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那一位傳說

第20章 改造營24

第020章 改造營24

“殺兩個紅章太難了, 殺一個，再殺幾個綠章和藍章。”衛啓猛吸了一口煙，接着将煙屁股扔在地下, 腳碾了碾火星子, “這兩周之內, 我必須出去。”

在他嘴巴裏，紅章好像是一顆大白菜，兩個大白菜太重了，他深思熟慮, 決定替掉一個大白菜，買輕一點的青椒和大蔥回家。

他說完話, 暫時就沒有人再開口了。他們你看我我看你，好像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衛啓說：“怎麽？不願意？”

一個藍章咳了一聲，說：“擅自行動，違反幫規。”

韓戈說：“這麽着急嗎？你的優先級已經在最前面了。”

幫派跟個人不一樣的地方在于, 個人可以完全吃掉積分，但幫派否則必須上繳積分——除非成員接了追殺令, 這種情況下任務獎勵全部歸屬個人。上繳後幫派老大會重新分配, 通常情況下，上交積分的個人可以得到自己60—80%的收益——比例是浮動的，有時候沒有可以往下繼續切割的分數。

有時候四舍，有時候五入。

至于沒到個人手裏的積分，按照幫派裏面的等級分配。主要分給高層、中層。

衛啓說：“哦？那我每周可以分到多少？”

韓戈說：“200。也不一定，現在中層和高層的人數不少——你來了，又多了一個。可能200, 也可能100。”

衛啓：“那我要多少積分出獄？”

韓戈：“1500。”

衛啓：“我他媽至少還要在這裏做兩個月！”

“一群孬貨，”衛啓說, “全他媽殺的綠章和藍章，每周就上繳那麽點積分，大法官的臉都被他們給丢盡了！”

這裏的大法官沒有分他們和我們，他是指桑罵槐。

韓戈皺了皺眉頭，但只皺了一會，幾不可查。

韓戈：“紅章都是猛虎的人。沒有老大發話，不能動。”

衛啓：“老大？他算個雞毛的老大！雞那麽小的膽子，也就能在這裏裝裝蒜。”

白鯊終于開口，說：“殺了紅章，猛虎的人不會善罷甘休，我們不死不休，對誰都沒好處。”

無論在什麽地方，黑邦的目标都是平民和商戶，他們不是愛玩命，是為了錢可以玩命。只有一種情況，他們會跟其他黑邦打起來——

針對誰來收某個地方保護費的問題出現了争議。

這裏幾個月都會來一批新人，也沒有地盤的說法，大家和平發育，每個人都能吃得舒服。打起來沒有必要，也得不償失。

衛啓也不是個完全的傻子，他當然知道其中利害，過完嘴瘾，沒再反駁白鯊，只是吊兒郎當道：“我也沒說要殺猛虎的人啊。”

其中一個藍章說：“據我所知，新來的那個紅章也已經被猛虎吸收了。”

衛啓：“我不是說新來的那個。”

“082。那個女的。”衛啓說，“她不是猛虎的人。”

除了白鯊之外，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衛啓：“怎麽？有問題。”

韓戈：“她很危險。”

衛啓：“所以？”

韓戈：“不是那麽好惹的。”

衛啓：“所以？”

他顯然是要找茬了，韓戈沒再說下去。

氣氛一時有些僵硬，衛啓說：“放心，等我出了改造營，少不了你們的好處。總部已經跟垃圾島的人聯系好了，我過來也是做高層，你們到時候直接歸到我的手下。我從來不虧待手底下的人。”

空氣還是沉默。

衛啓軟硬皆施，發現全都不起作用，氣到破音：“他媽的！一群孬貨！孬貨！”

白鯊：“其實，也不一定非要殺紅章。多殺幾個藍章和綠章也是一樣的……”

白鯊來這裏的時間不比他長，但顯然腦子比他夠用，用腳指頭想都知道，能在大法官和猛虎之外獨立的紅章，大概率不是什麽善茬——好比路邊結了果子的樹，又大又美，還沒有人看管，可路過的人目不斜視，沒有人伸手去摘。

因為他們知道果子有毒。

甚至見到過吃過果子的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滾的慘樣。

衛啓脫口道：“能一樣嗎？！紅章跟藍章能一樣嗎？我就要殺紅章！他媽的，總部的老女人看不起我，你們也看不起我是不是？”

“他媽的讓你們來幫忙，一個個扭扭捏捏，你們不敢上，行，我自己去。”

“老子自己幹！”

他執着于殺紅章，不全是因為紅章分高，而是他急于樹立一個強硬的形象——沒有什麽比殺掉一個強者更能證明個人的實力了。他想要他們幫忙，他就做那個最後給082一刀的人，初來乍到，打響名聲，以後進了垃圾島，也沒人敢小瞧他。

韓戈看得明白，心想：本事不大，心眼挺多。

這裏比三金市更加混亂，越是混亂的地方越看重實力，他一個空降的高層，恐怕是在老大那裏受了什麽氣，少爺身份不好使了，發瘋要“證明”自己。

衛啓把臉轉向白鯊：“你也怕她？”

