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垃圾島8
第038章 垃圾島8
電話響起之後, 路雨抱着章馳的手松了。
他好像差點溺水的人被救上了岸,大口大口地喘氣。
章馳拿着終端回屋,路雨在後面跟着, 貼心地給她把門關上。
機械音還在從終端裏傳來——
“首次借貸請按1, 老用戶請按2, 還款請按3,人工服務請按9……”
章馳按了1,驀然間,她腦子裏閃過司機說的話——
“我不是說賭錢。”
終端還在說話:
“滴, 您選擇首次借貸。”
“正在為您接通人工服務……”
“滴滴滴——”
“接通失敗,服務線忙。”
“正在重新接通。”
“重新接通中。”
“已接通, 将要為您服務的是009號客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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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馳回過神,終端正好切換到了人聲——
“喂,您好……”一個男人的聲音。
章馳張了張口,就在這時, 樓道外突然傳來了一陣“锵”的一聲,聲音非常細弱, 要不是她就站在門口, 幾乎無法聽到。
但這一聲太過熟悉了,每天晚上她從酒吧街走,三不五時就能聽見這樣的聲音。
這是保險被拉開的聲音。
“锵”——
又是一聲。
章馳臉色一變,手捂住聽筒,頭貼在門上。
“沙沙沙”——
輕得不能再輕的腳步聲,此起彼伏,不止一個人。
樓道的地板摩擦系數很高, 他們在緩慢地逼近,刻意地壓低腳步聲, 但反而在地上拖出了刺耳的長音。
他們很重。
有可能是人很重,也有可能,是東西很重。
槍,防彈衣,頭盔,腿挂彈夾……或者什麽別的設備,再加上一個成年人的體重。
足以制造這樣的噪音。
“喂……喂……您好……請問能聽見——”微弱的聲音從終端斷斷續續地往外擠。
章馳挂斷了電話。
“到房間裏面去。”章馳看向路雨,“帶着你妹妹。快!”
路雨愣了一下。
因為章馳的表情非常凝重,他被吓到了。
“快去!”
路雨抓着若拉就往屋子裏面沖,章馳的聲音又在背後響起:“藏到衣櫃裏面。”
說完,章馳跑到廚房,撿了一把水果刀握在掌心,回到客廳,關掉了所有的燈。
屋子一片漆黑,外面的動靜反而更加清晰地傳到了耳朵。
“沙沙”“沙沙”“沙沙”。
章馳背靠牆貼在門口的位置。
她努力冷靜下來。
這個房子一共兩間卧室,她住的卧室對面很空曠,從卧室窗戶跳下去,一條大路,背後如果有人追過來,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至少三分鐘之內,她無法從別人的視線裏消失。路雨住的那間卧室對面是居民樓,跳下去是小巷,巷子很短,從三樓跳下去到跑到巷子拐彎的地方,最快需要1分鐘。
1分鐘。
門外的人動作很慢。
他們現在還沒有攻進來。他們精心設計,深思熟慮,不想行差踏錯。
來的人會是誰?
章馳在腦海當中回憶。
一頭黃毛毫無預兆地浮現在了眼前。
出來之後,她沒有跟人結仇,即使結仇,他們也不會這樣大費周章的上門——因為她看起來并不強壯,一個女人,兩個小孩,如果他們是盯住這一點想打劫,不需要這麽多人。也不需要這麽多槍。
而且,她很窮。
住在這棟樓的人也很窮。
渾身家當加起來,恐怕還不夠支付彈藥費。
他們有備而來,因為覺得她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
他們不為錢,他們有別的目的。
複仇。
黃毛是大法官的人,他在跑單,他三番五次地找上來,有可能是為了他口中所說的“第一單”生意,也有可能,是他在确認什麽。
章馳心頭一跳。
她失策了。她忘記了一件事。大法官不止有紅章。積分榜只顯示前三,其他攢夠積分的人,都是悄無聲息地出獄。
有大法官的人出獄了。
他們通知到了總部,他們內部有某種共享頻道,可能擁有她的畫像,也可能只是體貌描述,總之,那個黃毛注意到了,他通知了上一級人員。
這一周,他們都在策劃行動。
“沙沙”“沙沙沙”。
門外一直有動靜,但始終沒有任何行動。
時間是伸縮的。在危險的時刻,流速總是比平時緩慢。
章馳頭上滴下一滴汗。
這裏不比改造營,改造營不允許持械,門外的人有武器,她只有一把水果刀。她必須要在他們沖進來的瞬間,制服至少一個人,搶走他們身上的武器。
她的心跳加速。
改造營。
她又想起了一個人。
——“你有多少分了?”
