束,畢竟挑戰的要求是消除大量會造成皮耶格爾世界危機的情緒,而搖擺不定的情緒可不能算是被解決。
這也就是為什麽景元會出來得那麽晚——因為他還需要等待到域外天魔降臨的那個節點,并且在這場戰争中取得勝利。
域外天魔的強度如何,現文明唯一的了解就是從前文明留存的那些記錄中找到了相應記錄。
因此,想要仔仔細細地将這個敵人研究徹底,必然不是什麽輕松的事情,甚至有可能有那麽點無從下手。
于是景元根本就沒有去研究域外天魔。
他花了大概半年的時間,用飛船将一些材料送到了一顆遙遠的星球上去,并且用機械将那些材料進行了組合。
在等待了一段時間之後,他觀測到了那顆星球被巡獵的光矢命中的現象。
黑暗森林法則,對于一個被星際和平公司連接起來的星際文明宇宙來說并不怎麽可靠,然而,相似的道理在豐饒和巡獵的對立關系當中,卻是仍然成立的。
巡獵的光矢,永遠會落在已經無可救藥的、被豐饒民影響了個徹底的世界上的。
仙舟對于豐饒民的了解最為深刻,甚至還掌握了一些豐饒民都沒能掌握的豐饒技術——因此,對于仙舟來說,想要弄出點動靜來,召喚一發光矢的難度并不能算大。
而且,這個結果也算是論證了:這個情緒組成的世界,也承認各種客觀常識——就比如說,星神的存在,以及星神的偉力對于凡人來說永遠都是降維打擊。
只要這一套成立那就好辦了,剩下的就是把該做的威脅做好,然後同域外天魔建立聯系。
建立聯系交流并不困難,對于世界來說,足夠強大的生命基本上都是走上命途的,或者幹脆,如同貪饕那樣的黃昏古獸,甚至會自己走出一條命途。
因此不用擔心這些生命的智力,它們不蠢,就是純壞。
域外天魔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慌得不行,尤其是當域外天魔看到了那顆被光矢毀滅的無人星球之後。
曾經,他們是懸挂在所有人頭頂上的威脅,而現在,這個威脅變成了巡獵的光矢,跨越時間空間而來,只要射出就代表着一定命中,效果比一切其他的威脅都好。
景元做了一套優秀的判定選拔機制,将這種威脅手段傳承了下去,并且沒有給予任何公投的機會……總之,在盡量确保了這個世界的延續之後,他成功通關,脫離了世界。
從治标治本的角度上來說,景元倒也沒能做到直接将域外天魔解決了,但是這種威脅只要能持續下去,就确實能夠讓域外天魔形同虛設,這樣……也算是足夠了。
況且他的通關确實相當有效率,這樣的難題,花這麽多的時間——水晶騎士都得承認顧及整個皮耶格爾都找不到第二個能夠這樣快速上位,并且用不那麽“正确”的手段将所有人帶上一條正确的道路的人。
只能說是天才,眼光上的天才,手腕上的天才,甚至還是表演上的天才。
別看景元說得簡單,但是那些省略了的部分可以說是夠普通人學習一輩子的難度了:哪怕這個世界已經變成了一潭死水,只能靠着慣性繼續往前,像是政府喉舌之類的地方也不是那麽好去的,另外他要怎樣才能說服別人為自己幹活、要怎樣才能做到那樣大量地投入……細節處全都是真功夫。
至少令夷覺得如果自己身處在那種環境,可能就不能和景元一樣快速地給自己套上一個政府內部知情人員良心發現的身份,而是得繼續從民間自媒體人開始做起——她對于體系之內的了解,以及對其動刀的膽子還是不夠,換言之,還有的好學呢。
令夷又問了些細節上應該如何處理的話。這些問題讓丹楓的眉頭接連着跳動了好幾下。
想要了解得那麽細是什麽意思,別說她以後還想在別的地方複刻這樣的操作。
正當他快要忍不下去,打算站出來提醒令夷這一套在憶質的世界裏面用用就算了,在現實世界中高低有點危險(總不能真的幹涉其他文明的內政吧,要幹涉的話先把仙舟的籍貫退掉再說,仙舟是仙舟,又不是星際和平公司),就聽見令夷打了個哈欠,然後很奇怪地問:“說起來……幻胧那邊還沒結束嗎?”
