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v章三合一
第24章 v章三合一
大殿空曠, 突然響起的一句話還引起陣陣回聲。
這道聲音對于大家很是陌生,不過坐在首位的雪霁風聽到這句話之後頓時臉色一變。
他連忙起身,随即語氣尊敬地開口:“您怎麽過來了?”
這幅态度,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瞠目結舌, 不少長老倒是猜測出來人是誰, 于是也跟着站了起來。
在大殿中間站着的幾個弟子面面相觑, 随即也跟着低下頭來。
許青遮心跳一跳, 總覺得這道聲音很是耳熟,不過和自己熟知的那道聲音相比沉穩不少。
單是一聽就能聽出對方的修為不低,他聽着都有些喘不上氣來。
先是一陣淡淡的冷香, 随即便是一陣帶着寒意的風。
許青遮站在後面的中間,周圍的人讓路時他便成了站在路邊的人。
由于低着頭,他并未看清來人的長相, 只是瞥見了一片烏黑的衣角。對方在經過他時似乎停了片刻,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
青年的心頓時提了起來,撲通撲通的正跳個不停。
“宗門收徒, 吾為何不來?”
那道聲音越來越遠,眨眼間就出現在雪霁風面前。
男人毫不在意地在首位坐下,高大的身材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感。
雪霁風見狀也只是笑笑, 并沒有絲毫被冒犯的不滿。
“您剛才說的話, 難不成是想要收這名弟子為徒?”
聽到有關自己的話, 許青遮微微一動, 順勢擡起頭來。
大殿除了他們就只剩下長老和宗主, 在一群淺色衣衫中,那一抹玄色簡直是奪目的存在。
他剛看過去, 坐下的男人便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冷白的眼皮掀起, 類似于琥珀色的瞳孔便望了過來。
被注視的那一瞬,許青遮渾身繃緊,手指都僵硬了起來,整個人如同驚弓之鳥一般。
這種感覺,就像是被猛獸盯上了一般。
“嗯。”
為首的玄衣男子單手托着頭,眼眸盯着許青遮上下打量了片刻:“吾來得應當及時吧?”
說罷,他看向一旁的雪霁風,語氣篤定:“就這麽定了。”
雪霁風在心裏嘆了一口氣,無奈開口:“您還沒問許青遮的意願。”
“啧。”
“你,是否願拜入我門下?”
許青遮擡頭,長發垂在身後,白皙的充斥着認真的神色。
他剛才大致看了看,自從這黑衣男子開口之後,原本想要收他為徒的長老頓時移開了視線。
也不知是不想得罪對方,還是真的覺得自己拜入這人門下更好。
短短幾息之間,青年腦海中思緒百轉千回。
眼下的情況,他很難拒絕吧?
周圍不少人都打量着他,目光驚訝有之、幸災樂禍也有之。
許青遮向前幾步,随後擡手躬身行禮:“弟子願意。”
“嗯。”
黑衣男子微擡下巴,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畢竟像他這麽厲害的人,怎麽可能會有人拒絕他?
他倒是滿意了,一旁的雪霁風倒是開始頭疼了起來。
“您是另尋一個山頭,還是在原處?”
“吾看白梨山不錯,就那裏吧。”
玄衣男子——莫東流眸光微動,想到郁孤山天寒地凍,對于人類來說很難習慣,于是心頭一動,便挑了一個四季如春的山頭。
白梨山因滿山梨花而得名,又因距離郁孤山不遠而沒有敢過去,這才讓他撿了個漏。
“那好,我稍後就安排。”
新入門弟子的玉牌和魂燈都要重新做,包括校服。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加起來還不少,至少得明天才能進行正式的拜師。
在雪霁風安排這些事情的空擋,原先站在他身邊的莫東流早就帶着新收的弟子揚長而去了。
這幅随心所欲的模樣讓在場不少不認識他的弟子側目,心裏好奇又驚訝。
“師……師尊。”
跟在對方身後的許青遮張口,或許是第一次,開口時難免有些滞澀,仿佛是不好意思一般。
“嗯?”
