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那一位傳說

第80章 垃圾島49

第080章 垃圾島49

章馳翻出窗戶, 繩爪吸住窗框，貼着外牆一路下滑。

夜色漆黑，大樓成了唯一的碩大光源, 六樓最亮, 往下就慢慢暗淡, 再到一樓的時候，路燈和大廳的光比六樓還要亮。

章馳收回繩爪，看它們從光中飛落，落進她的掌心。

在這一刻, 她跳下來的窗戶口探出來一個頭。

一樓的燈和六樓的燈都很亮，能夠看見彼此的眼睛——她的臉上還有頭套。

她和他對視了一眼。

一個男人, 看臉大概三十來歲，一只金屬手臂攀在窗框的位置，另一只藏在連接窗戶的牆後，很快, 他伸出那一只手。

一把槍。

黝黑的槍口對準她。

兩手握緊。

槍聲響起。

她躲開了，滾到牆邊, 後背貼牆, 頭頂是支出來的屋檐，視線盲區。

現在又開始膠着。

也許他會下來，但還有一點時間。

章馳擡手看了一下時間——那個分貝控制環上自帶的時間。

差不多了。

應該已經好了——如果沒有遇到什麽麻煩的話。

警報聲就在此刻響起。

整棟大樓被紅光淹沒，“嗡嗡嗡”的聲音吵得人腦子發麻，胸前的終端震動了一下，章馳拿出來，屏幕上是奇良發過來的信息。

一共兩條。

第一條：“救命。”

第二條：“密碼錯了。”

章馳深吸了一口氣。

***

德裏和加納正在往中控間趕。

德裏的臉色鐵青。

他們竟然有不止一個人。

她是為了引開他, 另外的人潛入了中控間，中控間的大門是特別定制, 厚到連推開都費力，防彈防火，拆掉牆都比拆掉門容易。大門上裝的是海恩科技最先進的混合電子鎖，沒有人可以打開那個鎖。

德裏咬了咬牙。

也許這世上确實是沒有不可能的事，只有不敢想的人。

窗戶破了，門打開了。

操！

兩人在門口緊急剎車。

地面都快要擦起火。

中控間內空空如也，人不見了。

滿室的設備閃着紅紅綠綠的光，右側靠牆懸在最上面的顯示器上跳出來兩個紅色的大字。

“入侵”。

***

奇良正在吃曲奇餅幹。

姜餅人，外面有一層巧克力，白色的眼珠子——白巧克力，很甜，很快速地在他的舌尖融化，順着喉嚨進入溫暖的消化系統。

吃了大概三塊之後，他的手不再抖得那樣厲害了。

吃完飯會犯困，他沒有吃，結果低血糖了。

感覺好像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

幸好沒有。

他溜進了儲物間，剛才那個已經昏過去的男人值班的地方——他知道他的名字，劉襯，他有所有人的員工卡信息，按理講，他可以進任何一個房間。

但這個房間是板上釘釘的沒人。

這裏比較安全，可以等到魏易過來。

應該。

應該吧……

奇良又吃下一塊姜餅人。

焦慮的時候也需要甜食。

他發給了她自己的位置，電梯只有他們兩個可以使用，他現在暫時不敢出去，萬一正好撞上那兩個改造人，他當場玩完。

他想了想，走到門的位置，臉貼在門上聽外面的腳步聲。

但沒有聽多久，他又跑了回來。

聽到了又怎麽樣？在門口的位置，不是更容易被抓住嗎？

他回到座位，焦慮地又吃了一塊姜餅人。

警報響起的時候，他本來想坐電梯下樓，但是還沒跑到平臺，清脆的腳步聲就沖着他所在的位置漸次逼近了。

跑得也太快了！

他只能找個房間先躲起來。這個房間也是個死局，他只能夠賭先進來的是魏易。

窗戶沒有辦法打開，他已經沒有任何逃生的通路了。

他又用食指和拇指夾起一塊姜餅人，放在嘴裏一咬，嘎嘣響了一下。

外面碎了，裏面沒碎。

他皺着眉頭将嘴裏沒碎的一小塊硬物拿了出來。

金子，藏在姜餅人的腦袋裏，很薄的一片，上面刻着四個字——

“好運降臨”。

窗戶“哐”地一下碎了。

奇良轉過頭，只見左側牆壁的窗框上鑽出來一個人。

魏易。

繩爪還挂在窗框外面，她收回拳頭，人從窗戶口跳了進來，手向他伸過來。

“走！”

