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垃圾島46
第077章 垃圾島46
若拉被要求到醫院重新報道, 醫院的工作人員交給了他兩張表格,第一張有關他的個人信息,年齡, 性別, 身高, 體重等等,第二張表格是三十天的記錄表,他需要填寫每天的起床時間,飲食內容, 還有身體的變化。
這些自己填的內容不需要太精準,只是走個流程, 主要還是電話問訪,由于若拉沒有終端,終端號碼那一欄填的是章馳的號碼,她會代替若拉口述他的身體變化。
若拉很幸運, 他是那幸運的30%。
他成功地融合了異血基因。
狗的基因。
明妮是弱感源,按照常理, 若拉不應該被感染, 但醫院給出的解釋是若拉是易感人群。
易感者是跟污染源一樣的稀有“産品”。
只要出現污染源,他們幾乎百分百被感染。
明妮感染了若拉,不知道在什麽時候,也許早就若拉開始在VVIP病房看管周宇的時候,也許是在她帶走若拉去買糖的時候。
大家連她什麽時候變成污染源都不知道,也推算不出若拉是什麽時候被感染的。
但若拉的變異來得很快——周宇猜測應該是在買糖之前,已經潛伏了好幾天。
第三天的時候, 他的兩只手掌開始變成了跟原本手掌差不多大小的狗爪子 ,毛茸茸的, 爪子在桌子上面一抓,輕易地就留下了深淺不一的劃痕。
第五天的時候,他長出了跟狗一樣的耳朵。
第六天的時候,他開始在地上爬着走路了。
周宇說他是返祖了,人類在學怎麽跑,他倒回去學怎麽爬。
Advertisement
這是對人類進化的侮辱。
若拉狠狠地抓了周宇的脖子一下。
事實證明,返祖的确實是祖宗,周宇惹不起,閉嘴了。
到第九天的時候,他身上所有的異樣消失了,他學會了控制切換形态——正常人的形态,或者有狗爪子的形态。
他開始頻繁的喊餓,一天吃五六頓,幸好章馳的錢包尚且禁得住揮霍。
他時常磨牙,并且在長高的道路上一去不複返。
驚動奇良也來參觀他的生長速度——每隔一天,他就要往上竄至少三五厘米,這種生長是全身性的,他的腿是最開始長的,緊接着是手臂和上半身。跟青春期的生長模式非常相似,只是更加的迅速,他經常在夜裏喊疼。
醫院的醫生說這種現象非常少見——但也不是沒有過,大部分融合基因的動物壽命都不及人類,它們達到成熟期的速度非常迅速,在融合之後,他們會補償性地增長。
在第二十天的時候,若拉已經長到了180cm。
從這一天開始,他的生長速度開始放緩,奇良的衣服對來他說已經不合适了,他長出的不僅是骨骼,還有肌肉,他什麽都沒有幹,但肌肉含量就是遠勝奇良,裹進沖鋒衣裏面,手腕會伸出來一截。
章馳帶着路雨和若拉去商場買衣服,周宇也跟着來了——他不得不跟着來。
衣服買大了一個碼,寬松的夾克和長褲,誰也不知道他還能長到什麽高度。他的臉也漸漸蛻去少年特有的飽滿,他的下颚線開始變得清晰,鼻梁高挺,顴骨連接唇角的線條随着他嘴巴的開合張弛,如果不聽他說話內容的話,會覺得他像一個完美的雕塑。
他喊那個還沒到他胸口高的小女孩姐姐。
有時候,他怕她沒有聽見,還會彎下腰,聽她吩咐他接下來要做什麽。
他的心智還仍然停留在未成年的階段。
章馳吩咐他在外面盡量少開口——他不太說很蠢的話,但成年人的規則更為複雜,社交禮儀中的很多隐喻是小孩暫時無法理解的。最重要的是,當成年人說着與他的外表明顯不符合的話時候,很容易被周圍的人當成弱智。
若拉正在練習點頭和搖頭。
他不能像小孩子一樣點頭和搖頭,幅度太大,放在成年人身上,怪傻的。周宇為他制定了每一次偏轉的弧度,點頭的姿态,經過不斷的練習,他終于在小小年紀裝懂了深沉。
他學會了微微仰起頭,挺直背,好像出席股東大會一樣地出現在商超,挑選棒棒軟糖和磨牙棒——不知道為什麽,他愛上了啃磨牙棒。
有時候走得累了,他會特別想要四肢伏地,但這樣也很容易被當成弱智,周宇讓他學會經常靠牆走,累了就趴牆上,不要趴地上,把衣服弄髒。
除此之外,他和雅達利打成了一團。雖然他也聽不懂狗語,但狗似乎能聽懂他的話——也許不是話,一種氣勢,若拉吩咐的東西,雅達利響應得最快,有時候,甚至若拉還沒有說什麽,它就會自告奮勇要做點什麽,比如若拉走向冰箱的時候,雅達利會跟箭一樣沖到冰箱前将狗爪子伸進冰箱門兩側的凹槽替他把門扯開。
第二十五天的時候,周宇幫若拉測試了速度、力量、咬合力。
非常的驚人,當他切換成小狗形态四肢伏地時,他會迅猛得好像一條獵豹,頃刻間從房間一頭“飛”到另外一頭,狗爪子在桌子上一刮,比機器刨木頭還要快,完整地剔出幾條跟他爪子進入深度吻合厚度的木頭屑。
周宇将豬筒骨煮熟——煮熟的骨頭會比生骨頭更加堅硬,然後他遞給了若拉,眼睜睜看着他将骨頭不費吹灰之力地咬得四分五裂,他接着咀嚼,最頂部凸出來的圓形骨頭就被他咬成了大小不一的骨頭渣,一口吞了進去。
無事發生。
他的消化系統也是罕見的強大。
這些東西原本都需要記錄給醫院,但周宇攔住了章馳。
“不要給醫院太詳細的資料,成長型變異已經非常稀有了,他的進攻性很強,他們可能會對他特別關注。”
章馳:“特別關注?”
