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第 27 章
昨夜沈怿一直高燒不退, 齊眉同一衆太醫忙進忙出,她一遍遍拿燒熱的烈酒幫沈怿擦身子,好容易天亮時分沈怿慢慢退燒了, 齊眉實在是倦, 便鑽上床摟着沈怿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便被沈怿咳嗽聲鬧醒,齊眉睜開眼,沈怿指節分明的手捂着嘴低咳不止,鮮血從他瑩白指尖流出, 見齊眉醒來,他滿是紅血絲的好看眼眸掩不住的歉意, 看的齊眉一陣心酸。
齊眉坐起身, 輕柔的給他撫着背, 沈怿眼前一陣陣發暈,他想給齊眉說他沒事, 別擔心,喉嚨間卻像有羽毛在掃, 張口就只有咳嗽幹嘔,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實在難受至極, 齊眉摟着他, 喚了丫環進來, 皇帝特許他們自己仆人進宮伺候,海棠端了水進來,齊眉取了帕子給沈怿一點點擦去血污。
沈怿再次咳出一大口血後咳嗽微止, 齊眉讓水仙泡了蜂蜜水過來,又讓海棠去找幹淨被褥, 她給沈怿将手指一根根擦幹淨,又捧着沈怿臉頰擦他唇畔接連不斷的血跡, 他臉頰瘦削,觸手滾燙,齊眉不覺手顫起來。
沈怿擡手,食指屈起給齊眉抹掉面上水跡,“我沒事,畫畫不哭,畫畫乖。”實在是燒得嚴重了,他聲音喑啞,哪還有半點往日清麗,只聽着齊眉便覺得嗓子痛。
齊眉搖頭,“沒哭,你別動,我自己來。”齊眉擡手一把抹去臉上濕痕,她竟不知不覺淚流滿面,沈怿一臂環住她,“畫畫不傷心,為我不值當……”
他話沒說完,齊眉拿嘴巴堵上去,沈怿唇瓣滾燙,血腥味和烈酒的味道混合,竟出奇的讓齊眉安心,齊眉輕輕咬了好久才松開,她将臉埋在沈怿頸肩滾燙處,“你再不許胡說,不然我就……”
她說到這微一卡殼,沈怿低低笑了一聲,齊眉哼一聲兩臂摟住沈怿,她悶悶說:“你要好好的不能有事,你答應我的什麽都還沒有做,你不能食言,你要永遠陪我不能不要我,你要是…你要是……”她到底說不下去,便跳過道:“我會傷心我會難過啊,我不要守寡,我要你陪着我一直陪着我……”
齊眉說到最後居然嗚咽起來,沈怿頭暈得緊,他将下巴擱在齊眉肩頭,低啞的聲音帶着輕微笑意,“畫畫怎麽會守寡,畫畫可以另嫁呀,找個身強體壯,俊美非凡的小郎君,騎馬射箭,釣魚打獵,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可不比我這個病秧子好太多?” 他語氣并不似作假。
齊眉氣的想打他,都這樣了,這人居然開起她玩笑來,但又顧忌他身體,揚起的手最終還是沒落下,只偏頭一口咬住沈怿下颚薄薄一點肉,微微用了點勁,咬出一個清晰的牙印。
而後瞪着一雙水洗過的杏眼看沈怿,噘嘴輕哼,“你再胡言亂語,我便咬你一脖頸牙印,讓你羞于見人。”昨日她便在沈怿鎖骨上咬了好多口,直讓他再三求饒道:“畫畫別咬。”
沈怿輕嘆,“畫畫我說真的,如果我死了,你大可以再嫁,所以,當真別為我傷心,嗯?”
他呼吸間的熱氣燎人,婉轉的尾音聽得齊眉頭皮發麻,齊眉把他推倒,故意道:“夫妻間該做的事我們都做了,昨兒圓房,你今日就不想負責了嗎?”
沈怿錯愕搖頭,他應是沒看出來齊眉玩笑,唇瓣開合像是要急于解釋。
Advertisement
齊眉無奈,接着又道:“你好好休息,不許胡言亂語,更不許胡思亂想,我只和你過一輩子,不可能再嫁,更不可能有什麽小郎君!”
