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垃圾島26
第056章 垃圾島26
八寸的蛋糕足夠三個人分享。
正常情況下, 吃完它只需要不到15分鐘。
但是周宇吃了很久。
他一點一點地舔着奶油,再是巧克力脆皮,再是白巧克力, 細膩的香甜在他的舌尖融化, 他連一口都舍不得咬碎, 以至于錯失這種絲滑的享受。
奇良:“你早晚有一天會吃完的。”
周宇乜了他一眼,繼續慢慢地享用蛋糕。
蛋糕每個人分了兩塊。
章馳和奇良已經快吃完了,但周宇還停留在第一塊的邊邊角角。他連蛋糕胚都還沒有吃掉一點。
奇良:“我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周宇放下蛋糕:“是你們自己說給我一個蛋糕的時間的。”
他說完,用餘光瞥了章馳一眼, 發現這位真正的主要角色并沒有對他的詭計報以什麽不适,至少, 臉上沒有出現什麽表情。于是他又放心大膽地接着開始舔巧克力。
現在他更過分了。
他不含在嘴裏,光是舔。
舔一口,歇兩秒。
再舔一口,再歇兩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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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良看了一眼章馳。
沒有從她那裏得到什麽指示性意見。
于是作罷。
接着看周宇吃蛋糕。
就在他終于試探着開始咬面包夾層裏的榛子碎時, 章馳放下了手裏的白色蛋糕盤。
裏面已經大致幹淨——還有一些無法被叉子刮起來的很薄一層奶油。
“我是說要給你一個蛋糕的時間。”章馳從桌上抽了一張餐巾紙。
她開始擦嘴。
輕輕地按在嘴上,丢掉。
“但我說的是我吃蛋糕的時間。”
周宇:“……”
“!”
槍從風衣裏被重新掏了出來。
黑黝的槍口正對着周宇手上的蛋糕, 往上一點, 他正微微張大的嘴。
“聲紋密碼,給還是不給?”
只要任何腦子沒有問題的人,面對這種立刻死和以後死的問題,都會選擇後者。
“給給給,我給!”
奇良:“這就對了嘛。”
周宇狠狠地剮了他一眼。
奇良從兜裏掏出來一個迷你電腦,巴掌大小,他從食指抽出接線, 不多時,跟章馳點了點頭。
章馳:“報你的密碼。”
周宇:“呃……”
他扣了扣腦袋——
“好像有點記不清楚了……等我想想。”
章馳:“我不喜歡搖擺的人。”
周宇:“我知道。我只是記不清楚了。萬一記岔了一兩個詞, 不是讓你們白跑一趟嗎?”
章馳拉開保險栓。
周宇瞳孔一縮。
“我想起來了!”
就在這時,房門被敲響了。
咚咚咚——
咚!
比剛才周宇砸門的聲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哐當!
門鎖被從門上砸掉了一個小角,斜斜墜在半空。
剩下的大半殘軀恪盡職守地扒拉在門框下。
章馳站起身。
奇良悚然一驚,跟着章馳一起站了起來——他看見她的臉色比剛才凝重了。
服務生不會這樣砸門,酒吧的門是老板的財産,他們不會做這種蠢事。周宇剛才迫切地想進來,但是他也沒有這樣砸門,因為他沒有想要惹怒房間坐着的人。
沒有人喜歡擅闖家門的人。
這是一種冒犯。
或者說,憤怒。
章馳側首看向周宇:“這裏的服務生認識你?”
周宇顫顫巍巍放下手中的蛋糕盤,站起身往奇良後面靠,然後點了點頭。
章馳:“你跟他們關系好嗎?”
周宇:“我們都住在這一條街。有時候好,有時候不好。”
章馳:“哪種不好?”
周宇:“我沒還錢的時候就不好。”
章馳:“……”
章馳:“你确定你說的債主不是想要你的命?”
周宇:“應該……不是吧。”
章馳:“你覺得外面是你債主可能性有多大?”