周宇:“嗯啊,這些年已經很少有異血主動去異管局登記了,異管局從來沒有公布過他們搜集資料的用途和相關的調查結果,很多人都懷疑他們動機不純。”
奇良:”動機不純?”
周宇:“軍事用途。改造人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們能夠建立起改造人部隊,興許,等他們掌握了變異的規律,他們還能人為制造出一批受他們控制的A級異血。”
A級是異管局蓋章的最高異血等級。
異血的變異是沒有規律的,同一個污染源感染出來的可能千奇百怪,異管局搜集數據,試圖從裏面找出來變異的規律,但他們這麽做的原因可以有很多解釋。
正當的解釋,不正當的解釋。
章馳:“但異管局是一個國際性組織。”
周宇知道她想要說什麽:“沒用。每個國家的總局都只聽命于他們自己的政府,異管聯盟的權力沒那麽大,說難聽點,他們就是個要數據的,每個國家可以只交給異管聯盟他們願意交出來的數據。也許,他們各自都在悄悄幹着什麽。”
奇良說周宇很陰暗,周宇說奇良很天真。
總之,周宇負責填寫了若拉的三十天記錄表,章馳在電訪的時候隐瞞了周宇對他做過的測試——她不想留下安全隐患。
到第二十八天的時候,變異已經幾乎穩定下來了。
他的身高已經保持三天沒有變化了。
最後測量的數據是188.2cm。
他現在成為了這個屋子裏最像“大人”的“人”。
周宇:“我現在覺得他非常具有研究價值,無痛增高,難以想象這個市場會有多麽的龐大。小朋友,你可千萬不要露餡啊。”
周宇每天都要耳提面命他裝好大人,別被海恩科技之流抓走切片,給增高市場注入新的活力。
由于若拉這個名字也非常“小朋友”,周宇提議給他重新取名。
他認為若拉跟他們上路要有點英雄本色,而路不夠霸氣,同音替換,建議他改名叫陸英雄,或者叫陸霸主——陸上霸主的意思,路雨第一個不同意,經過兩天兩夜的争吵,最後敲定的名字是“陸英”。
到第三十天,醫院停止了問訪,周宇的兩條腿也已近乎痊愈——只是上面還有難看的疤痕,按壓時還會隐痛,但完全不影響行走和跑跳。
這三十天非常的安穩,沒有大法官的追殺,沒有貧窮和疾病,沒有對于未來生活的擔憂——他們甚至都沒有想過省錢這件事。
他們吃最頂級的餐館——奇良給錢,開車滿城兜風——奇良和章馳各開一輛,借探察地形之名,行旅游玩樂之實,對于章馳的請假,雷領先表現出了相對于其他醫生缺席迥然不同的歡迎和支持。
支持到讓人懷疑他甚至願意給錢,換取章馳不要來醫院上班。
她已經過上了這座島上掙紮着的人們最夢寐以求的生活。
不用在垃圾堆裏撿食物,有一個安全的住所,不用每天面臨子彈和紛争,甚至還有閑心來島上觀賞美景。跑車晚上在B區行駛的時候會被砸酒瓶子,奇良學會了笑納路人的嫉妒——
只要瓶子砸的不是他的腦袋。
新年要到了。
除夕那一天,韓戈很有誠意地給章馳發來了一筆過節費。
金額18萬8888。
周宇看着章馳終端上顯示的金額沉默片刻,緊接着仰天長嘯——
“我跟你們有錢人拼了!”