***

很難形容從天上飛下來是什麽感受，反正在空中的時候他大腦一片空白，只在落地之後特別想吐。

魏易力氣很大，單手抓住他，他都沒在半空中被甩出去一點。

他們開始逃跑。

巡邏機器人已經失靈，這個由數據掌控的孤島對他們來說就是無人之地。

跑到大門的時候，槍聲響起了。

奇良看了一眼魏易。

魏易沒有回頭。

那他也不回頭。

槍聲在背後很遠的位置。

遠到讓人覺得開槍的人根本沒有擊斃他們的決心，而是純粹的洩憤。

就好像打不贏游戲，結束之後砸兩下鍵盤。

***

上車的時候，兩個人都扯掉了頭套，裹上了一件寬大的長風衣外套，原本穿着的衣服完全地躲在幕後了。

車在主幹道上飛馳。

新年第一天，街上多了很多人。

所有高樓都亮起了燈，各種顏色的燈，不計成本地投放全息影像，有人在樓頂之上跳舞，有人在酒吧門口唱歌。

男的，女的。

假的。

光影才是這個城市真正的主人，他們居高臨下，俯瞰在地面上蠅營狗茍的衆生。

喧嘩被跑車甩在身後。

奇良的目光陡然落在了半空中那位宏大的舞者身上，光蓋過了跑車前蓋，那個舞者跳得入情，笑得非常開朗。

嘲笑一樣的開朗。

他一拳頭砸在方向盤上，喇叭聲驚人的刺耳，引得路人側目，順手比了一個中指。

“周宇騙了我們！”

章馳：“不一定。”

“他不應該騙我們。”

“這對他沒有好處。”

周宇是聰明人，聰明人不做損人不利己的事。

他已經被路雨和陸英控制住，他留在島上，沒有他們的庇護，他活得會比之前還慘，無論從任何角度看，他都不可能在這件事上獲得好處。

奇良打了一下方向盤，車從主幹道轉入單行道。

“可是密碼錯誤，”奇良牙齒打顫，“我差點死在裏面。”

他一腳踩上油門，道路更窄了，他卻比剛才開得還要快了。

這是去章馳家的路。

他急着去找周宇算賬。

***

客廳沙發上坐着五個人，章馳，周宇，路雨，陸英，奇良，還有一條狗。

狗坐在沙發最中央的位置，長沙發，兩側分別坐着的是路雨和陸英，再往外面就是章馳和奇良，周宇一個人坐在對面。

一個單獨的沙發椅，面對着長條沙發上臉上各有顏色的所有人。

一滴汗水從他的額頭上滴了下來。

周宇：“我有一點緊張。”

章馳眼神示意路雨，路雨猶豫片刻，不情不願地将手裏對準周宇心髒的槍口放了下來。

但也沒完全放下來，至少她的手指還扣在板機上面，擡起來瞄準大概也只需要不到一秒的時間。

周宇伸手拿起桌上的水杯，水杯的水已經涼了。

他雙手抱着水杯，好像抱着一個暖手寶，不過跟暖手寶不一樣的是，是他的掌心給水傳遞溫度。

溫度傳遞得很快，他的手心已經均衡到冰涼了。

但他也不下想放下這個水杯，類似于在大海上找到一根又小又短的木頭，決計無法将他帶回岸上，但抱着就是很有安全感。

周宇舉起三根手指：“我絕對沒有騙你們。”

奇良：“但密碼就是錯的。”

周宇：“也許是你找錯了位置。”

奇良：“哦？”

周宇：“你找的不是核心程序。”

奇良：“你是黑客還是我是黑客？”