甜膩的巧克力還沒有在嘴裏完全融化,周宇突然覺得嗓子被完全地堵住。
他啞了。
因為可能性非常大。
他從家裏一路逃到酒吧,酒吧是一條筆直向下的路,路很長,一時半會不可能跑盡,他們跑到這條街來,沒有發現他的身影。
只有有點腦子,都會覺得他躲進了街兩側的房子裏面。
這裏的房子都是酒吧。
他們可以一間一間酒吧地搜。
現在,他們搜到了這裏。
奇良:“你被服務生賣了。”
周宇臉上表情很複雜。
奇良:“看吧,你能信得過的只有我,我們。”
章馳突然覺得哪裏不對勁。
“我們吃了多久的蛋糕?”
奇良:“三十分鐘。”他說完,斜睨了一眼周宇。
周宇回贈了他一個白眼。
“加上點火柴,還有之前交談的時間,從我們進來到現在,過去了至少有一個多小時。”
奇良有點辨不出來她的意思:”所以?”
周宇開口:“他們來得太慢了。”
章馳:“不錯。”
“咚”。
包房的門又被撞了一下。鎖的質量很好,現在還沒有掉下來。門的質量也很好,至少現在還沒有被弄到有任何一點變形。
章馳的槍瞄準門口。
周宇:“他們會從街頭第一間酒吧開始找,因為我消失得很快。可這間酒吧是第二間。他們不會找了一個多小時,才找到這裏了。即使他們真的找了那麽久,那麽也不應該蠢到覺得我還在這裏。我肯定早逃走了。”
奇良:“你能不能說清楚點,設計師。”
周宇:“很有可能,像你說的,是服務生通知的他們。而且服務生早通知到了他們,但是他們沒有立刻行動。”
奇良:“什麽意思?”
周宇突然臉白了一半:“之前找來我家的人只有一個。”
奇良:“所以?”
“但是現在砸門的聲音有兩道。至少。”
好像為了回應他說的話一樣,砸門聲在這時又變成了重奏。
二重奏。
但門只有那麽大。門前只能站下兩個人。
在敲門的兩個人背後,也許還藏着別的什麽人。
周宇:“追我的那個人在等其他人過來。”
“他發現了什麽。”
奇良:“發現什麽?”
周宇:“發現我們有三個人。”
周宇的目光落到了章馳的臉上。
奇良看起來弱不禁風,至于她,她是一個女人,看上去不比奇良有威懾力。但是門外的人在得知了他和他們在一起之後,沒有立刻闖進來,他去叫人了。
因為他覺得自己不是對手。
她甚至沒有那個人面前露過槍。
周宇:“你……”
章馳注意到周宇一直在用的詞是“他們”。
包括指代那一個追他的人時。
她突然,腦子裏閃過一個預感。
“你跟誰借的錢?”
周宇:“大法官。”
章馳閉了閉眼。
這是她平靜的臉上少有的,無奈和煩躁。周宇現在幾乎可以肯定了:“他們是為你而來的。”
“你跟他們有過節?”
章馳:“很大。”
現在問題多了一個變量,之前的推論就出現了很大錯漏。
“有可能不是服務員賣的我。外面的是大法官的人。但不是我的債主。他沒有追到我,他只是吓我一下,他走了。但是A19是大法官的地盤,這裏很多他們的人,”周宇變了臉色,“酒吧的人很多,有大法官的人注意到了。他們回去通知了人,現在找了上來。”
章馳忽然想起來之前為了找周宇跑上過酒吧的高臺。
她被人看見了。
奇良:“也就是說,這件事跟你沒有關系?”
“咚咚——”
“砰——”
難為他們聊了這麽久的天,鎖還沒有被敲掉。
周宇欲哭無淚:“我招誰惹誰了我!”
“還有你,你跟他們到底什麽仇什麽怨?”周宇看了一眼房間的結構,很好,完全沒有窗戶,只有那一扇即将被撞開的門。
他們被困死在這裏了。
外面的人只要拿槍對着房間一通亂掃,他們絕對死得不能再死。
“砰”。
槍聲應時響起。
他們在開槍打鎖。
周宇:“遇見你們,我真是倒八輩子黴。”
奇良:“要是沒有你這個設計師,我們也不會來到垃圾島。”
周宇:“……”
好吧,說得也有點道理。
奇良:“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周宇:“……”
“這裏位置不好。”章馳從門口撤走,目光在房間逡巡一遍,走到中間,單手舉起那張被沙發圍裹住的大理石桌。
她竟然直接把桌子拔出來了。
“砰”。
她雙手舉着桌子,桌子蓋過了她大半個身軀,但聽話地在她手裏往前往後。
她在砸牆。
“咚——”“咚——”
“咚——!”