莫東流回眸,離得近了,許青遮才發現對方的瞳色是偏黃的琥珀。
“我們就這麽走了?”
青年垂在身側的手互相摩挲着,有些不安,心裏還在想着就這麽離開會不會不敬師長。
“難不成還要等那小子啰裏啰嗦地說上一大堆?”
莫東流眉梢輕挑,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比許青遮高了不少,看人時都是垂視——當然,也只是面對許青遮時這樣罷了。
平常他都是目視前方,從來沒有人能夠讓他垂眸。
師尊似乎……輩分很高?
這是許青遮對自己師尊的第一印象,随後便是修為很高。
他這幅乖巧的模樣倒是讓莫東流認真地打量了他一番,目光沒有絲毫的惡意,只是單純地覺得有意思。
平常怎麽沒見他這麽乖?
莫東流勾起嘴角,棱角鋒利的面容略微有了幾分柔和。
他心裏有了一個點子,反正小人類也沒見過自己人形,不然逗逗他?
想罷,莫東流覺得自己真是個天才。
此時的他還沉浸在自己絕妙的點子中,根本不去想之後萬一被識破了該如何收場。
許青遮擡眼望着面前的師尊,對方劍眉星目,這幅長相,他不可能見過之後沒印象。
“師尊是剛回宗門嗎?”
青年語氣疑惑:“弟子好像從未見過師尊。”
莫東流一頓,很快就找到了借口:“之前一直在外歷練,今日才回來。”
他轉過身,負手而立,身上質感很好的衣角随風飄揚:“沒想到剛回來就碰到了拜師。”
男人回首,語氣十分得穩重:“我看你有眼緣,便收下了。”
“怎麽?你不願?”
“弟子不敢。”
聽到對方的反問後,許青遮立即否認。
他低垂眉眼,從莫東流的角度來看只能看到他纖長的眼睫。
“不敢?”
莫東流重複了一遍許青遮的話,突然來了興致。
于是表面裝出一副嚴肅穩重的模樣,心裏卻期待着對方接下來的反應。
“那就是怕喽?”
男人肩寬體長,給人一種很大的壓迫感,更別說就這麽近在咫尺地站在許青遮面前了。
“我……”
許青遮仰頭,整個人都被自家師尊的陰影籠罩着。
他面露些許慌張,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師尊會不會後悔收自己為徒?他也只是一開始有些緊張罷了,沒想到一開始就給對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眼看着面前的青年情緒逐漸低落,莫東流立即輕咳一聲。
他擡手在許青遮的頭頂輕柔一蓋,柔順的發頂在掌心擦過:“逗你的。”
以這麽一張充滿攻擊性的臉開玩笑,很難不讓人當真。
莫東流此生很少後悔,幾乎是沒有,但這次卻隐隐有了後悔的意思。
真是的,本來就知道人類敏.感多疑,他還非要這麽逗弄,不生氣才怪。
周圍雲海翻滾,陽光落下,滿是金光。
莫東流身上的黑衣上用銀線繡着暗紋,陽光落上去時便波光粼粼宛如湖面。
“走。”
他思索片刻,沖青年開口:“帶你去白梨峰。”
“好。”
許青遮揚眉笑了一下,模樣很是乖巧,這也讓莫東流心裏更加懊惱。
*
白梨山四季如春,偌大一個山頭遍布開滿花的梨樹。
從遠處遙望,宛如白雪覆蓋。
莫東流有時會來這裏摘梨吃,俨然一副将此地據為己有的作态。
地面落了一層白色花瓣,踩上去柔軟宛如雲層。
“師尊……”
許青遮擡手掩住口鼻,語氣委婉:“你不覺得有點味道嗎?”
他之前也曾見過梨花,雪白漂亮,但從未上前聞過。
如今整個山上都是梨花,味道自然有些大。
梨花看着漂亮,味道卻是有些難以言喻。這麽多梨花,味道堪比無形武器。
莫東流耳朵一動,轉過身。
身後的梨花如雪,他一襲玄色衣衫站在其中,當真是奪目。
“确實不好聞。”
他擡手接住一片欲落在許青遮身上的梨花,随後大手一揮。
淡淡的光自他指尖迸發,滿山的梨花無風自動,花瓣簌簌而落,下雪一般。
“現在如何?”
