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自取其辱
第15章 自取其辱
“文宴, 起床了文宴。”
一大早,天還未亮,雞還未叫, 崔帏之就被江錫安從床上晃醒。
崔帏之睡意正濃,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被江錫安左右開弓拍醒:
“快點起床了, 要做早操了。”
崔帏之:“........”
他揉了揉眼睛, 用盡了全部的自制力才将自己從被窩裏拔出來, 慢吞吞地下床。
江錫安動作很快,已經穿好衣服, 紮好了發帶,拿起鐵盆往外走, 準備去洗臉。
冰涼的冷水潑到臉上, 崔帏之總算清醒了不少。
他用巾帕擦掉臉上的水,跟着大部隊來到空曠的場地上,開始跟着老師打五禽戲。
這玩意他老爹崔明殊已經教過他了, 他在家也有練, 閉着眼睛不用腦子去想也能打完一整套,他不免有些懶散,眯着眼睛懶洋洋地在隊伍後排擺着動作,看上去敷衍極了。
“崔文宴!”
掌教風臨堤吼他:“你在那幹啥, 使點勁兒, 你當伸懶腰呢!上來, 我盯着你做!”
崔帏之:“.......”
周圍登時響起哄笑聲一片,崔帏之被罵了, 臉上挂不住,灰溜溜地穿過人潮, 上前來在衆人面前站定。
“好好做!一個人做不好,做不到我滿意,全部人留下,加練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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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臨堤嗓門很大:“開始!虎戲者,四肢距地,前三擲,卻二擲,長引腰,側腳仰天,即返距行,前、卻各七過也.......”
在風臨堤的警告下,崔帏之打起精神,開始做動作。
他其實會,就是懶。
崔明殊是武人,脾氣不好,教東西通常只教不超過三遍,一旦教多了崔帏之還不能領悟,或者他不滿意,就會忍不住大發雷霆。
他嗓門又大,這麽一吼,就算崔帏之想學,也被吓的不敢動了。
好在現在崔明殊不在場,崔帏之又不像怕他老爹一樣怕風臨堤,也便不再戰戰兢兢像個鹌鹑似的,舒展開筋骨,按照風臨堤的要求做動作。
他的動作其實非常規範,相較于風臨堤,雖然優美不足,但力道深厚,每一個腳步落地,腳尖都能帶起微風,不難想象是多少日子的勤學苦練,才能有這樣的效果。
風臨堤拿着戒尺在他身邊轉着,沒找到下手的地方,片刻後轉過身來,對着衆人道:
“你們都跟着崔文宴做。”
他說:“日後各位無論是從文還是從武,都應該擁有一副強壯的體魄。若無健康的身體,就算再聰慧,也是無用。”
衆人齊聲應聲:“是,掌教。”
五禽戲結束之後,崔帏之從臺上下來,準備去洗個澡再去吃早飯。
他懶得回宿舍了,便去澡堂,洗澡的時候将書包挂在架子上,直接進去了。
沒多久,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就出現在崔帏之的澡堂邊。
他左右見沒人,便悄摸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崔帏之的書包。
但他的手剛抓到書包帶,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緊接着一擰,他整個人就順勢從地上旋身飛起,掙脫開崔帏之的桎梏,迅速向後逃去。
“哪裏跑!”崔帏之大吼:“夢然,關門!”
門迅速從外面關上,那人見逃不了,只能轉過身來,和崔帏之硬剛。
崔帏之褲子都沒來得及穿,一掌打向那人的胸口,那人被猛地拍向地面,重重摔下,嘴角溢出星星點點的血。
“你........”崔帏之定睛一看,不免一愣:
“是你?”
只見地上躺着一個相貌普通的男子。
他面容平整,無甚棱角,弧度圓潤,眉毛細長入鬓,眼睛也狹小,只露出一點點的瞳孔和眼白,趴在地上像一坨肉攤開了:
“咳咳咳.......”
崔帏之想了一會兒才想到這個人是誰,遲疑道:“你是.....吏部給事中的兒子,連何在?”
連何在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面色沉冷地看着崔帏之:
“是我。”
“你有毛病吧!”
崔帏之罵他:“動我書包幹嘛!上次是不是也是你幹的!”
“是又如何!”連何在像是受到了刺激:“要不是你中途插一腳進來,雲裳本應該是我的!若不是你引誘他,他怎麽可能親自為你縫制書包!”
