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024章 第24章
程绾绾的父親程秉融,後宅一共有一房妻室、兩房妾室。妻室便是趙氏。兩房妾室,一房是二姨娘薛氏,另一房便是程绾绾的生母,府中三姨娘,已經過世了。
程秉融膝下一共四個孩子,三個都是女兒,只有趙氏頭生的一個兒子,也是府中長子,名喚程珉。
程绾绾在程府步履維艱,趙夫人刻薄,程湘湘驕橫,父親程秉融對她不聞不問,反倒是只有這位同父異母的大兄長,對她還算和善。
看見程湘湘欺負她時,程珉會站出來制止程湘湘,她日子過得清苦,若這位大兄長知道,也會說服趙夫人,給她應有的待遇。
從小到大,在程绾绾的記憶裏,這位大兄長都是一個算得上公正的嫡長兄,雖然她與他并不親近,但大兄長在府時,她的日子通常能過得好一些。
只是可惜,她沒幾歲時,程珉就外出求學了,後來又出門游歷,總之程绾绾稍大一些後,一年上頭也難見這位嫡長兄幾回了。
瑞雪笑道:“大公子是聽說小姐的婚事,專程回來送小姐出嫁的呢。”
程绾绾腼腆一笑。
她并非程珉的親妹妹,大兄長卻為她的婚事專程回來一趟,再加上以前那些事,程绾绾心中多多少少是有感激在的。
程绾绾随瑞雪去正廳,因時辰晚了,她又還穿着禮衣,只匆匆見了程珉一面就回青竹院了。
但只這一面,大兄長還說給她帶了禮物回來,因時辰晚了,等明日再給她。
程绾绾很是驚喜,這個家裏,沒有人在意她,只有大兄長,每回出門,若時日久,回來總要給家裏的人帶些東西,也從不會少了她的那份。
程绾绾歡歡喜喜回去,一下便把喝姜湯的事情給忘了。雖然她不貪圖禮物,但卻很在意大兄長能記得她的這份心意。她帶着一點小期待,猜測着禮物是什麽,就這樣睡了過去。
等到了第二日晨起,程绾绾感覺嗓子有些幹痛,這才想起來昨晚太子囑咐讓她喝姜湯的事,她給忘了。
她忙讓瑞雪去煮一碗來,沒等瑞雪煮好姜湯,程珉就來了青竹院。
程绾绾将人迎進門,兩人說了幾句話後,程珉拿出一個細長匣子給她,說是給她備的賀禮。
程绾绾歡喜謝過,将匣子打開,見是一根竹笛。
程珉笑道:“不是什麽貴重東西,不過是我閑來無事随手做的,賀三妹大婚。做的不好,三妹別嫌棄。”
程绾绾哪裏會嫌棄,從沒人親手做過東西給她,她高興還來不及。
程绾绾心口微熱,忙站起來道謝。
程珉擺手,失笑:“快坐下,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三妹如此,倒叫我受之有愧了。”
程绾绾把竹笛放回匣子裏,抱在面前很有些愛不釋手,又問起程珉這兩年在外游歷的經歷,兩人閑話幾句。
二人雖是名義上的兄妹,但嫡庶有別,感情并沒有多麽深厚,很快無話好說,程珉便起身離去。
程绾绾将人送到院門口,程珉停下來,像才想起來,又問起:“對了,昨日回府半日,怎麽沒瞧見紫鵑?”
紫鵑……
程绾绾一滞。
紫鵑就是之前因為點心被太子下令杖斃的那個丫鬟,她原是在大兄長的院中做事的,因家中貧寒,母親又身患重病,這才賣身為婢。
大兄長心善,曾給紫鵑銀子幫她給母親治病,紫鵑很是感激。後來大兄長離家後,原先院子裏的人就大多都分派到府中各處了,紫鵑則被分到了廚房。
再後來,太子殿下登府,因那份摻了杏仁的點心,紫鵑便……
程绾绾不知怎麽開口。
程珉道:“我只是随口問問,三妹不便說也不必勉強。其實我昨日回來,原先的下人都回來伺候,我發覺少了紫鵑,便問過母親,母親說紫鵑家中有急事,贖了身契離府了,我只是覺得奇怪,紫鵑連給她娘親治病的銀子都沒有,哪來的銀子贖身?”
程绾绾不知道趙夫人為何瞞着大兄長紫鵑的死因,但她不敢揭破趙夫人的借口,也只能含混:“唔……許是從別處哪裏有了銀子吧……母親打理後宅,這些事母親最清楚,我也……”
程珉看她為難,立馬道:“你說的是。”他笑笑,“那沒事了,三妹留步,等出嫁那日,長兄送你出閣。”
程绾绾努力揚起嘴角,笑着送程珉離去,心中卻覺得有愧——大兄長對她很好,她卻連句實話都不敢跟他說。
方才的歡喜因為紫鵑的事,一下子消散了大半,程绾绾垂頭喪氣地回屋中。
瑞雪端來姜湯:“小姐,姜湯來了!”