莫東流閑庭信步,姿态放松地收回手。
見狀,許青遮放下手,鼻尖聳動輕嗅。
沒有味道了。
他震驚地擡頭看向莫東流,眼神中寫滿了驚訝:“這是怎麽做到的?”
莫東流背對着青年,嘴角微微揚起:“不過是一個小陣法罷了。”
能夠眨眼間就做出一個覆蓋整個山峰的陣法,這豈是尋常人能做到的?
恐怕大乘期的尊者都要花費半刻鐘,可師尊竟然只是随手而就。
“好厲害。”
許青遮眼睛很亮,這幅模樣,他從未在白虎面前顯露過。
莫東流嘴角下壓,不過很快就調節好了心情。
“不過一些小陣法,你想學?”
“弟子修為太低。”
說這句話的時候,許青遮頭都低了下來,耳垂通紅滾燙。
莫東流雙臂環抱,俊朗的臉上充滿自信:“有為師在,定會讓你一鳴驚人。”
他說這句話時的語氣不像作僞,仿佛這種事情對他而來手到擒來。
許青遮望着男人,垂在身側的手逐漸握緊。
師尊如此信任他,他定不會讓師尊失望!
*
白梨山現在什麽都沒有,莫東流只好找了個借口讓許青遮先回了郁孤山,自己則留下來趁機開幾個洞府。
回到郁孤山之後,青年率先去找了白虎。
對方此時正窩在平常喜歡待的樹下,厚厚的積雪對它來說就像是棉花一般。
看着趴在雪中幾乎快與積雪融為一體的白虎,許青遮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回來了?”
白虎甩甩尾巴,身後頓時出現一片鞭痕。
“嗯!”
一提到這件事情,許青遮臉上便顯露出些許笑意。
他快步上前,地面上的積雪也因此紛紛揚揚。
“我拜師成功了!”
青年眼睛發亮,看樣子是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許青遮幹脆坐下,白衣和雪完美融合。
他一接近,白虎就聞到了他身上的氣息,出去一趟身上便帶回來了不少人的味道。
不過……
莫東流抖抖胡須,這次倒是沒有生氣。
畢竟人類和它的分神待得最久,身上的味道都快被自己的味道給蓋過去了。
哼,這才對嘛。
還好它聰明,以人形去的時候用了分神,不然人類回來就看不到自己。
白虎心裏憋着壞,甚至都發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
這動靜不小,更何況許青遮距離它這麽近,呼吸時的熱氣都噴到自己身上了。
“你心情很好?”
青年歪頭,烏發從肩頭滑落,不少發絲拂過了白虎粉.嫩的鼻尖。
莫東流聳聳鼻子,然後打了個噴嚏,地面上的雪花被吹氣,落在了許青遮身上。
“嘶——”
不少雪花從脖頸處鑽了進去,身上猛地一涼,他都忍不住抖了抖。
“有嗎?”
白虎瞥了一眼青年,假裝不經意地開口提問:“你師尊是誰?怎麽樣?”
“啊!”
原本坐在面前的青年猛地直起腰來,随後懊惱道:“我忘記問師尊名諱了。”
他擡眸直視着白虎,好奇道:“你在宗門待了這麽久,應當認識師尊吧?”
“一個玄衣白發,長得很好看的男人。”
白虎胡須再次一抖,被許青遮說的一句“長得很好看”哄得喜笑顏開。
它趴在地上,偌大一個圓滾滾的腦袋擱在自己交疊在一起的爪子上:“哦——我倒是知道他是誰。”
“誰啊?”
事關自己師尊,許青遮好奇不已,連忙追問。
白虎清了清喉嚨:“我……他我當然認識。”
險些暴露!
莫東流心裏一陣緊張,還好它及時改口,人類應該沒看出來吧?
“那,你可以告訴我嗎?”