他的語氣非常諷刺，是連其他人聽了都覺得很不适的語氣。

白鯊脾氣很好地說：“我覺得這件事還需要再考慮……”

一個藍章說：“082已經殺了猛虎兩個紅章了。”

韓戈說：“082不是好惹的人，這裏不是三金市，你的話……”

“話”字後面，就再也沒有話出口了。

因為衛啓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難看了。

“我的話怎麽了？”

韓戈：“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還沒有……”

“沒有”後面也沒有了。

大家都知道這個“少爺”實力平平，繞着圈子不去“打擊”他，韓戈分明什麽都沒有說，但卻什麽都沒有藏住。

他在看不起他。

即使話沒說出口，臉上的遲疑和輕蔑也暴露了一切。

衛啓：“呵呵。”

韓戈閉嘴了。

衛啓：“孬貨。”

他又重複了一遍，“一群孬貨。”

擡起頭，他看向白鯊：“你也要背叛我嗎？”

白鯊從人群裏撤了一點出來，靠衛啓更近。

——他用行動說明了一切。

韓戈也往衛啓身邊走了一點。

衛啓的目光有一點疑惑。

韓戈：“要做的話，也不是不行。不過最好不要在自由活動日，這一天所有人的警覺性都會達到最高。還有，082實力很強，沒必要正面跟她對上。”

衛啓：“你的意思是？”

韓戈緩緩說：“我有一個朋友，以前跟她很熟。”

***

星期五，實時氣溫23攝氏度，微風。

擡頭看完食堂大屏幕上的天氣預報，章馳抽了一個餐盤出來，走到隊伍最後面開始排隊。

這裏的犯人特別知情識趣，每當有猛虎或者大法官的人決定插隊的時候，他們都會安靜閉嘴，隊伍往後退上兩格。

其實晚一個兩個打飯，沒有什麽差別。這裏吃的都是潲水，而且潲水供應非常充足——據說是監獄長不希望食堂的犯人因為搶菜把這裏弄髒，争個先後也沒有意義。

但那些插隊的人有一個非常不好的習慣是，他們總是成全結對的出現，有時三個，有時五個，還有一個非常不好的習慣是，他們總是在臨近食堂關門的時候出現。

沒有踩線，也不可能踩線——從食堂出來，大家還要去上班打卡。

他們完美的計算好了時間一樣，插完隊，吃飯，到工作場所八點上班。

一群老油條。

章馳排在隊伍後面，發現自己越退越後，越退越後，剛才才排了二十來個人的隊伍，現在已經三十往上了。

不止如此，食堂入口，還有一批大法官的人正在入內。

她擡頭看了一眼電子屏。

7：40。

再不吃飯，就要遲到了。

她從隊伍裏面走了出來，一整列排着的人依次看見她往前走去，到了打飯的窗口前。

大法官的人剛插完隊，其中有一個紫頭發的，排在隊伍的最前面。

章馳從腦袋裏摳搜一陣，想起來他叫衛啓。

叫喂好像有點不太禮貌，叫人名字的話，好像也不是很禮貌——畢竟他也沒有主動說過自己的名字，章馳正在糾結要說什麽開頭，讓他自覺點到後面排隊，就看見衛啓直接往旁邊站了一步。

衛啓：“你先打吧。”

他做得非常的自然，好像飯店門口的迎賓人員，彎腰欠身手臂往裏頭一伸，你都不好意思不往店裏面鑽。

章馳剛才要說的話完全卡在腦子裏了，她想說點什麽，但時間也不是很允許，于是也沒有說了，她開始打飯的時候，衛啓又開始講話——

“看你比較急。”

“像是趕着去投胎。”

章馳拿勺子的手一頓，轉過頭。

衛啓嬉皮笑臉：“開個玩笑，你不會介意吧？”

他有恃無恐。這裏都是大法官的人，監獄長不喜歡食堂鬥毆，工作日紅章不會動手——殺了人他們會倒扣積分。

章馳轉回頭，将飯都打好了，端着盤子轉過來指了指他的頭發：“你的頭發真好看。”

衛啓愣了愣。

章馳：“特別像我以前養的一只雞，一群雞裏面，就他尾巴是紫色的，叫得最厲害，我就把他毛給拔了。”

章馳：“後來它死了。”

章馳：“我吃的。”

章馳：“肉很柴。”

章馳目光掃到他薄薄的身板：“跟你一樣。”

“柴。”她走出隊伍，又強調了一遍。

隊伍裏傳來嬉笑聲。猛虎的人笑得最大聲。

衛啓：“你他媽的——”

章馳端着餐盤已經走遠了。

***

吃完飯，章馳去了編織工坊上班。

一個方面是她已經拿到了一千多分，沒有必要再去礦洞那種危險的地方，另一個方面是，經過了上次的事，她覺得自己有了一點大石頭ptsd。主要症狀表現為對一切與“洞”和“石頭”有關的場所敬而遠之。