——“為什麽這麽問?”
——“放心,我就快出去了。”
——“你是第二名?”
他不是第二名。
他想讓她誤以為他是第二名。
他短期內不會出去,并且他知道大法官的人即将出去。
他還沒有出來,大法官的行動不會經過他,他希望大法官的人把她解決掉。
他在監獄裏等待,甚至拖延時間。只要他一天不出來,就可以一天不兌現承諾。
她是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處理這種人的最好辦法,就是讓他們永遠閉嘴。
他大爺的韓戈!
“滋滋——”
金屬大門上陡然出現一條切口,火花四濺宛若劃過黑夜的流星,直沖而下之後,一聲遙響,接着偃旗息鼓。
切完了。
不知道是什麽設備,非常快,噪音還小。
有人踢了一腳。
大門裏面仿佛又套了一個小門,小門的門板就這樣毫無氣力地砸在了地上。
有風從屋外傳來。
屋內沒有任何的動靜。
于度伸腿正要往門裏走,邁出前腳的一剎那,他頓了一下,緊接着收回了腳。
聽說這個人是狠角色。
上面特別交代,直接擊斃,不留活口。
她在改造營徒手殺了白鯊。
黃毛傳回來的消息,屋子裏面還有兩個小孩,他上門敲過門,小孩隔着門問他話,但是沒有開門。
但這也能證明一點。
這個女人白天不在家。
他們需要晚上上門。
他們上樓的時候,屋子的燈還是亮着的。
但是現在房間黑了。
于度側過身,貼在門外的牆上,朝後面的人招了招手,他們訓練有素,一個眼神就知道是進是退,人立刻跟上,從被切割出來的小門探了個頭進去。
變故陡生。
“啊!”
一股勁風襲來,不是樓間的風,也不是屋子的過堂風,是一陣很短暫,很小的風,風中有一點香味,廉價的洗發水的味道。
于度感覺臉上一熱。
他的眼睛濺到了什麽東西,他伸手摸上眼睫。
鮮紅色的。熱熱的。
血。
剛進去那個人的血,他只喊了這樣一聲,就緩緩地從後砸到在地。
“咚”!
喉嚨上一個又細又深的傷口,血像開了閘的水管一樣,止不住地往外噴湧。他還在咳嗽——
“咳、咳……”
接着就沒了聲。
手垂在地上。
他的武器不見了,一把手|槍。
操!
“退後!”于度大喊!
