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垃圾島48
第079章 垃圾島48
新年第一天, 島府給在假期執勤的工作人員準備了特別的餐食供應,食物的種類繁多,還能夠免費領取一份好運曲奇。
盒裝曲奇, 一個接一個繞圈在裏面, 黃澄澄的姜餅人, 上面還覆蓋了一層巧克力。之所以叫好運曲奇,也許是因為打開盒子會看到一張正方形的紅色賀卡。
上面寫着“祝你好運”四個橫在一起的金字。
雷克斯掀開那一張賀卡,賀卡輕飄飄掉進了垃圾桶,“祝你好運”黏在了發黑的香蕉皮內側, 他的大手小心翼翼伸進曲奇盒子試圖夾起來一個姜餅人,但曲奇排列得非常緊密, 他的大拇指和食指被它們聯合趕了出去,他舔了舔手指,又用小拇指的指甲蓋刮着曲奇的上半部分。
又失敗了。
曲奇沒有出來,睜着白色圓眼的姜餅人還被他無情地擠壓碎裂了, 巧克力碎往餅幹盒子裏面滑落,很快消失在了視野。
雷克斯吐了一口濁氣。
就在這時, 他突然感覺有一點尿急, 他看着姜餅人猶豫片刻,最終站起身,打開房間的門,往廁所的方向走去。
這棟樓的大多數工作人員都已經進入休假狀态,只有六樓從早到晚,機器和人都不能休息。
路過602室的時候,他看見了兩個守在門口的改造人。
全身改造, 從頭武裝到腳,據說, 他們曾經上過戰場,被炸得連個人樣都沒有了,幸好軍隊保障到位——他們完全買單修複和改造項目。
很少有自願從自然人變成改造人的,他們大多數人都有不得不改造的理由。
一般是受傷過重,原本的身體部位無法再生。
改造的部位越多,也就說明原本受的傷越慘烈。據說,改造人部隊中60%都是白銀共和國榮耀勳章的獲得者,這是一種褒獎,他們曾經為國家挺身而出,但榮耀只在離得遠的時候能夠看見,離得近了,就是燈下黑。
黑得讓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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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克斯刻意繞過他們兩個走。
沒人想跟改造人攪在一起,他們的身體就是天然的武器,就好比有一個人一直拿着一把刀跟你說話,即使他态度溫和彬彬有禮,你的注意力也會一直在那把刀上。
邊走,他邊覺得慶幸。
他守的是儲物間,不用像他們這樣一整天站在門口。
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尿意上湧,他加快了腳步。
就在他走到連接電梯的平臺時,一陣風從他的耳側襲來。
他轉過頭,一張帕子蓋到了他的臉上。
***
在聽見腳步聲的瞬間,章馳就拉着奇良躲在了聲音傳來一側的牆邊。
章馳托着被迷暈的男人往窗戶的邊上靠,奇良打開電梯門,章馳将人沿着牆邊丢了進去。
電梯門合攏。
“锵”。非常輕微的一聲。
還沒有風拍窗子的聲音大。
但還是給奇良吓得一個激靈。
幸好這個平臺離走廊深處的中控間距離非常遠。
那兩個改造人不可能聽見。
這層樓的平面圖他已經給過章馳了。所有的窗戶口,樓梯口,消防設施,還有每一個房間的用途和值班人員。
奇良剛想張口問章馳下一步行動什麽時候開始,電梯裏就傳來了“咚”的一聲。
“咚”“咚”“哐”。
像是有人試圖扒着牆從地上站起來。
奇良看向了章馳。
章馳閉了閉眼,聲音有一點無奈:“假冒僞劣。”
垃圾島的人沒有一點商業道德,連賣迷藥都要往裏面摻水。
電梯懸停在六樓,除了奇良之外沒有人可以控制電梯的運行,沒有人能夠坐着電梯從一樓上來,也沒有人能坐着電梯從六樓下去,但是電梯的開閉是默認的。
從外面按可以開,從裏面按也可以開。
人就這麽從電梯裏面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半閉着眼睛,臉上一片茫然,扒拉着電梯門和牆壁,腳從電梯裏頭重重地擡起落下,發出“哐當”的聲響,陡然間,他睜開了眼。