許青遮抿唇,語氣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向別人,不對,別虎打聽自己師尊,好像有些不太好。
“可以。”
白虎起身,甩了甩身上的雪花之後才開口回答:“他嘛,名叫莫東流,取自‘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之意。”
說罷,它拳頭大的燭黃色瞳孔猛地出現在許青遮面前:“和你倒是有緣。”
“他雖不是宗內長老,但卻是無竅宗第一人,多年前便出山歷練去了。”
莫東流圍着許青遮走來走去,一邊說一邊給自己編着過往:“我倒是覺得他堪稱中洲第一人,乃至全修真界第一都不為過。”
“這麽厲害?”
這句狂妄的誇贊,聽得許青遮都快擡手擦汗了。
如此厲害的人,他怎麽從來都沒聽過?
或許是看出來了他心中疑惑,莫東流打着補丁:“不過他低調,鮮少在人前出風頭。”
“我看你能拜他為師,當真是走了大運!”
它毫不害羞地誇着自己,恨不得将自己誇得天上地上僅有一般。
“那師尊擅長什麽?”
許青遮站起身,将身上落下的雪花擡手撣去:“掌門是音修,習長老是劍修。”
他還想接着往下說,卻被白虎一爪子捂住了嘴巴。
對方軟軟的肉墊剛好壓在他嘴上,爪子上的絨毛都要蓋到他鼻子了。
莫東流垂首,背着光,一副神秘莫測的樣子:“別說話,只要你想,他什麽都會。“
許青遮:“……”
說這麽多,它該不會是師尊的擁趸吧?
*
翌日
從外門來的幾名弟子順利地拜師,魂燈也供在了弟子堂,一旦出現生命危險,宗門師長就能第一時間發現。
許青遮在入宗七年後終于成為了內門弟子,而且還是師尊的開山大弟子。
自己是師尊收的第一個弟子,這讓他很是驚訝。
原以為像師尊那麽厲害的人,門下弟子定會不少。
“走吧。”
莫東流睜開雙眼,拜師大會他幾乎是睡過去的,只在許青遮拜師時打起了精神。
昨天他将白梨峰好好布置了一下,一改往常的荒涼。
許青遮看着坐落在滿山梨花中的房屋,心裏有些疑惑。
這看起來像是新建的,難道之前從未住過人?
雖然心裏是這麽想的,但他并沒有開口詢問,生怕師尊覺得自己話多。
“接下來……”
青年站在一旁,枝頭梨花簌簌落下,積雪在肩一般。
許青遮原本是想問接下來要做什麽任務,是研讀古籍,還是練劍。
“你想學什麽?”
莫東流撩起衣衫,随意往石凳上一坐。
長相充滿攻擊力的男人單手托腮,雙目微合:“我看你練劍,難道是想做一個劍修?”
“嗯。”
莫東流睜開眼:“其實修士不是只能走一條路。”
“師尊的意思是?”
“你可以輔修其他。”
莫東流早就有這個想法了,青年是火木雙靈根,簡直是丹修的好苗子。
誰說劍修不能煉丹?
“丹修、符修,還是音修。”莫東流起身,“你想學什麽我都可以教你。”
“當然。”
他笑了笑,霎時間周圍漫山遍野的梨花都黯然失色:“你全學也可以。”
“弟子在劍道上還一知半解,若是再學其他的,擔心……”
話說到一半,許青遮自己都放低了聲音,在心裏想道:“師尊不會覺得我不思進取吧?”
這樣豈不是會後悔收他為徒?
想到這一點,他立即改變了念頭,連忙開口解釋:“其實,我都可以的,只要師尊願意教授弟子。”
“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莫東流從儲物空間掏出一柄長劍,擡手便遞給了站在身邊面露焦急的青年。
他之前給許青遮的劍果然不好,不然怎麽會去一趟秘境回來就斷成那個樣子?
思來想去,他還是翻出了自己之前用過的一把劍。
這把劍跟着他也有千年之久,斬妖除魔的次數難以計數,早早就萦繞着殺氣。
換做旁人,這劍說不定還不願換主。
不過嘛。
“給我的?”