類似于一個裝滿水的杯子，幸運值一點點流出，她太過幸運，本能的感覺水已經都流出來完了，于是決定收斂。

上班到一半的時候，她打算去衛生間上廁所，走到過道裏，她發現周柯也站了起來。

周柯這個人的存在感很低，可能是他的外表比較普通，也可能是他的氣質比較溫馴，總之無論坐在人群什麽地方，都很容易讓人遺忘。

按理說，她跟他打過交道，她的記性也不差，可就是進來的時候，一眼掃過去，沒有發現有個熟人坐在她的後面。

她覺得可能是巧合。走進通往衛生間和茶水間的那條走廊的時候，她加快了腳步，她豎起耳朵，發現身後的腳步聲也加快了。

章馳停了下來。

轉過頭。

周柯正跟着章馳的背影在走，乍然看見人轉身，吓了一大跳，剎住車，手扶在了旁邊的牆上。

章馳：“有事？”

周柯：“……啊？”

章馳：“你跟着我。”

周柯：“啊，嗯。我、我有話想跟你說。”

章馳：“什麽話？”

周柯往身後望了一眼，轉回頭，指了指裏面的廁所：“我、我們去裏面說吧。”說完，頓了頓，又解釋道：“外面人太多了。過來接水的話，會聽見。”

他說的話非常奇怪，這條過道是通往衛生間和茶水間的必經之路，既有接茶水的人，又有要去上廁所的人，但是後面那一句，好像專門在解釋為什麽要去衛生間，而不是去茶水間。

但周柯這個人，說話有時候就是這樣。有時答非所問，有時話頭扯得特別遠。

章馳往裏頭望了一眼——茶水間現在正好有人，确實不适合去。

她跟着周柯往廁所裏走，進了廁所，周柯關上門，說：“我對不起你。”

他胸脯起伏，情緒來得非常急：“我、我、我對不起你……我說謊了……093是我殺的……我、我害怕猛虎的人找我麻煩……我只能騙他們……”

章馳：“所以？”

周柯茫然了一下，接着說：“所、所以……我跟你道歉。”

章馳：“你為什麽要殺093？”

周柯怔了一下，沒有回答。

章馳：“你為了積分殺的093？”

周柯遲疑着，點了點頭。

章馳：“你怎麽殺的093？”

她的所有反應顯然在周柯的意料之外，于是他每次回答都顯得格外的慌張。

他沒有任何準備。

周柯：“我、我……”

章馳：“韓戈幫你殺的093吧。”

周柯又愣了愣：“……韓戈？”

章馳：“110。”

在這裏面，代號顯然比名字流通得更加廣泛。聽到110這個號碼，周柯的臉色瞬間變了，他磕磕巴巴地說：“你、你……你怎麽……”

他大概想問你怎麽知道，話說到最後，又變了新的問題：“你會、會怪我嗎？”

章馳：“怪你什麽？”

周柯：“怪、怪我……”他支支吾吾說不出口。

他在編制工坊設計讓093跟她起沖突，他将罪名推到她頭上，還親自做了僞證，害得她被猛虎的人追殺……她只要不是個傻子，都能明白他有多麽的處心積慮。

周柯開始抽泣：“我、我對不起你，我太差勁了，其實我一直心裏面過意不去，但我也沒有辦法，我的分太低了，不殺了他，死的就是我。而且，他自己也說過，他很愛我，可以為了我去死。我真的，對不起你，我太害怕了，所以才撒了謊……”

章馳聽他車轱辘話來回轉，皺起眉頭準備離開，周柯趕緊抓住她的袖子，好像抓着一條剛從水裏跳出來的魚一樣，手指格外用力，指節都快要泛白。

“你、你願意原諒我嗎？”周柯還在背後說，“我特別對不起你，我真的沒有辦法，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章馳覺得哪裏不對。

太刻意了。

從剛才進來，到現在他說的所有話，都太刻意了。

就算是演戲，也演得沒有主題。東一榔頭西一棒子。

她忽然聽見背後傳來很輕微的“咔嚓”聲，好像什麽東西撞在了門板上，但是太輕了，輕到讓人懷疑會是一種錯覺。

周柯還在說，他的情緒太激動，聲音太高昂，把所有的聲音都遮蓋過去。

章馳有點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但很快，這個聲音又來了。周柯怕她離開，離她更近了，嘴唇直接對準了她耳邊在說話，特別的響亮。

“咔嚓”——“吱”——

類似一碗粥裏掉進一顆生米，好像是沒什麽大不了，但是要不用筷子把它夾出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硌牙。章馳轉過身，周柯整個人擋在她身前——他很瘦弱，但只是在男性裏面，面對章馳，他幾乎能将她完全的包裹住。

“我其實一直把你當成朋友……我很愧疚……所以一直不敢來找你……”

章馳側過身試圖繞過周柯往回走，周柯追着她運動的方向也偏了偏身體，将她的視線鎖死。章馳伸手要将周柯往旁邊推開，可就在這時，周柯腳往旁邊一撤，就這樣給她讓出了路。他動得太快了，在她還沒有伸手之前，他就已經擡起了腳，他不是預判，他是——

故意的。

章馳猛地想往後撤，但有東西已經飛了出來。

“噗哧——”

她低下頭，發現一個白色的三角尺一樣的武器，已經完全地插入了她的腹部。

血不要錢，止不住地往外正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