關于要怎麽運用這支世界筆,先前在景元不緊不慢地講着自己是怎麽通關的時候,他們也就順便試了試,大概總結出來了一條最根本的用法:撰寫規則而不是随心所以。
舉個例子,這支世界筆可以添加上一條“所有人面前都會出現一份巧克力舒芙蕾配海鹽焦糖冰激淩”的規則,但是卻不能寫上這樣一條“請給我一份巧克力舒芙蕾配海鹽焦糖冰激淩”。
這本是應該限制使用者,讓他們無法針對一個人的規則,但架不住幻胧和其他人的差別太大了。
又是純粹的毀滅命途行者,又不是和平愛好者,心懷鬼胎不提,還是純粹的能量體生物……
這種規則性的東西用在她的身上,效果可以說是立竿見影的。
因此就算是針對她的規則都已經想好了,只等她從情緒之城中出來——甚至于,此時他們的聊天場景都已經轉移到了幻胧所在的絕望之城的出口位置。
但是,一直到現在,幻胧都還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名為絕望的情緒之城出口處,大門緊閉,除去他們的聊天之外鴉雀無聲,并且看起來将要繼續靜谧三千年。
幻胧怎麽到現在都還沒有通關啊?
情緒之城真的不能算是那種特別有難度的副本吧……至少對于令夷自己來說,她得承認自己在過去兩年的時間裏經歷過的就有過幾次比這個更需要腦洞的。
她到底是個什麽水平啊……原來其實絕滅大君的水平這麽爛的嗎?
不至于吧……就算她不習慣變得弱小之後的自己,但是這麽長的時間過去,應星都引導學界改革了,景元甚至都刷了一輪總統成就了,幻胧這邊仍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很顯然,幻胧表現出來的進度的令人疑惑程度已經徹徹底底地拉滿了,應星問:“我們能進去嗎?”
丹楓一時間還沒能反應過來:“進去……哪裏?”
“絕望。”應星看着那道關閉的大門,“我不相信幻胧會那麽容易被困住,那句話是怎麽說的來着?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這話用在絕滅大君身上也一樣适用。”
丹楓随即的表情就像是應星剛剛講了一個很冷很冷,甚至可以觸發離神的冷笑話。
令夷:“那就問問水晶騎士吧?”
就令夷目前見過的幾個憶者來說,他們每一個都具備着随時出現的能力。
因為無法感應到全宇宙的信息,所以需要提前留下一些信物,好用來感知,但只要有了信物之後,只要喊出對方的名字,或者是做出任何當初約定好的行為——憶者就能夠感知到,誰、在哪裏,然後出現并提供幫助。
而對于水晶騎士來說,雖然他沒有給出自己的信物,但整個皮耶格爾都能算是他的身軀和靈魂,因此在這片區域中,他可以被認為是近似于全知全能的。
他确實可以被随叫随到。
事實上,還沒等令夷确定下來自己是否要發出邀請的聲音,這位騎士就已經從方才那對他名字的簡單提及中感受到了像是蛛絲顫抖一般的信號,他從無中走出:“需要幫助?”
*
水晶騎士并未否認其他人也可以進入幻胧正位于的這片名為絕望的情緒之城的可能,同時,他也沒有否認幻胧可能在作妖的可能性。
那畢竟是一位令使,對吧?而且還是一位危險的絕滅大君。
他詢問:“你們是否決定要進入絕望之城?”
在獲得了肯定的回答之後,他點頭,表示自己允許了,以及幻胧的結局如何,他并不在乎,正如宇宙中的文明生命會為了當初被反生命方程式影響到的智械吵得不可開交,一部分說智械們已經造成了那麽大的傷亡,而另一部分這說他們分明是被逼無奈的,他們也是受害者;但是,沒有文明生命會覺得反物質軍團有什麽好洗的。
這玩意就和它的主子一樣,外頭的皮是黑的,裏頭也不帶着半點白色,哪怕放在漂白劑裏面浸泡上個三天三夜的又有什麽用呢?
