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保健品
第35章 保健品
丹楓這句話甫一說出口, 對于在場的龍師們所造成的心理壓力,毫無疑問是巨大的。
平常好端端的,誰會去幽囚獄這種地方啊。
況且, 如果沒什麽事兒, 恐怕在仙舟上也就只有神經病才會問別人有沒有去過幽囚獄——那些十王司內工作的判官們除外。
這地方可以是文娛作品中的常客, 但絕對不能是現實生活的常客,否則人這一生可還了得……十王司的那些判官裏頭也有一堆不怎麽正常的, 更遑論那些囚犯, 想要從裏面找出一個三觀和正常沾點邊的都不是很容易。
丹楓:“聯盟前段時間俘虜了很危險的東西, 不過, 那東西也曾與龍裔有些淵源。”
身為典型重男,本應該是情感厚重猶如一整個波月古海的, 丹楓在語氣上的表達卻總是很輕, 如同海面上皺起的粼粼波紋, 沒有什麽強烈的反應, 這句話就像是只在陳述一個事實一般。
他說:“我想要知道, 諸位有誰同我一樣,去過幽囚獄。”
對于龍師們來說, 這句話但凡是從其他任何一個人口中說出來的,他們都會視若等閑, 甚至于笑着問對方是不是想要從持明族這邊得到什麽, 才來狠狠地敲他們龍師那麽大一筆。
甚至于, 他們對待将軍也會是相似的态度——誰叫當年仙舟與持明族盟誓的時候,為了表現出自己對于加盟的歡迎, 特地發誓不會傷害任何一個持明族?
而丹楓……
龍師們對每一任龍尊都足夠了解, 畢竟他們是真的可以說“我們是從小看着您長大的”這些話的持明族,他們清楚丹楓不是那種空穴來風的性格。
而且他是真的很有震懾力的那種存在, 持明族內部的這些約束對于他來說,真的沒有那麽大的效力,要是被他知道……
或許下一秒水龍穿身的就是他們。
完了,被發現了。
等等,好像……好像也沒有那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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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名叫韶英的龍師勉強笑着開口問道:“龍尊何出此言。”
丹楓沒有回答他。
其實他這個人在處理持明族內務這件事情上,是帶着點兒割裂感的——至少心腸和手腕反差很大。
對他比較熟悉的人都會說丹楓是那種心腸軟軟的好人,雖然是龍尊但其實也沒多少脾氣,被灌了蘇打豆汁兒也不會對人紅臉;
但龍師們卻會說龍尊是鐵腕手段,鎮壓得他們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沉默蔓延在室內,片刻之後,龍師濤然看到,丹楓并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此時的沉默,對于他們來說,毫無疑問是一種能夠感受時光流逝之慢的酷刑——于是,他在深吸一口氣後,選擇了開口。
他甚至不太敢和其他龍師們用眼角餘光交流溝通,商量他們到底是應該坦白從寬還是抗拒從嚴——再怎麽說,現在龍尊問起的,也就只是在幽囚獄內的情況。
研究繁育怎麽了,研究繁育在仙舟又不違法,他們只是為了持明族的未來而已……
濤然雖然心虛,但還是這麽說了,他坦白自己意外發現幽囚獄中用非常密閉的方式關押着繁育的孑遺,随後就生出了去研究的心思。
“龍尊大人,我族內近年來的情況您也都看在眼裏,這……”
上了年紀的老持明說話都帶着顫顫巍巍的勁,嘆息的時候仿佛真的帶着十足真切的憂國憂民。
濤然:“實不相瞞,龍尊大人,我還會再去的。縱然要被判褪鱗轉生,甚至囚于幽囚獄中永世不得複出,但倘若……倘若能夠找到點希望呢。”
他蒼老的面容使得這一段有些誇張的臺詞變得稍微好了一點,至少沒有吶喊出“浮雲蔽日不遮眼,求道縱死心如鐵”這般詞句的尴尬……嗯,年齡确實是個很能夠掩蓋尴尬的要素。
在其他龍師看來,濤然這會兒的舉動絕對算不上聰明,他的确在以退為進,用嘴上說說的“我願意付出”的犧牲,換取丹楓對他們的少許信任與寬容。
但是他總是把握不好那個度,就像是上次抽取持明髓時那樣!
