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 37
☆、chapter 37
咖啡廳裏,趙寧靜把美式咖啡遞給看上去稍稍有些消氣的賀敏,在她對面坐下。
“他家的人,還是怎麽看怎麽讨人厭,”賀敏說道,“每次看到他姐姐裝模作樣的就心煩。”
她說完,喝了口咖啡。
趙寧靜的手指在咖啡杯的杯口,慢慢地劃來劃去。
“你跟他姐有過節嗎?”她問。
“和今天一樣,表面上很親熱,一邊讓你覺得她這人既善良又熱心,一邊在言語中透露若谷的各種不好。”
趙寧靜皺眉,“你确定嗎?”
“說不好。”賀敏搖頭,“沒有真憑實據,就是一個感覺,我當時也沒察覺,是後來發生一些事後,才有了這麽個感覺。”
“什麽感覺?”
“她一點都不希望親弟弟好。反正她這個人心理很扭曲,明明有個很好的老公,孩子也大了,但她還是一副全天下都欠她的樣子,又經常貼着娘家,”賀敏說,“當然,跟娘家近沒什麽不好,但她——”
趙寧靜沒想到在賀敏對黎若冰的評價是這樣的。她想起黎若谷說過的話,“你是不是想說她有戀父情結?”
“就是就是!”賀敏拍了下桌子,“就是這個感覺,我都不好意思跟若谷說。”
趙寧靜沉默,黎若谷心裏比誰都清楚。
“她跟我說話,都是一口一個‘我們黎家’。本來也沒什麽,我也不覺得我嫁給誰就是誰家的人,但放到黎若冰身上就很詭異,”賀敏說,“她就是她老公身上的寄生蟲。”
“她不是有自己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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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事業?如果你指的是她拿着老公的錢,一沓沓地打水漂也叫做事業的話。”
趙寧靜仍舊沉默,她并不想對黎若冰有壞的評價。
賀敏嘆了口氣,“他們家最不容易的其實是阿姨,就是若谷的媽媽。後媽不好當這就不用說了,若谷跟他爸的感情割裂很嚴重,她只能經常兩邊跑。”
趙寧靜想了一下,“我可以問你當年跟他分手的原因嗎?”
賀敏思索了片刻,笑道:“這有什麽不能問的?分手的原因是我跟他父親發生了一些不愉快。”
趙寧靜心裏清楚,肯定不只是‘一些’不愉快。
“我和若谷同年,26歲在一起時候,他拿到普林斯頓的offer時,我在哈佛做博後。”賀敏說,“我跟他一直異地,那時我老板正在做一個研究,一個全世界無數個課題組都在做的研究,誰也沒想過會做出來,也不知道誰會第一個做出來。”
趙寧靜聽賀敏娓娓說着,那個世界的事離她太遠,聽起來就像天書一樣。
“我那時就跟所有成績還不錯的學生一樣,每天麻木又機械地重複着同樣的實驗。說得難聽一點,我其實是很絕望的。”
“絕望?”趙寧靜不解。
“你聽過‘生物老千’嗎?”
趙寧靜搖搖頭。
“就是做不出東西,找不到工作,一輩子當博士後,永無出頭之日。”賀敏說着,“我那時候甚至想過,不行的話,拿到學位就結婚,以後就當個家庭主婦。”
“你當家庭主婦?”趙寧靜錯愕。
“不是願意,而是如果實在沒辦法的話,”賀敏說,“我只想做研究,如果要去個生物科技公司就職,還不如把時間用在陪伴孩子身上。若谷那時已經拿到offer,肯定是不可能讓他放棄的。所以我當時已經做好準備了。”
“你說的準備是?”
“畢業後就結婚。”賀敏說着神情唏噓,“那真是一段暗無天日的日子,直到研究終于有了一點進展,所有人欣喜若狂。這個時候他爸經常來看我,噓寒問暖,給我很多的鼓勵。”
趙寧靜的手放到了桌子下面,兩只手捏緊。
“剛開始真的覺得很溫暖。直到有天,他跟我說了一番話。”
“什麽話?”
“他跟我說,結果就算做出來,你一個學生能得到什麽?功勞都是老板的,你甘心嗎?”賀敏停了停,又說,“他說他可以出資給我開公司,一旦出了結果,就搶注專利,找個第三世界國家生産。”
“你一定會拒絕的。”
“我答應他了。”
趙寧靜正要去拿杯子,聽她這麽說,詫異地忘了伸手要幹嘛,又縮了回來。
“他覺得我們是一家人,我是可信的,那麽他就不會再去找組裏其他人。”
“你是怕他收買別的人?”
“組裏的任何一個人都可能做出結果,我不得不防着。”
“他有沒有可能,就真的只是想幫你呢?”
