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改造營25
第021章 改造營25
她中計了。周柯是一個聲東擊西的掩體。
他做的一切, 大聲說話,擋在她身前,都是為了隐藏從廁所隔間變形出來的……怪物。
這個怪物身高接近三米, 直接頂到了天花板, 頭有周柯半個身子那麽大, 牙齒密密麻麻塞滿了口腔,好像舌苔上凸起的感觸顆粒一樣,井然有序地缭亂着。腰上三寸的位置,長了一個巨大的魚鳍, 彎月一樣往前拱起,他的鼻孔極小, 小到好像大房子裏老鼠打出來的一個洞,鑽進鑽出的空氣呼哧呼哧在響,但人只要沒走到洞前面,就什麽都不可能聽到。
只能看見他鼻孔的起伏, 放大。
類似正在興奮的野獸。
章馳還沒反應過來腰上插入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這個怪物就“轟”地一下撲了過來, 周柯吓得在地上吱哇亂叫, 那怪物敵我不分地一腳踩在了他的腰上——
“噗——”周柯兩個眼珠陡然爆出,滿臉青筋暴起,身子好像剛滾進開水的活蝦,止不住地頭首蜷縮,如果他背上有一根什麽筋,大概已經繃緊到了極致。
怪物擡起腳,周柯就這樣往底下一躺, 腦袋往旁邊歪着,嘴裏咕嚕咕嚕流血, 眼珠子失去焦距,手松松垮垮搭在一邊,好像上岸的魚一樣,木然地撲騰着。
章馳從來沒見過這樣式的玩意。首先,他長得太不是人——她之前見過的所有異種,沒有一個是像這個人,臉已經完全的非人化了。其次,按理說周柯是他的同夥,可他不知道是因為長得太高所以看不見路,還是太過于着急将她殺掉,一腳将人踩得颠來倒去要死不活,就為了在她這裏搶個先機。
不過,她已經沒有時間來想這些細節了,因為那怪物踩完周柯,腦袋已經勾下,氣勢洶洶正往她胸腔處頂——
章馳一腳飛踢出去——
“哐當”——怪物往後滑行了三米,後背上的魚鳍直接紮穿了衛生間的大門,他卡在那裏左扭右擺,好像一只正在海裏游泳的鯊魚,但背上背着的大門實在太龐大了——一個門不僅連着裏面的隔間,還連着所有的門,他背後所有的打進地裏的框架,一同施加着反作用力,他越是動,框架越是鏈接緊密,抖動的範圍從一個門逐漸擴大到了所有門。
章馳伸手拔出來插在腰間的白色不明物體,拿到手上一看,竟然是一個被打磨過的巴掌大小的白色塑料墊片。邊緣十分鋒利,鋒利到她只是拿手指輕輕一碰,指腹就開了一個小口。
從理論上講,一個物品無論本身硬度和韌性如何,只要足夠薄,飛過來的速度足夠快,都能夠産生割裂傷——比如翻書時手指可能被書頁切傷,高速飛出的撲克牌可以輕易紮穿蘋果。如果她沒認錯,這塑料墊片跟食堂餐盤是一樣的材質,而且直徑厚薄,非常像裝主食的那一格,中間劈開切成兩個直角三角形。
她忽然意識到這裏不止她一個人在制作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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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比別人的劣勢是,她只能制作金屬武器,上下班無法攜帶——金屬檢測儀會讓她原形畢露,而這個塑料餐盤,對于這種滿嘴鯊魚牙的野獸來說,就好像磨牙棒一樣,想要多少有多少,想怎麽磨怎麽磨,想帶去哪裏就帶去哪裏。
她目光落到鯊魚上半身早就被頂破,松松垮垮跟個抹布口袋一樣在腰際搖搖欲墜的獄服上衣,那裏有一個若隐若現的标牌,她努力辨認,發現上面寫的是——
“093”。
他不該是093,093已經死了。
他是新來的。
身份标牌在犯人死後會重新投入使用。
驀然間,章馳想到了周一的那天,韓戈說過的話——
——“這是白鯊。他的保镖。”
——“一個異血,鯊魚基因,見了血就會狂暴。他是我們幫派的王牌打手之一。”
這是大法官的人。
大法官對她下手了。
血不停地從腰間滴落,章馳捂住腰,溫熱的血流漫過她的指尖,劇痛宛如海岸上翻湧的浪潮,一層一層,聲勢浩大地往她的大腦神經席卷。
人只有在遇到致命傷時,去甲腎上腺素才會分泌到讓內源性止痛機制失效的程度。
而現在,她的身體開始反應過來了。
她必須馬上就醫。
廁所的門早就被周柯關上,章馳身體貼在牆上,咬牙往廁所出口的方向去靠——她已經離得很近了,只要走兩步,伸個手就能拉到門把手。但血流得太快了,她按壓傷口減緩流速,額頭全都是冷汗,腦袋裏的眩暈感随着時間的流逝逐步加重。
她走了一步、兩步……
“嗷——”“哐當——”
白鯊還在撲騰,插在門上的長鳍在他的努力下已經往外撤出來了一半,他已經找到了發力的技巧,左右擺動只會将魚鳍卡得更緊,可魚鳍非常光滑,只要一點點彎腰,好像将一把長刀緩緩從生鏽的刀鞘裏面抽出一樣,找準方向和力度,遲早會扯出來——
“不準跑!”白鯊喊着,“滾回來!滾回來!”