許青遮雙目微睜,有些不敢相信。
“自然。”
上午下了一場冷雨,溫度降了不少,更別提高數丈的山峰上了。
莫東流早就不畏嚴寒,但他卻關心着身邊的人類:“一般拜入師門之後都會收到拜師禮。”
他擡腳往裏走,一枝帶雨的梨花擦過他肩膀,亂顫着搖落不少花瓣。
見狀,許青遮擡起雙手接過那柄長劍。
入手冰涼,宛如一塊千年寒冰一般。
劍鞘烏黑且無花紋裝飾,樣式古樸,倒是墜着劍穗,看樣子已經有些年頭了。
這劍……
許青遮忍着手掌中傳來的冷意,仔細打量着這把劍。
他竟然看不出來這把劍的品階?!
難道是高于天階?
師尊那麽厲害的人,定然不會拿出沒有品階的東西,想來這劍是萬分珍貴了。
他擡頭,回過神之後連忙跟上莫東流的步伐。
藏匿在梨花後的房屋牢固漂亮,木紋清晰,屋檐下挂着風鈴,有風吹過時發出泠泠脆響。
“先将就住着。”
莫東流擡手撫摸了一下木屋,短時間內就在這木屋上烙下陣法,足以抵抗大乘期修士的三次攻擊。
他人超好,做好事從來不留名。
“弟子不挑。”許青遮抱着劍,搖搖頭,“而且師尊這裏很好。”
偌大一個白梨山只有他們兩個人在,旁的峰除了親傳弟子外還會有一些灑掃弟子,基本上有百人左右。
“先休息吧。”
莫東流轉移視線:“為師這麽多年沒回來過,裏面的東西大概舊了,改天給你換新的。”
“不用了。”
許青遮整個人都像是走在雲端一般,這麽好的師尊竟然會願意收他為徒,甚至還對他這麽好。
這是他前些年從未經歷過的事情,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青年低垂下眼眸,熟練地遮蓋住眼底的情緒。
其實莫東流都懂,他在青年去年底考核的時候就已經打探到不少消息。
有關許青遮隐私的事情他沒有去問,只是大致了解了一些對方這些年的經歷。
或許其他人覺得那些事情都過去了,根本不值一提,但莫東流卻替許青遮牢記在心。
“師尊?師尊?”
許青遮沒聽到聲音後還是忍不住擡頭看去,卻見黑衣男子面露沉思,似乎是在思索什麽重要的事情。
他抱緊了劍,十分沒有安全感,臉上的表情都顯露出幾分尴尬。
師徒之間尚不熟悉,他有心想拉近兩人之間的關系,但心裏卻十分不好意思。
許青遮向來如此,剛認識時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熟了之後才會顯露出幾分真性。
宛如一顆湯圓,乍一看白白淨淨,煮的時間長了便會漏出芝麻餡。
“明日去執事堂領一下腰牌。”
末了莫東流才想起來最重要的一件事——對于許青遮很重要。
“你是親傳大弟子,腰牌是昨夜連忙趕制的,差點忘了。”
“好,弟子記得。”
許青遮微微颔首,他一直以為自家師尊是一個沉穩可靠的人,如今看來還是有些不值一提的松弛。
兩位師徒第一天就說了這麽些,其他的什麽都沒有做,修行練習什麽的好像都不重要了。
*
回到房間,許青遮坐在窗邊認真擦拭着手裏的劍。
宗門內拜師的弟子不少,但得到師尊親手贈劍的卻不多。
窗外幾枝梨花探來,簡單的木窗猶如畫框将其框成一景。
但這也比不上坐在窗前的青年,眉眼如畫,氣質出塵。
手中劍的寒意逐漸消散,看來是認可自己了——至少是不排斥他。
這讓許青遮展眉一笑,就連擦劍都用心了不少。
“我一定會好好對你的。”
他語氣誠懇,表情也十分的認真。
此劍也不知道有沒有通靈,隐隐約約抖了抖,就當它是在高興了!
年關将至,新的一年就要到了,願接下來事事平安。
*
翌日
領完腰牌的許青遮正準備離開,身後卻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看來野雞還真的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趙師兄,我們快走吧。”
“趙微塵?”