“第一,這麽做不是幫我。第二,我對這樣的行為深惡痛絕。”
“可是他呢?這件事裏他不是很倒黴?”趙寧靜困難地說道,“如果他父親真的只是出于熱心,你們也許就還——”
“這是原則問題,”賀敏說。
“你對他——”
“你是想問我對他到底有沒有感情吧?”
趙寧靜默認,聽起來就是理智得冷血。
“沒有感情的話,就用不着做那麽絕了。”賀敏說道,“明知道會心軟,會猶豫,那麽幹脆一點後路都不要留。”
趙寧靜吃驚地望着她。
賀敏看了一下時間,“我得去機場了。”
她從包裏拿出一個雪白的信封,推到趙寧靜的面前。
趙寧靜拿起信封,手指立刻摸到一塊硬硬的東西。
“裏面的東西你保管吧,對你也許有好處,至于信——”賀敏說,“麻煩轉交給若谷。”
趙寧靜直接放進包裏。
“你不拆開看看麽?”
她搖了下頭,“不了。”
賀敏難得瞪大眼睛,你就不好奇是什麽嗎?”
“好奇,”趙寧靜說,“但我忍得住。”
3 信任
組會讨論提前結束,還剩下半小時,學生陸續離開。
江遠平瞥了眼剛走出門的薛琪,轉回頭對黎若谷說:“你這個學生連讨論的內容都像聽天書了。”
黎若谷問:“讓她算的數值全算出來了嗎?”
江遠平對他聳一聳肩膀,什麽話都沒說。
寧輝皺着眉頭,“應該在算最後一個,我那天去看了一下,電腦崩潰關機了。”
“你怎麽看?”黎若谷問。
寧輝搖了搖頭,“如果以前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的話,還可以說是倒黴。但是之前也出現過,電腦關機幾天的情況。她人都不在學校。還是我去開機,又重新設了參數,才又接着計算的。”
黎若谷問:“你為什麽要幫她弄這種事?”
寧輝說:“我們自己組裏倒好說,但這畢竟是給江老師做事,耽擱了不好。”
“那你怎麽也沒跟我說。”
“您都忙成那樣,在地上的時間都沒幾天,我也不想您還為這種事心煩。”
“她平時來學校嗎?”
“呵!”江遠平誇張地發出一聲笑。
“她的那張辦公桌都被別人拿來碼資料。”
黎若谷把筆摔回去,雙臂抱在胸前,神色肅然。
“說真的,我也有頭痛的學生,”江遠平說,“但像這樣的,真是第一次見,普林斯頓的學生水準有口皆碑,在那樣極端嚴謹的氛圍裏,她到底是怎麽變成這麽一個特立獨行的異類的?”
“對物理沒興趣,當然就沉不下心來幹活。”黎若谷說,“要命的是自己還覺得自己很厲害,這樣的人我們見得還少嗎?”
江遠平說:“再怎麽也不至于連個數值都算不好。”
黎若谷說:“不是算不好,是不屑算,天才怎麽能來做這麽簡單的事?”
寧輝接過話,“這樣的學生還真不少。”
黎若谷搖了搖頭,“照目前的形勢,只會越來越多,送到我們手裏的,都是拼GPA的學生,連最基本的科研素養都沒有。薛琪算是一個教訓,後來每個學生我都要長時間聊過之後才會考慮收不收。曉辰就是個例子,成績單不怎麽好看,聊起物理卻很有自己的想法。”
江遠平說:“有耐心的話,學生從本科開始培養是比較保險的。”
寧輝撇了撇嘴,“費時費力培養出來,女朋友手指一勾,拍拍屁股跟着出國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江遠平說:“這個就沒辦法了。你看不見有那種女朋友還沒勾手指,就急巴巴地丢掉幾年打拼的一切,把女朋友守得牢牢的。”
寧輝說:“這倒是人之常情。”
黎若谷說:“物理不會跑,老婆可是長腳的。”
江遠平問:“那你這個學生怎麽辦?”
“随她去,最多兩年,我可能就回來了。到時候畢不了業是她自己的事。”黎若谷開始整理桌上的東西,“數值我會讓另一個學生算出來給你。”
寧輝見要散了,掏出耳機塞進耳朵,翻開本子開始算東西。
江遠平問黎若谷,“你過會兒不是要跟院長吃飯?”
“改到下周了,”黎若谷說,“這段時間校長副校長輪流吃飯,又是半個月沒見了,之後我又得去美國待上一個月,這個周末怎麽都得留出來陪她。”
“你不是不去耀宗那裏了?”
“曉辰剛好通過了資格考試,我讓她去那邊待半年,過去就為了安排這件事。”
“那你春節前回不來了?”
“國外春節都是要幹活的,”黎若谷說,“再說了,來日方長,以後幾十年不都會一起過?”
“倒也是,說到這裏,”江遠平擡頭,臉上帶着算計的笑,“口頭offer談妥了吧?”
“你怎麽知道的?”黎若谷一愣,這不應該是保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