周宇:“你瘋了?哪有人能把牆——”
戛然而止。
“嘩啦啦”。
被捅破的牆中間投射出了隔壁房間的燈,五顏六色,碎掉的牆在地上壘出來歪七扭八的“丘陵小山”,隔壁也是個包間,坐着五六個客人,正在拼酒,就這樣端着酒杯愣住。
奇良:“不好意思啊……”
他不說還好,一說,所有人都回過神來,眼神不善地看着他。
奇良:“……”
章馳還在砸牆。
牆開了口,但是尺寸太小了,不足以一個人穿過去。
“轟”——
“轟”——
牆終于被砸出了一個半人高的大洞。
坐在隔壁包間的四五個就這樣看着那個拿槍的女人彎腰鑽進他們的房間。
可能因為她的表情和行為都太過理直氣壯,所以沒有任何人質問她哪怕一句。
還有一個原因。她破壞的是酒吧的公共設施。
跟他們這些來喝酒沒有半點關系。
章馳回過頭急促地喊:“關燈!”
奇良看了周宇一眼。
他是離燈最近的人。
周宇關掉燈。
他不僅關掉了VVIP包房的燈,在鑽過牆的時候,還把別人房間的燈也一起關了。即使誰也不大能在這樣漆黑的環境中看清彼此,但周宇還是能感覺到原本在房間裏的人,對他用眼神釋放的殺氣。
但吃殺氣也總好過吃子彈。
他才不要吃子彈。
VVIP包房的鎖就在這個時候被砸掉在了地上。
三個人愣了半秒,同時往隔壁房間的門口猛沖。
兩間包房緊連一起,門處于同一個水平線上。
就在周宇從門跑出來的瞬間,槍聲自背後響起。
砰砰砰砰砰砰——
跟他想象的一樣。
那些端槍的人連門後面的人站在哪裏都不管——他們站着的位置已經形成了天然的優勢,方型的一覽無餘的密閉房間,甕中捉鼈。
槍聲停了。
他們大約是發現沒有掃到人。
隔壁房間坐着的人再遲鈍都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情況了。
尋仇。
沒有人再留在房間,所有人都在跑。
飛快地跑。
砰。
又是一槍響起。
但不是在身後。是在身前。
那個跟奇良一起來的女人,這個時候不忙着逃跑,竟然倒着從走廊往VVIP包房的大門跑了回去。
她朝着沖進來的人背後開的槍。
“嗬啊——!”
即使有吵雜的酒吧背景音樂——音樂以及高聲交談的聲音,驚人的痛呼聲依然在這一刻穿透了兩間包房。
她打中了人。
周宇突然不知道該往哪跑。
因為正常人在這個時候不會選擇開槍。
螳臂當車。
他不可能跟她一樣沖回去。
奇良大概也跟他一樣的想法,他們對視了一眼。彼此達成了共同的意見——
這是個瘋子,他們需要惜命。
于是他們頭也不回,往走廊的出口奔逃。
開完槍,章馳背貼在了跟門外側的牆上。
她手中還舉着槍。
呼氣。
一共來了三個人。
前面兩個人拿的沖鋒|槍,後面一個人拿的手|槍。
她擊倒了最後一個人。
他剛才沒有敲門。
從經驗來看,他是這三個人的頭。
小頭。
果然,他一受傷,其餘兩個人都暫時停下了動作。
他們在等待指令。
這個時候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牆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屏障,他們彼此在牆的兩端。
她不能逃。
沖出包房的那一瞬間,她已經計算過走廊的長度和從她從別人視野消失的時間。VVIP包房在最裏面,走廊很狹窄,從這裏跑出去需要至少5秒。但他們從裏面的包房沖到隔壁包房的門口完全用不了5秒。
她不能把後背留給敵人。
賭他們的槍法不準。
吵雜的背景樂有一瞬間的暫停。
在切歌了。