許青遮回頭,身後的果然是趙微塵。
說起來他們還算是同鄉,不過對方比自己早入門一年,平日裏兩人見面也只是颔首示意。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對方之前似乎還來關心過自己,短短一個月不見,态度竟然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
“許師……兄。”
跟在趙微塵旁邊的少年率先向他問好,卡頓的一瞬大概是之前喊師弟順口了。
“嗯。”
許青遮身穿白衣,外罩天青色薄紗,腰間剛挂上翠色親傳大弟子腰牌,整個人如煥新生。
“趙師……弟。”他反應平平,“剛才所言是故意讓我聽到的?”
執法堂人來人往,沒一會兒就有人注意到他們,面露好奇之色。
“我若是野雞,那你呢?”
許青遮在外人眼裏一直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只有真正針對過他的人才知道,這個人看似柔和,實則被逼到絕地就敢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趙微塵對許青遮還是不了解,只是嘴上說說,對方還真不放在眼裏。
“連野雞都不如,那是什麽動物?”
“家禽?”
許青遮瞥了他一眼之後就轉過頭去了,身姿綽約,吸引了在場不少人的目光。
留下這句話之後青年就離開了,只剩下還留在原地被嘲笑的趙微塵。
“師兄。”
跟在他身邊的少年臉都紅了,不明白他為什麽要突然諷刺嘲笑許青遮。
“哼!”
趙微塵臉色難看至極,周圍人的目光就像是刀剮在他身上一樣。
他還真不信許青遮修為見長,定是用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
而且,而且許青遮拜師的那個人他連聽都沒聽說過,肯定也是平庸之輩!
氣上頭的趙微塵甚至都不去想能夠成為無竅宗峰主的人豈是無能之輩。
可他心裏憋着一股氣,此時正是要發洩的時候。
畢竟在趙微塵眼裏,許青遮和他沒什麽區別,甚至還不如他。
兩人是同鄉,剛開始确實想互相幫襯一下。可随着時間的流逝,對方就算被造了不少謠,但也獲得了好多師姐師妹的青睐。
他自認比許青遮有天賦,至于臉,他難道不比許青遮好看帥氣?
趙微塵心裏的這些想法除了他自己之外就沒有人知道了,也不知是不是不敢讓其他人知道。
許青遮只當剛才的事情是被狗咬了一口,當時十分之硬氣,根本不給對方反駁的機會。
當然,如果他不是獨自一人難過的話,剛才的樣子就更有說服力了。
在外人面前不肯示弱,獨自一人時又會懷疑自己。
許青遮也覺得自己這樣不好,卻偏偏改不了,每每自怨自艾後還得哄着自己開心起來。
他沒回白梨峰,生怕師尊看到自己這個樣子再過問緣由。
眼下也只能回郁孤山了。
“怎麽這幅表情?”
不過,他的情緒雖然沒被師尊看到,卻被白虎看到了。
對方感知靈敏,一個跳躍就落在自己面前,分明那麽高大,落地時卻悄無聲息。
“沒事。”
許青遮見白虎過來了,很快便掩蓋了自己的情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
“騙人。”
白虎将虎頭湊了上來,胡須抖動:“你騙虎,明顯是不開心。怎麽?難道還有事情不能告訴我?”
它擡高了聲音,語氣難以置信。
“真沒事。”
許青遮想要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莫東流直接擡爪捂住他的嘴。
“旁人的評價只是沒意義的廢話,你這麽棒,不必聽信讒言。”
白虎一甩尾巴:“就像我,一直都覺得我是天下第一人。”
它說罷,側目去看許青遮的反應。
想象中的感動并沒有出現,青年的臉都快被它爪子完全蓋住了。
“嗯?”
許青遮默默擡起手,随後又放了下來。
他上身略微後仰,與白虎的爪子拉開了些許距離。
“你不是說天下第一人是我師尊麽?”
還未等白虎給出反應,他再次開口:“外人的評價都無關緊要,你的也是?”
莫東流:“……”
“哼。”
都敢這麽開玩笑,看來人類已經将自己當成他的主人了,如此這般信任它!