他看清了眼前兩個不速之客,大腦懵然了一下,大概終于回憶起自己到底是怎麽被拖進電梯裏頭的,張開嘴——
在他的叫喊聲出來之前,一張帕子又捂住了他的嘴巴。
這一次是三倍的劑量。
迷藥販子總算有一點良心,沒有稀釋到完全不頂用的地步。
在人倒下的瞬間,章馳摟過他的肩膀将他完全接住——他們不能發出半點動靜,打鬥或者吵鬧,都有可能将守在中控間的改造人引來。
可就在章馳将人拖進電梯間的時候,她又聽見了腳步聲,有一種輕型金屬踩踏在地面的幹脆感。
他們進來的時候帶了一個測量分貝的手環,如果到達某一個設定的分貝,手環會亮起紅燈,他們早就計算過聲音從平臺傳到走廊深處的中控間門外的分貝底限。
紅燈略低于這個值。
但紅燈一直都沒有亮起,只是臨近極限。
奇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也許他們改造過耳朵……”
這是很少有人改造的項目,人體是一個精密的系統,任何一個單獨部位的提升或後退都會牽動全身性的變化,比如咬合姿勢會影響身體曲度,長期的神經緊張會導致腸胃系統紊亂,沒有人會輕易改變原本身體進化了上萬年之後形成的穩定态。
他們最多給自己的身體加裝可以拆卸的武器,但不會輕易将穩定态的器官改變,如果用人工的接收器替代了原本的耳朵,聲音可以被放大,但問題是聲音會在一切條件下被放大。
這樣很容易導致睡眠障礙,以及在城市喇叭疊起的交通中氣成傻逼。
不過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來得及探讨他們究竟是天賦異禀還是經過耳部改造了,奇良迅速地打開電梯躲了進去。
這是他們計劃的第一條原則,如果不得不正面對上敵人,他要馬上找地方藏好。
他能夠應對維持整個島府運轉的數據怪獸,但面對真實的人,也許只要人家一個手指頭,他就得繳械投降。
電梯門很快關閉。
章馳将那個昏過去的接近兩百斤的男人拖了出來。
“锵”“锵”“锵”。
腳步聲幹脆地往她所在的方向逼近。
聲音傳來得更近了,但意外地,腳步聲比剛才還要輕,不過也非常的明顯。
改造不可能只有好處。
他們的金屬身體能夠防禦很多意外傷害,擦傷對他們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金屬的特性就是堅硬,落地的時候,帶着他們的體重,必然無法做到完全的無聲。
腳步聲近在咫尺。
一個對角的牆體之隔。
章馳将人丢了出去。
兩百斤的胖子就這樣橫在了過道中央成了礙腳的路障,腳步聲停了一下。
章馳沖了出來。
她抓到了改造人的手臂,意料之中的,他手上有槍。
她先把槍管捏到變形,然後在改造人吃驚到眼睛都快掉下來的目光中往另一條走廊的深處逃竄。
一切只在一瞬之間。
子彈再也不可能從槍裏面射出來,人跟陣煙兒一樣。
德裏看着槍管上深淺不一的指印愣了片刻,然後他丢掉槍,沖着那個快如閃電的背影一邊狂追一邊打開胸前的對講機。
“入侵!”
時間緊張到只夠他說這兩個字,再多說,可能就要岔氣了。
走廊不算短,但是那個女人的奔跑速度非常快,快到即使他已經用盡全力,卻還是在這場速度之戰中被拉開了身位。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經過改造,奔跑速度得到了人體可以跟呼吸系統配合的極限,沒有人能夠跑得過他,垃圾島上的行政人員都是一幫辦事能力低下才被輪轉到這種地方的廢物,但他們不一樣,他們是精英中的精英。
危險。
這個人非常危險。
他的戰鬥本能被完全地喚醒,大樓是封閉的回字形結構,第一個轉角過去,他尚且能捕捉到她的衣角,但她消失在了第二個拐角,那裏面是廁所,男廁所,女廁所,門外還有門,追到要拐彎的時候,德裏停住腳。
視野盲區,很可能被伏擊,他後退了一步。
隊友加納很快從另一側趕了過來,他手裏拿着槍,跟他一同貼牆站住,氣喘籲籲地說:“巡邏機器人失靈了!”