但是,絕望的情緒需要被消除掉。
“不管幻胧想要做些什麽,至少到現在為止,她都沒能很好地消除掉足夠多的絕望,”水晶騎士如是說,“而我做為皮耶格爾的守護者,希望這些情緒能夠得到妥善的處理。”
附加賽麽。
懂的。
在通過這道被GM從外面打開的結束之門走入情緒世界的時候,令夷站在門口,莫名感覺當前的這個畫面像極了在皮耶格爾世界的結局。
于是,她想到了一個其實原本已經快要忘記的問題,在一只腳已經踏入門檻的時候,回過頭去,問:“我能向您詢問一個人的結局嗎?”
水晶騎士:“當然。”
令夷:“我想知道,那個将《流光憶庭的騎士》重複了一百多個周目的玩家,她在這個世界的結局是怎樣的。”
雖然仙舟一直以來的宣傳口徑都是長生種與短生種沒啥區別,但是不管是仙舟人還是其他短生種,在絕大多數時候都會覺得長生種确實擁有比短生種更多的機會、更多的選擇。
所以有時候,她确實會很在意一些短生種身上發生的意難平。
“哦,你說那位見證了皮耶格爾上百次輪回的靈魂。”
水晶騎士對這位肝帝級別玩家的印象很深——任誰和同一個人“搭檔”,經歷過了一百多次的輪回,都會印象深刻的。
“她的結局尚且沒有到來,因為她對皮耶格爾的在意與貢獻,在她的身體步入死亡的時刻,我詢問她是否想要轉變為模因生物,留在皮耶格爾,而她選擇了同意。”
“所以,她的旅行和冒險仍然在繼續,只不過并不是以我的外在形象,而是以她自己的模樣,現在她是一位賞金獵人,提着鞭子和槍,做着和她曾經所做過的一樣的事情。”
這真是個好結局,令夷的眼睛明亮地眨了眨,徹底了結了這點心心念念的後續,将另一只腳(也包括她的尾巴)也邁進了門中。
*
因為絕望的情緒凝聚而形成的城市,從外觀上看起來也挺正常的,除了一切都像是蓋着一層灰色的濾鏡之外,就是……挺正常的。
速通了開始部分的了解世界觀劇情之後,團隊總結出了這樣的結論:
這是個困在了某個輪回之中的世界。
它在重複着相同的一天,就像是曾經水晶騎士他們擔心皮耶格爾會成為的,“死掉”的世界那樣。
輪回始于這個城市在空襲中被毀滅,但是在所有人在同一時間死去的下一秒,他們眼前一黑随後又一亮,因為他們發現自己回到了二十四小時之前。
在這個“輪回”剛剛開始的時候,所有人都非常高興,因為他們發現自己可以重新開始,躲過死亡的結局,重新活上一遍。
他們欣喜若狂,随後開始了認真細致的準備,他們啓動了防空力量,并且撐過了原本空襲的時間——但是這一次,在空襲過後的十分鐘,一場地震來襲,巨大的地震,大量的死亡。
以及,在第三天清晨,又是完好的城市,所有人都還活着的樣子。
人們在輪回中發現了他們在上一個輪回進行的一些建設可以被沿用到下一個輪回中的規律,于是開始修築安全的庇護所。
然而,當所有人都躲進這地下的庇護所後,死亡的陰影又一次降臨。
這個世界的基調就這樣産生:
絕望,但是仍然還在掙紮,因為這些人仍然想要活下去,每天一次的死亡太過痛苦了——在經歷過最初的虛無觀念之後,他們無法在死亡的苦難中習慣它、适應它,于是反抗仍然在繼續,但是不管怎樣都無法改變那個注定要到來的結局,哪怕一些人選擇了提前自殺,他們仍然會在新的一天開始的時候活過來,随後開始又一次的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