程绾绾接過,捧着熱騰騰的姜湯,微涼的手心才暖和了些,她吹了會,把姜湯咕隆咕隆一口氣喝了,五髒六腑都暖和起來。
午後,紅蕊院的薛姨娘也來了,也是來給程绾绾送禮的。
不過薛姨娘送的禮很特別。
薛姨娘道:“你姨娘走得早,這些事原本該她教你的,她不在了,我厚着臉皮過來,替她交代你幾句。”
薛姨娘招手,讓程绾绾湊到她身邊,在她耳旁低聲說了幾句,程绾绾聽完,臉唰的就紅了。
“你瞧你,臉紅什麽,馬上要嫁人的大姑娘了,這些事該學着了。我原想宮裏來的那位嬷嬷定是教過你,可又一想,她們教的,必定只是教你怎麽伺候好太子,哪會教你怎麽保護好自己。”薛姨娘從袖中拿出本小冊子來,塞給程绾绾,“快收着!你這身子骨單薄,太子殿下又那般——哎,頭回怕是要遭罪,你多翻翻這冊子,學一學,哄着太子溫存些,別太折騰人了。”
程绾绾未經人事,卻也懂一些,聽得面紅耳赤,除了漲紅着臉直點頭外,說不出一句話來。
等送走薛姨娘,程绾绾立馬把那冊子給收起來了,翻都沒敢翻。
如此,轉眼過了十來日,一晃到四月中旬,婚期在即,程绾绾也漸漸感受到緊張和忐忑來。
她想了想,還是把那小冊子翻了出來,不過只看了兩頁,她又面紅耳赤地把冊子合上了,塞到了枕頭下。
之後兩日,她每晚都翻出來看一兩頁,雖然是一個人悄悄看的,可越是這樣,越莫名像在做什麽壞事,她便也只看得囫囵,卻不敢細看。
越看,又越是緊張,一眨眼,就到了婚期。
大婚當日,天未亮程绾绾就起了身,宮裏指了桂嬷嬷來,今日從頭到尾都陪着她,免得弄錯儀程。
因她生母已經過世,本該名義上的母親趙夫人給她行三梳禮,但最後是桂嬷嬷給她梳的。
桂嬷嬷邊梳邊道:“一梳舉案齊眉,二梳比翼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一屋子人簇擁着程绾绾,聽着唱詞,程绾绾心間像是也被染上了一點鼓樂喧天的熱鬧氛圍,只是想起亡母來,多少難免傷懷。
不過今日是大喜之日,程绾绾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
換好吉服,程绾绾去往程家祖祠,上告先人,叩別列祖列宗。
而後至中院,等太子儀仗來迎親,聽罷唱聘,太子身着大紅衮服,以正妻禮,迎她出府。
皇室婚儀繁苛,大到聘禮、添妝的箱擡,小到各人的站位、朝向,都有規矩定數,這期間,沒有多少溫情時刻,獨在出府時,太子過來牽了她的手。
牽了一路。
這回,太子走得很慢,她再沒有跟不上。
迎親之後,還不能直接回東宮,而是先入皇宮,于宮中告祭宗廟,凡此種種儀程之後,天色将暗時,太子才攜太子妃于宗親百官面前,上拜天地,再拜帝後,彼此相拜,夫妻禮成。
之後,二人回到東宮。
在這之後,程绾绾就沒了旁的事,只消等在婚房中,等着飲合卺酒、入洞房。
這一日比定婚那日還要累許多,但程绾绾卻一點倦意都沒有,反倒一顆心怦怦直跳,門外每響起一串腳步聲,她一顆心就提到嗓子眼,沒來由的緊張。
就這樣反反複複,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到屋中紅燭高燒,她都快緊張到麻木的時候,婚房外,忽然響起動靜。
那動靜絕非尋常,分明是刀劍之聲。
程绾绾正疑惑,突然“砰”的一聲,婚房的門被猛然撞開,一個黑影滾了進來。
程绾绾定睛一看,分明是個手持長刀的黑衣人!
一瞬間,黑衣人也看見了她,黑衣人朝門外飛快看了一眼,又看向程绾绾,随即兀然暴起,朝程绾绾飛身過來。
程绾绾終于反應過來竟是刺客!頓時吓得失聲驚叫。
刺客眼看要飛到她面前,程绾绾縮在地上抱成一團,害怕地閉上眼。
卻只聽見短促的“啊”的一聲。
婚房外刀劍聲漸歇,而屋裏,陡然安靜下來。
程绾绾顫抖着睜開眼——
一個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擋到了她面前,那熟悉的背影揮出長劍,将那黑衣人脖頸挑斷,紅燭高照的婚房裏,半空中,血濺三尺。
江訣回過頭——
他的小太子妃,已經當場吓得面無人色。
那雙烏亮亮透澈的眼睛裏,濕潤的霧氣越積越多。
江訣用帕子擦了臉側的血,煩躁看她:“不許哭。沒什麽好怕的。”
程绾绾忍了又忍,被他一句嚴厲的警告反倒徹底拉開了淚閘,“哇”一聲,藏了十五年的秘密傾瀉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