德裏臉色一凜。
這個人來歷不明,目的不明——她不是島府六樓的工作人員,也不太可能是其他部門的人,不然不可能看見人就逃。
她身上沒有武器,她可以擰壞槍管。
一滴汗流過他的顴骨。
她不應該是單純的力氣大,槍管改變的形态跟她手指所施的力度一致——它們韌性被改變了。
她也許有操控金屬的能力。
但最好不要,她最好只能夠操控槍管,或者同樣材料的物品,因為如果她的能力是操控任何種類的金屬,那麽他就會成為一個天然的靶子。
他渾身上下除了大腦、臉和胸腹之外,都經過改造。
第二滴汗水順着粗粝的胡須渣抵達下颌。
德裏壓低聲音:“不要被她近身。”
加納點了點頭。兩人小隊也有隊長,德裏是隊長,他經驗豐富,應該信賴。
德裏:“槍給我。”
加納将槍遞給他。
德裏貼着牆緩緩挪動腳步,他耳朵豎起,但沒有聽見裏面發出任何的聲音,好像安寧極了,可越是安寧,就越讓人覺得危險。
她身型不算高大,只是一個女人,他們兩個對付她一個人綽綽有餘,但就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打鼓,有一種,好像進去之後,就再也不會出來的錯覺。
德裏:“通知執法隊。”
執法隊火力更猛,但他們趕來需要時間,而且并不輕易出動,他們是島上安全的最後一道防線。
加納這次猶豫了片刻。
他們并沒有跟侵入者正面對上,而且她只有一個人,讓執法隊出面有一點小題大做,更重要的是——這樣顯得他們兩個非常無能。
德裏:“快點。”
加納掏出終端。
片刻之後,他的臉白了。
“信號被截斷了。”
德裏:“什麽?!”
加納手指哆哆嗦嗦在終端上飛舞:“緊急通訊也被攔截了。”
這棟樓成了一座信息海上的孤島,他們這兩只橫行的螃蟹無法去海岸邊呼朋喚友,他們被無垠的海困住了。
唯一能夠在此時派上用場的通訊設備也許就是各自的對講機——但也沒什麽用,他們已經不需要對講了。
德裏的汗水又開始往下滴。
他覺得煩躁,并且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現在的局面并不算危險,至少從表面上看,那個女人沒有槍,她跑出去的時候兩手空空如也,沒有爆發正面沖突,看起來是她在害怕——她在逃。
但潛意識的計算速度遠遠快過那些後天編程的邏輯解析,它們在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正在思考的時候就已經給出了答案。
有人将這種答案叫做直覺。
直覺告訴他,最好不要進入。
直覺曾經保護他在戰場上平安歸家,此刻,他應該遵循直覺。
但很荒謬的是,他飽經錘煉的勇氣逼迫他前進。
他橫握着槍,退出來一點,往記憶中廁所門的方向放了一槍。
沒有動靜。
德裏和加納從牆後走了出來。
大門上一個安靜的槍眼。
德裏靠牆往門的方向貼攏。
他正在分析她可能會在廁所裏的哪一個位置。
廁所的窗戶只能打開一個小縫,最多能夠擠進去兩只手掌,玻璃很牢固,她沒有攜帶武器,不可能徒手将玻璃砸開。
如果他是她的話,要麽躲在門後,要麽躲進隔間。
可是,她費盡心機跑到一條死路有什麽意義呢?
也可能是完全不熟悉地形。
她不知道廁所的窗戶無法打開。
德裏突然輕松了一下。
好像一個神一樣的敵人,突然犯了一個人的錯誤,于是變得不再那麽高不可攀。
就在這時。
廁所裏面傳來了“噼啪”的響聲。
非常響亮,清脆得好像一盤珠子驟然落地。
像是,窗戶被一拳頭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