一個坐在角落中的龍師動作幅度極小地翻了個白眼。
很顯然,他并不覺得這話能夠蒙騙過丹楓。
濤然這個蠢貨……而且還總是那麽自信,只可惜現在他們是一個整體,一個休戚與共、利益綁定的團體,所以他雖然嫌棄濤然得不行,但最後也還是只能稍微為他找補些許。
于是他也開口了:“龍尊,您是知道濤然長老的,他從來性子急切,執行力也太強,想到什麽就忍不住去做。看在沒有出事的份上……”
丹楓說:“濤然長老的心情,我能夠理解。”他環顧左右,看向周圍這些都不是很敢與自己對視,就算那麽一兩個擡起頭來看他的,那眼神看着也情緒過分飽滿,俨然是靠驗出來的龍師,心往下沉了沉。
他往常實在是太少與這些龍師們見面了。
現如今看來,這些人中,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有問題的。
龍師這個制度……或許是已經從根子上爛透了。
心裏這麽想着,丹楓表面上卻不能如此表現,仰賴着他一慣平平淡淡的表情,此時他的演技甚至還要勝過這些龍師中的好幾個。
丹楓道:“諸位不必擔心。”
他扯了個短暫到轉瞬即逝的笑容:“如今持明族的情況,丹楓看在眼裏,急在心中,并不比各位輕松多少。尤其是,如今随着聯盟與豐饒民碰撞摩擦愈發頻……方壺那邊也許久未能傳來什麽好消息,為一族的未來探探路,實在是應當。”
他看了濤然一眼:“只是,濤然長老,繁育的孑遺雖然已經被封印起來,但繁育的命途仍然留存至今,蟲群的危害,您一輩子都在研究古籍,應當是足夠清楚的。”
“倘若繁育的力量沾染到你身,而你并未覺察,那鱗淵境中只怕就要災秧四起了——這是我不想看到的,另外,如今持明族人一代少似一代,我也不願看到您出事。”
濤然長老“露出”慚愧的表情,連連點頭:“龍尊大人教訓得是 ……唉,老朽确實是活得太久,都老糊塗了,一時心切……一時心切。”
他坐了回去,靠着椅背,在逐漸從過快的速度放緩下來的心跳聲中,逐漸砸吧出來了點兒不對勁。
嗯……?
不對啊,這劇本和他們原本設想中的丹楓勃然大怒,直接将他這個自己跳出來的替罪羊扭送去神策府的劇本,完全就是兩條不同的發展路線啊?
那個讓他們所有龍師都無話可說,被逐漸打壓到了只能在背後偷偷動手,而不能像是以前一樣,甚至左右龍尊的判斷決定的飲月君丹楓去哪裏了?
這個莫不是去了一趟塔拉薩星,被那邊的水下生物奪舍了的“龍尊大人”不成?
丹楓:“關于繁育孑遺的事情,我打算找個合适的時候,對騰骁将軍提一提。”
他冷眼看着這些龍師們,他們或快或慢地表現出些欣喜來。
“但是繁育的力量危險且不受控制,諸位應該知道,當初螟蝗禍祖在諸天萬界中穿行的時候,凡祂路過的地方,星球上所有的新生兒都變成了蟲孑的模樣,因此……對于這股力量的研究一定要慎之又慎。”
他從一部分龍師的眼底看出忌憚,另一番則仿佛完全不把繁育當回事——到底是不當回事,還是有另外一條路要走?