“搞笑了,他怎麽就是你的了,你也不看看你什麽東西。”崔帏之冷笑:
“他喜歡我,心悅我,才為我縫制書包,懂不懂?”
“才不是!”連何在大叫道:“他哥哥喬雲樂已經答應過我了,等雲裳十七歲生日一過,就将其許配給我!”
“哦,我想起來了,你是雲裳的表哥是吧,你爹和連姨娘是兄妹。”崔帏之哼哼:
“我告訴你,別說是喬雲樂這個不着調的貨色說的話不算數,就算是喬滿親自把喬雲裳許配給你,我也不答應!”
連何在氣的直哆嗦:“這個世界上怎會有你這樣不講道理的人!”
“你第一天認識我?我本來就是纨绔啊。”
崔帏之蠻不屑道:“我告訴你,連何在,別把注意打到雲裳身上,他是我的。”
連何在再也受不了,大吼一聲,直接一拳砸了過來,崔帏之側身躲過,随即一把抓住連何在的手腕,竟然憑着蠻勁兒,直接把連何在掄起來,砸在了門上。
把門砸壞之後,他忽然又意識到了些許不對勁兒,趕緊也啪啪也扇了自己幾巴掌,然後假裝往地上一躺,大喊道:
“連何在打人了!連何在打人了!”
“你閉嘴!”連何在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轉身就要揍崔帏之,崔帏之衣服都顧不上穿,就直接裸着身往門外跑,主打的就是一個自己毫不還手,而連何在窮追不舍的形象。
但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剛才在洗澡,身上還是光着的,從澡堂到前廳,幾乎所有人都圍觀了他裸\身遛鳥的模樣,衆人皆目瞪口呆:
“..........”
“前面什麽動靜?”
梁玉卿今日本來是來國子監視察的,聽到有人叫喊,下意識擡起頭看去,一擡頭就看見崔帏之□□地跑過來,而身下二兩肉還在晃蕩着。
梁玉卿:“..........”
他錯愕地傻站在地,片刻後失聲尖叫起來,一把捂住眼睛。
他一叫,周圍侍衛還以為有刺客,紛紛将其圍住,還順帶把崔帏之一行人拿下了:
“保護帝姬!保護帝姬!”
江錫安趕緊脫下衣服,給崔帏之系上腰,免得梁玉卿發怒,還順帶跪下行禮:
“參見帝姬!”
“你,你們在幹什麽!”梁玉卿捂着眼睛不敢放下:“崔帏之,大庭廣衆之下你竟然.......”
他說到一半就卡住了,羞恥的隔着面紗都能看見他發紅的臉:
“你竟然如此不知羞恥!”
崔帏之心想都是男人怕啥,而且當時情況太緊急他也來不及穿衣服,便道:
“回帝姬,學生不知道你今日要來.........是在是情況緊急,我實在來不及穿衣服。”
“什麽緊急情況讓你光着身子就跑出來了!”梁玉卿氣急敗壞地背過身去:
“今日你要是不給本宮一個合理的理由,看本宮怎麽收拾你!”
“回帝姬,是學生今日洗澡的時候,發現這個人要偷學生的書包,學生便在澡堂和他産生了争執。這人理虧,要打學生,學生謹記校規不敢動手,故而跑出來了。”
崔帏之說:“帝姬不信,可以讓夢然給我作證。”
江錫安趕緊配合打輔助:“确實如此。”
“都是小孩子嗎,還偷書包!還打架!”梁玉卿氣的偏頭疼:
“符林,你就是這樣教育你的學生的!”
符林趕緊上前,誠惶誠恐:“帝姬,全是下官的過失,下官.......”
“行了行了,把這個偷包賊帶下去,本宮不想看見他,也不想聽見他的聲音。”
梁玉卿惱怒:“崔帏之,你回去穿件衣服吧你!”
“是!學生這就去!”