他喉嚨好像含了一個什麽石子似的,說話咕咕嚕嚕,聽不大清楚。
當然,即便聽得清楚,章馳也不可能聽他的——
她按住門把手。擰動。
大門往外開了兩指寬的距離。
突然卡住了。
章馳往外接着要推,可她失血過多,力氣已經完全不能跟剛才相比,門外好像有一個更大的力,或者說某個物體,抵擋住了門往外滑開的趨勢。
不好!
章馳猛地往後一退,身體在這一瞬間又進入戰時狀态,她這一根強弩之末拉動着身體所有的感官神經,時間變慢,耳邊所有的響聲、呼吸聲、心跳聲都在瞬間放大。一只機械手就在這時朝她的面門襲來——
她瞳孔驟然縮緊。
衛啓嬉皮笑臉:“想逃?”
章馳側身一躲,後背砸在牆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五髒六腑好像都被自己給撞了移位,唯一慶幸的是,那只機械手從她的臉頰擦過,只留下了很小的一個傷口。
刺痛。
但并無大礙。
“喲,挺會躲呢。”
機械手又從手肘位置拔出,四個手指頭在瞬息之間扭做一團,好像和面團的機器一樣卷來卷去,“啪嗒”,卡扣扣上,整個手肘完全地變作了前輕後重的榔頭,榔頭上了“馬達”,一長一縮地“滋滋”正響。
“喲,紫毛雞?”章馳貼着牆後挪,覺得今天大概真是窮途末路,裏頭守着個怪物,外頭還有個看門的,地上躺個釣魚的,也不怪她放低警戒——一般來講,幾乎沒有人會這麽玩。這地方不興團夥作案,大家都只喜歡獨吞。
殺她有什麽好處?三個人分一個紅章,工作日扣完300也就700,一人連一個藍章的分都分不到。而且還得補分,得先讓一個人吃全積分——這種信任程度,在這裏恐怕親兄弟都做不到。
衛啓聽見“紫毛雞”三個字頭發一炸,腳邁過周柯的身體,機械手錘朝章馳臉上又揮一拳,章馳身體後仰,但她似乎身體太過虛弱,渾身肌肉好像卯足勁的最後一點電池,形是有了,但動作還沒做完,斷電了。
她噗通栽倒在地。
摔了一個屁股蹲。
“哈哈哈哈哈哈……”嘲笑聲應景地響起,好像粗制濫造的情景喜劇事先錄入的BGM,喧賓奪主地刺耳着。
“傻逼。”
“等死吧。”
脫靶的長錘直接砸在了牆壁上,榔頭在牆面“砰砰”地伸縮,裂紋從中心擴散到了四周。被這一錘子打下來,腦袋一定會變成一團肉泥。
一擊不中,但并不影響他的心情。摔倒在戰鬥中是大忌,因為這意味着她絕對無法躲掉第二次進攻。
衛啓擡起手,他勝券在握,殺掉這個紅章,他不僅能拿700分,而且大法官的人不敢再看不起他。即使幫他把章馳打殘的是周柯和白鯊,但他也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恬不知恥,好像團隊作業中最愛搶功的那個混子,他并沒有覺得自己做得有任何不對,因為在他自己看來,他就是當之無愧的主力——
“紅章,也不過如此。”
他勾起唇角,笑得輕蔑。
但歷史往往證明了,輕敵才是戰鬥之中的大忌。
一個白色的塑料片就在這時從衛啓眼前飛出。
他快速側身往後一躲,機械手又一次失控砸在了牆壁上,鑿牆聲震耳欲聾,他臉色立變——摔倒是她的假動作!她真正的目的是撿背後的塑料墊片!
“你他媽的找死!”衛啓将手從牆上抽出,他揮拳又要出擊,但猛地,他清醒過來——
那個白色塑料墊片,飛的不是他的喉嚨,不是他的眼睛,不是他的心口,不是他身體任何一個要害部位,只是他的左手,靠外的位置。他轉過頭,發現那塊白色塑料片穩穩地插在了周柯的喉嚨上,血從喉管流出,他終于從半死不活變成了一具徹底的屍體。
她要殺的是周柯,而且她賭自己一定會躲過。墊片的抛物線沒有任何中止,可以毫無阻礙地插入周柯的喉嚨
她賭贏了。
周柯死了。
可為什麽?
她為什麽要殺周柯?
一股熱流從章馳的腳心升起,熟悉、溫暖、充滿着力量的涓涓細流蔓延至四肢百骸,小腹的傷口在頃刻之間收緊,凝血,昏沉的大腦仿佛剛睡醒一個飽覺,霎那間清明如鏡,力量從四面八方漸漸彙集到她的手指——
章馳撐住地板,爬了起來。
“你他媽的才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