“從不朽上撕扯下來的命途并不僅限于繁育,其他的命途……倘若不會對旁人造成傷害,研究一下也是無妨。”
有一說一,雖然仙舟上明面是禁止對于豐饒力量的全面研究的,然而實際上卻并不完全如此:對于豐饒力量的運用,到現在仍然延續在像是星槎這些無害的技術之中;而對于豐饒的研究,別說什麽丹鼎司了,就算是十王司也是一直在研究的。
這無可厚非,從仙舟的角度出發,這叫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然而在這些研究人員中,總是很難保證不會出現一個有私心的人。
現在丹楓這邊的情況就是這樣——他甚至可以将相關的研究提到明面上來,但是,就算是他,也絕對不能說自己要研究的是豐饒命途中關于如何讓持明族繁衍生息起來、甚至是再造生命的那部分的。
畢竟,這種行為,和倏忽所行所做的制造豐饒孽物有什麽區別呢?——在仙舟看來,區別還真的不是很大。
方才為濤然說話的那位龍師嘆息說:“有時候……我等真的會覺得聯盟對于豐饒的封控太過嚴格,對于其他卻相對松弛。繁育的命途可以和豐饒達成相似的效果,但管控的嚴格程度卻是截然不同。”
韶英龍師道:“仙舟受壽瘟之苦最久,有這般反應也是正常。”
他看向丹楓,言語間帶着少許猶豫遲疑:“龍尊……當真允許我們如此做麽?聯盟那邊……”
丹楓抿了下嘴唇:“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此時心下亂得很——諸位應當知道,先前發生在鱗淵境內的那一樁事情吧。”
先是提起鱗淵境,再是提起抽取持明髓——要不是打不過丹楓,而且他方才的語氣也頗為和善,沒有什麽要把在座的各位龍師都送去十王司的意思,只怕這會兒龍師們就要考慮着怎麽先下手為強了。
尤其是濤然長老,他那老身板可經不起這樣的驚吓,整個脊梁骨都為之僵硬(哪怕在此之前,他就已經因為上了年紀而變得骨骼硬脆)。
丹楓:“我才從丹鼎司回來……她……”
龍尊垂下修長的睫毛,那長且直的眼睫在眼下投射陰影,陰影掩蓋掉了很多東西,包括瞳孔中的情緒,也包括此時眼底是否真的有點兒水光……
在一些個瞬間,他瞧起來,仿佛是滴了那麽一兩點兒眼淚的。
“無法再度輪回轉世。”
對于持明族來說,無法再度輪回轉世就意味着這個人是要死的——雖然或許還有那麽幾年幾十年甚至幾百年,但終究還是要死的。
“而且,”丹楓在短暫的停頓後又說,中間的這點停頓在先前的氣氛烘托中,聽起來像是将哀傷的情感勉強吞咽回腹中去,“她現在……已經去了。”
什麽——?!
死了?!!
原本在聽到“無法再度輪回轉世”這幾個字的時候,就已經隐晦地朝着濤然長老瞥過來了:
看看你小子幹的都是什麽事啊!你……不是說那個小持明不會有生命安危的嗎?
濤然長老則是一一對視回去:放屁!
他對這一群事情都已經幹了還要在嘴上譴責他,仿佛自己的道德水平就多麽高尚了的同行們是頗為不滿的。
說得好像誰不知道,倘若這個持明族在破殼出生之後,身邊沒人早早地為她叫來丹鼎司的醫療救護,她将會沒有力氣抵抗對她來說已經變得過分強烈的海上風霧?
倘若她是個沒什麽朋友的持明族轉世,那麽她早早就該死了,哪裏還輪得到被續命到現在。
是啊,他濤然确實幹事糙了點,也确實是個手段狠辣的壞東西,但他好歹是願意站出來承擔責任的那一個呢!比起邊上這群蔫壞、膽子又小、心眼還毒的家夥來,他可不是要好上太多?!
他還記得邊上這群家夥給自己立的人設:把持明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為此自己怎麽着也可以,并且是個性情中人,執行力特別高,有想法立刻就去做了。
——濤然龍師一拍桌子,怒斥着說:“這是哪個畜牲幹的!老夫先前……咳咳咳咳!”
