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chapter 47
☆、chapter 47
對講機又響起“嚓嚓茲茲”的聲音,每到這時,黎若谷的眼皮就會擡一下,看向門邊。
一個頭發半禿的中年高管說道:“您放心,無人機飛一圈很快,每個角落都不會遺漏的。”
黎若谷倚靠着桌沿,漫不經心地點點頭,他依然認為她在天臺的概率很低。來這裏,只是為了以防萬一。
萬一都是不可能事件。
電話鈴響,立刻被接起,又很簡短地就結束了通話。
高管把拳頭抵在唇邊,走到黎若谷面前說:“無人機拍到的畫面是有人在天臺。嚴格來說不是天臺,是景觀餐廳下面的一個平臺。就在廚房和倉庫外面,走員工通道就可以過去。”
黎若谷忽地離了桌沿,站直後又搖了搖頭,應該不是。
“我們馬上叫人過去——”
“等等——”黎若谷的手放到嘴邊,又拿開,反複幾次,“我一起去。”
再怎麽覺得不可能。只要想到那個可能,他的心就怦怦直跳。
走在安靜無人的通道上,偶爾會遇到一兩個穿白色制服的廚工,穿着堆疊着餐具餐巾的倉庫。
黎若谷的大腦裏揮不去的想像,心裏像淌血一般,她再怎麽傷害他,他卻連別人指責她都不忍聽下去,更何況是……
随即他又自嘲,她怎麽可能真的在那裏,她去那裏幹什麽?難不成真的是想不開。
她對他那麽冷淡和敷衍,看不出她臉上有一點痛苦的樣子。
分手的時候,抱怨起他來,條理相當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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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他的頭頂出現一個巨大的球狀物,這是半灣的标志,從下面看,就是一個半弧。
繞過那個球,一個兩百平米左右大的平臺延伸出去,一個人坐在盡頭的矮牆上。
黎若谷驚駭得看着那裏,就像前面有一輛大卡車失控地朝他撞過來一樣,他的身體被頂在半空,高速地後退,耳邊風聲呼嘯,眼睛睜到最大也看不清東西,聲嘶力竭卻沒發出一點聲音。
撞到牆上,一切才靜止下來。身體裏連空氣都被擠出去,什麽都不剩,只剩下一副空架子,和兩條虛浮的腿。
有人來攙扶他,他才活過來了一樣,雙膝着地跪在地板上。他揮開來攙他的人,腿上用了力,膝蓋卻忽地一彎,又跌回去。
粗糙的地磚擦痛膝蓋,再有人來攙扶他,他借了人家手臂的力站起來。
“你們回去,”他用很低的聲音說,怕吵到牆上的人一樣,“人多會吓到她。”
剛說到這裏,她似乎察覺到了,轉過臉來,就再沒轉回去。
“快走!”他低喝一聲,又補上一句,“不會出事的。”
他又看向她,一定會沒事。如果出事,就算整個人類被毀滅都不關他的事了。
人都陸續離開,只剩下他一個人,他才一步步地朝她走去。
每一步都沒有猶豫,反正如果她敢跳,和害死他沒有區別。
他不相信她真的連他的命都不在乎。
驚吓過後,他的心裏充滿怒氣,發不出去,也不敢發的怒氣。
走近她了,站在牆腳,他仰起頭,“你不是要跟他合好嗎?他就住這家酒店裏,你在這裏幹什麽?”
她望着他,眼睛輕輕一眨,一串眼淚流了下來。
他的手緊緊握起,視線卻掠過她指間的一抹紅色,又急忙回去尋找。仔細看,她的手指上套的是那個他随意扭上的莫比烏斯環。
他身上的血液仿佛都冷了。
為什麽是這個?偏偏是這個?她難道真的打算離開,什麽都不要了,唯獨只想帶走這個?
他忽然明白了什麽,又有了新的不明白。
“跟我結婚,跟我過一輩子,你為什麽不要?”他問,“到底哪裏不好?”
她的情緒卻像突然激動起來,拼命地搖頭,連身體也跟着發抖。
他緊張地盯着她,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這個絕對不能提。
“對不起!”她突然轉了過來,一開口,又崩潰地哭了起來,“對不起!”
他心疼地閉了閉眼睛,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能被她的情緒影響。
他盡量冷靜地說:“說對不起?我現在就在你面前,你知道你應該怎麽做的。你要我後半輩子,睡覺時都不斷闖入你從我面前掉下去的片斷嗎?你知道那種痛苦是什麽樣子,你要我也體會嗎?”