沈怿暈乎乎躺在床上,眼睛一個勁往起眯,他猶自撐着,聲音啞啞,“畫畫不能騙我,我會當真。”他從沒有想把女子往外推,不過是不得不思考萬一他真哪天沒了,她又該如何,如果可以,他當然願意能一直陪着她。
齊眉保證,“我說話算話,你盡管當真。”
沈怿輕輕勾唇,再撐不住阖上了眼睛,水仙端了蜂蜜水進來,齊眉想喚他起來,卻叫了幾聲不見醒,她掀開沈怿眼皮,居然是暈過去了。
齊眉便也破罐子破摔,她讓水仙下去,自己摟着沈怿便接着睡,昨日太醫勸她分房睡,別過了病氣,可齊眉自認身強體壯,又放心不下沈怿,硬是和人擠在了一起,今日更不會例外。
齊眉直睡到被沈怿燙醒,她摟着沈怿,沈怿起着燒,兩人都捂出一身汗來,齊眉下床收拾一番,又讓海棠去隔壁叫太醫過來給沈怿診脈。
一通折騰,竟然已是下晌,齊眉揉揉有些紅腫的雙眼,撐着臉守在沈怿床前。
昨日重陽宮宴一言難盡,慕盛今日一堆事,等他都處理完,便獨身前來看望沈怿。
慕盛無意識路過明書堂,他少時讀書的地方,那兒一片黃栌紅得搶眼,樹下砌了幾塊平整青石,時刻有宮人打掃,很是幹淨。
有些在腦海裏沉浮好幾遍的往事,便清晰浮現在眼前,慕盛想起來,幼時,那片黃栌他和沈怿經常過去。
有一回秦相爺的課,那老頭抽他背上回布置的課業,可他那時年幼最愛和人對着來,秦相爺早說要他背熟,他卻故意看也沒看,氣的那老頭子吹胡子瞪眼,拿起戒尺便要打人。
但他畢竟是皇帝長子,秦老頭到底還是有所顧慮,便讓伴讀代為受過,要沈怿伸出手。那時沈怿年紀最小,長得也瘦弱,老師要求了,他便乖乖伸出手去。
慕盛不可置信瞪着秦相爺,秦老頭對他微微一笑,就啪啪幾戒尺下去,小沈怿立馬手掌心紅了一片。
他疼得身子抖起來,卻還不躲,一雙黑白分明的晶亮眸子包滿了淚,卻努力撐着不哭出來,慕盛看不下去了,伸手搭在小孩手上面,“打我吧,從玉不禁打。”
秦相爺卻又不打了,他還一摸長須道:“老臣知道大皇子不怕戒尺,那讓沈公子代為受過就是,他年紀小又生得嬌弱,可再受不了的,大皇子只管任性而為。”
可慕盛年紀小小卻死犟,一點不吃那激将法,他非要和秦老頭反着來,只要是秦相爺授課他便胡作非為,帶頭作亂。
于是秦相爺便要打沈怿,慕盛又護着,如此反複,一來二去他倒是和沈怿關系越來越好。
每回秦老頭打了沈怿,慕盛就拉沈怿到黃栌樹下坐下,小心給他塗藥,一看着小孩紅腫的手心他就止不住愧疚,但他那時就是死見不得秦老頭,再不願順了他意,便只得一個勁對沈怿好來抵消害他被打之過。
從黃栌葉長出新芽,開出小花,紅葉如火,最後落葉歸根,來年又發新芽年複一年。
那日,秦老頭打的格外狠,小孩手心腫的像是再來兩戒尺便會直接破皮,沈怿向來不吭聲,可那回卻沒忍住眼淚。
慕盛藥都不敢給他上,便托着他手一邊吹氣一邊安慰,沒一會兒秦老頭居然過來了,他一把抱起沈怿,“殿下快回去吧,沈公子我送他回去。”
慕盛氣壞了,可秦老頭把他貼身太監帶過來了,大太監直勸他回殿裏,他不勝其煩,幾步跑開撞在一個人身上,他擡頭,居然是他父皇。
慕盛當時有點怕,皇帝卻問他,“盛兒想當太子嗎?”慕盛還沒說話,皇帝又道:“朕讓盛兒做太子,盛兒要一直對從玉好,可行?”
慕盛不假思索,“我不是太子我也會一直對從玉好啊!”畢竟害人挨那麽多次打。
皇帝微微一笑,聲音很是溫和,他問:“ 那盛兒想當太子嗎?”
慕盛猶豫半晌,還是如實道:“想的!”
沒幾天,其他皇子依次封王,皇帝昭告天下,封皇長子慕盛為太子,并追封其母宋靈妃為皇後。
慕盛邊走邊回憶,回過神時已經走到繁花錦內,沈怿的侍從沈林守在門口,沈林幾乎和他們一同長大,慕盛對他很熟,開口便問:“你家主子情況如何了?”
沈林有些怕慕盛,他恭敬行禮後方才回話,“公子現下剛醒,殿下請進吧。”沈林話落又低聲補一句,“早間又咳了血。”
慕盛不再多問,邁步走進屋裏,只見沈怿蒼白着臉靠坐在床頭,齊眉端着小碗拿勺子喂他喝藥。
齊眉知道慕盛進來卻猶作不知,她盛起一勺子褐色藥汁喂到沈怿唇畔,見沈怿乖乖喝了,她便再盛起一勺子喂過去。
對于她喂藥沈怿本來是抗拒的,沈怿想着自己一口氣就喝了,反正喝習慣了的,再說慢慢喝更難下咽。
但齊眉就是想喂沈怿,沈怿答應,齊眉就高興,她打心底便喜歡沈怿別別扭扭卻還順從她的樣子。
沈怿沒什麽精神,就着齊眉手慢吞吞喝藥,卻也看見了慕盛進來,他剛視線移到太子身上,慕盛便笑,“弟妹如此溫婉可人,從玉當真好福氣。”
齊眉拿見了鬼了的眼神看慕盛,她昨日所作所為沈怿不知道,慕盛可是全程圍觀呢,那可半點和溫婉沾不上邊,這太子殿下該不會是反諷吧?
沈怿卻已笑應,“娶到畫畫是我福氣。”
這話聽得齊眉兩眼彎彎,她再盛一勺藥汁過去,沈怿伸手,“我自己來吧。”
齊眉搖頭,“就我喂你,你慢慢喝,免得又咳嗽,總是咳血怪吓人的。”
沈怿嗓音虛弱喑啞,慕盛便也道:“從玉便聽弟妹的吧。”
慕盛坐一旁看着,齊眉極有耐心喂沈怿喝光藥,又從一旁小碟子取了塊果脯塞沈怿嘴裏,沈怿便鼓了腮幫子,慕盛見此輕笑出聲。
齊眉轉頭看慕盛一眼,似假非假說:“殿下莫笑,從玉臉皮薄,怕羞。”她這話出口沈怿當真不好意思把臉別過去。
太子殿下自然又笑起來,齊眉戳一下沈怿鼓着的腮幫子也樂,一時氣氛倒是歡快好些。