崔帏之笑嘻嘻地站起來,看着連何在被幾個聞訊趕來的掌教帶走,知道他肯定會挨罰,于是幸災樂禍地挑起眉毛。
連何在挨了打渾身疼,還沒開口辯白就又被梁玉卿罰了,當下臉色鐵青,但被堵住了嘴,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就被人帶下去了。
江錫安從地上起來,走到梁玉卿身邊,躬身行禮:
“帝姬,莫生氣,氣壞身體可怎麽好。”
梁玉卿瞪他,耳邊的金步搖輕輕晃動,發出細碎的輕響,象征着他此刻的心情算不上好。
江錫安見狀伸出手,掌心撫摸上梁玉卿的手背,在梁玉卿想要抽出手的時候,用力握緊。
這麽多人的情況下,他就敢摸自己的手,梁玉卿有些急了,立刻擡起另一只手,甩了他一巴掌:“你放肆!”
江錫安頂着巴掌印,馬上跪下:“帝姬,學生冒犯了。”
言罷,他竟直接松開了手。
梁玉卿背過身去,往前走,等了一會兒不見江錫安過來,又怒氣沖沖地走過來,站在江錫安面前:
“江夢然。”
江錫安安靜答複:“學生在。”
竟是垂頭不看他了。
梁玉卿氣紅眼睛,原地跺了跺腳,無能狂怒片刻,片刻後還是不情不願地伸出手來,放在江錫安面前。
江錫安故意問:“帝姬這是何意?”
梁玉卿急得想踢他,委屈地撅嘴:“..........”
江錫安見狀,這才笑了笑,伸出手,借着梁玉卿手的力道站起來,在寬大的袖袍下抓住了梁玉卿的手,輕輕扣緊。
梁玉卿這回沒甩他巴掌,乖順地站着,等江錫安站穩,才往前走。
江錫安順勢往前走了幾步,回頭看了一眼崔帏之,對他眨了眨眼睛。
崔帏之站在他身後,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下午的課,江錫安沒有來上,也不知道他去哪裏了。
崔帏之也沒問,照例自己上課。
課後要默寫詩文,江錫安不在,崔帏之都沒法偷看了,只能硬着頭皮,跟着夫子搖頭晃腦地念背,頭都要暈了,猛掐自己大腿才清醒。
下課之後夫子留堂,一個人一個人地抽查默寫情況,崔帏之急着回宿舍,于是趕緊背完,趁着還沒忘,第一個默寫完交了,随即火急火燎地回到了宿舍。
回到宿舍時,江錫安還沒回來。
崔帏之沒事幹,只好坐在書桌前看書。
他不喜歡經文,但是對算學還算感興趣,尤其是撥算盤的聲音,能讓他感受到些許平靜。
夜漸漸深了。
燭火哔啵,崔帏之趴在桌上,右手用毛筆一筆一筆地寫下公式,左手撥着算盤,解題解到一半,指尖抵在下巴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正當他算的入神,門忽然從門外被打開了。
江錫安攜着一身寒氣進來,随即關上門,風塵仆仆。
“你回來了。”崔帏之翹起二郎腿往後一靠,大大咧咧道:
“去哪潇灑了?”
“不告訴你。”江錫安走到小榻上,拿起水壺灌了一杯水,痛飲片刻後放放下,摸了摸臉,輕嘶一聲:
“真疼。”
“誰讓你膽子這麽大,光天化日敢摸帝姬的手,我聽說太子殿下最疼他這個雙弟,要是被他知道你輕薄帝姬,你就死定了。”
崔帏之從書包裏翻出今天的筆記:
“喏,給你。死到臨頭之前把今天的功課溫習一下。”
“我這麽做是為了誰。”江錫安從接過筆記,打開一看,被裏面的字醜的吓了一大跳:
“你這是........畫的符嗎?”
“珍惜吧,這已經是我寫過的最好看的字了。”崔帏之翻個白眼:
“有就不錯了。”
江錫安笑了笑:“既如此,我也給你個回禮。”
言罷,他從袖子裏掏出一只腰牌,輕輕晃了晃:
“看看,這是什麽?”
“這是.......出入腰牌!”崔帏之定睛一看,登時激動起來:
“你從哪裏搞來的!”
“你別管。”江錫安把腰牌丢給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我看你這幾天都心神不寧,應該是記挂着喬公子尚在病重,想去探望。但是犯禁的事情不能再幹了,我想了想,還是想辦法給你要來了一個腰牌,日後你走動也方便,你也不至于因為喬公子的事情一直分神,耽誤學業。”
“哇哇哇,太好了!”
崔帏之簡直開心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接過腰牌,像是抱着寶貝似的:
“那我走了!”