周宇：“……”

好吧，他确實要懂一點。

奇良：“你确定島府的人沒有換過管理員密碼？”

周宇喝了一口水，冰涼的水灌進了他的喉嚨，流入食道，他一個激靈，放下水杯。

“不可能！”

“管理員密碼是不能夠更改的，只可以是我！”

章馳：“為什麽不能更改？”

周宇：“程序是這樣設定的。改不了。”

奇良：“島府這麽信任你嗎？”

周宇：“不是信任我。是他們信不過他們自己。”

“這座島上所有人都想出去，他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你看到那堵牆了，有的人連死都不怕。如果這些人許諾逃出去之後提供某個擁有密碼的人某些好處，那麽很難說那些月收入沒高過城市平均收入水平的政府工作人員會不會铤而走險。”

周宇頓了頓，“而且……”

章馳：“而且什麽？”

周宇：“如果島府內部的人擁有管理員密碼，那麽某種程度上，他就擁有了這座島的統治權。”

“每個人只能擁有一部分權限，職位越高，擁有的權限越多——但也不盡然，權限分門別類，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逾越自己的權限。”

“這座島與世隔絕，母國不會放任這裏的政府獨立。他們從來不是獨立的，在物理上，他們被海洋隔絕，但這個系統控制着他們的權限範圍，這是母國牽的一根繩子，狗不能自己牽繩子。”

章馳：“管理員擁有全部的權限？”

周宇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差不多吧。”

“呵呵，”奇良一臉你扯什麽淡的表情，“你說起來，好像你才是這座島的老大一樣。”

周宇白了奇良一眼——在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情況下，這一個白眼不可謂不是勇氣可嘉。

“我是一個局外人，如果沒有那場意外，我根本不會到這座島來。我只是幫人牽着繩子而已，而且我根本不懂黑客技術，也不可能利用這個系統做其他的勾當，我是設計師，這個島上所有布局都沒有對外界公布過，我是知道秘密最多的人。”

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設計師和管理員密碼的擁有者重合，完美地降低了保密成本——再找一個人保守秘密，不如讓原本知道秘密的人多一份權力。

這是一份虛空的權力。

但巨大無比的責任。

一旦出現問題，島府的人會立馬找上他——除了他，不可能再有其他人可以搗鬼了。

章馳：“你好像很無辜。”

周宇：“對喽！”

奇良：“信他不如信豬會上樹。”

周宇：“你怎麽翻臉不認人啊？要不是我，你能夠從改造營溜出來嗎？你知道我冒了多大的風險嗎？”

奇良努了努嘴，不說話了。他看向章馳。

章馳沒有說話，周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這個系統只是名義上被我掌管，我是什麽，一個空殼司令，一個被架空權力的國王。你們看見了，我在這裏過得一塌糊塗。”

“我替人保管鑰匙，但我沒有這棟房子。這棟房子住着其他的人。”周宇說，“但他們也只擁有這棟房子的使用權。”

奇良皺了皺眉頭，眼珠子朝上翻——有點像在翻白眼，又有點像在思考他這話背後的含義。

周宇：“島府是海恩科技承建的，保守派的人信不過海恩科技，他們不允許海恩科技擁有管理者密碼，我，海恩科技，島府，都不被母國信任。”

奇良的表情更迷惑了。

章馳：“權力被分割了。”

周宇：“沒錯。沒有人可以單獨擁有這座島，我們都是棋子。保守派的人很聰明，這就是提案通過的最後條件，海恩科技和改革派絕對不能夠完全擁有統治權。他們不需要第二個政府，也不需要未來可能奪權的敵人。”

章馳突然想到周宇之前說過的話。

——“不是我，也會有別人來設計這座島。革新派的人找到我，推薦我當設計師，我拿了兩份錢，革新派的錢，還有保守派的錢——我轉手把設計圖賣給了他們。”

如果他是革新派的人，保守派為什麽會信賴他來保管“鑰匙”呢？

除非——

章馳：“你就是卧底。是保守派的人先找到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