因為過分的義憤填膺,過分的聲色俱厲,他甚至還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他拍了拍胸口:“當初老朽聽說這件事的時候……唉……當初怎麽不把別人的骨髓為她移植一點……哦,是啊,老朽的腦子真的糊塗了,她年紀還小,經不起這樣大動靜的手術……但願龍尊大人您能早日找到那天殺的兇手,您可,千萬不要放過他。”
到了他們這個份上,都這個年齡了,不把自己嘴裏說出來的話當回事也是常有的,不就是嘴裏說出來的話嗎?當成屁放了得了。
他身邊的那些龍師們一個個的眼觀鼻鼻觀心,也一樣把濤然的所有話當成屁放了。
*
丹楓表現出了對于一條生命逝去的惋惜——當然,這條生命沒有真的就此離開,只是讓雲華女士把人轉進了另一個更保險也更為隐蔽的地方,繼續維持着她的生命安全——随後,他把先前自己那一路上想好的、捋順了的全流程,在這些龍師們面前走了一遍。
他知道自己的性格如何,又怎樣的優點、怎樣的缺點,從而可以非常準确地推測出自己會在怎樣的情況下,名正言順地發生一些……立場的改變。
丹楓隐約表現出一點,自己想要複活那“死去的持明嬰兒”的意思,而比起那來相對不那麽隐晦的、也更為真實的,是想要解決持明族現狀,從這個整體上正在逐漸朝着更壞的方向發展的循環上輪回的軌跡中掙脫出來。
正所謂,九分真一分假,最是能夠動人心,也最是能夠把人帶到溝裏去。
到最後,這些龍師們開始思考:所以為什麽那麽多年來,他們一直都沒能把飲月君發展為他們的同夥,明明龍尊的思想已經因為那麽多的持明族人死亡出現了和當年的他們一樣的滑坡。
他們那麽多年來一直忌憚着飲月君的力量,一直非常緊張……
算了,不想了,早晚都要熬出頭了。
現在的龍尊,還是沒有徹底滑坡的龍尊,等什麽時候他開始思考得更深,願意為了持明族的複興做更多、相對更過激的事情的時候,他們也可以把更多的信息告訴這位龍尊。
龍師們的心情逐漸放松下來,臉上的笑容也從原本生硬的、線條僵且直的冰雕似的笑,轉變為了春風化雨之後,那自然而放松的笑。
随後,他們聽到丹楓又說:“對于這件事,我有些想法。”
龍師們正在最難得的、看他比較順眼的時刻,于是也不介意順着他說上幾句,卻沒想到丹楓開口提到的,就是要把一批植物種植在鱗淵境裏。
龍師們:“……”
啊,這熟悉的感覺又來了,果然,其實龍尊還是那個龍尊,芯子裏和當年的那個雨別沒啥太大區別。
“我與這些植物接觸過一段時間,”丹楓說,“它們能夠完成對豐饒力量的轉化,可以作為借鑒。”
他又變回了那個不給龍師們半點幹涉機會的龍尊,一言既出,四龍難追——龍師們終于可以苦笑着彼此對視一眼:
得了,這位又開始了。
但是他們的态度比起先前,卻是一定要發生一些變化的,原本,按照龍師們私底下的琢磨——他們應到找一切機會把丹楓帶上歪路,誠然,一直在研究豐饒什麽的人是他們,但只要使用這股力量,制造出了禍端的人是丹楓,那麽就算是持明龍尊的身份也護不了他。
沒了丹楓,龍師們能夠在龍尊轉世的這段時間裏做多少事情,他們曾經被奪走的那部分權力能回來多少。
而至于現在……
算了,先不說了。
龍師們沒有提反對意見,反對了也沒用,就這樣吧。
丹楓環顧四周,如果此時出現一個對他特別了解,并且很擅長解讀微表情的人,那麽,大概是能夠看懂丹楓此時的神情是個什麽意思來的——那麽其實能從他臉上看出少許,真的只有很少一點點的……
驕傲。
沒人反對。
很好,那麽,下一項。
他看向濤然,問:“濤然長老,我有疑惑——你是如何得知,幽囚獄中囚禁有繁育的孑遺這件事的?”