難能可貴啊!
“你師尊是天下第一人,和我是天下第一有沖突嗎?”
黑白相間的白虎打了個哈欠:“我又不是人。”
它說這句話時理直氣壯。
許青遮試探擡起一根手指将它還捂在自己臉上的爪子撥開,默默道:“還挺有道理。”
“所以就別亂想。”
白虎松開爪子,步伐從容地往山上走,閑庭信步,根本不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
它知道許青遮心中所想,但并不會像其他人那樣顧忌着青年的想法,而是直接點破現狀。
在它眼中看來,許青遮只是厚積薄發。
在修行這條路上,有人是出發早的,自然有人是出發晚的。因此,許青遮并不是愚笨,甚至他修為低的原因還有被下藥的緣故。
莫東流聳聳鼻尖,呼吸間充斥着許青遮身上的氣息。
許青遮只是想看上一眼晚霞再出發罷了。
*
被白虎這麽一說,青年原本低落的心情以肉眼可見的角度好了起來。
“你和你師尊相處得怎麽樣?”
“還好。”
許青遮回着它,坐在樹下托着腮。
一聽到這個回答,莫東流立即豎起了耳朵。
還好是什麽意思?難道和它相處不融洽?怎麽可能,它方方面面都考慮得周到,所有人都會覺得自己是個好師尊!
它心裏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表面上卻不好表現出來,只好拐彎抹角地試探。
“其實也不是不好。”
許青遮嘆了一口氣,眉宇間有些憂愁。
這幅表情看上去更讓人,不,更讓虎擔心了。
“怎麽說?”
白虎趴在一旁,頭朝着懸崖,看似是在欣賞風景,實則緊張得胡須都抖了起來。
“正是因為師尊太好,我有些不适應。”
青年無奈扶額,将自己的顧慮講了出來。
風聲陣陣,雪花落在身上時一陣冰涼。
沒一會兒,一人一虎身上便積了不少雪花,乍一看和披了一件毛茸茸的披風一般。
莫東流皮糙肉厚不在乎這些雪花,但身後的人類可不一樣。
想到這裏,它起身甩甩身上的雪花,邁着步子往洞府走去。
“那麽好還不行嗎?這有什麽不适應的?”
它走到暖和的窩前一趴,姿态慵懶。
“就是因為師尊太好,我總擔心……”
許青遮停頓片刻,再次開口時聲音都低了不少:“擔心會讓師尊失望。”
他走到白虎身邊,距離如此之近,他都能感受到來自對方身上的熱氣。
或許是覺得有趣,白虎大爪一揮就将他掀翻在地。
不過區別是他沒有摔在地上,而是摔在了白虎身上。
對方身上的肌肉虬結,倒在上面其實和倒在地上沒什麽兩樣,只是一個冰涼,一個滾燙一般。
虎類生物的體溫似乎比人高,許青遮都來不及擡手去捂腰,很快就被一只大爪蓋在腰上。
白虎略微用力,自己就如同玩具一般被對方摟在懷裏。
對方身上的毛看着柔軟,其實最外層的有些紮手。
被這麽抱着,對方那麽大一個腦袋都快拱到自己頸窩了,很癢,呼吸和濕潤的鼻子貼在頸側柔軟的肌膚上,很是不适。
“你……”
許青遮被“禁锢”在白虎懷裏動彈不得,只能任由對方在自己身上拱來拱去,如同嗅間了魚鮮的貓一般。
“太癢了。”
青年也不算矮,但和白虎一比就和小木偶一般,只能任虎宰割。
白虎吸了個夠才擡起頭,不過并沒有松爪。
許青遮看似如松柏般剛硬不折,沒想到抱起來還挺軟,比天邊雲彩都要軟。
“等等,剛才說到哪兒了?”
許青遮已經放棄掙紮,動物想要做什麽是真的很難阻攔。
算了,任它去吧。
莫東流從鼻腔呼出一陣熱氣,語氣莫名其妙:“說到你擔心你師尊對你失望。”
話音剛落,它便語氣篤定地回答:“他肯定不會。”
“你怎麽知道?”
許青遮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