大家決定去頂級餐廳聚餐。
頂級餐廳有着裝要求,大家都穿得很人模狗樣,西裝領帶皮鞋,奇良的頭發被發膠往後盤了起來,發尾緊緊地壓在後腦勺前部,他看起來精神極了,周宇穿上正裝,意外地非常不吊兒郎當,他是最不正兒八經的人,但卻是最符合這種裝束的人。
可能是某種封印,當他脫下西裝的時候,封印解除,陰暗的本質開始信馬由缰,但一旦披上一身高雅的皮,他就不由自主地收斂起來。
大家正襟危坐在餐廳的包房之內。
章馳已經訂好了餐,人到齊了,開始上菜。
包房三面是牆,一面是落地窗,餐廳在101層,透過玻璃窗往外,是這座城市深紮在地面的夜景。
懸浮車從窗外掠過。
奇怪的是,在治安越好的地方,懸浮車出現的頻次越高。
他們是這座城市的守衛者,守衛的優先級不在于是否需要他們維持秩序,而在于是否值得他們維持秩序。
周宇站在窗戶往外看,絢爛的霓虹映入了他的眼睛,讓人辨不清楚他的眸光落在哪裏。
“像夢一樣。”他說。
就在幾個月前,他還活得跟條狗一樣,在這個城市東躲西藏,為錢肝腦塗地——卻還是沒錢。
大人擁有的知識比較多,所以他們因為知識旁生出來的想法就會比較多,像路雨和陸英,他們就沒有什麽感言要發表。
他們只是狂吃。
垃圾島的小孩才是真正活在當下的人,一點事兒不藏,一點兒心理疾病都沒有,過去的就全留在過去,窮困潦倒也要樂在其中——比如在垃圾場撿個娃娃梳妝打扮,再在街頭撿個活人當作娃娃。
沒有經歷過太多教化的人天然擁有非常頑強的生命力。
也許教化就像一個籠子,先讓人乖乖鑽進去,說這是一個好東西,他們可以在裏面獲得“智慧”,但沒有人告訴他們獲得“智慧”的代價是一日日的枯萎,最後有人跑到籠子前面來告訴他們,籠子沒有鎖,你們為什麽不自己走出來呢?
在籠子裏的人腦子裏充斥着過去的遺憾和明天的隐憂,以及交雜在一起對于人生的感嘆,今天可以打開籠子,但出來籠子之後呢?
他們用“智慧”對抗“智慧”,一會兒要打開籠子,一會兒又要走回去,沒完沒了。
幸好,周宇“了”得很快,在陸英拎起筷子的瞬間,他閃電般地飛奔回了座位,大吼一句——“嘴下留菜”,然後就加入了搶菜隊伍。
陸英的飯量已經不再是小朋友了。
他吃得最多。
章馳不禁想起來第一次遇見路雨的場景。
——“我錯了。姐姐,我不該騙你。”
——“我吃得很多。我還有個妹妹。吃得比我還多。”
莫名地,她覺得有點好笑。
突然,整個桌子都安靜下來。
大概因為某人很少微笑,而微笑的時候總是帶着別樣的含義——她威脅人的時候,反而最喜歡笑。
衆人噤若寒蟬地等待有人被審判發落。
章馳:“……”
吃完飯,衆人漫步回家。
路上,周宇說:“我們真的能夠從這裏出去嗎?”
他仰起頭,目光落在摩天大樓的尖端,那樓非常的高,樓頂是三角形的刀鋒,好像再往上一點,就能把天都給割裂。
他的話說得很突然,大家都安靜在走路,話音落下,所有人都盯着他。
奇良:“已經回不了頭了。”
周宇的表情很悲傷:“我覺得現在的生活也挺好的。”
奇良:“那是因為你決定逃跑。”
所以大家不去計劃未來。
創業成功的人往往不是比別人聰明,而是比別人勇敢。太聰明的人看到了太多的危險和可能出現的狀況,于是在行動之前,他們就先将自己壓垮。
周宇:“要不,我們再等一段時間吧?”
“把計劃做得再完善一點。”他提出建議。
路雨從懷裏掏出槍:“敢跑打死你!”
一個月的同吃同住沒有将路雨的心捂熱,她還是那個不太容易被別人帶跑偏的小朋友。
周宇盡力避免去看黝黑的槍口,他顫抖着嘴皮子:“不是,我是說,你看看我們這群人,真的能夠跟島府抗衡嗎?”
奇良:“我們這群人?”
周宇指向自己:“老。”
又指了指奇良:“弱。”
最後伸出兩根手指,分開,又并在一起,來回在路雨,陸英,還有章馳的方向滑動:“婦孺。”
奇良:“……”
章馳:“新年到了。”
周宇愣了一下。
章馳:“去外面的話,有可能可以過下一個年。但不走的話,就是你最後一個新年。”
周宇:“……你們慘無人道!”
奇良:“你知道就好!”
計劃在周宇的反抗中提上日程。
這也許是他們在島上最後一個平靜的夜,因為計劃的內容是,在新年的第一天,潛入島府的中控間。
在這一天,無心上班的輪值警衛是最松懈的。
也就是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