繁育的孑遺,其實從戰鬥力等等方面來評估,都算不得是幽囚獄中監禁的最高級別的東西,因此在捕獲的時候,仙舟也沒覺得這東西需要興師動衆到驚動持明龍尊。
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是幽囚獄最深層關押的囚犯,其實也不是很需要驚動丹楓,就像是這一次從塔拉薩戰場上直接給鏡流抓回來的鳴霄,對方也被關在了十王司最底層——那裏還有一個留給呼雷的位置——對方的整個從抓捕到收押的過程,丹楓都沒有參與,倘若不是事後,騰骁将軍對他說起,鳴霄這家夥好像患上了一點鏡流PTSD,每次和他說起鏡流的時候,他的神志都會變得像是堕入魔陰了那樣不正常,丹楓估計都不知道仙舟上還多了這麽一只羽人。
這個問題很奇怪,至少濤然長老在思索片刻之後,完全沒能從裏面品出半點更深層次的意思來。
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龍尊他真的只是好奇了下濤然到底是怎麽知道有這麽一回事似的。
他琢磨着,覺得自己說了也沒什麽問題,引發不了什麽節外生枝的情況,于是他便對丹楓說了:
“其實,這只繁育孑遺并非是與雲騎遭遇而受傷的——龍尊您應該也已經見過它了,它的半邊身體被毀去,并且再生得非常艱難,那是毀滅力量的影響。”
“雲騎是在天外遇上這只漂浮在虛空中的孑遺的,彼時它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他們從這只孑遺體內感覺到了毀滅的力量。”
“您也知曉,我對命途的力量還算是有些淺薄的研究,尤其是那幾位禍祖所象征的命途,因此,雲騎請了我去幫忙。”
“我判斷,這孑遺大約是遇到了反物質軍團。”
濤然說到這裏,便停頓了下來。
實在是也沒什麽好說的——整個兒事情就是這樣。
“額……若是您還有什麽想聽的……老朽也只能說,這只蟲孑體內的力量達成了一個微妙的平衡,若是毀滅的力量再多一點,它就會死去,倘若繁育的力量更多一點,它就能變成一支軍隊。不過到目前為止,這個平衡尚且沒有會被打破的跡象。”
濤然擡頭看向丹楓:“龍尊,可還有什麽想知道的嗎?”
丹楓抿着嘴唇,片刻之後,說:“暫時沒有了。”
*
丹楓有沒有什麽想知道的不重要。
重要的在于:景元還有沒有什麽需要知道的線索。
所以說,和景元這種人相處得久了,人只會朝着兩種方向發展:一,變成把一切思考都交給他,自己只負責輸出,逐漸變成把景元當成外置大腦的軀幹;二,思維方式逐漸朝着景元靠近,向他學習,除了需要他查缺補漏之外也沒有什麽太大差別,時不時能夠靠着一些神奇的、但意外非常好用的辦法達成超出預期的結果。
丹楓整體上是後者。
而現在,他自己是覺得,暫時從這些龍師們這兒是詐不出多少信息來了,但是又不确定,于是打算暫時往景元那邊挂一下。
有一說一,景元是真的好用。
他實在太适合做為支援出現了——一支奇兵,對,就是一支奇兵。
不過,此時丹楓尚且沒有将錄像資料上傳,他用的是不上傳到雲端的那一類,于是,奇兵尚且沒有看到這段資料,也無從幫忙判斷起。
此時,“奇兵”本人正在……
一處保健品售賣現場。
自從先前在《走近科學》節目中遇到了個信豐饒的家夥後,羅浮就又開展了一次針對各種過激豐饒信仰的檢查清掃——像是放生幫這種當然不會被特別管制,頂多就是關上兩天,因為更多時候他們會內讧到把自己給內讧散了,等過段時間,那顆憐惜一切的聖母心壓過了和彼此之間的争端,那他們會重新集合在一起,非常生動形象地對外展示什麽叫“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雖然說不知道有沒有持明髓流落到了外頭,但假設有——它一定會出現在那些壽瘟信徒的手上。
持明髓的去向無處可查,這确實是事實,但是壽瘟信徒的蹤跡,這還是能夠查找的。
普通仙舟人是完全沒機會接觸到對于魔陰身、豐饒孽物,甚至是更古代時候的藥王密傳這些東西的記載資料的。
而持明髓,為了保護持明族,也為了保護聯盟的續存,它從來都沒有做為藥材出現在任何一本書上,也從來沒有一本書上敢于寫到這三個字。
被查到的話,就等着被地衡司和雲騎軍□□吧!