她又是拼命地搖頭否認。
他頓時放心了,似乎只要他在,她就不會做出極端的行為。
他暫時不能無法去思考為什麽。見她完全沒有了那個念頭,他朝她張開雙臂,“下來,我接住你。”
她跳下來時,他的手臂接住她後沉重地一墜,兩個人一起撲向牆邊。
他緊緊抱住她一會兒,又松開了去摸摸她的頭發,摸摸她的臉,确認毫發無損了再次抱緊她。
過了兩秒,又去拉拉她的手,檢查她的每個指頭,連指甲都沒斷,再次放心地緊緊地抱住。
他這樣反反複複,想抱着她,切實地感受她還在懷裏;又想親眼看着她毫發無傷……
顧得了心就顧不了眼睛,顧得了眼睛心又滿足不了。
他捧着她的臉,從她的額頭,眉毛,眼睛,一直親吻到嘴。
雨下起來時,他的眼淚也滲了出來,“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我現在才開始怕——”
她拿手用力地摸他的臉,不停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這麽做了。”
她的身體有些發抖,發抖的幅度越來越大。
他察覺到不對了,“你怎麽了?”
她只是搖頭,好像連話都說不出來。他以為她是冷,把她抱得緊了一些,“我們進去——”
貼着她胸口的部份,明顯地傳來她急劇的心跳。
他心裏大驚,心跳怎麽這麽快?不等他反應,她的身體已經軟下去,人也失去了意識。
3 掌控
入夜的病房,窗簾拉上了,四壁潔白,燈光明亮卻很清冷,走廊上還不時地響起喧鬧聲。
酒店員工送來了新的襯衫長褲,還穿着濕衣服的黎若谷,看了一眼服藥後睡得沉靜的趙寧靜,這才放心地去衛生間,洗澡換上幹淨的衣服。
衛生間裏嘩嘩的沖水聲響了一陣,就恢複了無聲的寂靜。
護士進來,四顧無人,量了趙寧靜的額溫,翻過她套在手上的腕圈确認了名字,便轉身出去,卻與正從門外進來的人撞個正着。
護士笑容溫婉,“徐醫生,還沒下班?”
“臨時有事,”徐培宇走進來,見病房沒有別人,“家屬不在?”
護士正在低頭記錄,聽到他問,随口答道:“不在吧,”不禁又有些怨憤,“咱們這裏不是正常的麽?家屬把病人往這裏一扔就不管了,巴不得我們能負責終生。”
徐培宇臉上依舊是溫和的笑容,“也不全是。”擡頭看到床上睡着的人,孤伶伶地在這個冷清的房間裏,門外還時不時還傳進來奇怪的尖叫聲。他的笑僵在臉上,一股說不出的厭惡油然而生,不能原諒自己竟然還笑得出來。
護士匆匆離開,不知道從哪兒又響起一陣尖叫,他推上門,病房裏又靜得不像人間,沒有一絲煙火氣的溫暖。
而同時,這又是一個私隐的空間。
病人的家屬?他想起了白天對其苦苦哀求,如果他沒有哀求,結果是什麽?
現在她不會躺在這裏,而是在濃稠的血泊裏。
明明是她最信任最依賴的人,在險險地挽回她以後,竟然就這樣把她扔在這裏不管了?
他環顧了整個病房。
突然間,他滿腔憐憫,如同一個卸甲後讀着家信的士兵,軟弱而感性。
或者,還有那一直隐藏的那“知其不可為”的感情。
徐培宇知道一個專業的精神科醫生應該怎麽做,只是這樣一個環境讓他猝不及防。
他的視線落在露出被子外的手。手指纖長,指甲修得很圓而短。他幾經糾結,卻仍伸出了手,微顫着接近,只覆到指尖。
指尖很涼,他放到掌心下捂着。視線往上移,原本紅潤的膚色現在蒼白幹燥,睫毛下方是青黑的陰影,頭發也失去了光澤,糾結到了一起。
她這麽注重形象的人,連每次來複診都穿得很得體。等她病好了,看到自己這麽邋塌的形象,不知道會多心疼自己。
他伸出另一只手,撿起頰邊的粘成一绺的頭發,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輕輕摩擦,直到打結的地方松開。他本來要收回手的,卻又停在了她臉頰旁邊,食指曲起,伸直,在那裏流連幾次,既沒有成功觸碰到她的臉頰,又舍不得抽手離開。
像做壞事的人一樣,壞事還沒做成,心髒卻已經緊張得快要炸開了。
“嘎吱”
他腦子裏那根繃緊的線突然斷掉,猛地縮回手。擡頭四顧,依然是潔白的四壁,拉緊了窗簾,連身後的門也關着。
再看向床上的人,他才像是突然從夢中醒過來,往後連連跌了幾步,轉身逃出了房間。
走廊上,他靠着牆,頂燈射出的光圈令他眩暈,他聽到自己的心跳逐漸正常。
遠遠的,有護士過來,到他面前時,他微笑地沖人颔首,就像戴着面具着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