歌曲的前奏總是很輕緩,好像試探着拍岸的浪潮,悄悄地,不引人注意地,慢慢将爪牙伸到行人的腳下,卷起,退下,突如其來,一個大浪。
“咚!”鼓聲響起。
音樂終于進入正題。
音樂流動在亮如白晝的走廊。
在渾厚的背景樂之中,刻意壓低的腳步聲和走路時褲腿的摩擦聲在這一刻顯得那麽多微不足道。
“沙沙”
”沙沙”
章馳開了一槍。
打中頭頂上的吊燈。
‘啪”。吊燈砸在地上。
黑了。
沒有人能看到她的影子。和她行進的路線。
裏面的人好像就在這時候慌了手腳。
他們的腳步聲亂了。
章馳從上衣側口袋掏出一頂毛線帽。
有一點可惜。
要五島幣。
品牌貨。
——只要有個品牌,在這裏都可以被叫做品牌貨。
她扔出了毛線帽。
槍聲響得此起彼伏。
很努力。
努力地暴露了站位。
章馳滾過門口。
開了一槍。
兩槍。三槍。
子彈很貴,所以她沒有多開槍。
她在門另一邊的牆邊。
貼着牆聽。
因為吊燈被打掉的緣故,酒吧裏的燈光很暗,都是應急燈一樣的綠光,微弱得好像森林的螢火蟲,除了自己,什麽也照不亮。
房間裏的人也不可能開燈,他們不會想要成為靶子。
章馳靠得很近,她緊貼着牆。
他們的人也靠在牆邊。
貼牆的位置有一個轉頭才能看見的盲區。誰都不願意放棄這一點優勢。
距離很近的話。
有一些事情就會發生。
一股熱流從腳底升起。
兩股。
等了很久還是兩股。
死了兩個人。
說不清是她的槍法太準,還是他們太過固執。
也或許是運氣不好。
往房間裏面退,就會失掉牆壁的遮擋。不退的話,就有可能被鎖定方位。
他們必須要二選一。
選錯了。
也有可能他們正在選擇,等着人發號施令,但是她太快了。
聽聲辯位只在剎那之間。
在獵物動身之前,她必須要射出子彈。
還有一個獵物在挪動。
他在跑。
丢下了他的同伴。
他其實不該跑。因為獵人也需要喘息。但是他害怕了。
他跑得着急,腳步聲很重,他慌不擇路,竟然從另外一間包房的門穿了出來。他停下了腳,也許就在此刻,他意識到了什麽。可能獵人已經瞄準了這裏。
他舉起了槍,往剛才獵人發槍的地方,瞄準。
但是他忘記了,獵人也是會跑的。
槍聲從他的背後響起。
子彈穿透了他的大腦。
獵人在跟他玩貓捉老鼠的游戲。獵人明明可以在外面守株待兔,但獵人舍棄了看見他正面的機會。
因為獵人不喜歡冒險。
獵人不會給他看見她臉的機會。
獵人反而跑在了他的後面。
他把後背留給了敵人。
他向前倒去。
“咚”。
砸地。
一股熱流從腳底灌入背脊。
章馳吃飽了。
大法官招募的人似乎比街頭偶遇的屍體強了不少,她能感覺到力量明顯的增強——即使在邊際遞減的前提下。
現在已經很晚。她卻一點困意也沒有了。
章馳将手槍收進風衣,蹲下身,順了一把沖鋒|槍。
她打開了房間的燈。兩個房間。
她看了三具屍體一段時間,目光鎖定在他們手上印着的六角星。接着端起沖|鋒槍,連着打在手腕的位置。血肉模糊,本來就很迷你的印記徹底看不出來什麽。
希望不要再給這座城市帶來人心惶惶的傳說。
章馳走出房門。
剛才的動靜很大,酒吧的酒保和保镖卻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出現。
周宇說A19是大法官的地盤。
他們可能被大法官的人特別吩咐過——這裏的酒吧大概也要交保護費。
如果她是大法官的人的話,她不會只安排突襲。她喜歡周到。她還會安排人守在酒吧的出口。以防任務目标得到風聲逃走。
只能祝,逃跑的那兩位好運了。
最好,不要那麽快找到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