所以,絕大多數人不知道持明髓應該怎麽用。
而就算是壽瘟禍祖的信徒中,懂這些的也不會多——由此可以推斷,此人在整個仙舟的壽瘟信仰網絡上,大概還是個比較重要的高層節點。
不排除一些人藏得特別深,但是,景元也不怎麽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完全不和外界社交,就那麽一個人在那裏研究怎麽把自己變成所謂的“完美的豐饒生命”的人——別的不說,就單單講這個對于豐饒之力的研究所需要取得的素材好了。
根據十王司聯合地衡司多年來對于相關議題的研究,所有的壽瘟信徒想要展開第一步,都需要獲得一些能量比較集合、位階相對較高的豐饒之力——反正這樣的豐饒之力,靠着星槎是絕對不可能獲得的,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弄死另一個仙舟人;而不那麽容易被抓的辦法,是去仙舟的一些畜牧業洞天中,捕捉一只長右。
長右不是保護動物,分布比較廣泛,出沒比較頻繁,殺了就殺了,體內的豐饒之力也确實夠用,并且不用擔心被咬了之後會得狂犬病(這是另外的一些用建木賜福培育出來的動物所不具備的優勢)。
和仙舟人相對比較“近親”,頂多傳染上個早就被攻克的疾病——艾滋——在這樣的條件下,長右顯得是如此好用而物美價廉。
唯一的問題就是,長右的戰鬥力水平和它體內的豐饒之力強度一樣,都比較離譜。
一般仙舟人過去,只有被長右高高跳起,然後一拳頭砸個半身不遂,然後盡量找機會屁滾尿流地回到安全區域等待自己被砸爛掉的那半個身體自己慢慢長好。
能單槍匹馬幹掉長右的,在雲騎軍中起碼也是個中層幹部——這樣的水平,誰會選擇大隐隐于市啊,不都會想着要成為個領導嗎?
小領導也算是領導哦。
而如果說此人的性格底色為茍……這也不是完全沒可能,但是在這個年代,完全不社交的人其實是那種非常明顯的存在……畢竟信息化的社會嘛,這種人會很快引起地衡司的注意,随後随着大數據湧入窮觀陣……
茍人往往也挺有腦子的,更何況還是有這般實力的茍人。
他們真不至于做出這樣畫蛇添足的行為。
——所以,沿着壽瘟信仰往下查,十有八九不會有錯。
景元的邏輯自帶十分的說服力,剩下的就是他先前的那些戰績帶來的加成。
于是,在權衡了各處雲騎軍與地衡司正在慢慢收網的、和壽瘟信仰沾邊的選項之後,這個保健品推銷售賣現場,就這樣成為了他們确定的目标。
令夷很懂:保健品這東西本來就是上當受騙的重要區間,本來也就不是什麽好東西——除非所有的大爺大媽們上門,都只是為了從這兒領取免費的雞蛋糧油。
而且,她也發散了一下。
反正現在倏忽和幻胧勾結是神策府基本已經确定的事實——是的,在和公司達成了更進一步的緊密合作之後,公司那廣袤到遍布整個銀河的交易網絡中随即傳回了一條消息:
先前就已經被雙方盯上了的幻胧又一次出現,這一次,她去見了逃走的倏忽。
負責在遠處觀察到這一切的,是那些當初觀察到了琥珀王克裏珀砌牆時的重錘落下,從而獲得了琥珀王第一後援會,星際和平公司這個大金主的一大筆投資的學派,也是博識學會中如今最為昂首挺胸的一派。
人家在這方面的觀測上,是專業中的專業。
幻胧大概沒有注意到自己被狗仔隊偷拍了,倏忽也沒有注意到,于是他們倆還在那邊非常自信地交談着,而這邊——要不是因為距離太遠,也辨認不清這兩個令使的口型,否則甚至能夠把對話內容以唇語的形式直接翻譯出來的一段錄像已經發給了神策府。
既然勾結到了一起去,那在豐饒的傳教裏面多半就帶着點兒毀滅的想法——幻胧的思路嘛,已經理清過了的,把事情弄亂然後渾水摸魚,從基礎上動搖一個文明,要麽是直接讓上層中層和下層互相脫節,要麽就是千裏之堤潰于蟻穴。
仙舟的階級固化不厲害,因為當年在剛剛獲得藥師賜福,大家都變得不老不死的時候就已經吃過這個虧了,于是後來聯盟建立之後,也始終保持着對于階級固化的警惕。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引起各階層之間的矛盾是非常困難的行為——誰都覺得自己有希望往上爬不是嗎?維持在現在這個狀态下是最好的。
那就只有“* 千裏之堤潰于蟻穴”這麽個選項了。
在很多人尚且不知情的情況下,往外派發出一些豐饒之力蘊含量較高的東西,逐漸逐漸地往仙舟人的血脈中添加上點兒能夠相對早一點引發魔陰身的誘導劑,似乎是個很不錯的選擇。
至少,令夷自己從幻胧的角度思考,就覺得保健品真的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用的借口。
當然,現在倏忽重傷,而幻胧就算完全不需要管反物質軍團內的事情,在納努克麾下當個挂職劃水的純混子,她也不可能對仙舟上的這些事情全部周全且細致地過目過來。
所以這也很有可能是一些想要将信仰傳遞出去的“虔誠”壽瘟信徒。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這些保健品都比較值得警惕,尤其是它看起來還提供了一些心靈上的……安慰?