“快走快走。”江錫安說:
“代我向喬公子問好。”
“你問啥好啊,你倆又不熟。”崔帏之醋意上來了,堅決不肯帶話,打開門就往外走。
他有了腰牌,腰板挺得更直,光明正大地國子監,然後又賊頭賊腦地溜進了喬府。
他進入喬府的時候,夜還未深,他熟門熟路地翻牆進了喬雲裳的小院,悄沒聲地落地,随即走到喬雲裳的窗前,先是敲了敲窗戶,随即壓低聲音道:
“雲裳,我來了。”
有影子聽到動靜,似乎往床邊走來,但片刻後,那影子又倏爾退開了,緊接着屋內的燭火被熄滅,影子消失,屋內動靜也小了下去。
崔帏之:“???”
什麽意思這是?
他一臉懵,以為是喬雲裳沒有聽見他的話,于是又敲了敲,提高音調:
“雲裳,是我。”
“...........”沒有人過來給他開窗,像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他一般。
崔帏之:“.........”
他是不達目的就不罷休的人,見狀作勢推了推窗戶,威脅道:
“雲裳,你要是不見我,我就直接砸窗進來了。”
他這一威脅果然有用,很快就有人從床上起來,走到窗邊,緊張道:
“你別這樣,爹爹會發現的。”
“那你為何不見我?”
崔帏之隔着窗戶看着喬雲裳纖細的剪影,心裏癢得很,恨不得立刻抱着喬雲裳抱一抱親一親才好,畢竟喬雲裳身上是這樣香這樣軟,能夠很好地撫慰他被知識痛毆過的受傷的心靈。
“.........”
被崔帏之這麽一質問,喬雲裳沉默片刻,随即答道:
“爹爹不讓我見你。”
“那又怎樣?”崔帏之說:“他說不見就不........”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喬雲裳打斷:“我也不想見你。”
“........”想說的話卡在喉嚨口,崔帏之錯愕地瞪大眼睛,等反應過來喬雲裳說什麽後,不可置信道:
“你說什麽?!”
“我說我也不想見你。”喬雲裳說:“崔帏之,你日後都不要來了,我不會開窗的。”
“那怎* 麽行!”崔帏之急了:“你不是說好了要等我的嗎?為什麽又不等我了?!”
“.......你就當我那日是胡說八道吧。”喬雲裳沉默許久,又道:
“爹爹說,等我十七歲生日過了,就把我嫁給連何在。”
“就他?他憑什麽?!”崔帏之當場暴躁了,用力推窗:
“你先把窗戶打開!我要你當着我的面說!”
他力氣大,窗戶承受不住他這樣用力,開始劇烈顫動起來。
喬雲裳急得想哭:“崔文宴,你再這樣,我就叫人了!”
崔帏之怒吼,一拳砸在窗戶上:
“那你說啊,為什麽反悔!”
“本來我也沒有答應要嫁給你啊!”喬雲裳的語氣裏已經帶上了些許哭腔:“都是你自己一廂情願,一直叫我娘子罷了!”
崔帏之說:“我一廂情願?!我要是一廂情願,當日你又何必為了我去求帝姬!你分明也是對我有情!”
被崔帏之如此戳破,喬雲裳羞恥的整個人都要自燃了:
“你滾!滾!”
崔帏之聞言,不禁怒意上頭:“我今日要是走了,就絕對不再來了!你愛嫁給誰就嫁給誰,嫁給連何在徐何在都随便你!”
言罷,他竟然轉身就走了。
喬雲裳站在窗邊,看着那筆直修長的身形消失在他眼前,幾度控制不住,想要推窗去看一眼崔帏之,卻還是忍住,只是用指尖輕輕碰了碰窗棱,片刻後将額頭抵在窗邊,小聲啜泣落淚。
“公子.........”
屋內的燭火緩緩亮了起來,小牧站在桌邊,一臉擔心地看着喬雲裳:
“你真的不見一見崔世子嗎?”
“.........”喬雲裳聞言,搖了搖頭,用指尖擦掉臉頰上的眼淚,低聲道:
“不見。”
他說:“他平生酷愛美人,當日調戲我,也不過是為了我這張臉.......”
喬雲裳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低聲道:“若是他見到我這副樣子,定會轉身就走的。”
他苦笑:“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