“砰!”子彈從門□□了出來。
夜色漆黑,樓道的燈光非常微弱,裏面看得清外面,外面看不清楚裏面,先進去的倒黴蛋倒下之後,他只能看見一個迅捷的背影,黑夜之中穿梭,下一秒就沒了蹤跡。
“啊!”一聲痛呼。
于度轉過頭,隊伍最後的那個人被擊中了小腿,一只腿跪在地上。
章馳掂了掂手|槍,滿彈的,只發了一槍,她邊往屋子裏面跑邊拆開彈夾,取出五發子彈,從衣櫃最裏面翻出來路雨藏着的另一把手|槍,将彈夾拆下,一顆一顆把手中的子彈裝進去。
路雨瑟縮在角落,看見章馳朝他走來,手|槍在她手中繞了一個彎,好像蝴蝶在跳舞,輕輕落在了他的掌心。
“拿好。”她說,“遇見人,瞄準心髒。”
她關上了衣櫃。
路雨握緊手|槍,眼前一片漆黑,若拉拉着他的衣角,拉得很緊,他感覺自己都要傾斜了過去。
“哥哥……”聲音很細弱。
他一只手握住槍,一只手捂住了若拉的嘴。
“噓。”
夜風很大。
章馳從窗戶跳下來的瞬間,感覺臉像被什麽東西割了一樣。但那只是風。晚上的島風。因為太冷了,所以就像刀子一樣,冰冰的。
她的身手很利落,這副身體非常好用,墜地的時候,她從地上滾了一下緩沖,再站起來,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她沒有往巷子外面走。她走回了樓道。
居民樓的樓梯是暴露在外的,冰冷的灰色金屬架,上面鏽跡斑斑。從一樓往上,可以清楚地看見所有樓道的動靜。
這裏的樓很有設計感,層次分明,一棟連着一棟,中間還有天梯,五彩的霓虹燈還在閃,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
小島環境優美,晚上總是有星星。
一共五個人。一側兩個,一個三個,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外,微微弓着背,手裏舉着槍,兩把沖鋒|槍,三把手|槍。
他們還不敢進屋。
萬幸,他們沒有戴頭盔,也沒有穿戰術背心。
章馳瞄準三樓。
“砰”。
打中心髒,一個人倒地了。
“操!”于度大叫一聲,循聲望去,“她在樓下!”
樓梯暴露在外,也就意味着不僅樓下能看清楚樓上,樓上也能看清楚樓下。
于度轉過身,看見的就是一個正緩緩放下的槍口。槍口背後,是一張鬼魅般的臉。她的臉很平靜,是巷子兩側的虛拟投影,不知天高地厚地爬上了她的臉,張牙舞爪地映入她的瞳孔。
太遠了,看不清楚她的瞳孔裏倒影着什麽。
只知道在閃。
她收起槍,轉身從過道逃走。
“操!”于度大罵一聲,一手駕着槍,一手手肘壓着扶梯,連跑帶滑地往樓下追去。
槍聲從背後響起,章馳拼命在跑。
一槍擦着她的腳後跟,很快被她甩在了身後。
等于度帶着人下樓的時候,人已經逃出巷子了。
“追!”于度鐵青着臉發號施令,“他媽的!”他手中駕着的槍高高舉起,帶着一幹人馬往章馳逃走的方向跑去。
巷子的路歪七扭八,時不時還有一個大坑,市政從來不在這種窮人住的地方多費筆墨,于度一踩一個泥坑,濺得滿褲子都是水。居民樓外還晾曬着被子和衣服——他們為了省電,連烘幹機都舍不得用,抱舉在懷中的沖鋒|槍被一樓外面支出來的竿子絆歪了不知道多少次,追了有大概十幾分鐘,終于連她的一片衣角都看不見了。
“操!”于度氣得舉槍沖衣杆來了一梭子彈,被子從衣杆上緩緩滑落,最後在地面壘成了一坨小山,被被子遮擋住的居民樓牆面在這一刻暴露無遺。
于度看了那面牆幾秒。
窗戶。
那個女人應該是從窗戶離開的。
她從房間的窗戶跳下來,折回來對他們開槍。
可她只開了一槍,開完槍,她就跑了。
她不敢正面對上,所以她要逃。
她為什麽不直接逃走?為什麽要對他們開槍?
直接逃走,他們根本就不會發現她。
開完槍,她又要逃,甚至沒有回擊。
為什麽?
她為什麽要做這種費力不讨好的事?
她開槍之後,他們做了什麽?追她過來。
她住在這裏,熟悉地形,他們被她繞暈了。她人不見了。
“操!”于度伸拳猛砸了一下牆面。
上當了。
“回去!”他打開終端定位系統,重新标注地圖上原本的目标點,“她房間裏還有兩個小孩。她去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