地衡司的卧底拿回了每一次發放的保健品,檢驗過,都沒在裏面發現什麽豐饒之力的殘餘,但是,這仍然無法排除這些人下一次就會考慮這麽做的可能。
抓要抓現行。
于是——
令夷看到坐在最前面那張桌子上,面前排着長隊,正微笑着接待每一位走到自己面前來的“客戶”的女子。
對方臉上挂着雖然非常職業,但也相當溫暖人心的微笑,說:“下午好啊,家人。”
令夷覺得這個風格有點……在仙舟這個地方,屬于比較小衆的賽道,畢竟在網文已經發展了那麽多年之後,卷剩下來的、相對還算流行一點的網文題材裏面已經沒有“西幻”這個類別了。
哪怕令夷還是很愛看的,她經常翻出一些古早味的西幻小說來看得滋滋有味,可惜,總共就沒有多少飯,她只能啃得非常節省,生怕哪天就把自己愛吃的飯給造完了。
這走的像是神父修女關懷教衆的風格嘛……好像有一個相關的勢力來着,不過現在似乎已經式微蠻久了……叫什麽來着?淨庭?
不過,等聽到後面的對話之後,令夷才意識到其實并非如此。
“我看您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能讓我為您搭一下脈嗎?哦,我也可以懸絲診脈的。”
哦,雖然嘴上喊的是“家人們”,但這裏走的是神醫流派。
“嘶……家人,你的這個身體似乎有點……這個病症有點嚴重的哦,如果持續這麽下去的話,你的生命肯定是會受到影響的。請問最近是不是經常覺得身體乏力,半夜流汗不止,體重上升、掉發不止、睡眠質量差、注意力不集中、腰酸背痛……之類的症狀呢?”
這個臉色有點問題,說話也有點虛,天曉得為什麽但反正就是不讓人碰他的脈搏,只是到“懸絲診脈”的時候才終于點頭了的“客戶”說:“是的,就是這樣的。”
他的聲音仍然非常虛弱,問道:“你們這邊能治嗎?”
“神醫”:“請放心好了,我們這邊當然是能治的,不過我很好奇,您到底是遭遇了什麽才會表現出如今的症狀呢?這不像是從您胎裏帶出來的毛病,而我們仙舟人後天都不怎麽容易生病,對吧?”
令夷也很好奇:有病就去丹鼎司,這不是仙舟人從懂事之後就應該人人知道的常識麽?
雖然丹鼎司給開藥要錢,甚至有些坑貨連大還丹、小還丹之類的東西都要收錢——這東西的效果甚至還不如山楂丸子呢,好歹山楂糖丸是真的能夠健胃消食。
但是丹鼎司給看病不要錢啊。
質量又好,很有保證,偶爾還能夠在免費的專家會診中搖到持明龍尊呢,要不是因為龍尊去的次數實在太少,這兒都能變成飲月君後援會的那些顏控粉絲們蹲偶像的地方。
這位客戶的語氣有點玄妙起來,虛弱中帶着一點沉重,就仿佛要撕開一層已經和皮膚長在一起的血痂,重新讓傷口變得血刺啦呼,讓快要長合的皮膚重新撕裂。
“我……我先前遭遇了一位強敵,我原本就要贏了的,我的血影雙刀無人能敵!”
令夷:真的嗎?我不信。
有本事的跟她去神策府,和騰骁将軍面對面1v1單挑啊!将軍讓他一個神君都能贏得穩穩當當——直接打0t!
另外,聽起來……這家夥好像是那種會聚衆鬥毆的,難怪不敢去丹鼎司,感情是因為違法——而且,聽聽看,什麽血影雙刀,聽起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但是……那個卑鄙的家夥,他偷襲了我,我中了他的化骨綿掌……所以……”
男人扶着身體,看起來随時都有可能踉跄後跌倒在地上。
但他的神态、眼神都很迫切,肩頸和腦袋朝前伸出,像是一只看到了獵物的肉食動物:
“你們能治好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